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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


初春末，仲春初， 清明的雨下的很及時，甘霖滋潤了土地也擾了許多人的清夢。

今年很幸運搶到了排休的機會，能有四天連休對一個警員來說可是非常難得的，璟嚴思索著今年的運氣可能都耗在這了。

果然，他馬上遇到了一個無解的難題。
這次回老家掃墓他得多帶一個人回去，準確來說，一個冥王星人。

「生，你有什麼是要帶上的...」璟嚴一問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傻，對方本來就沒多少行囊，除了身上穿的以外好像就沒了。

「....要出門嗎？」白髮青年坐在沙發上看著男人收拾行李，語氣不高不低。

「嗯，這幾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他抬眼，對方沒有不願意的神情，就當是默許了，不過保險起見璟嚴還是補充了一句：「那裡很多好吃的，物價還便宜點。」

畢竟是在偏鄉下的地方，生活和都市多少有些差距，不過他想以鄉村老人家的好客程度來看，他們家的外星人一定可以適應得很好。

「好。」青年的聲調上揚了半個調，璟嚴想他應該是開心的。

再然後一個半小時左右的塞車路程，沿途外星人就把所有帶著的零食吃光了，顯然男人每次都低估了青年的食量。

像這樣和人一起塞在馬路上他也是第一次經歷，挺神奇的。他們並沒有聊天，顯而易見兩個人都不是擅長社交的人，所以他隨意地轉了個音樂電台，就這樣讓音符流淌在安靜的空氣裡，緩緩地隨著時間和文明倒退，在高樓大廈變成綠色農田時，外星人已經睡一覺了。

不過帶回去是一回事，帶進家門又是另一回事。他一路上也沒想到該怎麼向只相信理論的父母解釋，自己怎麼會認識一個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的外星人。
哎，算了，他們可能也不會在意吧。

到老宅時天色已經暗了，頗有幾分懸疑片的氛圍。

「阿璟！」他的車一在臨著水車房的宅子邊停下就聽見一個女聲遠遠地響起。一個身穿碎花連衣裙的女人向他走來，手上還抱了個娃，一旁跟著個戴了眼鏡的斯文男人幫忙撐著一把紅色的傘。

「姊，姐夫。」他點頭回應，闔上車門時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白髮青年。「這是我朋友，現在和我合租房子，假期沒地方去所以帶他一起來。」

「咦！阿璟的朋友嗎？好年輕的感覺！」女人忍不住驚呼，抱著的孩子突然被驚醒，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旁的丈夫只好無奈地接過寶寶好讓女人空出手來打招呼。
「你好呀，我是璟嚴的姊姊，叫我璟容或是直接叫姊都行，雖然我們這沒什麼好玩的地方，但還是歡迎你來呀！」

然後是一陣預料中的停頓，「姊姊好。」青年沒有表情的回答。

「.....姊....他其實是...外國人，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璟嚴覺得自己的胃開始疼起來，感覺這趟他是要暫時充當外星語翻譯員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麼高一個⋯」多打量了兩眼，璟容才收回視線。「那你要多照顧著人家啊！自己一個在外地多辛苦啊！」

「⋯⋯這我當然知道。」邊回覆著邊提下行李，他看了房子四周，和幾年前到是沒什麼變化，即使屋子舊了，豎立在前院的榕樹仍自個茂密著，現在已經快長到三樓了。

時間過的真快。

他記得出事那年，這棵榕樹才到二樓而已，轉眼卻十七年過去，程齊的屍體估計都要成灰了，他也不再是那個在墳前哭不出眼淚的少年。無論該或不該被遺忘的，那些被埋藏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被強風大雨刨出根，曝曬在世人眼前，至少他是如此希望。

再給我一些時間，已經很接近了。他對自己說著。

「都先進屋吧，剛剛我們已經先吃了，等等我去幫你們熱個飯菜，奶奶一開心煮了一大堆。」女人打斷他的思緒，這時候還是挺有母親的架勢。外頭下著小雨他們便沒有久聊，畢竟兩人沒打傘，璟容又是剛生完孩子的人實在不該在外頭東跑西跑的。

「媽和爸都有回來嗎？」進屋時他隨口問了一句。

「媽昨天就到了，爸說他處理完手邊的事有空才回來。」璟容向弟弟解釋著，語氣帶有幾分抱怨的意味。「真搞不懂爺爺到底是誰家的。」

「……嗯。」單音節的回覆，璟嚴也不怎麼意外。他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父母兩人工作忙碌，孩子和父母都不親，反而是和祖父母更親近一些。聽說爺爺奶奶年輕時也是這樣放養著爸爸長大的，到了他們孫輩時才開始和家人比較多互動。

「我去和奶奶還有媽打聲招呼，他們在客廳吧？」把行李暫放在玄關，他喊了一聲外星人：「生，過來認識一下再去吃東西。」

「好⋯」

「乖孫喔！」他才一踏進客廳那年邁的祖母馬上起身，不過尷尬的是祖母一下子抱著的不是他而是一旁的外星人。「哎呦都長這麼大了！讓奶奶瞧瞧！」

「……..」被嚇了一跳本要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嗓子眼，璟嚴不確定生能不能接受突如其來的擁抱。
「……..」外星人倒也是挺鎮定的，看了一眼驚嚇的璟嚴然後拍了拍祖母的背。「奶奶。」他喊了一聲。

「呵呵乖，一定還沒吃飯吧？奶奶去給你熱菜.....」祖母拉著青年就要往廚房去，看到站在一旁的孫子本人時反而愣了一下，但很快也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您也來啦，程警官！」

一下子空氣凝結了。
沒想到失智的老婦人竟然還記得當年那個幫了他們的警察。

「媽⋯他不是程警官，是你的孫子⋯」一臉嚴肅的中年婦人終於開了口，眼神複雜的看了自己的兒子又看了陌生的青年，「這位是⋯？」

「這是我朋友。」定了神回答，他感覺血液像要倒流。「過來待幾天。」

「是這樣嗎！哎⋯我真是老了⋯小嚴今年上大學了吧？去警校要好好學習，以後當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老婦人邊碎念還是拉著外星人去廚房了。

可能那段日子是老人想忘又忘不了的歲月，但他們又何嘗不是呢？

再然後外星人果然不負眾望的把祖母煮的那一桌飯都吃完了。中間老人只是一臉欣慰的給他們夾菜盛湯，邊說著慢慢吃，慢慢吃。

那一晚除了逗逗剛滿月的姪子、關心彼此的生活，還有對外星人的好奇提問以及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惹的滿屋笑語外，一切意外的很平靜，很安詳。

當夜真的深了，雨也停了，沒有光害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見最遙遠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