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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藍色

　　是少女的驚呼聲喚回了他神遊的注意力，夏油立刻察看四周，同時暗責自己怎麼能在護衛任務的途中走神，卻發現周遭只能用安全這個詞來形容，三三兩兩的遊客們愜意地散在附近或走或停，不時傳來零碎的交談聲，而剛才發出驚呼的少女正挽著年長女性的手臂，指著玻璃牆外的某種魚類，在女性耳邊悄聲低語，面上盡是讚嘆。

　　再次不動聲色地確認周圍環境後，夏油稍稍放鬆警戒的情緒，他將視線轉向面前幾步距離外，正看著外頭各式魚類悠然游過的搭檔，水族館內的藍光罩在五條身上，讓夏油產生一瞬對方非人的錯覺，他上前幾步正打算問他看什麼看得這麼專注，恰逢五條直接開口：「傑，有鳥。」

　　海平面下怎麼可能有鳥，夏油笑回，卻仍順著五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隔著一面強化玻璃外的海水之中，真有一隻巨鳥朝著他們緩緩游來，夏油頓時呆愣地站在原地任由那隻鳥漸漸靠近，鳥兒卻在即將撞上玻璃前驟然被一記子彈擊中頭部，鮮紅霎時填滿夏油的視野。

　　「悟、」意識到有誰在偷襲的當下，夏油立刻轉頭想找五條，卻在看見對方懷裡抱著一隻滴血的鳥兒屍體時直接噤了聲。

　　「是我搞砸了，你沒有錯。」五條低著頭，過長的瀏海遮擋住了他的眼神使得夏油難以揣測他的情緒，夏油正想再靠前看清時，五條突然抬起頭，一對空洞無神的藍眼驚得夏油止下靠前的腳步，隨後聽見五條說道：「你該醒了吧，傑。」

　　夏油猛然睜開雙眼，驚醒的動靜嚇到了一旁正準備叫醒自己的人，五條收回傾靠的半身，站立於床旁笑著說：「傑，你終於醒啦，真難得看你睡過頭呢。」

　　「悟……」夏油起身坐在床上，一手按著隱隱發痛的腦門，一邊問現在幾點了？

　　「快要十點啦，直接翹掉一堂課了。」五條邊說邊坐上床畔，自然地伸手為夏油梳整睡亂的黑髮。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就沒忍心嘛，夢到了什麼讓你這麼捨不得醒啊？」

　　「夢……」想起夢境內容，夏油便止住了聲，即便五條在事件結束後表現地一如往常，夏油也不覺得他倆之間能隨便提起天內理子這個名字，然而驟然斷去的話題總會引起聽者疑心，於是替人梳齊頭髮並綁好招牌髮型的五條便湊近夏油，下巴幾乎枕在對方肩上，疑惑地喊著夏油的名。

　　「沒什麼，」看著左肩處冒出的腦袋瓜，夏油笑著側過身子，順手摸了一把白髮，「只是做了一個藍色的夢。」

　　「藍色的夢？」

　　「嗯。」

　　「那是好夢嗎？」

　　聽著五條提出的疑問，夏油的思緒恍惚了一瞬才低下頭愣愣答道：「不算好夢。」

　　「這樣啊……說起藍色，我們好久沒去吃蘇達冰棒了，下課後一起去吃吧？」

　　聽著五條的提議，夏油笑著應：「好啊，下課後去吃。」卻許久沒有再得到那人回覆，夏油疑惑地抬起頭，看見五條站在房門外頭望著遠方。

　　「悟？」他習慣性地喊出那個名字，餘下的一句你怎麼忽然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卻是哽在咽喉裡，難以吐露。

　　而後，藍色的房門突然關上，驚得夏油立即下床朝門跑去，推開房門的瞬間，刺眼的鎂光燈照亮整座舞台，耳邊轟然響起無數拍掌與叫好聲，只見舞台上正上演著一齣猴子圍繞在籠子四周，對著籠裡一對人類雙胞胎咆嘯的戲碼，台下坐滿的猴群則整齊劃一地鼓掌著。

　　這時，有幾隻猴子走到夏油身旁，一手指向籠子裡的女孩們，一邊對著夏油吱吱吱的胡亂叫著，夏油看了一眼籠裡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又回頭看向房門內，發現五條正坐在他的床上，藍眼直視著自己的方向，似在等著誰返家。

　　夏油忽然揚起嘴角，笑出了聲，關上藍色房門時，身後傳來此起彼落的慘叫聲，夏油抬手抹去一道濺射在自己臉上的血跡，笑著說：「這場鬧劇，該閉幕了。」

　　既然他已經意識到此刻的自己身處於夢中，夢境自然無法維持太久，一瞬的失重感襲來，夏油的意識霎時回到現實。

　　看來是在短暫的午後小憩裡夢起了過去的事。夏油伸直身體，讓趴睡引起的痠痛感消去，菅田恰巧這時走到拉門外，輕聲提醒：「夏油大人，時間差不多了。」

　　夏油出聲回應，並起身走往拉門，途中經過木製矮櫃時，視線不經意瞥見了放置於上的幾張相片，是前幾日和家人們的合照，想起也是那日前往高專下達戰書，還見到了當教師的悟，夏油不禁揚起嘴角。

　　「你的選擇，都有意義。」

　　呢喃了一句後，夏油拉開紙門，他的家人們都已聚集在庭院。

　　「出發吧，好好大鬧一場，切記，時間到了一定要離開。」

　　看著所有人都已乘坐咒靈前往新宿，夏油獨自朝著高專方向過去。

　　敗給特級咒靈是他早已料想過的結局之一，但在巷子口見到摘下繃帶的五條，是他意料之內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他們如同十年前那般寒暄，熟悉自然地彷彿不曾出現十年未見的情況，五條默然聆聽完他的遺言，夏油坦然等待著他的死刑。

　　「傑，你還會做藍色的夢嗎？」

　　沒想到在這最後的時刻，五條會提出這個疑問，夏油神思恍惚了一瞬才如實回道：「今天才剛夢到。」

　　「那是噩夢嗎？」

　　「不是噩夢。」

　　「這樣啊……」五條舉起食指，有藍色的光芒如漩渦般迅速聚集、扭曲，最終化為一個散發著藍光的小型球體，「那挺好的。」

　　夏油聽見五條這麼說著，於是在籠罩他全身的術式中，笑著闔上了雙眼。

　　夏油傑這一生沒能保護好追尋的青鳥、沒能找到那扇能熬過夏天的藍色大門，卻在人生的最末，於蒼藍光芒之中，擁有了歸處。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