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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目/落日】


最靠近死亡的地方是哪裡?
棕髮女人掏出手裡的白色手槍,食指靠著把手旋轉了起來。

「你覺得在哪?」
「不如這樣問吧,你覺得死亡是什麼?」
無盡的荒野上廢墟遍佈,枯樹突出的樹根上臥有鮮血淋漓的沉眠者,她用僅有的那一隻赤瞳凝望,嘴邊的笑容自她出現以後再無卸下。也許哪天,她會選擇不笑,但那或許也是在世界都崩壞之時才有可能發生的事吧。
皮革材質的鞋踩上了面前一具熟睡的人,腐爛的眼珠還有變形的手腕。那不是人為,而是擁有者自己使用的變異,而此時此刻開始長眠的他自然也會使得眼球與身體腐敗,實在令人惋惜......
惋惜?不,她可從來都沒抱持過這種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也許是自喃。
在已經沒有生命的地方,自嘲似的放聲大話。一句一句,從誕辰那日聊起到現在,走過哪、翻過什麼山、橫掃過哪座城市......她感覺自己記憶力好到不能再記的更清楚,記錄下來可以寫成一部洪篇巨作。
但寫了又要給誰看呢,已經沒有人活著了。

「夥伴,妳想看落日嗎?」
她落坐,在一具闔著眼的少女身邊,黑曜色的髮絲有著些許海藍。女人伸手勾起她似垂柳的鬢角,滑到耳朵後方,以免看漏了對方睡著的模樣。
「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血腥的味道已經嗅到麻痺,但還是很不習慣子彈染上瑰紅以後混在一塊兒的鐵鏽味。如果是空氣氧化害的那她想把氧氣抽掉、如果是陽光照的發臭她想滅了太陽,總之什麼方法都好,她好想迴避掉那味道。
如果可以迴避掉,她也許就不用面對現實了。
韌帶斷裂、腹部嚴重失血、肋骨斷了幾根。她不清楚自己內在器官毀壞了多少,但她也許會記得身邊的人的死傷狀況。
躺於一邊的女孩睡得很安詳,她就很高興。
但高興沒有用,她還是毀約了。所以,她必須讓一切都從頭來過,回到所有人都不認識她的初見,回到只有她記得過的開頭。
但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我覺得落日跟死亡很接近。」
「大概是那種,伸出手指就可以觸碰的近距離。」
因為人都是傻子,在接受社會薰陶以前都認為,太陽西下便是死亡。古老民族這樣想、基督徒這樣想、沒有探討真相的人都這樣想。
她曾經接近過太陽,因為太陽說自己是命運,命運已經被決定好所以照耀到陽光的人的人生,連她自己都不例外。
太陽說當有人看著太陽,卻瞧見此生遇過最美的夕陽,那便是盡頭。
「但妳死了卻看不到夕陽了阿。」


「阿,妳看,落日要消失了。」
太陽還是在她改變以前就把人帶走了。她好像說過無數次自己恨死太陽了。
落日要結束了,她對這一輪的經歷通通都要結束了。


「不想回去。」
明知道自己回去以後才能救回一切,她還是暗地碎念。
能夠跳躍時間及空間,卻無法把記憶都一併帶回。她永遠都是這樣,再哪個地方開始,就從結束的地方再回來,直到事情合她意才終結。
她已經看著同一抹夕色,同一道陽光,千萬遍了。

獄眼,我們再回去吧。
她這樣說著,輕輕撫摸著嘴邊滲血的女孩。彷彿看見她正在微笑,在自己與她奮鬥時,箭孥如雨墜落前的最後幾秒鐘。
她知道女孩向前,以身體擋下了穿刺過心臟的箭矢。


獄眼,再見面的時候,可不要又打我喔。
她開玩笑似的說著,但心底還是默默希望一切猶如當初,不要有任何一點改變。
因為有改變,她就無法掌握最完好的路線,也許又會再看上一次落日。

老實說,她已經很厭倦了。


「獄眼。」
「我們約定好了。」
再離開前,她伸出那小指,與女孩勾起千萬次的承諾。
名為緋目的女人記得女孩的父母,祈求她守護著那脆弱的女孩。
女人一直在說,她其實不需要父母的苦求,她也會繼續保護,然後又一次次失去,又一次次倒帶設法奪回。
反正這些,除她和夕陽以外,都沒有人會知道。

最靠近死亡的地方,是在獄眼身邊的時候啊。她對著毫無生息的女孩,感覺自己的心再也笑不出來了。但她還是笑了,皮開肉綻的在笑。


在落日帶來月夜的前夕,她從虛空的世界,一路又走回他們知道的開頭。
這次,她鐵下心說自己超討厭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