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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覆面


冴木走後,由良盯著那頁資料,心思卻不在上面。

雖然大部分的人通常都對怪異沒有什麼好感,但作為十紋,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接觸一些能夠提供情報的怪異,畢竟他們處理的都是非人類的事情,情報部分只靠人類的話明顯是不夠的。

而這樣的存在,他們稱為「網」。

由良雖然常常不分場合不分輕重的痛毆那些為惡的怪異,但她揍的也僅僅是有「為惡」的,反過來如果是怪異受到壓迫,由良也會不吝嗇的出手,完全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哪怕是同僚她也會毫不猶豫的一拳貓下去——卯兔甚至表示這才是她在十紋裡一直無法升職也不被人待見的原因——受過她的恩惠的怪異甚至比她幫過的人類還多,因此她在怪異一方的網也出乎意料的廣泛。

「您好,請問您還需要一點熱茶嗎。」溫溫柔柔的嗓音拉回了由良飄遠的神智,她回過神,看見一名穿著工作服的清麗少女,點點頭,「麻煩你了。」

她盯著對方將熱騰騰的茶水倒進陶製的茶杯裡,白霧霧的水蒸氣隨著淡淡的茶香裊裊升起,注意到她的視線的少女有些疑惑地抬起頭,「請問,怎麼了嗎?」

由良的食指敲了敲桌面,「你是新來的吧?」

「咦?」少女愣了一下,只見由良輕輕點了下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提醒,「鱗片,露出來了哦?」

少女連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滿臉通紅地把泛著橘紅的銀白鱗片重新藏起,「謝、謝謝……」

「顏色這麼漂亮的鱗片不多見啊。」由良見她頓時說話都結巴了,覺得有點好笑,緩和了語氣試圖讓她放鬆一點,「讓我猜猜……不是蛇、也不是蜥蜴……你是金魚吧?」

「是的。」察覺到由良的用意,少女的眼神流露出幾分感激,動作和語氣也沒那麼拘謹了,「我過去是大戶人家家裡的小姐養的金魚,小姐是獨生女,家裡沒有同齡的孩子陪她,所以她經常跟我說話……死後我放心不下她,好不容易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小姐已經結婚了,我也不確定她願不願意接受我,不過現在知道她過得很好,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倒是看的挺開。」由良有點意外,「你成妖的時間應該不長吧?」妖化的特徵都還沒辦法很好的控制。

「三個月。」少女害羞地坦承,「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會變成妖怪,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執念並不算很強,畢竟再怎麼說我也只是條金魚,比不上貓或狗,也沒有想過能再為小姐多做點什麼……」

「或許也有你那位小姐的願望在推波助瀾也說不定,畢竟都寂寞到找一條魚說話了,她肯定想過如果你能陪她說說話或成為朋友就好了。」

「或許吧……」少女開心的笑了起來,「小姐現在變的很漂亮,之後有了孩子的話一定也會像她一樣漂亮的。」

「那是必須的。」由良誠懇的表示同意,「而且你現在已經是妖怪了,就算只是發自內心的期望她能夠幸福,或多或少也會讓她的運氣更好,畢竟『心誠則靈』,對吧?」她眨了眨眼睛。

少女高興的點頭,「嗯!」

看少女高興成那樣,由良有些感嘆,如果世界上所有的怪異或人類都像這名少女一樣單純的話,她今天大概也不需要在這邊調查什麼怪異殺人案了。

「我還在想那位十紋閣下都出去了,你怎麼還沒來找我呢,原來在跟小雲理聊天啊。」一個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由良和少女回過頭,兩人都有些驚訝,「風叔/老闆?」

來者是一個看上去不怎麼起眼的中年人,臉上還有一些鬍渣沒刮乾淨。風叔朝少女點點頭,「怎麼樣,聊的還開心嗎?」

「很開心,客人人很好呢。」一下就明白自家老闆和這位好心的客人有話要說,少女連忙鞠了一躬,「謝謝您願意和我說這麼多,那我就不打擾了。」

「嗯。」

目送少女離開,由良剛啜了一口茶,就聽到風叔在問,「你覺得那孩子怎麼樣?」

「挺好的,像她那樣從善良的執念裡誕生的怪異太難得了。」由良很感嘆,「什麼時候收的,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實不相瞞,十天。」風叔聳聳肩,「我看她一個小丫頭縮在角落裡不敢動,連魚鰭都沒收好,怕被欺負就接過來了。挺機靈一姑娘,手腳又勤快,不留白不留,反正我也不是養不起多出來的這張嘴,你說是不。」朝由良咧嘴一笑,中年人很自然的結束這個話題,下巴朝桌上那頁資料抬了抬,「怎麼,這次撒網找誰啊?」

「找鬼。」將那頁資料推過去,由良嘆了一口氣,「這個人被殺了,你幫我問問看附近有沒有知道些什麼的,時間在兩天前深夜,西區那間賣洋服的店後面那條巷子,還有,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傢伙進來,特徵是白臉。」

「成。」風叔答應的很爽快,他本身就是由良的其中一張「網」,這種要求他很習慣了,「不過奇怪的傢伙除了白臉,沒有其他線索了?」

「沒有。」由良漫不經心地敲著桌子,「目擊者是普通人類,沒被嚇昏已經很好了,要求不能太高。」

「喲,稀奇啊。」風叔嘖了兩聲,「被普通人類目擊到自己殺人居然不滅口。」

由良的手指頓住了。

「對啊,為什麼把人放跑了……」沉思了幾秒,由良甩甩頭,決定晚點向冴木詢問,「那我兩天後再來一趟。我們擔心他之後還會動手,時間緊迫。」

風叔聳聳肩,「我盡量,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時間這麼短,有用的訊息有限。」

「我知道,所以我會再多撒幾張網下去。」心裡已經有打算的女孩拍拍他的肩,「老樣子,麻煩了。」

「明白。」咧嘴一笑,風叔的手一揚,一張小紙片被一縷怪風吹了出去。

「……這麼明目張膽啊。」由良有點無言,「旁邊還有別人呢,就這麼想給其他客人知道這家店的老闆是鐮鼬?」

「怎麼,我坐的可是正經生意,物廉價美童叟無欺,工資按時發,每個員工還能周休二日,為妖行得正坐得直,是鐮鼬又怎麼了?」風叔挺直了背脊,理直氣壯地反駁。

「說的好,就該是這樣。」由良咧嘴一笑,心裡卻泛著嘀咕。

不知道風叔能夠直接以真身示人、這樣喊出這句話的時刻什麼時候才能來臨呢……



離開風捲小舖的時候,由良手上多了三袋米果、兩袋金平糖和一盒花壽司,繼續去撒「網」。

她走向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也不在乎那裡多髒亂,大大咧咧的盤腿坐下,不多時,幾隻奇形怪狀的小怪異紛紛冒出頭湊了過來。

「由良大人!」

「由良大人來啦!」

「米果、米果……」

「噓噓噓!」

往其中一隻鬧騰的小赤鬼腦袋搧下去,由良瞪了他一眼,「小聲點,上次被豆子打得還不夠痛嗎?」

一群小怪異頓時不吱聲了,一雙雙眼睛巴巴的看著由良手上的零食。

「老規矩,我問話,乖乖回答的才有米果和糖吃。」看著幾隻小怪異拚命點著腦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由良開始詢問起剛剛跟風叔提過的那幾個問題。

情報網和線「妖」每個十紋或多或少都會有,但由良的網真正廣泛且精確的地方就是在於她經常跟這些在各個隱密角落流連來去的怪異有交情。這些小怪異力量不強,平時就在平常人類看不到的小角落打滾,而就像有些情報只有流浪漢或乞丐會知道是一樣的道理,過去有許多案件能成功偵破,這些小怪異提供的情報功不可沒。

大部分的十紋六生,甚至一些融入了人類社會的怪異都看不起這些雜鬼,但由良卻沒有,事實上,被由良幫助過的怪異大多都是像他們這些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存在,由良也不會讓他們做太危險的事情,就跑跑腿問問話,而他們要的回報也很簡單,就是這些小零食,吃一次能讓他們樂好幾個月。

「洋服店後面?」走訪了好幾個聚集點後,終於有隻小青蛙咕了一聲,放下手裡咬了一半的花壽司瞇著眼絞盡腦汁的回想,「對了,我記得我好像有經過,但是那裡有很可怕的力量壓迫,我要是再靠近一點就要變成泥了。」

「對對!阿訪看到了,那邊有結界,但是力量太強了我們完全靠近不了……」

「對對對我也有感覺到……」

由良皺了皺眉,把手上最後一袋金平糖解開,「說詳細點,那股力量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唔,『要是敢過來就殺了你』的感覺?」

「是個很霸道的傢伙啊,肯定活了好久好久了吧!」

「但是那個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啊,陰陽師們和大妖怪的結界雖然也會有壓迫感,但是那個,感覺特別可怕。」

「而且很臭!」

「對對!味道很噁心,聞起來特別邪惡……」

小怪異們七嘴八舌,由良很快地抓住了幾個關鍵字。

壓迫感、可怕、活了很久、跟陰陽師或大妖怪的結界不同、臭、邪惡……

腦海中掠過的一種可能性讓由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那個,由良大人……」感覺袖子被扯了扯,由良低下頭,看到一隻比較年長的白兔指了指她鋪在地上給他們看的屍體圖片,「我、我想起來,我好像見過這個……」

由良一驚,「你見過死者嗎?」

「不、不是……」白兔的膽子有點小,被由良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回答:「我、我是說,我見過,一樣的……」

由良愣了一下,臉色一沉,「一樣的什麼?」

「……死人。」白兔囁嚅了幾下之後怯生生的說道,「大概、大概在兩個禮拜前,在棟住宅旁邊……」

多少已經猜到白兔要說什麼的由良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髒。

在跟冴木討論的時候她就多少有些「或許過去就曾經發生過只是沒被發現」的念頭,尤其在聽到冴木說對方把現場收拾的很乾淨的時候就更確定這個想法,現在證實自己的假設成立卻讓她完全高興不起來。

如果對方真的已經活很久了,那過去被他們忽略的受害者該有多少?

這次被撞見真的只是他在挑釁嗎?

「雪花,你看到死人的時候,他旁邊有別的傢伙在嗎?」

「由、由良大人是說,白、白色的……」

「你看到了?!他長什麼樣子?」

「沒、沒看……不是,我、我是說,不、不清楚……」雪花感覺被問得快哭了,「太快了……我、我也不確定,是、是不是他……晃一下就、就不見了,臉、臉沒看見,但是、但是……」

「他的臉上,有、有一塊白色的,布……」

白布?

由良愣住了。

通報者說,他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

可那時候他喝多了,而且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記憶可能會產生一定的修改……

如果通報者那時候看到的並不是臉,而是蓋在臉上的白布……

「雪花,對不起,但請你再回想一下。」看著白兔一臉炫然欲泣,由良的內心湧起一股罪惡感,但她現在不能放開這條線索:「那塊白布是什麼樣的,有沒有別的圖樣在上面,還有,那個人的其他特徵,穿著或是聲音都可以!」

「我、我記不太清了……」雪花的聲音已經滲入了哭腔,但還是很努力的回想:「他、他動作太快……我真的沒有注意,白布、白布應該是沒有、沒有別的,就、就像由良大人你後面那個……」

雪花的聲音突然哽住了。

小怪異們也不動了。

由良渾身僵硬。

雪花……剛剛說了什麼?

她……後面?

由良僵硬的轉過頭。

一抹修長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一片雪白的布料副在他的臉上,乾淨的刺眼,明明臉被蓋住了,由良卻仍然能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和自己對上了。

後知後覺的,由良意識到,現在是黃昏。

黃昏時分,逢魔時刻。

太陽將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長的像是沒有盡頭。

時間彷彿在剎那間凝結。

下一秒,那抹修長的身影驟然出手,如一雙鷹爪,瞬間扣住了由良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