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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白天在關門前都能感覺到周圍若有似無的目光。
在經歷過一片雞飛狗跳,白天暫時被安置在客房,說是客房,看著白梅館,白天第想到的反而是三代弟子的住處。
原來這還真是客房……他環顧四週,若說終南讓他有些陌生,此刻的華山某種程度上更甚。自離家出走後,他在華山生活了二十餘年,可眼前這座華山比記憶裡任何時候都要富麗:被褥柔軟得近乎奢侈,屋外的練武場鋪滿上好的青剛石;就算只是客房,器用也一應俱全、品質上乘。
——敗家子!!
不存在的玄永長老彷彿在他耳邊吼著這句話,白天搖搖頭,他當然知道華山曾經輝煌——不,後來在青明與眾人的努力下,華山也確實慢慢恢復。但眼前這般鼎盛,仍讓他感到陌生。
白天稍微歛下情緒開始回想:以華山為例,掌門之下,一代弟子主理門內要務;二代出外行俠、處理外務;三代為培養中。更年長者順勢為太上長老。雖說後來因為各種因素,華山在這塊險些亂套,但這套法則應也適用於終南。
而這身軀的氣息如此純淨,甚至有過脫胎換骨的跡象,可見秦夕林的境界恐怕已遠超他人。照理說以他後來的了解,這般修為在終南的地位至少也能做到長老;可當時那些年齡不一的弟子稱他「師叔」而非「長老」,這意味他在終南頂多是一代,甚至可能只是二代。
然而,作為非長老的終南弟子卻能由掌門親自接見,而且還是在華山最鼎盛的時期……是百年前規則不同,還是有其他原因?
他正思索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白天立刻起身,卻見來人也同樣拱手。
「休息的還好嗎?」
白天歛眼:「讓掌門見笑了。」
「不,這次是我的師弟給你添麻煩了,作為華山掌門,對此我身有所愧。」
白天抬首,這次他更能看清他的樣貌:雖然外貌與雲劍師叔近似,然那氣息沉穩渾厚,顯然不亞於自身情況。既稱剛剛那叫青明的人師兄弟,那想必此時掌門是青字輩。
白天忽然有種猜測——此時華山正值鼎盛,更替不會太快;或許不久前,他們都還是二代。
來自百年後的白天自然而然把這事情連上華終之會——大會本身只能由二代弟子跟三代弟子參加,代表終南跟華山的大比。如果華山二代弟子在之前都還有包含剛剛那個瘋子,那即使有點丟臉,也會刻意把強大的那代壓在大比之中。不過白天不知,雖此時尚無華終之會,但終南確實是帶著這心思去刻意壓下弟子的輩分,幸與不幸,由於青明陝西第一劍之稱,終南的小動作反而沒被發現多少。
即使如此,想到那這身主人在終南吃穿用度皆高、將來最次也多半要接終南閣主的人卻跑來拜入華山——白天想到這給華山掌門添了的麻煩,仍不免心存愧意。
但是……
「所以關於稍早的……」
「我是認真的。」
他剛接任掌門不過一月,對終南那邊為了外務弟子壓輩份的手法也略有耳聞。但畢竟是他派的事情,華山最多也只能盡量努力把問題來源管控著。但是卻沒想要面臨這情況。終南名義上的二代弟子……不。
青問想起今天同時收到的請帖,是終南下個月正要立新掌門的事情。
換句話說,雖然因為名聲被壓著所以稱為新秀,但眼前只要再一個月就是成為終南的長老甚至是掌門的人,卻在這時候說要加入華山……怕不是走火入魔所做的事情。
無論於公於私,青問已下定決心壓下此事。他抬頭欲正式拒絕此事,卻對上對方堅定的目光,話頭一頓。
那是一雙清楚自己目標的眼睛。清澈而正直,絕非瘋魔。
「你……」
「在下知道。」
白天深吸一口氣。「……此舉有多瘋狂。」
他知道自己應更冷靜,應在弄清現況後再作決定;也知道,若推測為真,此行會改變多少事。他也害怕,剛開始的慌亂,加入終南的荒謬,以及想到那些未來、他所知道的過去時的恐懼。
……但他不能退。
看著他的樣子,青問不語許久,終是長嘆一聲。
「按照宗規,即使身為終南一代弟子的道長,此時重入華山最多也只能以玄字頭加入,甚至……或許僅能成為雲字輩。」
白天頓了一下,乍聽到玄雲字輩讓他有種似乎升到過去掌門地位的錯覺,雖然回神也理解:現在一代弟子是青字輩,那按照青明玄雲白算下來,玄字輩是現在的三代沒錯。
但即使這樣,無論如何也是遠超曾經的師叔組的輩分。
……他正在讓自己經歷的一切變得更瘋狂,白天苦笑著想。
不,即使說是徹底瘋了也說不一定。
可他仍跪下,語氣平穩而堅定:
「在下明白,但若以收徒來算,以雲字輩來說許也已多有其他弟子收下,所以,我願成為第四代弟子第一人。」
青問瞠目。白天只是望著他,握緊拳頭:
「……我願成為白字輩第一弟子。」

「只希望未來,我的道號……能為白天。」



「所以那就是傳說中的終南雲天劍嗎?」
「竟然真的加入華山,還成為雲字輩……」
「那、那以後我們是要被他叫師叔?」
四周竊語不斷。白天面無表情地穿過廊道——他此刻仍穿著終南配色的外衣,與這片院落格格不入。可他當下的目標不是讓人看稀奇,而是先往玉泉院拜見祖師。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且身邊的目光也應幫他轉移注意,但當白天真的看到玉泉院的景色還是晃花了眼:他明白這個時代的華山地位何等超然,但仍被那琳瑯的金飾跟華麗的屋內震住——甚至比第一次跟青明等人接過南宮世家的帳本更駭人。畢竟這可是那個一度窮過丐幫、甚至被逐出九派一幫的華山。
無數個夢夜,他盼著親手把華山再度撐起,卻從未想像過——曾經的華山竟幾乎不遜於武當大會時的少林。
曾經的華山……真的很輝煌。
還有很多要努力啊,白天想,頂著若有似無倒抽的涼氣先頷首,不過比起曾經華山的厭惡終南,白天莫名覺得這些視線甚至是有些許憐憫……雖然他不確定這是不是錯覺。
行禮後尚未結束,他規矩的闔上手,低首開始叩拜:這不是普通的拜見,是入觀式——要表明他拜入華山的誠心。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掌門再次鞠躬,而這次青問已經不再阻止,待他行禮完才道:「我有事與秦道長——不。」
他頓了頓,「我有事與你討論,白天。」
聽到對方真的稱呼自己名字時,白天覺得那口提著的氣總算鬆了些。兩人出了院子,隨著一路上山,剛剛那些竊竊私語的情況也減緩很多。
比起那奢華的建築,反而是踏在這泥石對白天來說更加熟悉些,即使那些記憶似乎更多是他們累的癱倒,像是球一樣的滾來滾去。
最後,青問在崖邊停下。雲海在腳邊流淌,初春夕陽把樹梢花瓣映得艷紅,紅得讓那記憶中的鐵鏽味先於梅花鑽入白天肺腑。
……屍體、血,以及——
他不自覺握緊拳頭,直到青問再次開口,才讓他稍微從那死前的陰影中擺脫。
「照理來說,華山入門者會立刻與師父締結師徒關係並在師父的住所生活。即使你以前在終南已經到達高位,但這裡是華山,要照著華山的規矩走。」
「是。」
青問揉了揉額角,似有猶豫,終於長嘆一聲,「關於你師從何處,還需商議。」
「無論如何,歡迎你加入華山。」
看著那人臉上溫和的笑容,白天愣了一下,不知為何與太上掌門的臉重疊了下。
他本以為會有更多問話,關於他的作為、他的變化……然而對方沒有多問,只是這麼溫和的將他包容入他記憶中的家。
……是華山的掌門都是如此?不,或許只是因為……
白天吞下喉間澀意,向前抱拳低聲說:「弟子明白。」
有些事情並沒有消失。
無論是落魄或是輝煌,無論鼎盛或著是衰敗。
華山就是華山。
從沒有這麼清晰的體驗到這種感覺,白天不自覺深吸口氣。看著崖上滿天星斗。
理論上作為末代弟子的自己自然不能離開館內,但無論是曾經的訓練還是現在尷尬的地位以及身份落差,還有那些急於試探的眼神,白天最後還是在大半夜爬上坡頂。由於離開終南時沒有拿劍,他在來的路上用一邊的森林樹枝削了個木劍,雖然手感與鐵劍相差甚遠,但也了剩餘無。
夜風從崖邊掠過,帶著刺骨的寒意。
白天站定,按往昔的訓練舉劍。招式一式接一式落下,身體卻越使越不對勁:真氣在經脈裡與劍路接不住,彷彿兩條軌道被硬拽進同一道岔,齒輪咯吱作響。這具軀體的內勁渾厚得駭人,偏偏與他熟稔的華山劍法合不上拍。向來穩健的劍鋒在夜色裡細細發顫,像有看不見的手扯住了弦,表面平順,裡頭滿是暗湧。
白天終是停下了動作,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強按心火連吸了幾口冷氣,胸中的躁意卻半分壓不下去。
原以為內力雄厚能簡化許多問題,真運轉才知處處梗阻;連最熟的劍招都打不順。莫不是還得日後以紫霞神功重塑丹田,劍路才會真正合脈?
他有那麼多時間嗎?
秦夕林死於正魔大戰。那便意味著,戰爭在他有生之年必至。
若是這樣還有多久準備?十年?三年?一年?
本該是前車之鑑的百年前,如今卻成了他的將來。白天第一次有點懊惱沒有花更多時間去了解那被中原刻意抹滅掉的歷史。他想起在北宮曾遇到的那人……如果,當時的人們要對上那種怪物,而且還是成百、甚至成千……
「你這什麼爛劍法啊。」
白天下意識偏頭,一口酒壺擦過臉頰,在空中畫了半個弧圈穩穩地落到來人手裡。不知何時早已看著這一切的道士偏過頭,拿著酒壺晃了晃。
「啊,終南的臭小——不。嗯?」那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你這傢伙年紀是不是比我大啊?」
「你……」白天看著他又喝了口酒,隨手又拋著一個東西入了嘴,定睛一看白天差點氣暈了:這傢伙這是把靈丹當解酒丸了啊!
青明沒有顧及白天的心思,嚼了兩口,酒氣便隨之藥氣散開,伴隨夜中梅香,讓人更加心情浮躁。
雖然沒有直接朝自己揮拳,白天也能感受到他的敵意。他也不意外:華山對終南派有多大的敵意都不是什麼值得困惑的事情。終南與華山向來不睦,敵意他懂。可比起門戶之見,真正讓他焦躁的,是眼前這個人:囂張、欠揍、毫無道士風度。
還偏偏有著同樣的名字。
他倏地握緊劍柄。
「你就是這麼偷懶的嗎?」
「……蛤?」
白天揮開劍,對上那染著酒意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這股氣是因何而起。或許是想起曾經被那個瘋子罵著要他們拖著他們前進時的怒意、被一次又一次打在地上像是豬一樣翻滾時候更是恨不得把那目無尊長的傢伙的皮剝下。無論什麼片段都讓人覺得面目可憎,沒有一點值得討喜的,貪財也不等的尊重,瘋狂的……
也是他們之中,最努力的傢伙。
從一開始對上二三代弟子的游刃有餘,到後來連掌門修練都管了上,甚至還把其他門派都牽扯進那瘋狂的訓練之中。
他記憶裡的那個青明總是為了華山而拚盡全力,也逼得眾人去抓住那一線生機;而眼前這個,天賦更勝、能力更強、時間更多,還更有餘裕,卻只是無聊的靠靈丹解酒。
「……比看著其他白字輩跟青字輩偷懶還讓人火大。」
青明原本只是眯著眼,靠在一旁聽他說話,連那口酒都還沒咽完。
「你說什麼?」
白天對上那雙眼,許是心裡的氣還沒散,他甚至忘記時間,只是劍鋒微微一轉,語氣裡終是帶上作為師叔的傲氣。
「我的意思是——再這樣下去,你肯定會輸給我。」
他頓了一下,幾乎是咬著牙又補了一句:「輸給一個『終南派』的弟子。」
一瞬間,空氣像被什麼掐住。
青明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神情緩緩凝固,嘴角的弧度也不再像笑。他低頭看著手裡的陶罐,手背的青筋一根根繃起。
「……呵。」
“啪——”
陶罐被他一把捏碎,酒灑了一地。
白天怔住,也是這時候才突然才回想起眼前人的身分,自己作為四代弟子卻對長老之輩的態度,而且他才剛回到華山……
「我、」他剛開口想道歉,卻見青明一把把酒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還真有膽子。」青明笑了,笑意卻冷得讓人頭皮發麻。
風壓得樹枝作響,白天還沒來得及退步,就見對方的氣勢如雷霆壓下。
他本能地舉劍格擋,不協調的卻明顯跟不上那速度。只覺眼前一花,銀白的劍光撕裂夜色,那笑容熟悉得讓人心底一寒。

「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尊師重道——終南的混蛋!」

——翌日清晨。
難得早起的青津在天色微明時就出了門。
山霧還未散開,整座華山靜謐如洗。屋梢沾著露水,風裡帶著梅香,舒爽的溫度讓他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打開藏經閣的門,打算趁師兄們還沒起來,先整理幾卷秘笈。
這時候的華山總是最安靜的。還未晨練的練舞場上染著雲霧的白。青津看著劃破天際的霞光,只覺是個好兆頭。
他正準備心平氣和地泡壺茶開始工作,忽然聽到山道那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咕噔、咕噔、咕噔——不只是腳步,還伴隨著酒壺撞擊的金屬聲。
青津的笑容立刻凝住,轉身一瞧,便見一道人影搖搖晃晃地從霧裡走出來。
他心裡登時「咯噔」一聲。
——糟了,師兄這傢伙又幹什麼去了?
他立刻凝神一瞧:只見青明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拖著個人。
晨光映著那被半拉半拖的身影,像是剛從哪場架裡撈出來似的,頭髮亂成一團。
這是又有哪個倒楣傢伙惹上這煞神了,青津原本只是有些無奈,正想打聲招呼並解救他手上的人,但話在看清那穿著時立刻卡在喉嚨裡沒說出口,整個人差點沒當場昏過去。
「掌、掌門!不好了!」
他一路狂奔到玉泉院前,臉色慘白,聲音破音。
「青明師兄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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