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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春天出生的女孩和冬天出生的女孩在夏天相遇了





喀隆、喀隆、喀隆。
被新幹線的行駛聲和振動包圍,總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窗外的景色不斷往後流逝,有如跑馬燈一般。
幾個小時前還是密集排列的高樓大廈,現在已經換成平時只有在電視上才會看到的田園風光。
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還覺得挺新鮮的,看久了還是有點單調。


「還沒到嗎……」


我所屬的樂團Roselia,在今年春天和獨立唱片公司簽了約。
雖然有許多粉絲鼓勵我們應該主流出道,也有幾間大型唱片公司想找我們簽約。
但為了維持樂團的自主性與兼顧課業,同時考量到宇田川さん還只是高中生,我們最後還是決定以獨立樂團的身份繼續努力。


『即使會繞遠路,Roselia也要保有自己的風格,以只屬於我們五人的音樂攀上頂點。』


記得湊さん當時是這麼說的。
每位成員也都十分認同湊さん的理念,決心為這個樂團賭上一切。

但就在三個星期前,也就是暑假的前一天,湊さん卻突然發布了她要去英國一個月的消息。

事情的起因,是湊さん的父親。
伯父認識多年的樂團朋友最近陷入瓶頸,一直無法創作出滿意的曲子,因此想請伯父助他一臂之力。
畢竟是老友的請求,伯父當然義不容辭,不僅如此,還果斷拒絕了那位樂團朋友所開出的報酬,說只要提供機票和住的地方就夠了。
似乎是對此感到有些過意不去,那位樂團朋友便提議招待湊さん去英國玩。

要不要來看看專業人士是怎麼作曲的呢?
再怎麼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此一聽到伯父這麼說,湊さん立刻就答應了。


『我會好好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吸收專業知識,一定會讓Roselia變得更強大,等著瞧吧,各位。』


丟下這句話之後,湊さん便跟著伯父出發去搖滾樂的輸出大國了。
順便一提,今井さん也跟去了。
好像是湊さん的母親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身處異鄉,只好拜託今井さん擔任湊さん的監護人。
今井さん當然爽快地答應了,而且好像對於這趟旅行感到非常興奮期待,出發前還說會帶好吃的餅乾和紅茶回來。

總而言之,由於主唱和貝斯手都不在國內,Roselia的團練便自然而然地暫停了,改為自主練習。

但近期發生的大事還不只這個。

我的雙胞胎妹妹日菜,因為所屬偶像團體Pastel*Palettes的工作安排,也在三個星期前出國了。
目的地同樣是英國,而且去的時間也剛好是一個月。


『嗚嗚~我都忘記這回事了~千聖ちゃん幹嘛不早點提醒我啦~』
『還好意思怪別人,跟妳講了多少次要把工作的日程記好。』
『行李整理不完啦~姊姊幫幫我~』
『真拿妳沒辦法……等一下、日菜,這是什麼?』
『嗯?姊姊的相片啊!我要帶去英國!』
『……沒收。』
『欸?!為什麼?!』


只不過一夜之間。
妹妹出國了,樂團練習暫停了。我所熟悉的日常生活,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
但我對此並沒有太多想法,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我該做的事情,也就是吉他的練習,都會一如既往地持續下去——我本來是這麼認為的。


『紗夜要不要去鄉下的爺爺奶奶家住一個星期呢?』


沒想到母親突然在前天的晚餐時間朝我丟了一顆震撼彈。


『難得的暑假,紗夜卻哪裡都沒去,不是很可惜嗎?』
『乾脆趁這個機會去鄉下呼吸新鮮空氣吧,好好放鬆一下。』
『媽媽我已經跟爺爺奶奶商量過了,他們非常歡迎紗夜喔。』
『嘛~其實是媽媽我今天在商店街出抽中了兩人份的大阪五日遊的招待券!嗚呼呼~手氣不錯吧~』
『大後天就要出發了,但媽媽我不放心讓紗夜一個人看家……』


就是這麼回事。
此刻的我,正在前往鄉下祖父母家的新幹線上。

列車駛進隧道,巨大的轟鳴聲壓迫著耳膜。
眼前頓時變得一片漆黑,斜靠著窗、單手撐著下巴的我無神地和自己的倒影對看著。

印象中,我好像從來沒去過祖父母家。
倒也不是和祖父母不親,只是父親因為工作繁忙的緣故,即使是寒暑假也沒有太多時間帶我跟日菜出去玩。
所以每次放假,都是祖父母來東京找我們。過年是如此、黃金週是如此、盂蘭盆節也是如此。

真沒想到今年會獨自一人拜訪祖父母家。

說老實話,在聽到母親的提議時,我是想拒絕的。
都已經是大學生了,一個人看家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我也不認為自己有多餘的時間放鬆。
但母親都已經和祖母講好了,怎麼可能有辦法拒絕呢?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先斬後奏的意圖也太明顯了。


「一個星期啊……」


真是的!不是都說了要紗夜妳好好放鬆嗎!
雖然被母親用像是在鬧脾氣的態度說了這種話,我還是把吉他一起帶來了。

光是一天不練習就覺得全身不對勁了,怎麼可能一個星期不練習啊?別開玩笑了。
手指肯定會變得很僵硬,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
更何況鄉下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田地而已嗎?我對大自然又沒什麼興趣。


「……浪費時間。」


列車開出隧道,眼前又是色彩飽滿的蔚藍天空和翠綠稻田。
但我卻絲毫提不起勁,彷彿某部分的自己依然停留剛剛那條隧道裡。







「哈啊…這裡到底是哪裡……」


在新幹線的終點站轉乘一般的電車,抵達終點站之後,再改搭公車,然後一樣在終點站下車。
接下來只要照著爸爸我畫的地圖指示走就可以了喔。
大概十分鐘就會看到爺爺奶奶家,屋頂磚瓦的顏色跟紗夜的髮色一樣,很好認的——記得父親今天早上是這麼說的。

但我已經拖著行李箱走了半小時,除了綠油油的稻田和電線桿,什麼也沒看到。
雖然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不過父親得意洋洋地畫給我的地圖與其說是地圖,不如說是幼稚園小朋友的塗鴉,根本看不懂。

簡單來說,我徹底迷路了。
最慘的是手機完全收不到訊號,就算我想打電話或用地圖APP查詢路線也不行。


「真是糟透了……」


正午時分,頭頂上方的太陽毫不留情地射出毒辣的紫外線。
遠處柏油路被曬得熱氣蒸騰,看上去好像一灘會反光發亮的水,但卻絲毫沒有傳遞出涼爽的感覺,反而讓人有些暈眩。

脖子被曬得發燙,喉嚨也好乾,手臂又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惱人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讓原本就很煩躁的心情因此變得更加煩躁。

啊啊、真是的,果然不應該來這裡的。

明明可以待在涼爽的冷氣房裡練吉他,或是去家庭餐廳吃薯條,再不然窩在沙發裡看寵物節目也好。
幹嘛沒事搭好幾個小時的新幹線跑來這種什麼也沒有的——


「那個、妳沒事吧?」


從未聽過的、柔柔的、甜甜的嗓音從後方飄進耳裡。
回過身,一個留著鳶色中長髮、戴著綁有水色緞帶的草帽、別著向日葵髮夾、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子就站在我的面前。
和髮色相同的雙眼,雖然很明顯帶著緊張與困惑的情緒,依然閃閃發亮的。


「請問是迷路了嗎?需要幫忙嗎?」
「我……」
「啊、我、我不是奇怪的人喔!」


女孩邊說邊將雙手舉到耳邊,攤開掌心,那個舉動就像是在跟我說她沒有攜帶武器一樣。
雖然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著急,也不認為她有必要特地澄清自己。
但不知為何,她的言行也好、表情也好、聲音也好,都散發著令人放鬆的氛圍。

就像是溫柔卻涼爽的風鈴聲。
讓原本心浮氣躁的我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我並沒有覺得妳是奇怪的人,請放心。」
「啊、嗚、嗯…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請不要道歉,沒事的。」
「嗯、嗯……那個、妳應該…不是本地人吧?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迷路了……」


請問妳知道要怎麼去這裡嗎?
這麼說著,我將手裡的地圖遞到女孩的面前。

但我很快就後悔了。
一接過紙張,女孩就愣住了,還發出了好大聲的「欸?」


「這個、請問、這是什麼…….」
「應該是、地圖……照家父的說法……我正在找冰川家……」
「啊!是冰川奶奶的孫女嗎?難怪髮色一樣!」
「……妳認識我的祖母?」
「嗯!冰川奶奶一直都很照顧我!是個很和藹可親的奶奶!我最喜歡冰川奶奶了!」


在盛夏豔陽的照耀下,女孩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柔軟的髮尾與裙襬在微風中搖曳,透明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反射著眩目的光。

讓我看著看著就恍惚了起來。

但下一秒,殘酷的現實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鐵鎚,狠狠地把我敲醒了。


「啊、可是…冰川家……在反方向喔?」


女孩說完,側過身、舉起手臂、伸出食指,指向我剛剛走過的路。

就算不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表情變得多陰沉。
大概是讓宇田川さん看到會嚇到躲到白金さん的身後的程度。


「啊啊…居然完全走錯方向了嗎……」
「啊、啊哈哈……畢竟是鄉下,都市人來,很容易迷路呢……」
「是這樣、嗎?」
「那個……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陪妳走到冰川家吧?」
「……可以嗎?不會太麻煩妳嗎?」
「一點也不麻煩喔!剛好我家就在冰川家附近,而且我也想和冰川奶奶的孫女多聊聊天!」


這個人,也未免太熱心了吧?
還是說住在鄉下的人都這麼熱心呢?

但不管怎樣,真是太好了,得救了。


「那、就麻煩妳帶我去冰川家了。」
「好的!」


飛機雲劃過遼闊又湛藍的天空,留下一道白白長長的痕跡。
微風的手撫過稻田,綠意光影交錯著。
行李箱的輪子不停轉動,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我跟女孩肩併著肩,走在長長的馬路上。


「那個啊……」
「是,怎麼了嗎?」
「我的名字,是羽澤つぐみ。」
「羽澤、つぐみさん……」
「是的,冰川さん的名字是?」
「紗夜。冰川紗夜。」
「紗夜さん……啊、可以直接喊名字嗎?」
「欸欸,沒關係的,請多多指教,羽澤さん。」
「欸嘿嘿!請多多指教!紗夜さん!」


つぐみ。ツグミ。鶇。

鳥類、嗎?
總覺得和羽澤さん的形象很符合呢。


「紗夜さん是第一次來這裡嗎?」
「是來過暑假的嗎?」
「紗夜さん背著的是吉他嗎?感覺好帥氣!」
「那紗夜さん有在玩樂團嗎?」


走去祖父母家的路上,羽澤さん問了我各式各樣的問題。
如果是平時的我,或許會對於這種接二連三的提問行為感到困擾或彆扭吧。
畢竟我又不像今井さん,一點也不擅長聊天。

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羽澤さん的提問,我卻能很自然地回答,真是不可思議。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了許多關於羽澤さん的事情。
包括她今年17歲,是獨生女,高中三年級,是學生會成員,家裡經營咖啡廳,學了七年的鋼琴和五年的電子琴,之類的。
居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和初次見面的人聊了這麼多,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我和系上的任何一位同學在第一學期都沒講過這麼多的話。

這也是鄉下人的特質嗎?
就在我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時,讓我尋覓許久的薄荷色屋頂,終於出現在視線範圍裡。


「啊、紗夜さん!我們到了喔!」
「欸欸,真是太感謝妳了,羽澤さん。」
「欸嘿嘿~不客氣!」


又再一次地,羽澤さん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那個純真的笑顏就像是有感染力似的,讓我也勾勒起嘴角。


「那個、紗夜さん。」
「是?」
「紗夜さん,會在這裡待多久呢?」
「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嗎?」
「怎麼了嗎?羽澤さん?」
「啊、沒事!什麼事也沒有!」
「……是嗎。」


啊啦?紗夜,妳終於來了。
許久不曾聽到的,慈祥和藹的呼喊聲在這時傳入耳中。
回過頭,拎著木製手桶和柄杓的祖母就站在門口。


「祖母……好久不見,不好意思,我因為迷路的關係而晚到了。」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一定是妳爸畫的地圖太醜了對吧?」
「……是的。」
「嘛嘛~那孩子從以前就沒藝術天份,跟他爸一樣……啊啦,つぐみちゃん也在啊?妳們已經見面啦。」
「啊、是的,全多虧羽澤さん的帶領,我才能抵達這裡。」
「奶奶您好!」
「呼呼,妳好啊,つぐみちゃん。紗夜趕快進來吧?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喔。」
「好的,打擾了。」
「つぐみちゃん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啊、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還要回店裡幫忙才行。」
「這樣啊,つぐみちゃん真是了不起。」
「沒、沒有這回事……」


一聽到祖母這麼說,羽澤さん就臉紅了,變得慌慌張張的。
原來如此,似乎是不擅長接受讚美的類型呢。


「那、我就先告辭了!」


羽澤さん邊說邊匆匆忙忙地點頭致意,接著就轉身跑走了。
全力奔跑的身影,如同生了羽翼般輕盈。
沐浴在飽滿的日光下,洋溢著涼風的清爽氣息。

但跑了幾十公尺之後,羽澤さん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緊急煞車。
裙擺與髮絲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擺盪,彷彿電影場景的慢鏡頭。


「紗夜さん——!」


將雙手圈在嘴邊的羽澤さん,高喊著我的名字。
充滿朝氣的嗓音隨著蟬鳴聲一同飛揚,成為了遠山的回音。


「什麼事——?羽澤さん——?」


為了回應她,我也只好做出相同的動作。
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會覺得這麼做很羞恥,現在卻覺得很新鮮。

——這也是鄉下的魔法嗎?


「如果能在這一星期,創造些美好的回憶就好了呢——!」


羽澤さん說完,將雙手擺在身後,雙腳則一前一後地交叉站著。
然後,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下,綻放出今天最燦爛的笑容。

我覺得那個笑顏和夏天非常相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