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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杭州下了一場大雨，黑眼鏡沒有收起手機，電話的另一頭持續響著嘟嘟的聲響，也不知響了多久。

　　他坐在西冷印社前的樓梯，夜晚加上滂沱大雨，黑眼鏡幾乎看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什麼情況了。啞巴張這時候應該跟吳邪好著呢。

　　這麼想著，他從懷裡抽出香菸，還沒點火就讓屋簷上的積水落下，濺濕了香菸表面，黑眼鏡愣了一會，笑出聲來，接著笑得愈來愈放肆。

　　他還真是，愈來愈沒有分寸了啊。
　
　　他又笑了幾聲，眼神卻漸漸清亮了。啞巴現在過得快樂嗎？那就行了。啞巴過得舒心不？那不就得了。

　　黑眼鏡起身離去，如同這場大雨般永不復返。
　　
　　啞巴幸福嗎？或許是，那麼，就好了。

　　他忘了，自己有沒有回過頭再看黑暗中始終明亮的西冷印社。

　　忘了是誰說的，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不能活。時間仍然流逝，他黑眼鏡不是下斗就是待在家裡看個電視什麼的。

　　他在電視劇裡看到幾個總是笑笑咧咧的角色，黑眼鏡看著也跟著開心，哈哈大笑後，眼神移到旁邊的那一瞬間，黑眼鏡又飛快地轉回到電視上。

　　視線轉了一圈又一圈，這麼持續到了節目的尾聲，黑眼睛仍是改不過那個習慣。究竟是何時養成的已無法得知。

　　似乎有人說過那些笑得沒心沒肺的角色的內心，其實比誰都還要纖細與脆弱。

　　想了想，黑眼鏡又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這次還笑出了眼淚來。

　　張起靈離開一個禮拜後，黑眼鏡的生活逐漸回復以往，本來也就沒什麼，自然不難適應。只是黑眼鏡有時候會想起啞巴張，例如撥打電話的空檔、節目進廣告的時候、或是去門口取報紙的那幾步路。

　　「我說啞巴，你是看懂沒？盯著發呆呢？」黑眼鏡語帶調侃，坐在沙發上的啞巴張正翻閱著報紙，看那版面估計是娛樂版。

　　怎麼啞巴張開始學會看影視娛樂了？黑眼鏡撇撇嘴，隨口喊了一句「唉啞巴你連倒反的字都看得懂啊？不辛苦嗎？」

　　啞巴張盯了好一會，輕輕地將報紙翻轉，一抬頭就見黑眼鏡笑在地上爬不起來。

　　黑眼鏡眨了眨眼，聽說人上了年紀都會開始懷念過往。他搔著頭，念叨著「明明也沒過多久啊真是奇了怪了」，暗忖著今天吃些什麼好呢。

　　

　　一早，張起靈便被洩進的陽光刺眼醒，吳邪將窗簾捲起，聽到身後的聲響，轉過頭笑了笑，「小哥，你醒了。」

　　張起靈眨了眨眼，適應著窗外的光線。黑眼鏡一早的時候不會拉開窗簾，他想應該跟黑眼鏡的眼睛有關。所以他總是被窗簾沒遮掩住的一角而透進來的微光給喚醒。

　　而眼前的景象，再再說明了現在在身邊的不是黑眼鏡，是吳邪。

　　注視那沐浴在晨光中忙進忙出的身影，張起靈覺得這樣也不壞。

　　張起靈洗漱完便聽見吳邪正叨叨絮絮地講著電話，「我就想著，也許我們可以出來吃個飯什麼的、哎我知道……行行行大爺你忙，抽個空賞賞臉還不行？」張起靈默默地坐到沙發上，不想打擾到吳邪，「我說真的，小哥之前麻煩你了……就這理由也不行？」半會吳邪面色潮紅的喊了一聲，張起靈沒聽清，電話斷了。

　　吳邪緩了緩才發現張起靈坐到自己身邊，也不曉得坐了多久，那淡然的眼神稍稍撫平吳邪的情緒，「……沒事，這黑眼鏡還真難約。」吳邪碎念似的，張起靈這次卻聽得一清二楚，眼底泛起了點波動。

　　「呦，小三爺什麼時候當起人家爹娘來著的，還是為人賢妻呢？哈哈哈哈──」通話結束，黑眼鏡看了眼外面的風和日麗，想著要不要到外面的公園溜一圈。

　　正想著，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解雨臣。黑眼鏡咧開嘴招呼都還沒打，就被解雨臣冷著臉堵住嘴了。

　　「上車，帶你去看場戲。」黑眼鏡笑罵著哪有人請人看戲是這種態度的，但一到車上他便安分了。

　　黑眼鏡側過頭去看窗外，點點影子在地上顯得斑駁，「不去找小三爺？」語罷黑眼睛咯咯笑著一拍大腿，「我這都忘了人家小三爺不是一人了哈。」

　　解雨臣沒有理會黑眼鏡的挑畔，黑眼鏡也就不熱臉貼過去求搭理了。

　　說是看戲，臺上也不過解語花一個，黑眼鏡就在台下偶爾跟著哼哼唱唱，大多是咧著比平常更大的笑容看著。

　　黑眼鏡也好、解雨臣也好，還有吳邪張起靈，黑眼鏡哪裡不知道吳邪之於解雨臣究竟是怎樣的地位。愁的、心煩的、拚搏一切付出的，再多的謊言也想保住吳邪那份天真的心情。

　　可是再怎麼也終究抵不過吳邪的執著還有這時間的變遷，黑眼鏡想解雨臣不是要責怪他將張起靈帶回吳邪身邊的，他甚至不在乎看戲的人是誰，只是想要有人讓他心死，告訴他「吳邪不用你保護，現在有小哥呢。」

　　戲到終曲，落幕到解雨臣坐在黑眼鏡身邊，兩人看著空空如也的戲台。

　　黑眼鏡只說，「你能想像啞巴張是一朵花的樣子嗎？哈哈，還是一朵向陽花呢真是。」

　　兩人再無話。

　　日子像模像樣地過了下去，黑眼鏡最近下斗下得次數較之前多，頂多有時候解雨臣會來找黑眼鏡，看看戲順便要黑眼鏡請頓飯之類的，雖然黑眼鏡總是一拖二賴到了三反倒反楷了解雨臣。

　　黑眼鏡不是一個會和他人說流言蜚語的人，可能因此，閒聊中解雨臣摻著一兩句心裡話，黑眼鏡沒往心裡去，照樣笑幾聲胡亂應了幾聲。

　　「扯蛋。」解雨臣哼笑，酌了一杯白酒朝黑眼鏡杯子上乾。

　　黑眼鏡笑著將酒往嘴裡送，無論是為了誰而扛下的重擔，無論結果為何，終要繼續扛下去的。

　　黑眼鏡別過解雨臣，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了熟悉帶點陌生的身影，黑眼鏡站在離對方幾步的距離，在迴避和面對的選擇糾結了一會，這都多久沒見了，自己還真想不起來。

　　「喲，啞巴，捨得來看小爺啦？」

　　張起靈轉身，看著黑眼鏡的雙眸沒有一絲波瀾，黑眼鏡晃了晃腦袋，笑著打開房門，「進來坐坐？」

　　就這一刻張起靈的眼睛亮了起來，黑眼鏡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與他對視過了。

　　在他人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怎麼可能不高興呢。

　　「啞巴，你要跟吳邪回去嗎？」黑眼鏡看著電視，不輕不重提了這事，卻沒聽見張起靈答腔，自己也沒膽往旁邊瞟去。

　　張起靈似乎直到回了吳邪那也沒回答過這問題，那這事究竟怎麼順理成章的成了？

　　黑眼鏡推開門，打開燈，在滿室黑暗被亮光擁抱的時候黑眼鏡撇撇嘴，奇怪平常看還好，怎麼現在看就這麼髒呢？他訕訕地笑，說著啞巴你不會介意吧，就往旁邊看去，恰巧接收到了張起靈那一瞬間鄙視的眼神。

　　「……你丫的別以為我沒看到！」

　　
　　窗外陰雨綿綿，沉悶得喘不過氣，電視正在報導著觀光資訊，說著迎來春季花都開滿了市公園，美麗爛漫適合和女朋友約會云云，「嘛，啞巴，不然哪天放晴了我們去吧，我們走在一起回頭率一定百分百哈哈！不過肯定是小爺我最多啦。」

　　啞巴張那時說了啥？黑眼鏡頭疼欲裂，無法從睡意脫身。等等……他睡著了？

　　黑眼鏡揉著太陽穴翻了身，額頭觸到的竟是溫熱的軀體，讓他一下子就起了警惕，他記得自己昨晚安分回家了，也不可能找個伴往家裡帶。他從不帶其他人到自己家裡的。

　　儘管多疲憊黑眼鏡還是努力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的墨鏡已被拿掉，原本不適應光線的雙眸微瞇，視線緩緩往上映入眼簾面容卻讓黑眼鏡暗自定心，「我睡著啦？啞巴你不叫醒我？」

　　也許是黑眼鏡曉得張起靈只是休憩並沒有陷入睡眠，張起靈如預料中的張開雙眼，「叫不醒。」黑眼鏡在張起靈的眼中看見略帶迷茫的自己，心下打個突，下一瞬間已然是平常那個痞笑著的黑眼鏡了。

　　「你可以先走啊，小爺怎敢耽誤啞巴你的時間呢？」黑眼鏡乾笑著半起身就摸索墨鏡，卻怎麼也沒摸著。

　　折騰了下子，他總算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了，讓張起靈進屋後也不知道誰起得頭，竟然開始打掃居家環境，才剛剛幾杯黃湯下肚經不起這麼折騰，黑眼鏡就在沙發上胡裡胡塗地睡了過去。

　　黑眼鏡喉嚨有點發乾，準備下床找杯水喝，張起靈卻遞過一杯水抵在黑眼鏡的唇上。「哈哈，啞巴你這服務還真讓我受寵若驚……咳、咳。」

　　「安靜點。」

　　黑眼鏡有太多要問的，沒阻止張起靈順自己的背，他第一次不想在這時候提起吳邪的名字。
　　
　　「……哈，所以你這麼久沒見來找小爺到底有何貴幹？」

　　張起靈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吳邪說，過幾天又開始下雨。」

　　黑眼鏡愣了一下，還真找不到什麼關聯點，「咯咯那你們不是更應該出去走走嗎？」

　　「早上窗簾開太大，熱、刺眼。」

　　黑眼鏡花了半秒適應張起靈寡言又不挑重點的話，也整整表情嘻笑著回，「就說爺好吧，開大窗還不折騰死人！」

　　「地板太乾淨，會滑。」

　　「你丫之前是誰把地擦太濕的！」

　　說完黑眼鏡和張起靈對視幾秒，黑眼鏡就大笑不止了，慢慢緩和後他面對著張起靈躺下，「啞巴，今個兒我是睏了，再讓我睡會……」眼皮闔上後又睜開，「睡之前爺再問你，你當時怎麼不講話啊。」

　　他以為張起靈又要恢復那死模樣，卻聽見他輕輕說，「你說了要一起去外面。」

　　黑眼鏡一掌巴在張起靈的臉，力道極輕，嘴邊哼哼地睡了過去。

　　那時啞巴說了啥了？接在電視報導後面說了句「春光明媚，挺好的」，丫的怎麼想怎麼扯，真應該錄音看看這是啞巴張會說的話嗎！

　　既然是朵向陽花，帶去外面春光明媚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