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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盡頭有你(2)
*本節諾亞友情客串

4.

一個、兩個、三個……

銀叉翻弄盤底的酸黃瓜,叉子主人癟著嘴思考酸黃瓜入口順序,先甘後苦或先苦後甘?還是用果汁機攪成泥一飲而下?

糸師凜厭惡酸的東西。飯糰裡的酸梅、冰水裡的檸檬片或湯品擅自添加的烏醋,他受不了酸味逗留口腔接著侵蝕他的味蕾,劫後餘生通常要再刷一遍牙以扼殺酸臭因子在嘴裡滋生的可能性。

「凜討厭酸黃瓜嗎?」不等凜反應,餐桌對面的潔伸長手將凜盤中剩餘的酸黃瓜夾到自己碗裡。「我跟你交換,酸黃瓜歸我,花椰菜歸你。」

危機解除,凜默默注視著潔咀嚼、吞嚥那被翻攪到破爛的酸黃瓜,心裡升起個小小的疑問

──為什麼這傢伙什麼都吃?

糸師凜懷著疑惑啃食剛交換來的花椰菜,對面的潔品嘗苦澀的咖啡後微微蹙眉,心想還是茶比較合胃口。

潔面向窗戶,小小窗口展現的上半部天空蔚藍如海,四月的巴黎展現它陽光明媚的一面,不若前兩個月連續幾週陰沉沉的。

「喏。」凜突然的發聲將沉浸在藍天的潔拉回餐桌,接著從口袋掏出張紙條,迅速塞進潔的手中,一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

凜語不著調咕噥著:「你的生日禮物,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好可愛!」潔攤開被塞來的紙條後驚呼道。

以馬克筆主幹、色鉛筆描邊修飾的「EXCHANGE」佔據紙張正中間位置,字母周邊以幾筆彎曲若藤蔓的綠色痕跡加強陰影,而字體像盡力寫好字的小學生方正可愛,潔仔細觀察上面的一筆一畫,撫摸不起眼的鉛筆痕跡,憶起幼時初次收到朋友的親筆信件而生的感謝與喜悅。

「我會好好收藏,謝謝你!」潔的目光灼灼,對凜的禮物愛不釋手。

「是兌換券就用掉吧。」凜忍不住吐槽。

「但用掉的話,這張不就會被凜收走嗎?我才不要。」

「唉,隨你高興。」

「那要出門走走嗎?在附近的公園或在街道隨意逛逛。」潔提議,一邊尋找家裡的透明塑膠袋,想把兌換券放入其中並收進皮夾夾層。

凜數著木桌的細紋衡量,難得的休假他想待在家裡與潔度過一整天,甚至準備了好幾部上等好片。昨晚睡前還想像兩人窩在沙發披著亞麻毛毯汲取彼此溫度,桌上放著裝著甜度恰當的熱可可,兩人在一部片播完後短暫交換彼此的心得後,潔對凜投向非常崇拜的目光──論觀察電影細節。糸師凜有絕對自信輾壓潔,即使潔比他早五個月多出生也無法扭轉相差近十年的片齡差距。

「用兌換券?」凜希望潔能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凜要留在家嗎?」

果然,無法期待。

潔世一的外出計畫早已定下,問凜是出於貼心,但凜的選擇不能反過來左右他的決定。

愚人的潔,讓人以為自己把握選擇的權利實則戲耍對方,往往沒有實質證據指出潔是有心還是無意,搞得被害者只能默默吞下擅自期待、擅自失望的苦果。

唉,誰叫今天的生日主角是潔世一。

自從兩人同居後,潔的活動地點就是居所、球場、訓練基地與那條他們走過無數遍的商店街,忙碌的生活讓兩人無暇放慢腳步欣賞巴黎,儘管那也是凜特意促成的結果──加練或提出想吃的日本料理,潔對凜的要求無一不回應。

「才不要,今天你一整天都要跟著我。」凜強撐氣,說服自己是潔順他意。

潔對凜的回答不感意外,但他很好奇浸泡在藝術氛圍裡的巴黎是否不知不覺間感染了這位厭世且以足球為武器的破怪獸,才導致凜生出「手作兌換券」這樣可愛的點子。

正值賽季,潔自定居巴黎後還沒在這散過步,對這兒人文風情一無所知的同時,好奇心達到頂峰。

他想親眼看看巴黎地景致如何,不是球場,而是與日本琦玉或德國慕尼黑截然不同的巴黎。



整裝完畢後的潔打開正門,迎面春風的吹拂順走溫度,他哆嗦身子,顫抖的頸後被圍上柔軟的布。凜悶不吭聲替他圍上圍巾。

對這突如其然的貼心舉動,潔對凜投向不可思議的目光。

「不要被病魔打倒,要殺你的人是我。」凜的臉蛋埋在厚厚的深綠圍巾裡,他著裝隨興,全黑背心配上全黑風衣,陰鬱到足以匹敵寒冬的臉色與剛剛在屋裡的模樣相差甚遠,彷彿寒冬駐留在此人的半徑三米內。

潔牽起凜的手,手心的溫度在肌膚緊密連結間流動,他牽起凜跨出門檻,說道:「你看,外頭天氣真好。」潔像炫耀友情的小朋友甩動牽著凜的手。

凜將潔的手甩開,邊罵罵咧咧,邊快步超過潔。

在第一個交通號誌轉彎後,潔看到路邊有個排水孔圍了一群工人勤勉清理淤泥,花瓣即將落在他們彎曲的背部,一位女子帶風的步伐路過那群工人時一併改變花瓣的落點,最終無處可去的落花躺在人行道上。

「這條路我們每天都在走呢,不過幾乎是開車經過所以沒怎麼好好觀察這裡。」潔好奇地將頭探進一條不起眼的岔路,幽暗不見底。

「別想進去。」凜提起潔的後領並嚴厲告誡他。

「知道了,知道了,放我下來。」潔語氣中帶著羞恥,掙扎一兩下奪回自由身。

潔尚未從突然被提起的驚嚇緩過來,一連嗡嗡聲自上方傳來。

一隻蜜蜂在潔的頭頂上盤旋,目的不明。

慌亂的潔緊張到無法動彈,凜也叮囑潔千萬不准動,但蜜蜂遲遲不離開。

「你該不會亂跑的時候弄下人家的窩?」

「我才沒那麼粗心!」

況且真是踹了人家的窩,早就是一群來算帳了。

眼看蜜蜂即將停留下潔的頭頂,凜拉著潔趕緊逃跑,他的步伐極快且腳步大,潔磕磕絆絆跨大腳步間距才勉強適應凜的速度,但過程仍像乘駕一匹脾氣暴躁的駿馬,任憑其將自己帶往不知何方。

兩人擺脫蜜蜂的糾纏後,潔喘著大氣不忘吐槽:「就像蜂樂一樣呢。」他想起一周前拒絕蜂樂的邀約後,對方傳來貼圖:勤勞的蜜蜂尋尋覓覓找不到牠的花兒,哭喪著臉可憐至極。

兩人因為全力奔跑而氣喘吁吁,抬頭發現比原本預定早到達公園。

根據入口附近發放的地圖指引,若是全程走主道那不到三十分鐘便能走完一圈,而中途有通往池塘的小路,若想繞完全部景點需要花費至少兩小時。潔打算慢慢觀賞沿路的景致,這時凜牽起他的手,理由是防止潔亂跑迷路。

四月初,氣溫回溫,霧氣朦朧,嫩綠零星點在枝幹上。

潔屏氣凝神觀望絢麗花瓣隨風擺動,渾然不覺正快速接近他的生物。

忽然感覺大腿被什麼撞了一下,一個及他半腰高的小男孩抱住了他的腿,綠色的眼眸閃閃發光盯著自己。

身旁的凜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擺出凶惡的臉孔,潔趕緊隔開兩人,以英語問男孩是怎麼了嗎?

只見男孩以模糊不清的語調重複著某個字彙──I、SA,ISA?

「看來是你的瘋狂粉絲。」凜用日語說完這句話後疑似孩子母親的人急忙跑來,她將男孩從潔的身上拽下來,並對於自家娃兒的無禮舉止再三鞠躬致歉,拍拍男孩的背要他道歉。

男孩似乎心有不甘拼命想掙扎脫離大人的束縛。那位母親很是苦惱,於是潔走上前去蹲了下去,視線與男孩持平:「你喜歡足球嗎?」

男孩愣了下,潔再度強調「足球」才得到對方的點頭回覆。

潔微笑:「我也很喜歡。」

他將隨身攜帶的手帕掏出,問對方母親要隻筆後在上面簽了名並遞給了男孩,男孩在眼眶打轉的淚花轉而化為喜悅零星滴落,在母親的催促下紅著臉怯怯向潔說了句「對不起」。

母子倆牽著彼此的手朝另外一條路離去,男孩不停轉頭回望潔,在確定潔不是霧中幻影後攥緊口袋中折疊整齊的手帕。

如果是小時候的我遇見諾亞,大概會興奮到說不出話,也不敢上前去搭話吧──潔不禁將自己的身影與對方重疊,男孩瘦弱的身影逐漸離開視線範圍。

「你就是這樣才會被跟蹤狂纏上。」

「真是過分的講法,我不也一直在盡力滿足凜的需求嗎?你看,去年我們在歐冠對上時你賽後不也很興奮,還扒我的球衣。在我看來人家比你成熟多了,長不大的凜先生。」潔見凜的染上赭紅,止不住呵呵笑:「凜是忌妒了?我可以幫你簽名喔,簽在上次給你的那件球衣上。」

「夠了,滾遠點!」凜邊說邊逃跑似的大步前進,但依舊死抓著潔。

心口不一的凜果然有趣至極,潔心想。

到達岔路,兩人毫不猶疑則攀爬石階。經歷昨夜淅瀝小雨,此刻沐浴在晨光中的階梯像灑了金粉般閃閃發光,潔試探性地踩了第一階,滑溜溜的但腳底摩擦力足,小心點的話出意外的概率極小。凜放開潔的手,要他先走前面。

潔一手搭上石階旁的扶手,一手維持身體平衡,爬梯過程中鳥鳴聲斷斷續續穿梭林間,潔好奇地抬頭卻不見鳥兒蹤跡,唯有被樹林遮蔽地天空間偶爾掠過模糊的黑影,踩上最後一階時,潔回首想仔細瞧瞧那群鳥兒究竟位在何方。

晚潔一步到達的凜回到平地,再度牽起潔的手並說:「你就是容易受到蠱惑的類型,光是鳥鳴也可以讓你不斷分心,要是踩空了怎麼辦?你有想過那可能不是普通的鳥叫聲嗎?」

「難不成凜真的能看到什麼?」潔耳聞凜似乎能夠感受到另個空間的存在,雖從沒當過一回事,但凜的這番言論讓潔聯想到過往的傳聞,不自主心慌。

但凜沒回答,心想潔真是傻瓜,喜歡恐怖片怎麼能和有靈感力劃上等號。

凜的不回應讓潔閉上嘴,頭也不回逐步靠近池塘。

池塘邊緣堆放的岩石附著青苔,水窪散落在周圍,潔小心翼翼邁開步伐近距離觀賞池底的風貌,時而能聽見身後水花飛濺的聲響,凜的褲腳如今可能慘不忍睹。

一個白髮男人佇立一側向裡頭拋擲麵包塊,頻率單調像盡責報時的鐘擺,他拋至湖面的麵包塊劃出淺淺的弧度如同無形的釣線,落下後激起小小水花,隨後落點附近冒起無數水泡,能瞧見魚尾擺動美麗的尾鰭與同類爭搶糧食,而不一會兒它們再度四散失去蹤影。

男人丟下第二個麵包塊後,同樣的戲碼再度上演。被分成碎塊的麵包宛如觀賞一齣戲的娛樂開銷讓魚兒一次又一次聚集起來。

「好久不見,潔世一與糸師凜。」

意想不到的諾埃爾諾亞朝他們問好,丟麵包塊的動作沒有停歇。

他標誌性的金瞳蒙上層憂傷陰鬱的色彩,似乎有重重心事。搖擺的樹叢陰影將他的存在隱藏在世界一隅,重複的動作彷彿是台呆板無聊的餵食機器毫不起眼。潔驚吁一聲退後幾步,在凜的扶持下才沒滑稽跌倒。

「你好。」比蚊蟲鳴叫還小的寒暄自凜的口中脫出,下一秒凜又忍不住撇過頭,目光不時在尚未緩過來的潔與諾亞身上飄移。

「你比我想的還有禮貌……」諾亞將視線轉向潔,繼續說道:「聽說你轉到P.X.G.了,最近好嗎?」

潔看著幾個月不見的諾亞,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他擅自認為自己與諾亞將不再相見,畢竟他們的緣分始終靠足球維繫,無論是崇拜、敵視的情感皆脫離不了在草皮地騰空翻滾的那顆皮球。可實際上,誰也料想不到在這座小小的公園,能夠撞見前世一鋒餵魚的場景。

「是,和適應BM時差不多。」他給出差不多的回答,回應諾亞那差不多的問候,兩人維持工作同事的微妙距離,不過份親暱,也非陌生人般生疏。

諾亞不語,將自己剩餘的麵包分成三塊,其餘兩塊遞給潔與凜。

接過麵包的潔學著諾亞丟了幾塊下去,但他的心遲遲無法因魚群的戲碼平靜。

魚群在清澈的池水裡穿梭自如,有花色鮮豔如盛夏爭艷奪目的花朵,有體型肥碩者,也有三五成群待在舒適圈的……一旦將麵包屑擲下,魚群無一不集中至晃動最大的水面爭搶食物,這規律在潔重複且單調投擲下不斷上演,池裡的麵包塊一沒又各自活動去。

池裡生態的平衡由他們這些外來者打破,他們毫不費力、甚至可說是一項娛樂的活動,引起池中生命不顧手段與同類爭搶資源。

「這邊的魚很貪吃,無論投下多少麵包下去都滿足不了他們。我每天都來,喂麵包的人無計其數,可從沒看過水面被麵包屑晃動的一刻是平靜的,看來牠們的食欲難以被滿足。」諾阿自顧自說明,語氣平淡和緩但其中透露的資訊令潔玩味。

「您每天都來這嗎?」潔停下破壞平衡的舉止將視線轉向諾亞。

他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諾亞了,就像形隻影單的道路路燈向四周灑下昏暗燈光,讓人多少感覺寂涼。潔想,或許與諾亞交談能多少緩解心中的不平靜。

「沒錯。」諾亞的話再度精簡起來。

樹下陰鬱的黑影交疊,諾亞的身影時而脫出、時而融入,仔細一瞧潔才發現諾亞臉上添了幾筆皺紋,細紋帶來的滄桑哀嘆時間與其背後的無限。

「我看到你的表現了,為什麼離開拜塔慕尼黑?」

糸師凜聽到不禁嘖了一聲,他已經厭煩這個問題,就像夏天蟲鳴一樣擾人。潔這時回頭看凜才發現對方的麵包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的白色屑屑。

「您很好奇嗎?」潔反問。

「不。」諾亞靜靜看著麵包塊被小魚吞蝕殆盡,金色的虹膜閃爍如火搖曳的光芒,轉瞬即逝,「我只是覺得你的選擇很不合理,無法理解。」

潔聽著諾亞說的不合理,想起新英雄大戰作為指導者的諾亞也總愛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待潔正式加盟拜塔慕尼黑後,諾亞也時常對潔的選擇做出干預,例如練習賽成功過掉潔後會回頭說教幾句,潔無法反駁,因為某方面諾亞是正確的,而身旁同樣被過掉的凱薩偶爾會不耐煩回嘴幾句,潔認為凱薩對諾亞指教的「正確」心知肚明,只不過凱薩無法容忍每犯一個錯誤就要被同隊的前鋒碎念。

「可諾亞唯有對凱薩與潔才這樣,這可是機器人的愛的教育。」隸屬同支球隊、年齡相近的某個人這麼回應諾亞的指教後輩事件。

諾亞的、「愛」、嗎?

潔的嘴角稍稍揚起,像是贊同對方的想法微微頷首,目光不知飄向何方,思緒自慕尼黑租借的套房遠走。

觀看電視機播映的諾亞專屬採訪,那位滿口追求合理性的人曾數度說出「比起贏得比賽,我寧願輸掉但獨自上演帽子戲法」等驚人言論,那位將自身的追求永遠擺在第一的利己主義者,讓年幼的潔目光遲遲無法移開。

他是如此耀眼且帥氣的存在啊。

我也想成為和他一樣的前鋒。

諾亞不經意間為年幼的潔播下夢想的種子,經過長久的風吹雨打,過去幼稚天真的夢如今總算茁壯成長,夢想不再是天空飄移的城堡,而是能夠觸及的目標,是理想的盡頭。

如果諾亞作為世一鋒在綠茵地上演的無數精彩與熱血的進球是種愛的形式(先不論對象是誰),那麼,被他啟發並以此為目標的「潔世一」從結果看的確是受益人;而自從「潔」進入藍色監獄,從結果上也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當然,好與壞的意義皆有。

潔瞥向靜靜待在一旁的糸師凜,凜的視線像在發呆落到倒映著潔世一身影的湖面上,混濁的湖水掩護魚群蹤跡,或許那之下正有條魚滿心期待即將丟下的麵包塊。

潔將手中剩餘的麵包塊分給凜一半,剩下的繼續投到池裡。

「想換個環境。我還沒與其他隊伍的選手接觸過,想認識更多沒有見識過的足球。」此話不假,潔在藍色監獄隸屬拜塔,正式簽約也在拜塔待了三、四年有餘,除了德甲外他也想見識其他五大聯盟的選手實力。

「自討苦吃沒有意義,在隊伍裡穩定自己的地位才是明智之舉,不是所有具備才能的人都能如願破繭、發光發熱。」

「有運氣也有實力的人才能締造神話。」諾亞的金色瞳孔如同獵鷹晦暗不明,潔搞不清他在看哪,他的眼睛、他的脖頸還是注視背後的景象?

唯有諾亞自己知道,現在的潔像曾經與自己競爭的某人,但潔逐漸褪去亡靈帶來的印痕走出自己的路,而亡靈的影子在現世愈是稀薄,過往的種種愈加自腦海裡浮出,以夢境或偶然看到的字彙頻繁侵擾他的現實生活。

「凱薩也是這麼說的。」想到諾亞竟然脫口而出和凱薩如出一轍的告誡,潔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凱薩倒是太在乎那些了,沒能在最後擊敗凱薩的完全體,我很遺憾。」諾亞抬眸,「當然也包括你們兩個。」他的野心露骨。

「現在還是可以來一場。」許久不發聲的凜插話道。

「不了,結果顯而易見。」諾亞拒絕。

「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談起過往毫無意義。」

三人間靜默下來,魚兒偶爾拍打水面在這空曠的地帶發出不起眼的聲響。

潔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剛剛遇到的男孩讓他想起幼時的自己……會為了點小事哭鬧搞得父母很是頭疼,但是那樣令人羞恥的過往也是有開心的時候,像是與父母看了第一場足球賽事,被前鋒衝破重圍的美麗身影吸引。

即使是軟弱、無助、或者醜惡的過往也不是沒有意義──包括那些令人厭惡、想要輕手抹除的記憶,越是擦拭或以新的事物掩藏覆蓋,就越是諷刺地在記憶裡活得清晰。

「但我是,被你的神話、你的故事吸引才下定決心成為前鋒,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

諾亞沒意料到潔會這麼說,一個愣神手中的麵包一整塊掉進池裡驚起大水花,被嚇退的魚群等待水面恢復平靜又開始爭搶食物。

「我也很遺憾沒能在你退役前完全擊潰你,然後,對於我的告白,諾亞怎麼想都跟我沒關係。」潔的笑容與諾亞僵硬的神色隨巴黎的春風在池面上變得模糊不清,糸師凜依舊緊盯潔的背影,好似回到歐冠賽場。拜塔11號攻破敵方球門的同時狼狽地受慣力影響往前摔,球衣側邊不小心被扯破,在觀眾席如雷的歡聲與掌聲過去後,11號重新起身,對淌著鮮血的膝蓋視若無睹,背過身子朝該待的位置走去,連挑釁的眼神都不給。

5.

「你房間那身九號球衣可以換了,掛我的。」

兩人離開公園後,凜提議道。

「你進到我的房間了?明明不允許我……」

「吵死了,那是我的屋子,我想開哪門是我的自由。」

潔想起凜手中串滿鑰匙的鐵圈,想必自己房間的鑰匙就是其中一把。

「這是侵犯隱私權啊!」

「只要是在那個家、我的地盤,照理來講都是我的東西吧?」

潔口頭上沒有反駁,私下思考凜的公民教育失敗該怪罪於誰,可想來想去,假想中的候選人們無一不將矛頭指向平日縱容凜再三越線的自己。

而另一方面,糸師凜滿腦子都是潔的事。

他沒想過、也從不好奇潔接觸足球的契機,因為清楚綁住潔世一灼熱目光的始終唯有足球上的無休止的競爭與合作,但僅僅得到燃燒青焰的青睞無法滿足凜的慾望,不幸的是,對於鎖住潔的手段他一概不知,試過,但也被潔輕易破解,當事人甚至渾然不知實驗從何開始、哪時結束。

慕尼黑的吻,似乎被潔當作是一場玩笑對待,即使來到P.X.G.開啟與凜的同居生活,他也從沒打破「不能進入凜的房間」的規定,彷彿那樣是理所當然的,表現出日本人互不侵犯彼此日常的禮貌,而初吻一事被拋之腦後,也可能是,重要程度完全比不上足球。

潔對於啟發自己前鋒生涯的諾亞,能夠輕易斬斷殘留心中的私情,有類似經驗的凜對此感到不可思議,也因為蒙上未知、無法理解的面紗而變得可怖。

「我不是你的附屬品」──德法戰潔的答覆迄今仍在凜的耳畔迴響。

凜認為,以宿敵的身分糾纏潔是最佳能夠束縛住潔的方法,兩人退役後再一起過上無聊的日子直至死亡,原本粗糙、概略的想像在凜的夢中日復一日變得清晰可見,但他愈加無法看清潔的意圖,潔選擇或開闢的道路是他無法控管的地方。

所以凜想要破壞潔的這份自由,應該說,選擇的權利。

而這份跨越界線的權利,並不屬於宿敵,以戀人的身分索取也是有壽命期限;既然如此,能讓他自動放棄就好……

代替諾埃爾諾亞成為潔未來永無止境追逐的對象。

如此一來,想殺死我的潔則不得不透過接近我、觀察我,來實現他的理想。

「剛剛那個提議……」潔突然出聲,「換掛我的。」

凜反駁:「我是你現階段最想殺死的對象,掛我的。」

「那跟這又有什麼關係?」潔脫口而出。

「時刻提醒你不要鬆懈。」

「那也麻煩凜在自己的房間裡掛點我的相關物品。」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巴士快速駛過,其所濺起的水花像是球場觀眾拋下的彩帶向潔飛出,即使凜箭步上前想要擋住,下個瞬間潔又與自己調換位置被潑了身水。

「哇喔……」潔感嘆,一個印有米歇爾凱薩身姿的巴士就這麼拍拍屁股離去。

這裡不是巴黎嗎?晦氣的傢伙!

潔的心裡湧起一股怒火發誓這筆債要在下次的比賽裡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