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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布魯諾醒來時先聽到的是敲擊鍵盤的細小聲響,他打個哈欠座起身,轉頭就看到遊星不知道已經開工了多久,轉頭看時間還相當早,懶洋洋的起身收拾被窩。

「早安,遊星。」還一臉想睡的樣子去洗把臉後打開自己工作檯上的螢幕畫面,布魯諾一邊操作授權開起對外網路的連線,同時打開抽屜翻出餅乾充當早餐。

「早。」遊星手邊的馬克杯裡牛奶已經只剩半杯不到,看起來已經起床了好一段時間。

布魯諾嚼著餅乾完成自己每天的第一項工作,問到:「遊星今天要去晨跑嗎?」

「如果可以的話。布魯諾精神好多了嗎?」遊星關切地問,目光落在布魯諾已經淡化不少的黑眼圈。

「沒問題,畢竟我已經忙了好幾天,也該動一動。」布魯諾的笑容看起來沒有半分不樂意,帶上運動外套,兩人並肩慢跑的身影從研究中心出發,繞著島嶼跑上大半圈。

秋季清晨的海中小島空氣中還纏繞著一層淺薄的霧氣,混雜海風與樹林的芬多精形成早晨所特有複雜又清爽的氣味。即使天色還完全光亮,這時間的島上也已經相當熱鬧,不少運動社團的學生們也在晨訓外,島上的教職員等也三三兩兩的快步穿梭。

「啊!是不動教官跟安教官,早安!」沿途不少學生熱情地向兩人打招呼,他們也很習慣的微笑揮手。

就在跑到一個段落,幾天沒活動的布魯諾差不多想放慢腳步喘口氣的時候,遊星突然一個箭步往前同時伸手,撈住速度快得幾乎像是憑空出現的少女,從姿勢跟角度看來是正要往布魯諾的懷裡撲去。

看到現在想忘都忘不掉的臉孔,布魯諾傷腦筋的開口:「貝菈同學,你應該被禁閉處分了才對。」

「我逃出來了!」少女笑容燦爛的宣告。

「不要逃出來啊!處罰會加倍的吧?」

「我就知道教官最擔心我了,放心,現在還沒有人發現喔!」

布魯諾無力的胯下肩膀,無理霸道的哨兵他近二十年的嚮導資歷也遇過不少了,這樣完全無法溝通的也算很特例。

被遊星拎住後領不能靠得更親近的少女哇哇大叫:「不動教官也是太過分了,我明明也一直跟你們慢跑了很久,你之前也沒有這樣阻擋我!」

「不、只是因為你之前沒靠這麼──」近,而且剛剛那種速度撞下去布魯諾少說斷兩根肋骨。貝菈卻完全沒有要聽遊星解釋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獨佔安教官!發現我這個強而有力的情敵威脅了對不對?明明平常還在談辦公室戀愛!就算條件這麼不公平我也不會放棄的!」

貝菈張牙舞爪的掙扎,可完全掙脫不出遊星拎小貓一樣的控制。

眼見貝菈的言行越來越失序,布魯諾實在很想做出某些違反教師守則的事情,最後還是理性克制住,伸出手指敲了敲貝菈的額頭在少女抬頭時對上她的雙眼,張嘴下簡易的暗示:『現在回去禁閉室,處罰結束前不可以出來。』

只見少女掙扎的動作一僵,整個人動作鬆軟下來,被遊星放到的上時也乖乖的站好不再亂動,眼神有些恍惚的乖乖往宿舍區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布魯諾搔搔後腦,從來沒聽人能從禁閉室跑出來還沒被發現過,當然也沒聽人成功闖入教師宿舍過就是了,不由得有感而發:「真是奇怪的孩子,希望她把才能用對地方。」

「她真的很喜歡布魯諾。」天色漸亮,兩人也繼續往下跑完路程,遊星淺笑。

「我也只能感謝她的厚愛,目前還沒有進行師生戀的打算。」布魯諾攤手,沒有否認從哨兵身上感覺到的心意。只是如果每個心意都要回應的話,把他分成三百份都不夠用也是事實。

回到研究室稍作清潔換上教職員的制服,布魯諾與前來交接的奇沙菈進行簡單的手續,回頭與遊星揮手道「我去監考了。」就匆匆忙忙的開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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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下午的研究室裡,看遊星一目十行批閱學生的期中考報告,忙裡偷閒吸著杯麵的布魯諾咬字模糊不清地問:「為什麼遊星會想兼職教師呢?這樣不會太累了嗎?」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意外發現我好像滿會教人的。」遊星淺笑,反問:「比起我,布魯諾才是,不會太累了嗎?」

「這還真是戳到我的痛處了。」布魯諾垮下肩膀。「本來是衝著D輪教官的職缺來的,影丸會長問我對當客座教授有沒有興趣,理所當然地說著什麼『如果喜歡的話就都做啊』,我也一頭熱的答應下來了,等注意到的時候居然兼任這麼多工作,而且D輪教官還是占比最少那個。」

當發現自己似乎被賣了還樂呵呵幫人數鈔票,布魯諾開始對自己作為成年人的社會生存能力感到深切懷疑。

現在每天都忙得團團轉,工作量根本比在北方學院當個純純的基層嚮導還血汗,布魯諾就懊惱的抱著頭:「中央學院比其他地方還會使換人。」

遊星笑:「確實很有影丸會長的風格,我也在各方面受到他不少的照顧。」

頹喪地把高大的身體彎得像蝦子,布魯諾下巴靠在辦公椅的椅背上,一邊喝湯一邊用手持裝置打開DA.net滑動,隨興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件。馬上就看到熱門話題區清一色被約翰跟十代的照片洗版。

「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天都閒不下來啊。」布魯諾咕噥,怎麼連只是普通的借了場地進行騎乘決鬥,也能搞得像是大賽一樣熱鬧?雖然他也很抽空想去現場看看。

布魯諾順手存下幾張照片,想著有機會可以寄給卡蜜拉,她應該會對弟弟的近況感興趣。

偷閒的差不多了布魯諾就隨手將空杯放到一旁繼續工作,雖然現在是期中考期間,照理說他們除了教職外的研究工作應該可以做個暫時的放置,但遺憾的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遊星的研究計畫──新式永動機開發專案,本該是個至少該有數十名菁英研究員協力,以十年為基本單位規模的重大研究,但因為各種複雜的因素,他們並不會獲得這麼多人手,就必須獨力完成所有的大小事,以至於布魯諾與遊星可說是幾乎有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若不是學院提供的量子電腦與AI夠力可以分擔許多瑣碎的運算作業,這項研究根本就看不到盡頭,在布魯諾到職,從遊星的前任搭檔研究員手中接手時,研究可說是絕望性的落後,現在也只是勉強趕上能稱之為「普通」的進度。

這段過程中的辛酸光稍微回想都會有流淚的衝動,布魯諾到現在偶爾都還會做惡夢自己在徹夜開發輔助工具,遊星更是養成仗著哨兵天生身強體壯把熬夜當家常便飯的惡習。

「兩位請用餐。」聽到奇沙菈的聲音,布魯諾才從螢幕上抬起頭,注意到一晃眼已經超過晚餐時間了。

單手從放上工作檯的餐盒中拿起一個三明治,視線又回到螢幕上的布魯諾咬了一口的同時另一手沒閒著繼續作業,一旁的遊星也正同步率極高的做出樣的動作,兩人不良好的用餐習慣,讓送上晚餐的奇沙菈身上散發出不滿意的氣息。

兩人都慣性忽視奇沙菈的感受,腦袋塞滿一連串編碼的他們是不可能停下手的。

等布魯諾呼出一口長氣時已經是深夜,接著完成例行事務後布魯諾就撲到自己的棉被上,在精神一鬆懈下來時就可以往旁邊席地而眠,這種不妙的方便感讓布魯諾也不由得嘆息,難怪遊星常常就這樣睡在研究室裡。

看遊星還在專注的進行什麼作業,布魯諾把自己從柔軟可愛的棉被上拔起來到鄰近的休息室梳洗,回來時看遊星還沒停下,探頭確認遊星在進行的東西已經是可以告一段落的了,布魯諾呼喚:『遊星,該休息了』

隨著聲音滲入的精神力用溫和的方式把遊星過度發揮的專注力引導降下,在遊星手上動作緩下時,布魯諾越過遊星的肩膀伸手敲擊鍵盤,把遊星手上工作巧妙地做了個收尾。

「今天就到這裡,好嗎?」雖然是徵詢同意的疑問句,不過布魯諾已經不容人反對的把遊星從椅子上拉起來,熟練地將哨兵推進休息室的淋浴間。確定片刻後裏頭傳出流水聲,布魯諾才打了個哈欠晃回棉被堆上。

布魯諾每每思考要怎麼矯正遊星的不良習慣都力不從心,畢竟他自己也不是個作息優良的乖寶寶,而且他不想用嚮導的控制能力過度干涉遊星的自主性,但這樣長時間下來可不好,哨兵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

趴在枕頭上迷迷糊糊的煩惱著遊星的生活管理,本想醒著確認遊星有乖乖躺下來睡覺,布魯諾就先被睡魔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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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學院中央的「塔」,布魯諾手裡拿著資料與門衛打招呼後搭上電梯往上層部去。

今天是每季提交報告的時間,具體要說提交什麼的話一言概之就是與遊星有關的種種。

在會議室裡的幾名高官前布魯諾交上紙本的同時嚴謹的完成口頭報告:「……如上述報告的,這段時間也沒什麼異常,研究進度也比預期中平緩地進行,再過一陣子進行模組運行實驗時,或許會確立突破口。」

「辛苦你了,少尉。」一旁的軍官例行性的口頭寬慰,布魯諾同樣照例答覆:「不,只是份內的職責。」

本以為自己可以離開了,在場的高層卻沒有一個人做出他可以退室的表示,讓布魯諾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起來你接受情報部的招攬,接下這任務也有兩年的時間了。」為首的年長哨兵手邊翻看資料,拋出個微妙的話題:「我想這段時間你一定也累積了不少疑惑吧。」

果然不祥的預感成真,布魯諾在心底嘆氣,選擇安全牌的回答:「謹遵任務指示。」

大概是看出布魯諾的緊繃,另一名長官搖頭緩和氣氛:「不用擔心,我們只是在思考是否該向你開放更多情報,畢竟不管是觀察不動遊星的任務,還是做為研究人員,你已經是這新式永動機研發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柱之一,那麼揮去你心中的疑雲,避免你無意識中做出錯誤的臆測也是遲早需要做的事。」

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展讓布魯諾有些意外,一種「事到如今?」的疑惑湧上心頭,但眼見已經是既定事項,也只能頷首表示理解。

「那麼明人不說暗話,說到『不動』這個姓氏,你會想到什麼?」為首的長官問。

布魯諾毫不猶豫地答:「那當然是原型永動機的最初開發者,荷魯斯的上級貴族不動博士夫妻。」

「十九年前的事件呢?」

「……僅知曉公開情報的部分。」

說到十九年前關於不動夫妻的事件,無疑只有那件事情──不動夫妻他們透過網路,向全世界公開了荷魯斯菁英團隊研發中的永動機藍圖。

隨即一家人因為叛國罪被逮捕,由荷魯斯的前一代法老直接下達處分命令,當時有著眾說紛紜的臆測。

有人說他們是被忌妒的對象陷害,才會做出將花費大筆資金研發的重要藍圖意外流出這種事。

也有人說不動夫妻本就一直是主張反戰的和平主義者,只是走向極端做出叛國的事情。

還有流言說是光明方的學院早就收買了不動夫妻作為間諜。

時至今日都沒有在世間有個明瞭的答案,或許更高層的長官們知道些什麼,但對那事件當時還在是個在自家車庫裡拆烤箱的小男孩,如今也只是區區一介教官的布魯諾,不過都是霧裡看花的觀眾之一。

「影丸會長沒與你說過什麼嗎?」長官追問。

「……只是私下間的閒談,他與我提過,若敬重那對研究者夫妻,那就把遊星當作他們的血親看待。」布魯諾攤手表示沒有隱瞞的意思。「除此之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就直說了,不動遊星確實是他們的獨生子,在十九年前的事件發生後,不動夫妻被荷魯斯上任法老處死,不動遊星被判處流放到邊界之海。」

聽到邊境之海布魯諾微微不適的皺起眉,『光明』與『黑暗』間的混沌地帶,僅有少數幾塊島嶼可產出陸地資源,海盜猖獗,環境險惡,別說是六歲的幼兒,即使是成年人,被丟上小船流放的這刑罰也跟把人丟著等死沒有兩樣。

長官自顧自地說下去:「當時在邊境之海執行其他任務的影丸會長,擅自把頻死的不動遊星救起來帶回學院,該怎麼處置他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最後是影丸會長力保,認為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成為與他父親一樣的高級嚮導,才把他登記為養子留下。很可惜他最後覺醒成為哨兵,幸好那時他跟父親相似的研究才能也同時嶄露出來,才又撿回一條性命作為學生繼續生活在島上。」

接下來的發展連布魯諾這種沒有戲劇細胞的人都猜想得到,一個被寄望能做出與父母親相同偉業的天才兒童,背負著做不出對應功績就有性命之虞的背景,同時作為敵方之子不被任何人信賴過著時刻被監控的生活成長。

雖然相處的這兩年隱隱約約有從一些線索猜出輪廓,但這樣直接被證實遊星真的一直以來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布魯諾努力維持臉上表情平靜無波。

他不是能質疑上頭各方角力後定案方針的立場,即使為遊星的待遇感到不平,暫且不做太多的表示,才是避免這些人認為他已經被遊星過度攏絡,讓遊星陷入更不妙境遇的正確方式。

不斷在腦袋裡說服自己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要理性處事,布魯諾努力忽視分不清逐年上升的厭惡感對象是這些高官還是自己這種問題。

「當時的情況我已經理解了,如果目前的任務目標沒有變動的話──」布魯諾不是很有繼續聽長官講古的興致,特別是牽涉到影丸會長的豐功偉業,就想告辭。

不料長官們話鋒一轉,語氣曖昧:「你認為不動遊星如何?不是作為監察官的報告,而是作為嚮導對哨兵……你懂的。」

「不少學生跟教職員們都認為你們相處得不錯,撇開立場問題我看你們也挺合得來?」

「說起來你們的年紀差不大,學識也相當,沒什麼代溝問題吧?」

「這座島上實在沒有適合大人的約會地點,有機會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放寬對他的外出限制……」

被連番追問的布魯諾差點沒控制住嘴角一抽,這些人怎麼能這麼流暢的從原本嚴肅聽取匯報的軍人,變成愛講陳年舊事的老人,突然又變得像是幫忙孫女探聽八卦的大叔?

「他是不錯的哨兵,不過我們只是朋友。」反覆表達對長輩們關心的委婉拒絕,布魯諾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從塔裡跑出來。

走出塔的周邊區域,布魯諾氣得回頭對塔做了個鬼臉。其他人也就算了,布魯諾再怎麼樣也不會被這些老狐狸騙的!

突然提起舊事也好,莫名懷柔起來也好,他們的目的很明顯,想要控制住遊星,不只是賣命,還必須防止他有逃離這裡的想法。

而要強而有力牽制住一個哨兵,需要的什麼?無庸置疑的,不是沉重的鎖鏈或厚實的牢籠──而是嚮導。

長年來做為嚮導的經驗布魯諾不是沒發現高層的這個算盤,當時他們確實也還只是「嘛如果這麼順利的話就好了」的含糊態度。當遊星的研究還沒做出成績時,這些人也就沒再提過些什麼,大抵是覺得把一個珍貴的嚮導賭在未知的可能性上有些浪費,布魯諾也就打蛇隨棍上的裝傻,這段時間下來誰也沒有戳破那層未說開的秘密。

眼見遊星的研究即將有重大的進展,居然開始探詢起自己的意願?

布魯諾氣呼呼地往研究區域走。

一段路後,邊用食指敲敲額頭要自己冷靜下來,布魯諾嘆息:「對痛苦的人伸出援手居然是錯誤的世界是多不講道理……嗎。」

想起自己對約翰說過的話,對比起來,布魯諾自知沒有約翰那樣挑戰世界的勇氣,骨氣卻又尷尬地剛好足夠對被隨意擺布他人人生的傢伙們感到不滿。

布魯諾很清楚,他對遊星的關心與體貼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是因為遊星是值得那樣被對待的好人,即使被這些人擅自認為這其中有上下其手的空間,也不會讓他改變對遊星的態度。

何況遊星也──不,布魯諾阻止自己深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