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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花】海與火之歌


  (一)


  「承太郎,我問你──你覺得我能像火烈鳥一樣展翅高飛嗎?」


  (二)


  花京院典明喜歡火烈鳥,究竟是何時喜歡上的,他也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夢中的火車窗邊,偶然瞥見窗外展翼翱翔的火烈鳥,便深深著迷上了。

  不知何故。

  他只知道,雖然許久以前就在電視上,見過火烈鳥的身姿,但當時並未多想,至多只是些許在意。但那份幽微的在意,也日漸被淡忘了,直至那場夢為止。

  在他近乎狂熱地迷上火烈鳥後,便去查詢火烈鳥相關資料,進而知曉自己迷上火烈鳥的原因。

  此後,他便將自己關在畫室中,不眠不休地在畫布上,描繪心目中的火烈鳥。然而,他始終畫不滿意,只得不斷重畫,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他左思右想,究竟是哪裡沒畫好,才會始終無法滿意?但他毫無頭緒,只能不斷又不斷地埋首苦畫。縱使辛苦,但毫不厭倦。

  他深信,唯有畫出理想的火烈鳥,自己才有資格離開畫室。在此之前,哪裡都不能去。


  哪裡都不能去。


  (三)


  叩叩叩。

  空條承太郎輕敲花京院典明的畫室大門。

  喀啷。

  大門敞開,黑衣少年踏入門內,走向在畫布前作畫的紅髮少年身旁。

  「花京院,你在畫什麼?」

  承太郎凝視恍然被熊熊熾焰燒紅的畫布。

  「火烈鳥。」

  「火烈鳥?」

  「嗯,火烈鳥。」

  「為什麼是火烈鳥?」

  「你不需要知道。」

  「為什麼?我沒有知道的權利嗎?」

  對於承太郎的追問,花京院默然不語,持續專心致志地,一筆一線作畫。

  承太郎壓低帽檐,緊咬牙根。

  「……承太郎,你不走嗎?」

  花京院打破沉寂。

  「你希望我走嗎?」

  「不,只是不想浪費你的時間而已,看我作畫很無趣的。」

  「但我想看。」

  承太郎抬起帽檐,語調堅定。

  「是嗎?」

  「嗯。」

  隨後,空氣再度陷入靜默,而花京院的畫布,則越發燒紅。

  「……承太郎,你會來這裡,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花京院再度打破沉默,並放下畫筆。

  「不,我就只是純粹想來。」

  「即使我不搭理你?」

  「嗯。」

  「那你要很有耐心了,我不曉得自己還要畫多久。」

  「多久我都等。」

  承太郎朝花京院上前一步,花京院沒有回首,只是悄然垂眼,隱約流露似笑非笑的神情。

  「花京院,你……」

  心靈手巧的畫家,身後傳來些微震驚的話音。

  「怎麼了?」

  「你背後似乎長出羽毛了,而且看起來跟你畫的──」

  「沒事,相信我,沒事的,這應該只是一個過程。」

  花京院回首,幽邃的紫眸,與森冷的綠眸對上視線。

  「什麼過程?」

  「看下去就知道了。」

  花京院典明轉首面向畫布,持續用他的畫筆,染紅他的世界。


  (四)


  叩叩叩。

  當空條承太郎回過神來,便驚覺自己又來到畫室前敲門了。他根本不曉得先前發生了什麼,但怎樣都好,至少現在的目標很明確。

  叩叩叩。

  無人回應,承太郎便轉動門把,擅自進門。

  不遠處,紅髮少年一如既往地在畫布前專注作畫。

  「花京院,你還在畫火烈鳥嗎?」

  黑衣少年壓住帽檐開口。

  「承太郎,你還要再來嗎?」

  少年畫家沒有回頭,以清冷淡漠的語調,若無其事地轉移問題。

  「什麼意思?」

  「我讓你出去很多次了,但你一再回來。我說過了,我不曉得自己還要畫多久。」

  「那為什麼要反覆趕我出去?而且還會喪失相關的記憶?」

  承太郎質問。

  「同樣的問題,我回答過很多次了,不記得也罷。」

  「花京院──」

  「承太郎,這是為了你好,你沒看到我身上長出更多羽毛了嗎?我想那是火烈鳥的羽毛,錯不了的。」

  花京院垂眸,壓低聲調。承太郎眉宇緊蹙,細細打量花京院全身──四散各處硃紅羽毛,映入其祖母綠般的瞳孔。

  「看到了吧?別視而不見了,這樣懂我的意思了吧?」

  「不,我不懂。」

  「會這麼說,代表我解釋再多,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花京院聲色一冷,伸出畫筆沾染顏料。

  「……花京院,你變了。各方面都是。」

  承太郎壓低聲嗓,緊握雙拳。

  「所以,我才會逐漸變成這樣。」花京院停下畫筆:


  「承太郎,我問你──你覺得我能像火烈鳥一樣展翅高飛嗎?」


  承太郎不發一語,若有所思。

  「跟我想的一樣,果然不願回答吧。」

  花京院黯然苦笑,再度提筆勾勒輪廓。

  「更精確地說,是因為無論回答什麼,都沒有意義吧。」

  承太郎持續緊握拳頭。

  「不。假使可以,我希望承太郎能夠祝福我。」

  「祝福你?」

  「對,祝福我的夢想能夠實現。」

  花京院再度停筆,但沒有回身,持續背對承太郎。

  「……你的夢想是,化為火烈鳥,飛離我的身邊嗎?」

  承太郎上前一步,與披散些許羽毛的紅髮少年拉近距離。

  「你無法接受嗎?」

  花京院握緊畫筆,低垂目光。

  「無法。你不能走,花京院。」

  承太郎再度上前,但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縮短與花京院的距離,甚至還漸行漸遠。在他仍一頭霧水之際,便逐漸喪失意識──


  (五)


  叩叩叩。

  空條承太郎輕敲花京院典明的畫室大門。

  叩叩叩!

  空條承太郎猛敲花京院典明的畫室大門,但仍毫無回音。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喀噹!

  他破門而入,環顧四周,不見少年畫家的身影。

  「花京院!你在哪裡?花京院!」

  承太郎一面呼喚,一面張望。然而,無論他如何尋覓,仍不見花京院的身影,就連一根羽毛都找不著。

  他望見的,只有清冷空寂。對此他搖頭,緊咬牙關。

  霎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在角落一隅的畫作,他旋即邁步向前,凝視畫中光景──


  ──紅藍交織,燃燒的火烈鳥於廣袤的海洋上方翱翔,映入他的綠眸。


  他怔然,望得出神。同時也明白,自己所尋覓的少年,終於完成畫作了。或許正因如此,少年才會離開此地。

  所以,自己是被留下了嗎?被拋棄了嗎?再也無法與他相見了嗎?有什麼辦法能找到他?承太郎壓低帽檐尋思。

  片晌,他靈光一閃,伸手觸碰畫作。在他觸碰到畫作之際,便被吸入畫中。

  他來到了海邊。

  嘩唰。

  海浪親吻灘岸的聲響,傳入他的耳畔。他抬高帽檐,朝清白的浪花走去。

  嘩唰。

  海潮再度襲來,他持續向前,走至浪潮擁抱過的地帶,靜候下波浪潮的到來。

  嘩唰──

  在白浪覆沒黑衣少年的雙足之際,一隻海豚從海面躍出。躍得很高、很高。

  這一切都看在黑衣少年眼裡。

  海豚看似躍向天空,但很快又墜落,落入海中了。

  然後──

  海豚再度從海中躍出,又再度墜落,如是往復。與此同時,海豚也逐漸遠離海邊,朝遙闊無垠的彼方躍去。

  這般光景,承太郎盡收眼底。他望得入迷,入迷到目不轉睛。

  「承太郎,你來了啊。」

  熟悉的嗓音一傳來,讓承太郎迅即回神,並循聲望去。

  「花京院,你……」

  承太郎愕然,眼前的紅髮少年,相比之前被更多的硃紅羽毛,染得更加火熱熾烈了。

  「我想,將自己融入畫作,才是完成畫作的關鍵。我也很高興你來了。」

  「我也要成為畫作的一部分嗎?」

  「你自己決定,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你不會離開,對嗎?」

  「原本多少可能有點猶豫,但看到你注視海豚的模樣,我就決定留下來了。」

  「為什麼?」

  「你迷上了海豚,對吧?」

  「誰知道呢?」

  「我覺得,你看海豚的眼神,就跟我看火烈鳥的眼神一樣。」

  「是嗎?」

  「嗯,我想這是好事,但同時……也是壞事。」

  「為什麼?」

  「火烈鳥與海豚,是不可能相伴的,不是嗎?」

  花京院背過身,與承太郎拉開距離。承太郎雖想追上前,但躊躇了。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展翅高飛的,一定會。」

  紅羽少年沿著海岸,與黑衣少年漸行漸遠。


  (六)


  空條承太郎感到渾身發疼,他很清楚這是因為在不知何時起,開始長出不屬於人類的器官──比如背鰭。他的雙手也逐漸胸鰭化,身體也時不時就需要海水浸潤。

  他知道,這是海豚化的過程。或許正如花京院典明──即將徹底化為火烈鳥的少年所言,自己終將化為海豚,與化為火烈鳥的他殊途,彼此注定無法相伴。

  只不過,自己為何會逐漸化為海豚?是因為迷上海豚,才會逐漸活成海豚的模樣嗎?但說到底,自己為何會迷上海豚?諸如此類的疑問,對他而言就跟不理解花京院典明為何迷上火烈鳥,甚至不惜與自己分開,也要化為火烈鳥同樣難以理解。

  「承太郎,看你這樣,那一天真的快到來了吧。」

  火烈鳥般的少年,朝海豚般的他走來。

  「那一天……你是說離別之日嗎?」

  躺臥於攤岸邊,逐漸不再是黑衣少年的他如是詢問。

  「我們就快自由了。雖然遺憾,但不再被彼此束縛,也是好事吧。」

  「不。這不是我嚮往的『自由』。」

  「那你嚮往怎樣的自由?」

  「……能跟你去任何地方的自由。」

  「抱歉,承太郎,我說過火烈鳥跟海豚──」

  「我知道,但我們都嚮往自由,所以或許還是有辦法的,相信我。」

  承太郎伸出胸鰭,碰觸花京院的羽毛。

  「是嗎?」

  「嗯。」

  承太郎與花京院,一同仰望晦雲密布的穹蒼。


  (七)


  在空條承太郎徹底化為海豚的前夕,花京院典明已經消失蹤影了。承太郎明白,肯定是花京院已經早一步化為火烈鳥,但為了放開彼此,才選擇不告而別。

  如今,空條承太郎也徹底化為海豚,投向大海的懷抱了。

  不過──
  

  ──即使變成這樣,我還是會想辦法見你,無論如何。


  懷揣這般意志的他,浮出蔚藍無垠的海面,躍向陰雲遍布的穹空──但旋即墜落。


  (八)


  海豚少年不斷躍向天空,又不斷墜落的光景,全看在於高空翱翔的火烈鳥少年眼裡。

  火烈鳥少年認為,無論海豚少年跳躍多少次,都不可能跟自己一樣在空中遨遊。於是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去見他。一旦去見他,雙方只會更加依依不捨,好不容易獲得的自由,也會就此失去。

  唯有不受制於彼此的,才是真正的自由──每當火烈鳥少年這樣告訴自己,心口便會狠狠緊縮,縮得發疼。

  他不明白原因。他不明白。

  這樣的他,只能不斷扇動羽翼,在高空見證海豚少年,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地進行跳躍墜落的循環。

  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直至海豚少年不再躍出海面為止。

  對此,他不知怎地心慌。明明這或許意味對方終於對自己死心,彼此都能投奔自由了,為何自己會焦慮難安呢?

  陷入徬徨的他,身上的熾紅羽毛,逐漸化為火焰。

  隨後,他墜落了。

  他無所畏懼,認為被烈火焚身的自己,遲早會燃燒殆盡。既然如此,那為了曾不斷躍向自己的海豚沉溺海洋,又何妨呢?







  (九)


  海豚少年展開猶若羽翼的胸鰭,與不再燃燒,羽毛紅中摻藍的火烈鳥少年,一同飛出海面,朝萬里無雲的青空,展翼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