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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歲月如梭似箭,一晃眼,四十年時間隨著歷史蕩走了。

其實四十年是很長的,對於吳邪來說,這足夠他活了。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他能撐過三十年,照理說,他當初的情況理應是撐不過三年的,但也許是他天生命硬吧,他竟然壽終正寢了。

今天是他的十週年忌日。我去祭拜他的時候,已經有過一些人來祭拜他,墳墓周圍堆滿了花。我走過去為他掃墓,再將手中的花與其他人放下的花撒到他的墓周圍——沒有覆蓋熟土的地方。我為他擦拭墓碑,冰涼的石英上鑲嵌了他的照片,是他年輕時難得拍的照片。做完了這一切,我坐到他的墳墓前,擺上從樓外樓外帶的西湖醋魚和龍井蝦仁,安靜地等他吃完。

每一年都是如此。故此每一年我都會想起下葬他的那個晚上,我親手將他放入棺木中。我們將他埋在了附近的墓園裡,胖子的隔壁——胖子並沒有如願得到一個地宮,雖然他生前名下產業頗多,但都是不能用的吉地,都拿來建樓房了,如今發展得很好。吳邪不肯火化,他說他不想像他爺爺一樣被後人篩骨灰,所以我為他造了一個棺材,將他安葬了。我用檀木再幫他套了一層棺槨,希望他能去得安穩,不受外音打擾,他下葬得並不深,但我每年都會為他鋪上一層熟土,如今已經堆積得很高了,我也不打算將他鋪平,也許再過一個十年我就會了。

他走的那天,白昊天哭得很傷心,連一貫和他對著幹的劉桑也掉了幾滴眼淚,大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黑瞎子拿了一束百合放在他的墓前,難得收起笑容,說是為表大徒弟一個尊重。霍秀秀攙扶著解雨臣在他的棺木旁在說些什麼,也許是在回憶他們的前塵往事,也許在唱《釵頭鳳》,又或許是《七星燈》。黎簇、蘇萬和楊好也放下他們手中的工作為他守夜七天,在他下葬之前,還有一個自稱他髮小的男人冒著雨跑了過來,最後我們十個一起送走了他。

他走得很平靜,將死之人都會有預感自己的死亡。他似乎已經走過很多次這個流程了,當他的心臟跳動逐漸慢下來時,我握住他的手,他用殘存的最後一點力氣看了我一眼,笑著闔上了雙眼,像在昭示一段傳奇的尾聲落成,但我很清楚,那是他發出的,終於解脫的訊號。他走之後,我沒有向眾人告知他死亡的訊息,只是記下了時間,陪在他身邊,直到黎簇下班回來發現。

黎簇聯繫了目前在世與他關係最親的人,也就是上述的幾個,他們先後趕到現場,似乎都對他已經死亡的事情感到釋然,他們都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對於死亡這件事他們有著最深的感觸。但畢竟是交好了十幾年的老友,經歷過再多的死亡也難免會流下眼淚,他們為他的逝去感到遺憾並哀悼。就算是五十幾歲的大老爺們也會。

將他安葬好後,我和解雨臣到吳山居整理他的遺物,這世上就數我和他最熟悉吳邪了。他遺留下來的東西並不多,窮那會兒已經變賣得差不多了,等有錢的時候很多東西都不想要了,只留下了一些祖輩傳下來的老物件。吳家到這裡也就斷了,我和解雨臣商議後決定讓解雨臣將他的遺物帶回家中安置,也算傳承了吳家的薪火,我覺得這樣有點強詞奪理,但還是同意了。王盟早他幾年去了,如今吳山居沒人打理,我同白昊天商量,我在吳山居定居,她則於一三五回來看店,吳山居依然進行著古董進出的買賣活動,如今是我在看守,也算得上百年老店了。

除了吳山居,其實我還有許多地方可以去,我可以回去張家,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樣漂泊,居無定所,亦可以回去守門,但畢竟不想辜負他一番心意,我選擇留下來。這之後的日子,和遇見吳邪之前差不了多少,該吃吃該睡睡,並沒有很大的變化,唯一的不同是我開始學會看著過去的老照片發呆了——這並不說明我開始懷念那段時光了,沒有任何過去是值得留戀的,人要往前看——我只是在感歎,世上什麼時候還會再有這樣一個人,乾淨、透徹,有著滿腔熱血揮灑不盡,面對現實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仍不被擊倒,還能爬起來重新啟程。

也許是和他們待久了,我也會有真正意義上覺得無聊的一天,我開始拿吳邪過去寫的筆記本來看(他的私人物品還留在吳山居,解雨臣沒有拿走,說是給我留個念想,讓我睹物思人),我發現他其實知道不少事情,包括我的筆記本、德仁喇嘛、喜馬拉雅山下的青銅門、康巴落族人和我的母親。我曾經想過也許他知道得很多,但沒想過會有這麼多,即便這只是冰山一角。他爬過險峰,行過冰湖,眺望過整個西藏,他踩著我的腳印走過了半個中國,他已經比世上許多人看得多了。

而今塵歸塵,土歸土,他顛覆縱橫了一世,也算是得到一個好歸處了。天色將暗,離開之前,我在解雨臣和王胖子的墓前分別點上了三支香,最後在吳邪的墳前放上一條黃鶴樓香煙。我招呼在墓園門口等待的黑瞎子,他走過來遞給我一根煙,我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點上了。夕陽落下,我和他踩著餘暉,一起踏上了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