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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裏市


  高挑的少年一身便裝,手中拿著一張已經通過的申請單。
  尤斯弗想了想,將紙張折兩折收起,還是在離開公會的大門前先繞去交誼廳。

  「尤斯弗?你要外出?」克羅勒看他一身簡便,沒配戴公會徽章還背著個側背包,發問。
  尤斯弗點點頭,道:「嗯。家裡的長輩有點事……要回去一趟。」接著他從口袋掏出那張申請單:「我有填了表單,不過實際上沒有要離開珊雷那斯。」
  他們三人和那若亞‧蘭以有所關連,現在的行動仍然是半處於監控中,暫時不能出珊雷那斯城,離開公會本部也最好先行報備。
  克羅勒明瞭,向他道:「希望你家裡一切安好。」

  他和歐莉雖然不太了解珊雷那斯的各大家族,最多也就知道尤斯弗也是出自世家,但交談中尤斯弗偶爾會提及家中一位親近也尊敬的長者。那位老前輩算著年歲也大,身子不如年輕時硬朗,偶爾會有些身體狀況。
  「需要幫你們帶什麼回來嗎?」
  雖然公會內部足夠提供每個成員的日常生活所需,但有時一些個人用品還是會到外頭的商街採購。現在歐莉和克羅勒不方便外出,如果有需要那他順路捎帶也是行的。
  「不用了,你把時間留給家人吧。」克羅勒回答道。
  尤斯弗點點頭,揮手向兩人道別。

  尤斯弗家族的宅院在珊雷那斯上城區與中城區的交界。公會位在中城區的西方,是商街與住宅區的交會地。尤斯弗先到商街包了一束花,走到路口時正巧看見有著家族家徽的馬車停在路邊。
  他抬手敲敲車窗,管家下車躬身:「少主。」
  從公會往本家大約是幾個街區的距離,他原先沒打算讓家族派人過來,但一想著花束在艷陽的曝曬下可能很快就乾枯,還是選擇知會家族一聲。
  管家接過花束,在尤斯弗之後一同坐進車廂。

  「……太祖母還好吧?」
  撐著頭看著外頭倒退的街景,車廂裡良久的沉默後,尤斯弗才發問。
  「回少主。」管家語調平穩,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老太太表示,需要您做好最壞的打算。」
  蘇珊娜‧尤斯弗是尤斯弗家族前任家主,也是至今為止整個家族成員最為尊敬的長者。雖然近幾年已不大管事,但現任家主許多要事還是會找上老太太徵詢意見。
  尤斯弗的父親是老太太的孫子,但沒什麼長才,反而是他這個曾孫在少時直接被老太太指名作為少主。家族竟也沒幾個人質疑老太太的決定,而直到他這個少主接管家族的情報網及裏市的勢力後,少數的反對聲浪更是直接消失了。

  抵達家族的宅院後,尤斯弗直接抱著花穿過大廳,去到宅邸最安靜的角落。他站在雕花的木門前深吸一口氣,才推開門踏入房間。房內布置簡潔,床簾只拉了一半,另一半遮著從大窗照進房內的陽光。另一邊還有一位低頭整理雜物的侍女,手腳俐落無聲一看就是特別受訓過。
  床上的老者倚著蓬鬆的靠枕,面容滿是皺紋,但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銳利,直到看見尤斯弗進屋,神色終於稍微有些柔和。

  「太祖母。」尤斯弗輕聲問好。
  接著他將花束交給一旁的侍女,侍女微微點頭後將花束安放進床頭邊的花瓶中。尤斯弗拉開床邊的坐椅,在老太太的示意下端正地坐好。
  侍女在一旁置好花,又端了茶水來。尤斯弗從她的手中接過水,交給床上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呼吸平穩,神態寧靜,但尤斯弗仍能意識到她的疲憊。畢竟歲數擺在那兒,時間對誰都是公平的。

  她呼了一口氣,揮揮手讓侍女先離開。侍女低頭躬身,退出了房間。
  「尤斯弗。」蘇珊娜開口:「你辛苦了。」
  「……不辛苦。公會的事情並不多。」
  蘇珊娜長嘆一口氣:「本來也就是家族任性的要求,才要你待在公會的。你本來在找到那若亞‧蘭以後就能回到本家。」
  「確認末日大人的安危,能盡一份心力,我想是應該的。」
  她凝視著尤斯弗,一會兒後輕哼:「……好小子,別跟我打官腔。」

  尤斯弗被她直接一語道破,也就沒繼續打馬虎眼:「我先前有匯報過了。現任的時之主‧末日已經離開公會,而且估計是不會再回來了。一方面考量現在已經脫離原先的預想,一方面斟酌現在珊雷那斯的事態,我認為家族沒有必要與現任的時之主‧末日簽訂契約。」
  「這是你的判斷?」
  「是的。」尤斯弗回答:「公會與政府的情況,我都有定期回傳情報。裏市的其他首領有意與我們合作。」
  他說完,停頓了下,才繼續開口解釋:「我們雖然是前任時之主‧末日的協助者,但現任的末日已經遺忘太多,短期內不太可能再向家族發起契約……而加之現今的事態已偏離設想,亦涉及到血族貴族的傾軋,屬於人類陣營的尤斯弗家族已經沒有足夠的能力成為輔佐了。既然如此,各自回歸原樣也不一定是壞事。」

  蘇珊娜閉上眼,沒有直接回答。尤斯弗雙手放在腿上,低著頭拽緊布料。

  時間不知道在沉默中過去多久,蘇珊娜才長吐出一口氣,道:「那好。」
  她閉著眼,胸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本來……上一代的契約也只是我的孤注一擲。尤斯弗作為六十年來的輔佐一族正是其代價。這沒有對錯與好壞……未來是你們這些子弟的,沒有必要一定得被契約綁著。」

  「那若亞‧蘭以……是個很好的血族。」尤斯弗看著她的神情,無可抑止地覺得難受:「撇開時之主的事。我是真的……很希望他能再來見您一面。」
  「讓他來看我這個老太婆?」蘇珊娜輕笑,語帶揶揄:「……別啊,讓他忘了就忘了吧,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你們都該有自己的選擇……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蘇珊娜再一次睜開眼,發自內心地鬆了一口氣:「但是呀……如果你們能當好朋友就再好不過了。」

  她看著床頂,裝作不知道自己的小曾孫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
  「可是我、我把那若亞隊長弄丟了……」
  「不是你的錯……」
  蘇珊娜輕聲說著:「那孩子只是迷路了……你如果願意,可以提著燈,在路口等他循著光找回來……」

  對她來說,她的小曾孫尤斯弗和那若亞‧蘭以‧納多利亞哪怕再懂事都一樣,只是個小孩子……蘇珊娜躺在床上,背倚著蓬鬆的靠枕。她從不是個會輕易服老的人,但現在她真的不得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真的老了。



  沒有家紋,裝飾低調的馬車駛進下城區的街道。這裡的人對這見怪不怪,畢竟上面的人來這裡尋樂子卻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這麼做是常有的事。

  尤斯弗微微拉開車廂的窗簾向外看,皺眉:「……下城區?」
  坐在他對面座位的埃勒亞家主,萊恩特神色平淡地回答:「尤斯弗少主沒來過?真是潔身自好。」
  「……。」
  不想接話的尤斯弗坐回座位,撥弄著自己的袖口。在與萊恩特會合後,對方立刻要求他換上一套宴會正裝,等他換好後就被推上了馬車。

  萊恩特表示要帶他與這次交易的主事人會面──狂人的名號,在裏市中涉得深點的人都聽過。珊雷那斯城中不能見光的交易多得很,絕大部分集中在裏市裡,而這麼大的一塊餅,自然不可能全給一家獨吞,裏市漸漸也自成一套勢力分佈。
  除去尤斯弗家族在商街裡的勢力,「狂人」正是珊雷那斯城中另一個裏市領頭,管轄著下城區的命脈。關於他的傳言不計其數,然而幾乎沒有多少能被證實。尤斯弗自己了解的也只有這人性情古怪,喜怒無常,但只要給得出讓他滿意的報酬,什麼交易都能接。

  馬車最後在一間裝飾得花俏浮誇的酒店前停下。下車前萊恩特扔給他一個半臉面具,自己也拉上罩頭的面紗。
  他們沒從正門走,萊恩特帶他從另一扇小門進入。一進門後立刻迎來了兩位衣著艷麗的侍者,在萊恩特出示身分證明後領著兩人拉開角落的屏風,後頭是一座向下的樓梯。
  「……這裡是狂人先生的會所。」萊恩特見他看見向下的陰暗階梯後眼色沉了沉,隨口解釋:「是有兼營的事業,雖然下城區是亂了點,但這裡是以秩序出名,在上城區也有一些口碑在。」

  入夜已深,珊雷那斯城的夜生活拉開了簾幕。
  這時他們已經走下樓,地下層顯然是這間會所的高級會員專屬,每個人更是都帶著形形色色的面具,就是圖個心照不宣的隱匿性。這裡是一個寬闊的舞廳,角落設置著調酒的吧檯。燈光的設計讓整個舞廳有種朦朧昏暗之感,人比之上頭的少了許多,雖不到人聲鼎沸,但也充滿著客人與陪侍的調笑聲。

  「──這種東西的口碑?」
  尤斯弗蹙眉。這個地方相較他以往聽聞過的下城區模樣,算得上是乾淨整潔,甚至還標榜著有秩序。但再乾淨整潔有序,仍然不改這裡一樣是下城區的其中一處歡場的事實。
  此時一道聲音從旁陰陽怪氣地插話:「──您還瞧不起下城區的工作呀?都是混個生活,誰還比誰高貴了。呦,我瞧這還是打哪來的貴公子呢?生面孔,妳帶他來見世面呀?報喪女。」

  那人帶了個銀灰色的半臉面具,手中搖著酒杯走到萊恩特面前。他看著萊恩特一襲黑衣黑裙,目光上下掃了她一回:「妳還是百年如一日穿得跟服喪一樣。」
  「這與你有何關係?」萊恩特語氣冷淡,「人是狂人先生要見的,你招惹不起。」
  那男人聳聳肩,倒是識趣的退到一旁,只是嘴上仍沒停下:「報喪女還是一樣兇。狂人先生在老樣子那間,先生讓今天的地下層交我主事,妳或者旁邊的小公子有什麼需要就喊我。」末了他停了停,接著卻是拋了個飛吻給尤斯弗:「……已經被狂人先生定了真可惜,不過小公子如果改變心意可以來找我呢。」
  「……不、」尤斯弗皺眉,正想開口反駁那人的話,萊恩特就迅速地抬手制止他。接著只見她伸手從男人手中靈巧地奪過酒杯,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瞬間她就將酒液潑了人一臉。
  「你管太多了。」萊恩特將空酒杯放回男人的手中,手杖在地上敲了敲。「恕我們不奉陪。今日的客人不少,你可先去忙吧。」

  擺脫掉自討沒趣的糾纏者,萊恩特繼續領著尤斯弗向前。會所的地下層設計成挑高的樓中樓格局,穿過舞廳的另一側有著一扇扇掛著簡單門牌的房門,來尋歡的客人摟著陪侍進了門,房間的用途不言而喻。
  尤斯弗觀察到現在,也摸出了這個會所的規則。客人戴著各形各色的面具,單純作為侍者的是銀灰色面具,就是方才找上他們的男人戴著的。而沒有面具的就是陪侍──無論男性還是女性。

  怪不得萊恩特扔了個面具給他。

  「剛才那人是木偶師。」萊恩特和他走到地下層的最角落,這裡只有一間房,門上的雕花裝飾明顯更加繁複。「不過你不需要特別記住他,他如果糾纏上了,你完全可以暴力解決。」

  萊恩特往門上的拉環敲了三下,尤斯弗只聽見喀的一聲,格外華麗的兩扇門向內敞開。她示意尤斯弗先入內,接著在後頭關上厚實的門。
  房內昏暗,只點了幾盞油燈,瞧不見全貌,但仍然能感受到裝飾之精緻。地毯是繁複的刺繡,牆邊置著數個冷壺降溫,幾件桌椅都能看出是上好的木材和匠工所製。房內依稀繚繞著煙霧,尤斯弗在稍微適應昏暗的環境後,才發現煙霧正是來自斜臥在躺椅上的人。

  躺臥在椅上的人面戴蝶翼狀的半臉面具,深色的長髮隨意散著。她穿著一襲滾著銀色蕾絲邊的黑色禮服,裙擺沿著躺椅的邊緣落在地上,蒼白的腳踝裸露在外,錦布鞋的黑色絲帶向上纏在小腿上。
  她手裡拿著一桿煙管,在見到兩人後點了點躺椅前的另外兩張單人座沙發,示意萊恩特和尤斯弗坐下。

  「這位就是尤斯弗家的少主,商街裏市的主事人。」兩人入座後,萊恩特率先開口:「可以先請您坐好嗎?」
  「她」聞言,垂下了拿著煙管的手,輕笑出聲。接著那人從臥姿坐起,但依舊是一副慵懶的姿態靠在躺椅側邊的軟墊上。

  「晚上好,萊恩特。晚上好,尤斯弗的主事人。」雖然嗓音帶著沙啞低沉的煙嗓,但甫一開口,這聲音再怎麼樣都難以讓人將性別搞混──「她」正是個作女性裝扮的男人。

  「可能該說初次見面?我是狂人,這裡的主事者。歡迎。」

  尤斯弗瞥了眼一旁的萊恩特。她已經將面紗取下,神色平靜無波,顯然早就習以為常:「我覺得你該好好考慮改掉你的習慣。」
  「妳說菸草嗎?我有減量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不要想打混過去。」萊恩特語氣平淡,但接下來的話卻讓本來就已經有些震驚的尤斯弗覺得自己要憋得內傷了:「這件裙子是我的吧?」
  「妳跟我說過這件太大不合身,讓這裡的姐姐改了。」
  「我還想說怎麼這件就一直找不到了。」萊恩特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些起伏:「我是讓姐姐改小改合身,不是讓你直接拿去穿好嗎?」

  尤斯弗端坐在沙發上,一時間意識到明明正事還沒開始談,話題就已經被歪到他不知道該如何插話的境地了。



  狂人,下城區裏市的頭領,性格古怪,喜怒無常。

  這個男人此時身著女裝也泰然自若,顯然對桌上準備的糕點興致大過一切其他的事。在燈火的照明下,尤斯弗一面盯著糕點一面思考這人是不是甚至還上了妝。

  「糕點沒毒。」注意到尤斯弗的目光,狂人微微一笑:「尤斯弗家的少主如果在我的地盤出意外,這風險太大了。」
  尤斯弗於是拿起一小塊糕餅放入口中,甫入口就被過於甜膩的口感逼得反胃。他摀著嘴硬是將嘴裡的東西吞下肚,彷彿是直接用砂糖堆砌而成的食物讓他一瞬間心想吞毒藥都比這好。

  萊恩特一口都沒碰。
  所幸一旁還有茶水,而糖罐和茶壺是分開的,萊恩特泯著茶神色平常,將空茶杯推向他。無糖的花草茶這才勉強讓他從甜膩的噩夢中逃離。
  「呵。」看著尤斯弗的模樣,萊恩特對著狂人開口:「菸會讓味覺遲鈍,沒人能受得了你的口味。」
  糕點的量不多,但以只有一個人消耗的速度來看,已經吃到最後一塊的那人也是令人敬佩:「誰說沒有。有哇,在公會的那位唄。」
  萊恩特聳肩,或許要繼續回話也或許沒有,但尤斯弗這時放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氣:「……我想,我們可以進入正題了嗎?」
  狂人放下餐盤,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可以哇。」
  「不過萊恩特。」但接著他卻將話題的主導權拋向萊恩特:「我們是要談什麼來著?」

  萊恩特一臉「果然如此」的無奈,回答:「我們需要商街裏市才有的情報。所以希望能與尤斯弗家掌管的裏市合作。」
  「具體是什麼情報?」尤斯弗正坐,開始在心底估算。

  「珊雷那斯城的物資進出口資料、經由商街裏市專屬航道的貿易資料、近三年移入及移出珊雷那斯城的人員動態。」萊恩特迅速地將需求條列出來:「還有近五年政府上層與商街、商街裏市大量批購的物資詳細清單。這邊有我們的需求清單。」
  萊恩特起身,讓狂人讓讓位,從他的座椅一旁翻出了一封信。尤斯弗接過萊恩特遞來的信封,劃開蠟封攤開,確實都是勢力在商街紮根的尤斯弗家族擁有的情報。

  「情報的部份簡單。」尤斯弗估算得差不多,開口:「但不止這些吧?如果只是單純要買情報,直接到商街的集會所交易就行。」
  狂人在對話進行到此時笑出聲,打斷對話:「原本是還想順便買那個血族的情報,不過最後委託人也撤銷交易了。」
  聽到這話,尤斯弗立刻提高戒備。注意到他的反應,狂人卻是擺擺手:「都說了委託已經撤銷啦,就沒興趣了。本來酬勞就不是很好,真的只是順便。」

  萊恩特平靜地將話題延續下去:「……實際上,我們是希望與尤斯弗家族合作,進行長期且穩定的情報及資源交流。」
  「簡單來說,」狂人跟在萊恩特之後發話:「我們想要幹一票大的,例如整合整個珊雷那斯的裏市。」

  ──或者推翻世界政府。
  狂人眨了眨眼,調高了油燈的亮度。尤斯弗突然發現他隔在面具後的雙眼是少見的金色。

  「……別開玩笑了。」
  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被震住,尤斯弗深呼吸,試圖平復心緒。

  「好吧。」狂人兩手一攤,「確實是看起來有點像開玩笑。」卻又再次強調:「不過我們真是認真的,考慮一下?」
  「情報可以,合作再議。」尤斯弗直話直說,單手比劃出一個數字。「價碼就是這個數。五天後商街的集會所立字據交易,可以吧?」
  「唔……尤斯弗果然是商人。」發覺沒法動搖他的想法,狂人向後一攤,懶散地躺回躺椅的軟墊上,重新在煙管中添菸絲。「就這樣辦吧,萊恩特,交妳處理了。」
  萊恩特應聲,狂人揮了揮手,她便起身要送尤斯弗離開。

  然而在尤斯弗轉過身之時,狂人卻倏地從座椅中跳起,竄到他的面前。尤斯弗摸不著他的心思,當下就愣了。
  「等等……」狂人瞇起眼,用煙管挑起他的下巴。「你就是在公會的那個尤斯弗小公子?」
  「……是。」其實已經在盤算下個月就去辦理註銷身分回到家族的尤斯弗暫且如此回答。

  「我挺中意你的──嗷!萊恩特!」被手杖直擊的人回頭罵道:「妳不要打擾我約小公子!」
  萊恩特放下手杖,冷漠地回話:「醒醒吧,木偶師已經約過他了,他顯然沒這種興致。」
  「什麼!木偶師竟然搶先一步了?」

  趁話題被轉移,萊恩特趕緊低聲催促他離開。狂人在後頭跳腳,也跟著踏出房間。尤斯弗還記得要戴上面具,隨著時間過去,現在的舞廳正是入夜後最熱鬧的時刻。

  在離開長廊走到舞廳的邊緣,狂人卻是突然發難,拽住尤斯弗的手腕就拉著他向前衝。萊恩特在後頭的怒罵也制止不了他,對會所構造萬分熟悉的人一下子就拉著他穿越人群,將萊恩特遠遠甩開。
  被猛然拽著跑的尤斯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等他回過神時已經被帶到完全陌生的區域。本就是初次踏足這類的地點,加上這會所的內部構造也不是普通的複雜,尤斯弗只能任由狂人帶著他走,畢竟萊恩特被甩開,現在他要離開會所還得看狂人的心情。

  「走這邊。」狂人領他到另一個向上的階梯,這裡顯然不是最開始萊恩特帶他下來的地方。
  已經離開舞廳的範圍,狂人摘下面具。這裡的光線比方才的房間要明亮的多,尤斯弗注意到這男人臉上確實上了妝。而在光線的照射下,長髮上明顯失真的光澤也暴露了出來。

  「你在看什麼……噢,這個。」狂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噗哧噗哧地笑了起來。「頭髮是假的,但是我還不能全卸了給你看,畢竟要保持神祕感才能維持愛情的新鮮度嘛。」
  「……。」並不知道為什麼會扯到愛情的尤斯弗,覺得道上情報確實沒錯,這人確實是個難以捉摸的怪人。

  他跟在狂人身後,走進會所另一條無人的長廊,長廊盡頭就是一扇有著玻璃窗的門。
  對方打了個呵欠,給尤斯弗指路:「這裡就能出去,出去後往右走到大街,再往左直走就能離開下城區。」

  尤斯弗道了聲謝,停頓片刻才轉身離開。然而他的手卻在轉身時再次被拉住,這次他已經半點錯愕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
  狂人拉著他的手和他面對面,尤斯弗這才注意到其實這人還比他矮了約半個頭,接著尤斯弗只見狂人豎起食指,湊到他耳邊。

  「偷偷告訴你,我的名字是……希塔。希塔‧奧普堤斯。」
  一路下來他不停歇的一驚一乍讓尤斯弗還沒來得及反應,狂人又接著對他拋出一句話:

  「──代我向穆塔雷斯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