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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溫] 千金難買早知道3

3
週末的時候羅碧開車回史家,把無心接出來吃飯。
餐廳就在羅碧家附近,上次帶無心來吃過一次,說很喜歡這裡的奶油燉飯和甜點,便又訂了同間餐廳。點完菜後他問無心畢業典禮當天除了花束外需不需要準備什麼。
無心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準備花也沒關係,只要到時候能和爸爸和大伯哥哥他們一起拍照就好了。」
羅碧知道女兒喜歡花,只是怕他麻煩所以不好意思開口。羅碧已經先去問了花店關於花束種類和設計,打算到時候和史艷文一個人各送一捧。
「妳領畢業證書的時候我們在下面也會幫妳拍⋯⋯」
羅碧一邊說,抬頭時眼角忽然瞄到落地窗旁的雙人座,面向自己方向的男人頂著一頭惹眼的暗紅色短髮,五官凌厲英俊,他愣愣地看了幾眼,腦中浮現了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人的印象。
對座的另一人正與男子談話,比著手勢的姿態相當優雅。從羅碧的角度雖然只看得見背影,但足已讓他認出這人就是前兩天還在床上和自己廝混的那傢伙。
他這才想起紅頭髮的是個叫赤羽的日本人,之前醫院辦國際研討會的時候曾經和溫皇一起合照,那張照片後來還被放上了醫院的粉絲專頁,吸引了一些平時沒有關注醫院消息的網友也分享了貼文。留言有不少是諸如「醫生顏值也太高了吧!求帳號!!」、「查到門診時間啦,想去掛號朝聖>////<」、「螢幕髒髒的我來舔(ry」、「為什麼覺得這兩個帥哥有點配呢?」等等的荒唐言論,羅碧一則則看下去忍不住碎念這些人怎麼連張正經八百的照片都能意淫。
不過是一張合照而已,他絕對不會承認那些留言讓他看了有點不是滋味。
「爸爸、爸爸⋯⋯」無心伸手在羅碧面前晃了幾下,「你怎麼在發呆?」
羅碧回過神向她笑了笑,含糊地道:「沒事,爸爸在想事情。」
他趁無心低頭拿出手機回訊息的時候也傳了一則訊息給溫皇,問他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傳出去後本應收到訊息的那人完全沒有反應,維持著先前和帥哥相談甚歡的樣子,後背甚至在微微顫抖,似乎笑得很開心。
羅碧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與平常無異。
溫皇今天穿了一整套深灰訂製西裝,就算沒看見正面,也知道那樣子人模狗樣勾人得很,凡對他有點想法的人見了十之八九會被那外表蒙騙,被他收服得服服貼貼。
他對自己說,不過是應酬吃個飯,哪有什麼好介意的。
結果下一刻溫皇就拿出自己的手機,調整位置懸空對著赤羽的螢幕畫面,分明是在交換聯絡方式。
「⋯⋯」沒什麼好介意的,個鬼。
晚上送無心回家後羅碧打了一通電話給溫皇。
「你的訊息我看到了,抱歉今天比較忙還沒回。」溫皇說,背景隱約傳來管弦樂的旋律,八成又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做什麼了,羅碧想。「有什麼事就說吧。」
「我今天帶無心去附近的B餐廳吃飯。」
「嗯,我中午也在那。」
羅碧張了張嘴,一句話在嘴裡繞了半天,才猶豫地擠出口:「⋯⋯你對那男的,有興趣?」
溫皇很坦然地承認: 「有點。」
「⋯⋯」
「你不高興嗎?」
「⋯⋯沒有。」羅碧咬牙切齒地說。
溫皇笑說:「那明天還約嗎?」
羅碧快被這人煩死。 他們搞在一起一年多了,期間沒有談過什麼承諾。如果誰突然有了新對象另一方也沒立場譴責什麼,說開了好聚好散罷了。
但想是這麼想,砲友做到他們這種程度,羅碧已經沒辦法輕易地放手。他沒有完全相信溫皇說的話,溫皇雖然不說,但早就把他心裡的這些曲曲繞繞摸得一清二楚,像個訓獸師吊著一塊胡蘿蔔在他面前,讓他繞著團團轉,自己在一旁看他的傻樣玩得不亦樂乎。
要是放在年輕時就算了。當年跟姚明月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羅碧先說要結婚的。現在老了,有些話真的是講不出來。
不是要面子,而是怕。只是他不想承認。

結果隔天變成了羅碧、千雪和溫皇三人的聚會。約是羅碧約的,地點在羅碧家。他有一陣子沒見過千雪了,雖然每次千雪找他他都還是會出來,但主動約他的次數便不像過去那麼頻繁。
溫皇和他的關係對千雪來說實在太尷尬,自己當初介紹來的兄弟跟他另外一個兄弟一起滾上床,這事乍聽之下實在太荒唐。所以即便一年多過去了,羅碧還是沒有做好向他和盤托出的心理準備。
千雪來的時候自己帶了一支紅酒,說是他大哥下個月結婚要宴客的酒。
「你大哥要結婚?」羅碧記得千雪和他大哥二哥年紀都差了不只十歲,二哥是老早結婚生了小孩,他那姪子以前還來過他家跟無心玩過幾次。至於大哥很年輕就離家闖蕩,別說羅碧,連千雪跟他都不怎麼熟。
「嘿呀不久前才決定的。兩個快六十的人說結就結,弄了一場求婚比年輕人還浪漫。」
於是千雪從大哥被求婚哭得稀哩嘩啦的八卦聊到小叔又如何找他麻煩,溫皇時而點頭附和,時而低頭回傳手機訊息,一面戳著羅碧買回來的滷味,在滿滿的玉米筍和杏鮑菇裡把米血挑出來吃光,自顧自對著手機螢幕眉開眼笑。
羅碧顧慮千雪在場而沒有發作,後來溫皇去了廁所,羅碧沒忍住,從兜裡掏出扁掉的菸盒中抽出根來吸。
千雪看他黑著一張臉也終於忍不下去,把憋了很久的話問出口:「你跟溫仔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怎樣。」
「哇靠,你看溫仔傳訊息的樣子就像要殺人一樣,這樣還沒有怎樣?我又不是笨蛋。」
羅碧背靠著沙發沉默不語,煙霧與尼古丁油順著氣管衝入肺葉,再吐出時煩躁的心情並沒有隨之排出,徒留一嘴苦味。
「我看起來很生氣嗎?」羅碧問。
「姚明月那女人打電話來罵你硬不起來的時候都沒看你露出這種臉。」
「⋯⋯」
千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溫仔他啊,是看起來很薄情沒錯。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但跟他混熟了以後才知道他其實很在乎朋友。」
但我跟他不是朋友啊,羅碧想。
「你也是啦。整天擺一張臉臭得要死,但對每個人都很認真。」千雪從他扁掉的菸盒中也抽了一根出來,點燃後吐了一口煙:「你們如果有什麼誤會就趕快解決,啊如果喜歡人家就快點講,不要在那龜龜鱉鱉,到時候人跑了你就真的哭都哭不出來。」
「咳!咳、咳咳⋯⋯」
羅碧聽了差點沒被嗆死,千雪嘿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我又不是眼瞎了看不出來你們在搞什麼。」
「⋯⋯」羅碧沉默著沒有回應,耳根卻已經紅了。
溫皇回來後問他們剛在聊什麼,怎麼這麼大動靜。千雪涼涼地說:「說羅碧條件也不差,怎麼單身了這麼久還沒有對象。」
他狀似認真地想了一下:「因為太純情了?」
「哈哈哈哈哈哈⋯⋯」
「閉嘴!」
羅碧氣得把菸捻熄,一抬頭就對上溫皇幸災樂禍的臉,鳳眼裡透著狡詰的目光,無聲地說著「又破功了啊」。

晚上喝得差不多後,溫皇沒有特別留下,跟著千雪一同離開了。
剛才被激了那一下驟然破戒,羅碧索性放棄了這一個月來的努力,從櫥櫃深處翻出僅剩的、作為最後存糧的一包菸。
窗外弦月半昇,明淨的玻璃上映出羅碧模糊的臉孔。很多個夜裡,他一個人站在這裡,夜空無星無月,讓隙縫中吹來的風吹散尼古丁與寂寞的氣味。
菸頭冒出了鮮紅星火,恍如迷霧的灰煙中他想起了姚明月。姚明月雖然個性強勢,但並非天生就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他是真心喜歡過這個女人,她高傲自負,羅碧迷戀著她充滿傲氣的美麗,也曾經度過一段有過愛的時光。關係會變質至此,不會只是哪個人單方面的責任。
夜風送走了煙霧、火光也逐漸黯淡,羅碧捻熄它後又點燃了一支。
婚姻破裂後,無心不願意和他搬到新住處,這決定也許有為了讓他冷靜的意思在。後來溫皇曾經評論過此事「你在自己最痛苦疲憊的時候把她送走,她會懷疑父親嫌她麻煩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小孩子敏感的程度可是遠遠超乎你的想像。」
而現在,羅碧害怕重蹈覆轍,所以不敢再給任何人承諾,說好聽是不想再傷害他人,但說到底更多是為了自己,只想品嘗甜頭,已經不想再經歷那種愛被消磨和變質的痛苦。
只是軟弱和逃避罷了。
第三根菸靜靜地燒,灰燼一縷接著一縷墜落。這一天的夜晚月光融淨,充滿光害的都市裡沒有星空,卻有萬家燈火點點疏落河川的人造星河。每一次待在那裏,煮完晚餐、整理好書本唱片亂成一團的客廳,就走去那人躺著的陽台,開頭一定又是「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幫你收拾」,再以懶懶的一句「隨你」作結,然後沉默。星河川流,回過神來,倒也像那人狡猾又明亮的眼睛。
那把他親自去打的鑰匙還放在口袋裡,很沉,但不冰冷,甚至還有主人掛上的鑰匙圈,又是那該死的黃色吉祥物。這東西在他那晚交還給羅碧前還從來沒出現過,就淨會耍他、賭他一定會妥協、不甘願但也心甘情願的交回自己的手上。
不,他哪需要賭,他是溫皇,只有他摸清這一寸寸人心,哪有羅碧跟他權衡斤兩的份。
每一場仗他都敗得徹底,上一次敗給妻子,這一次敗給莫名的、但認真說的話確實是情人的情人。

菸頭被驟然粗暴地捻碎,不顧裏頭還有兩排嶄新的白色糧草,那包宛如為末日準備的最後存糧也被揉成了一團,毫無憐惜地被丟進了垃圾桶。
羅碧滑開手機,最頂層的對話框沒有紅點,最後的留言停在當醫生的最討厭沒營養的加工食物(微笑小黃臉)。

是他說的。這樣就夠了,不必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