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 《西沉之月- The Moon Is Down -》 ❖ 5 ❖ 一幅幅支離破碎的幻象如潮水般在恩諾爾的意識中湧現,不斷交錯變幻。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碧藍無瑕的天空,以及波光粼粼的無垠水面。這是恩諾爾第一次見到「海洋」。 然而他還來不及為這壯麗的景象驚嘆,視角便急速轉移,歡快的腳步帶著他朝著一位與獵人神韻相似的高大漁夫奔去…… 畫面驟然切換,清澈的海水瞬間被鮮血染紅,島上處處是村人被屠戮的血跡。恩諾爾感受到自己惶恐不安地四處尋找父親,然而當他來到海灘上,眼前所見的卻是父親那殘破的身體…… 世界再次崩塌,海風的呼嘯聲隨之散去,轉瞬間變成火柴燃燒時的劈啪聲響。 「掙扎著往上爬吧,小傢伙。」 一道優雅的女性嗓音突兀地響起。恩諾爾抬起頭,望向坐在營火旁的黑衣女子,火焰的光芒將她艷麗的臉龐映照得更加明媚動人。 那名女獵人向他微微一笑,語帶挑釁:「直到沒有人能再狩獵你。」 畫面如同風中的殘影般飛逝,無數的血腥場景不斷反覆重演。村莊在烈火中燃燒,無辜的人們四處逃竄,卻逃不過無形的瘟疫;勇敢反抗的村民被串刺在木樁之上,受盡折磨而亡;孩童與少女的尖叫在夜空中回蕩,直到她們的喉嚨被無情割裂,鮮血傾瀉注入奢華的黃金器皿…… 這些悲慘的景象令恩諾爾不忍直視,但記憶的主人卻將這些畫面深深烙印於心,心中的仇恨因此越發狂烈—— 火砲聲驟然響起。恩諾爾看見自己舉起火槍,對準血族的腦門毫不猶豫地開火,直到火藥耗盡,他便拔出長劍與血族進行搏鬥,絕不退縮。 「我要殺死你們……把你們全部都殺光!!」 發自靈魂深處的憤怒嘶吼在無盡的虛空中迴盪,久久不散。 就在恩諾爾以為自己將永遠困於這無盡的噩夢中時,幻象突然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隨即一道溫暖的光芒從虛無中浮現,像是某種引導般將他拉向前方——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自己已然站在一片靜謐的森林湖畔旁。 這寧靜安詳的景色與之前的恐怖記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但最令恩諾爾震驚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那是他的母親,年輕而美麗,周身散發著幸福的光彩。 「您真是慷慨,願意將獵物分享給一個與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真希望這孩子能有機會認識您。」她輕柔地撫摸著自己尚還平坦的腹部,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祝那孩子好運,別遇到我這種人。」恩諾爾聽見自己用熟悉的嗓音自嘲地笑道,語氣中卻流露出一絲難掩的暖意,就像他在救出那些倖存者時,總是輕聲安撫著他們一樣…… 然而,這片平靜的畫面並未持續太久,隨著一聲巨響,眼前的一切再次被火光吞噬。 恩諾爾再度置身於那無比熟悉的惡夢場景之中。這次他卻站在「怪物」的視角——他看見一個幼小的血族被母親緊緊抱在懷中,驚恐的眼中倒映出的是父親的慘死與「怪物」的身影。 「讓開吧,夫人。」那熟悉的嗓音此刻變得冷酷無情。 「如果我拒絕,你打算怎麼做?」母親毫無退縮之意,反而將幼子抱得更緊,目光堅定。 「人類沒必要袒護血族。」 「他是我的孩子⋯⋯」 「他是一隻遲早會吞噬妳生命的怪物。」恩諾爾聽見「怪物」厭惡地低語,目光冷冷地掃過那無辜的血族幼子。 幼子聞言,驚恐又不解地看向母親。她紫羅蘭色的眼眸盈滿了淚水,卻依然對他露出悲傷而溫柔的微笑。 「他體內有著我的血,一半人類的血緣⋯⋯即使如此你仍不肯網開一面嗎?」 「讓開。」「怪物」的聲音變得更為冰冷。 「如果你仍存有一絲慈悲⋯⋯」母親依然沒有放開懷中的孩子。 「就把我們一起殺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怪物」的內心動搖了。 然後他舉起了刀。 「不要!不可以!」 「不要殺掉媽媽!——」 幼子絕望的哭喊未能挽回任何東西。冰冷的利刃從母親纖細的後背貫入,再刺穿幼子的胸膛⋯⋯ ——打從一開始,「怪物」就註定無法拯救這位女士。 就算他只殺掉血族之子,倖存下來的她也會被其他人視為與惡魔契約的邪惡女巫,而被送上火刑架。 想必她也明白這個事實,所以⋯⋯她選擇以自己的命作為「賭注」,來換取孩子的生機。 只要沒有摧毀心臟,血族之子便有機會藉由母親的鮮血活下來…… 這就是「怪物」留給這位可憐母親的最後一絲憐憫。 在恩諾爾被刺眼的白光吞沒之前,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年幼的自己奔向森林深處的背影…… …… 恩諾爾猛然睜開雙眼,淚水無聲地從他的眼眶滑落,像是黑暗中破碎的星辰。 他緩緩嚥下最後幾口鮮血,隨著血液在體內流動,他感覺病痛彷彿被炙熱的火焰燒灼殆盡,甚至那些深至見骨的傷口也開始緩緩癒合……他低下頭,將懷中的獵人輕輕放在冰冷的石磚上,這個頑強得不可思議的人類,就這樣輕易地成了一具屍體。 「——雷蒙德·哈沃爾(Raymond Halvard)。」 這個名字從恩諾爾的唇間低聲吐出,那是他剛剛從幻境中得知的仇敵之名。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你以為死亡就是贖罪的終點嗎?」 幻境中的經歷喚醒了恩諾爾塵封已久的記憶——當母親與自己一同被劍貫穿時,她臨死前最後低聲對他說了一句:「活下去。」 母親溫暖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入他的體內。當他接觸血液的那一刻,身體迅速發生轉變,原本渙散的瞳孔猛然睜開,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一瞬間,他的血族力量覺醒了。 然而,吞噬母親生命的殘酷現實過於痛苦,年幼的恩諾爾選擇封印了這段對話的記憶……此後,在近乎永恆的生命中,他將背負這份罪惡感,一直活下去。 他曾以為親手賜予仇敵死亡,便是自己渴望的終結……但是現在他明白,死亡其實是一種解脫。 所以…… 「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去。」 「你會和我一樣,受困於嗜血的渴望,以及無盡的時間折磨——」 恩諾爾輕撫著獵人脖子上的牙痕,唇角綻出一抹淺淺的笑靨。 他用牙尖劃破舌頭,俯下身湊近那逐漸冰冷的唇,讓蘊含神秘力量的血液流入死者的喉嚨深處——如果他的力量能夠壓過前一個血族的詛咒,那麼他們將締結血親與後裔的契約…… 「你會後悔的。」 意識深處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個短句。 對不起,老師⋯⋯我還是⋯⋯ 在即將西沉的月光下,恩諾爾的影子漸漸擴散,宛如一對漆黑的羽翼,靜靜覆蓋住兩人的身影。 夜色將盡,黎明將至,他們即將迎來血色的新生。 -END-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dZ6IY0bNEqqliy9rquj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