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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河水流載著一條小船順水而下。
　　高度只有半人高的半圓形棚子內，時不時有些瑣碎的聲音飄出，顯然船夫是在裡面打混了。
　　河流漸漸融入苦河，船隻也漸漸融入吵雜的人聲中。
　　船夫出了船棚，披上卡隆專用的黑袍，準備一如既往的等著生意上門。
　　然後他就被一陣小孩的哭聲吸引了注意──才怪。
　　符默言知道，自己不是那麼有愛心的人。之所以停下船並不是因為那小孩哭得很可憐什麼的，單純只是因為那個小孩拉住了自己的袍子一角，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力氣該死的大，再不停船掉下河的可能不是那小孩而是自己。
　　「叔叔，我想要去那裡找爸爸媽媽。」小孩肥肥嫩嫩的手指比著自己的方向，而自己身後剛好正對著刻耳柏洛斯。
　　符默言點了點頭，孩子發出雀躍的歡呼。
　　緊接著，青年卻是伸出手。
　　孩子像似不懂得偏了偏頭，疑惑的大眼看向黑袍青年時閃過一瞬間的綠芒。
　　「通行證。」
　　聽說現世正流行瘟疫，大概是全家大小都病死的，不知道從哪裡聽見亡靈都會被送去刻耳柏洛斯才也想跟著去的吧。

　　難怪總覺得今天的人特別多，印象中上次瘟疫爆發的時候自己好像去了地獄等那個笨蛋，現在想想真像個白癡。

　　孩子搖了搖頭，可憐兮兮道：「我沒有通行證，是不是沒有那個就不能去找我爸爸媽媽？」
　　符默言搖搖頭，沒有通行證其實也沒關係。
　　孩子再次歡呼起來。
　　「付錢。」通行證只是可以免費搭乘，沒有通行證的話付錢就好了。他還記得之前才看過首席卡隆的公告，要他們按照標準收費。

　　也就是這樣，那個笨蛋下船的時候自己才沒有直接把人踹下去，而是想等先收了錢再說，誰知道那傢伙……

　　「可是我只有這個……」孩子從破爛的外衣口袋掏出一張被小心翼翼保存下來的糖紙，看起來跟阿基里斯幣有些相似，若是真的天真單純的孩童或許會把兩者搞混。
　　看了看孩子天真單純的表情、企盼的眼神，符默言伸出手，扯回自己的袍角。「不好意思不行，期待您下次的惠顧。」
　　像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小孩愣在當場，一直到符默言的小船遠去後還回不過神。
　　離開那孩子在的岸邊後，默言的小船上來了一對情侶，依舊是病死的，家裡還算有點小錢幫兩人合葬了，才得以一起來報到。
　　猶記得男生死拉著船不放手，堅持等到未婚妻一起上船。
　　他還是不習慣用「女朋友」這種太現代的詞。
　　男生見到未婚妻時一句「我等你」勾起了他的回憶。

　　最後下船時，那傢伙是說了「等我」沒錯，但是卻是在他鼓起勇氣告白、還給出那麼冷淡回應的之後。冷淡回覆後、付錢時、擁抱前，那傢伙始終沒有正眼對到他的視線，所以也沒有發現他眼中幾乎要落下的淚。雖然連符默言自己都知道，「哭」是一種最沒有用的情緒發洩，但是當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止不住的眼眶泛淚。

　　小情侶間你儂我儂的，旁若無人的樣子似乎就要吻了下去，符默言正想出聲，一聲清脆的「噗哧」從兩人身後傳來。
　　女生害羞的拉開與未婚夫的距離低下頭，男生則是狠狠的甩了符默言一個眼刀。
　　淡然的接下了眼刀，符默言彎下身從半圓形的船艙中摸出一瓶透明綠色的液體。
　　瓶身上清楚標示著：波賽東漱口水，建議接吻前使用，包準你有大海一樣的好口氣，一吻就讓人愛上～現正特價中！
　　情侶：……

　　在地獄外圍的烈焰河徘徊了幾個月，連符默言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特地跑來接他，在根本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地獄服刑的情況下，憑著半神的身分，符默言應該可以自己在冥界過上日子，至少可以做做生前老本行，而不是硬要去應徵卡隆，而在剛開始撐船的時候每每把自己摔進河裡。

　　聊著聊著又依偎到一起去的小情侶，這次是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腰上，眼見就要滑落到某些不可言說的地方──非常及時的，兩人身後又傳來「喔喔」、像是看戲叫好的聲音。
　　男生已經氣到跳了起來，就連女生也是一臉的猙獰，符默言卻仍是一貫平靜無波的表情。
　　「水仙園到了，下船後往前直走就會看到刻耳柏洛斯，兩位客倌搭乘愉快，歡迎下次再惠顧，順帶一題，刻耳柏洛斯往右邊第三家建築物是旅店，兩位可在那稍做『歇息』。」
　　欣賞完小情侶由紅變青、由青變白，最後匆匆甩下通行證狂奔離去後的身影，符默言再次彎下身，從船艙中摸出一隻偷渡的小孩。
　　「我記得我說過，禁止發出聲音。」
　　小孩肥肥短短的手指在嘴前比了個Ｘ表示自己很安靜。
　　「需要我現在把你丟回荒原嗎？」
　　「不要！叔叔、不對，帥氣的大哥哥我知道你人最好了！」
　　看著小孩諂媚的笑容，符默言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會回頭去讓這小孩上船。將小孩放到岸上，拍了拍小孩被弄皺的衣服，朝他揮了揮手，符默言撐起船駛離岸邊。
　　「等等！你手上為什麼拿著我的糖紙啊啊啊啊啊！」
　　小孩激動的大吼跟小情侶即使腦羞也仍牽緊緊的手成為這次任務最後留在符默言腦中的印象。

　　臨死時，看到那傢伙的屍體躺在旁邊，鬼使神差的、在全身已經痛到動不了的情況下硬是抬起手、搭上他已經僵硬的手指。眼中最後的畫面，是痛極產生抽搐的手剛好和僵硬後微微蜷曲的指合在一起，彷彿兩人牽著手，而那傢伙臉上掛著的，是他最看不慣，卻也看最習慣的欠揍笑容。
　　符默言想，自己在冥界等了那傢伙好一段時間，大概，就是為了再看一次那個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