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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米昂的覺醒（The Rise of Endymion） by Dan Simmons


丹?西蒙斯（Dan Simmons）出版於1997年的作品，《海柏利昂詩篇》（Hyperion Cantos）完結篇；1997年英倫奇幻獎提名，1998年雨果獎提名，同年軌跡獎得主。



很長、節奏很慢、豐富的文學性──西蒙斯終將人類的自我發展帶向了全新的視野，想像力十分驚人，某種程度上也扭轉了海柏利昂朝聖、萬星網隕落的幕後真相。有壯闊的宇宙場景，宗教思想的探討與突破，冒險和角色的浪漫情感，有耐心的讀者只要能撐過鋪陳，它的最後五十頁將精彩地將一切串連起來；就個人所見，這使得海柏利昂系列的後兩本幾乎足以與前兩本相提並論了。

寫法上大致沿續了《安迪米昂》的風格，但拋棄了原本平衡的結構，轉而進入更複雜多元、也更混亂的多線式劇情。當然，一如在之前還有這次繼續預示的，所有人物觀點都來自Raul Endymion在某處軌道監獄的回憶錄；至於主角究竟如何被關入獄，又是怎麼得知這一切，讀者則得耐心地等待劇情揭曉了。

西蒙斯使用大量的篇幅鋪陳Raul冒險途中的星球。在四年的學習後，Aenea跟所有人離開了元地球，Raul劃著獨木舟沿河的傳送門前進。不過，我們的主角搞得自己熱衰竭又腎結石，靠當地人的幫忙才擺脫天主教廷政權Pax的追捕；在經過一個沒有陸地、無限墜落的行星後，重傷的Raul於下個星球找到了藏匿的領事座艦，花了五年的時債（時差）才趕上在星際間展開「教導」的Aenea。

第二部的故事幾乎都在一個稱為天山星的星球，也就是本書封面描繪的世界上帶過：高聳的山脈、如雲海般的有毒氣層，掛在崖壁上的懸空寺，住著流亡的西藏民族跟達賴喇嘛。（不過，天山的位置是在新疆，西蒙斯又似乎將藏人跟通稱的中國漢人混為一談了；連喇嘛的西藏密教也被指為是小乘佛教。最高的山頂除了玉皇大帝廟外，甚至還刻著杜甫《望嶽》和謝道蘊《登山》的英文譯詩，甚為有趣，僅管它們描述的對像其實皆為東嶽泰山。）

除開壯麗的地理人文風情，倒也有幾個短促卻有力的戰鬥片段；荊魔神總在危急關頭現身對抗智核魔鬼終結者，外加Raul自己的拼死搏鬥都比之前更為驚心動魄。Pax發展了人數更多、武裝更強的大天使級戰艦，於教宗命令下發動對驅逐的十字軍聖戰──第一部裡七艘以聖經大天使命名的船艦攻擊了七個以七原罪命名的星系，這段即充滿具象性的宗教意涵。書中對天主教思維跟教廷的運作，自然也不乏諸多刻畫。

在揭示一部分的真相後，Pax大軍跟智核的魔鬼終結者殺到天山星，Aenea卻神奇地帶眾人直接傳送到了聖堂武士跟驅逐者的一座樹環星球。讀者將在此重逢更多熟悉的盟友──包括《詩篇》中的人物──並面對最終的痛苦考驗；愛、生死與同情既是維繫宇宙的力量，實質也正是促進人類更上一層的關鍵。死亡固然短暫，記憶卻是永久的，Aenea跟Raul跨越時空的恆久情戀，在真相落幕後也確實令人動容。

的確，西蒙斯嘗試藉由深入的細節，賦予讀者想像世界的感官感受──不過對急著等待事實（或偽事實）的人而言，前六百五十頁的鋪陳頗為漫長，Aenea不時賣關子、卻無法解釋原因也是很讓人難受的，儘管那也經常是出於苦衷就是了。如前所說，結尾則挽救了這本書，走完漫漫長路，此真可謂柳暗花明又一春。

對想知道的人，我盡量將整理過後的真相打出來（星號間反白），附加我個人所能的解釋，儘管原作說法可能存在些矛盾，也或許無法完全解釋最初兩本的一些細節。

* * *

智核的起源據信是一位二十世紀生物學家嘗試發展馮紐曼電腦程式開始的，這些在網路流竄的小程式學會進化而產生了變種，然而是種寄生型程式，這使得智核一直都非常倚賴人類宿主。智核藉由網際網路跟各種數位化產品發展成高度的智慧；它們並未分裂成三派，而是由無數的AI個體所組成，共同協調決定，但大致上可分為保守派、激進派，還有一個很特別的派別，組成者是當初發展來吞噬電腦程式的獵殺程式的變體，他們發展了第一代的荊魔神（或者是在某個未來的宇宙裡。我相信智核嘗試發展無上智慧仍為確有其事）。

而在此同時，人類派出了早期的冬眠殖民船，但這些人類感染了奈米機械生物，使得這批人類日後發展成了所謂的驅逐者。

智核激進份子想要擺脫對人類網路的倚賴，找到了通往普朗克量子空間──連接的虛無（The Void That Binds）──的辦法。可是，這個虛無並不是空的；那裡頭已經充滿了「老虎、獅子跟熊」，也就是其他的無上智慧甚至是智核。我們驚慌的智核爆發內戰，最後決定製造「大錯誤」摧毀地球跟人類。意想不到地，其中一個或多個無上智慧卻出手拯救了地球，將之搬移到小麥哲倫星雲並且重建景觀。（也就是說，烏蒙對濟慈模控人說了謊。這些無上智慧的能力遠遠超過智核，讓它們感到很害怕。）這個地球就是《海柏利昂的隕落》中另一位濟慈模控人死亡下葬的地點。

不過，霸聯跟萬星網還是建立起來了，靠著智核的兩大發明：傳送門跟超光速數據頻道。這兩樣跟霍金引擎一樣，其實皆出自智核對通行虛無的研究：通往虛無的門口其實只有一個，傳送門是將它分散化的結果。如我們已經知道的，智核並使用穿過虛無的人類的大腦做為運算來源。激進派的智核成員發動了下一波計畫：他們發展了模控人，一種新的AI寄生方式，讓其介入海柏利昂朝聖事件，尋找人類無上智慧的「同情」以及荊魔神，並且偽裝成驅逐者發動攻擊（這也是霸聯誤以為驅逐者是受到智核操縱的原因）。保守派（自詡為人類主義派）的反應則是將傳送門的秘密洩漏給聯霸，讓他們認為能夠摧毀智核。

我們在這裡得回頭探討虛無。什麼是虛無？它不只是真實空間背後相連的空間。它是人類靈魂與記憶藉由情慾投射建構出來、跨越所有時空的地帶，也是跨越宇宙、永不消失的終極數據圈。第一個得以進入的人類是耶穌──但他能進入並非特別的能力，而是DNA造就的神奇結果（參閱《海柏利昂的殞落》）。耶穌在虛無中預見了自己的死，於是前往未來在門徒面前「復活」。接著在最後晚餐上，耶穌這麼說：

吃完晚餐後，耶穌拿起了餅，祝福禱告，並且擘開，遞給門徒，告訴他們： 「這是我的身體，為你們捨的。」也拿起了酒杯，祝福了，傳給門徒，說：「這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約，是為你們流出來的，要使你們罪得赦免。以後你們要常這樣做、這樣分餅杯，好紀念我的愛。」他們就吃了，喝了。（引用自網路）

耶穌話語的意思是，只要能夠將他的DNA傳遞下去，人們將可獲得天啟，看見虛無中連接的一切；唯獨當時人們並不了解，只在教會保留了象徵性的聖餐禮，以葡萄酒代血、以麵包代身軀，耶穌教導的真義也就受到遺忘。儘管智核重新發現了踏入虛無的辦法，它們卻缺乏同情，而暴力地傷害著虛無。每一次使用傳送門、數據線跟霍金引擎，就宛如撕裂著虛無累積無數的記憶情感。

不過，激進派找到了能夠讓人類進入虛無的DNA，而擁有這種DNA的就是濟慈的模控人。與拉蜜亞相識的模控人其實完全曉得自己存在的目的；跟拉蜜亞生下一名人類後代，新的救世主。這位模控人在被殺死時血灑在拉蜜亞的身上，使她「感染」了這種DNA。

保守派則在誤導霸聯摧毀萬星網後，改良並將十字形帶給天主教廷政權Pax，三百年來賦予他們不斷重生的「賜禮」，此種DNA生物從某個未來被送回來。事實上，十字形也是某種智核連接虛無的辦法，以及個別AI的寄生工具；甚者，無限重生使人類失去了繁衍新生命、繼續進化的能力，而得以保持固定。對於不願接受十字形的「異教徒」，智核則讓他們陷入靜止，運到迷宮世界連接成運算網路。不過單單這樣，智核的運算能力還是不夠負擔重生所需的處理量──但它們發現人類的死亡能讓神經網路的流量暴增。因此智核發明了武器，推動對驅逐者的戰爭，還有使用跳躍時會暫時殺死船員的大天使級戰艦。

Aenea早在出生之前，就獲得了這種接觸虛無的能力；僅管她一直不認同自己是救世主，而是教導者。她遊走各星球尋找傾聽者、將血傳給他們，讓他們學會「死者跟生者的語言」──透過虛無聽見和了解其他人的感受、思想。她跟學會教導的人，甚至能夠透過虛無自由穿梭時空，而不會對虛無造成傷害。一如耶穌的受難，當她最後前往和平星的新梵諦岡被拷問至死時，她產生的震撼透過各星球的門徒傳遞出去，擴散到了全體人類身上。人們終於體認到了與他人共處的和解，紛紛選擇接受教誨，而那獨特的DNA也將會除去人們身上的十字形。由於能體會到他人的感受，沒有人能對其他人施加痛苦，否則痛苦將有如施加於己。（就科幻設定上，這點跟Joe Haldeman的《永世和平》的主題居然頗為相似。更巧的是，這本跟本書是同一年出版的。偉哉虛無！）

Aenea跟Raul在天山星遇見了《海柏利昂》中的蕾秋；他們來到聖堂武士跟驅逐者的星球時，也遇見卡薩德上校和海斯?瑪斯庭，兩人都是在朝聖途中被帶到未來、尚未面臨自己的死亡。

（卡薩德將在某個未來戰勝智核的荊魔神，而創造出一個結合自己部分人格的荊魔神，這即為兩本書中一直守護著Aenea安危的那位。同時瑪斯庭駕駛的樹船就是《海柏利昂》的世界之樹號，後來在荊魔神的引導下一同回到了過去。雖然我回頭翻書，還是看不太懂瑪斯庭在講什麼就是了，不過一些關於和解的部分現在就別有意義了。）

在天山星上，Raul在跟Aenea到新梵諦岡，後者被俘並死亡時送到了軌道監獄，他就是在那裡透過對虛無的接觸，寫下了這兩本書講述的一切。但他學習到了教導的更進一步，而得以離開監獄，與老友會合後前往元地球；地球在Aenea受難的時候被送回太陽係了，而Aenea也出現和Raul重逢了。原本她在天山星上一直不願透露自己離開一年多是去了哪裡，現在答案終於揭曉......

智核在大部分的人類發起反抗後逃走了，書裡沒有明確述敘他們的下場；魔鬼終結者們摧毀了梵蒂岡跟天使堡，如此珍貴文物的毀壞令人痛心，但或許也代表著舊時代信仰禁錮的結束。（我得特地聲明，這是小說的想像──我個人對信仰並沒有特意的偏見。）過去數百年教宗一直由霍依特神父擔任，由於十字形的關係他死後會重生成杜黑神父，杜黑因此被視為偽教宗（或敵教宗），在儀式化的場合殺害。這次杜黑終於得以生存下來了，天主教的忠實倖存者或許會延續一個更開放平和的教會也說不定。我們可以發現，西蒙斯將這兩本書的教廷刻劃成落伍守舊的舊勢力，一如耶穌犧牲時的羅馬帝國，Aenea這位教廷口中的惡魔之子，其實才是重新實現宗教精神的人。

書末，年邁的詩人馬丁終於回到地球的家鄉過世，他告訴Raul說他被挑選的真正目的只是記錄一切──將《詩篇》給完成，馬丁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從Aenea獲得接觸虛無的能力了。老虎、獅子跟熊仍然在繼續觀察人類；在這兩本書裡Raul有個忠誠的藍皮膚生化人夥伴A. Bettik，原來他其實就是這些超級智慧派來潛伏的觀察者。

以下是個人的解釋部份：

Aenea在上本書末師法的Frank Lloyd Wright模控人在本書開頭就退場，我想學習建築這件事象徵意義應該大於實際用意（要不然就只是用來去幫人家蓋房子，藉此教導的藉口，不過應該不會是這樣吧）。該模控人也可能是這些超級智慧的一位代表。

此外，濟慈模控人為何能擁有「同情」的DNA？作者似乎沒解釋，但這或許能看成隱喻，也就是作為模板的濟慈本人已經接觸到了虛無，所以當初才能寫下如此預言性、影響世局的詩作。Aenea也說馬丁透過虛無寫作了（可能是一部分的）詩篇。

而人類的新發展──最終和解──也有個驚人的意涵。記得《海柏利昂的殞落》提到的人類無上智慧的三位一體嗎？人類的智慧在此透過同情，而得以在虛無接觸所有人，這配上Aenea短暫討論的集體智慧跟演化論，看來在歷史中不斷痛苦尋求神的人類，終於在自己身上尋得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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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暈了嗎？我承認我覺得有一點。不可否認的如此的真相揭露／扭轉多少破除了《海柏利昂》波瀾浪漫的文學外衣，讀著的時候，有時感覺好像一場夢境破滅。知道一切會比較好嗎？這點顯然又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