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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




  關棣很明白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什麼形象……寡言難近、冷漠疏離,在大廈外時他很習慣這樣的觀感與目光,但在大廈內這卻不是什麼太有優勢的特質;畢竟在攸關生死的關卡中,他這樣一個毫無溫度的人很難取得他人信任與關懷。

  托賴家世與自己的特質,關棣對於人性可以說過於透徹。所謂的人啊,就是一種利益自私的生物;誰都貪圖著誰某些部分的美好或是能帶來的效益……人際關係本質上就是種喜好的挑選,不論血緣關係或是親暱關係都一樣。他很早就理解這一點,在大廈內更是看盡人情冷暖;真要讓他選,人類跟動物他覺得動物更加可信些。

  「二爺,牠好像很怕你。」杜渡蹲下來騷了騷方才還不斷對著關棣哈氣,現在卻整個翻過肚來不斷呼嚕呼嚕的小野貓,「不怕不怕喔,好乖好乖……」

  「看來動物也不可信。」關棣輕聲地說,卻沒逃過杜渡的耳朵。

  「你說牠嗎?」杜渡笑著捧起小貓,「牠只是還跟你不熟啦。」他下意識地想將小貓捧到關棣跟前讓他摸摸,隨即又想起關棣有潔癖,順手便將小貓放回地面。「拜拜啦。」

  小貓喵了兩聲,又對關棣哈了口氣才三步併作兩步的消失在街角。

  杜渡壓抑住笑意,「如何?有取到好題材嗎?」他問道,自兩人「復活」已經半年了,這三個月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既漫長又快速,從以為再也見不到關棣、到無意間遇見關棣、再到關棣躲著他最終排除萬難後兩人同居……這半年可以說是他人生轉折最大的半年。

  話說回來,從死神手中逃過一劫就不大嗎?事實上在復活後的頭兩天,杜渡就已經發現比起自己的性命,他似乎更在乎關棣在不在自己身邊。

  一想起在大廈時曾經好幾次因為關棣不顧安危保護他而大吵,杜渡現在似乎更能理解關棣當下的想法。

  只是關棣比較少說出口罷了。

  「你很受動物歡迎。」關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語氣雖淡卻帶著點冷厲,「那隻貓根本是差別待遇。」

  「二爺怎麼喜歡起貓了?」杜渡打趣的問,「我以為你討厭呢。」他想起那些毫無邏輯的關卡中不只一次出現過的老虎獅子,大廈內的挑戰者都稱這些食肉動物為大貓、但在其手裡誰也沒少吃苦頭。

  對關棣來說不只是尖牙利爪的傷害,動物類的敵人還連帶有病菌跟精神上的反感,因此在此時此刻他會這麼在意一隻貓的觀感確實令杜渡很驚訝。

  「只是不喜歡牠們身上的病菌。」關棣望著野貓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討厭牠是一回事,毫無來由的被牠討厭是另一回事。」

  毫無來由?杜渡望著他緊蹙的劍眉與冷淡的黑色雙眼,「動物都比較依靠感覺啦。」他沒說出口的是,像關棣這樣不論雙眼氣質甚至個性都像貓的人,往往反而會受到貓的討厭;在貓的世界裡,關棣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且渾身散發出生貓勿近氣息的同類。

  再說你都先討厭牠了,怎麼要求牠喜歡你呢?動物是很難用演技去騙過的,這一點是杜渡覺得跟動物相處時比跟人類相處更簡單──視情況偶爾更麻煩──的一點。

  「我沒動手傷害牠。」關棣似乎很在意那隻野貓的差別待遇,「既然我們都沒傷害過牠,我不明白牠為什麼比較喜歡你。」他沉吟一會,「也罷,就是隻貓,誰在乎呢?」

  杜渡沒接口,經過大廈內的生死相伴與這幾個月的同居,他太明白關棣的個性了。果不其然,即便嘴上說不在乎,關棣還是在回兩人居所的路上不斷沉思。若不是杜渡習慣性的在他偏離路線時適時拉他一把,這位爺怕不是能一路往反方向走去。

  導盲犬,杜渡想起第一次見到關棣時的場景……那時的他是隻被NPC豢養的金毛大狗、而關棣則是隻小黑貓。托賴大廈內的特殊規則,關棣即便在回復人身後也時常在攻略關卡時視力惡化,久而久之養成了杜渡會下意識替他注意四周的習慣,而就算兩人復活,這個習慣卻很有默契的保留下來。

  「你說你都幾點出來散步?」在電梯裡,關棣突然回神問道:「跟今天一樣的時間?」

  「呃,對。」杜渡搔搔頭,「怎麼了?」他每天傍晚出門散步是進入大廈前就有的習慣,今天是關棣心血來潮說要跟他上街頭取材,光是能讓這位大潔癖走這一圈沒半點抱怨就是萬幸,遑論抱有以後跟他一起散步的奢求想法。

  「以後你出門遇到那隻貓時打視訊電話給我。」關棣步出電梯,熟練的掏出每天頻繁消毒到偶爾感應不靈的悠遊卡讓門鎖感應,「我認為我能讓那隻貓喜歡我。」

  「……二爺,我不確定這會有用。」其實杜渡很明確的知道這沒什麼用,但關棣會對一隻貓表現出這樣的執著實屬難得,因此他也不太想去打擊關棣。「也許用食物能讓牠更信任你?」

  「我上網訂些罐頭,你下次遇到牠就打視訊電話,邊讓牠看著我邊餵牠罐頭。」不愧是關棣,馬上想出一個似乎很完美的解決方法。「只要讓牠對我跟罐頭產生連結,牠就會更喜歡我。」關棣一邊在玄關安裝的酒精噴灑機前伸出手消毒一邊說道:「動物敵不過大腦的慣性連結,我想這應該管用。」

  「為什麼?」杜渡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二爺,你為什麼這麼在乎那隻貓?」關棣今天實在反常,杜渡雖然平時樂天,但善於隱藏自己的他同樣擅長看破他人。

  關棣鬆開領帶,即便只是普通的散步,他也不允許自己的裝扮邋遢鬆懈。「這很重要嗎?」他似乎想轉移話題,「我對貓罐頭沒什麼研究,你挑著買吧,再跟我說多少錢……」

  「好吧,明天我就把那隻貓撈回來。」杜渡難得在關棣面前如此有底氣,「既然都要餵了,就要負起責任養牠對吧?罐頭是二爺出錢買的、理應飼主也是二爺。」他伸了個懶腰,「小貓剛到家會躲一陣子,二爺可以趁這幾天收拾收拾家裡以免遭殃。」

  關棣挑眉,明顯是對杜渡的反應感到不滿,但後者聳個肩,標準的「你自己要我這樣做」的態度。

  「……我想體驗看看跟你一樣被動物喜歡的感覺。」長年習慣的偽裝與有隻貓在家裡跳來竄去一比最終還是掙扎出一個答案,關棣無聲的嘆口氣,「人嘛,應該是無望了,但我想如果體會一下被沒來由的喜歡,也許能更像你。」他眨眨眼,「即使只有一點點,我也想知道像你這樣被喜歡是什麼感覺。」

  杜渡沒意料到他的答案這麼真切,霎時間心底某塊地方揪緊。「你並不是不被喜歡的。」他輕聲的說,「二爺,我喜歡你的。」他伸出手,想從背後輕輕抱住他……

  「你還沒消毒。」平時運動神經也沒見多發達的關棣這時莫名敏捷,一個迴身閃掉杜渡的擁抱,「總之,我只是想取材……下本書有個角色也會受貓喜歡,我想體驗而已。」

  這人就嘴硬,杜渡苦笑,也沒繼續逼迫。「我幫那隻貓找個人家收養,以後散步時再開視訊給你看吧。」他效仿方才關棣的方式消了毒,這才能接近即使如此還是有些抗拒從出門回家沒洗澡就肢體接觸的二爺。「所以我喜歡你跟貓喜歡你哪個比較好?」

  關棣沒什麼反抗的任由杜渡從背後抱住,輕笑了聲。

  「你比較好。」他說。

  不得不說,杜渡還是很感動的。要知道,關棣關二爺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他平時講話就不大修飾,惡毒起來更是戳人心坎無極限。要從他口中聽到這麼一句甜言蜜語,那可是沒什麼特殊事情沒得見的。

  「至少你會自己洗澡。」

  杜渡頓了下,本來有些在意,但一想到關棣跟貓,腦中立馬鮮明的浮現出關棣當初的小黑貓形象。

  「笨狗,你笑什麼?」察覺到身後的杜渡在笑,關棣不太理解的問,「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杜渡只是搖搖頭,畢竟要怎麼開口呢?說他覺得關棣講話惡毒時就像貓把杯子掃落桌面一樣呢?

  「你會跟那隻貓很好的。」他說。

  「你怎麼知道?」關棣問。

  因為你們都是貓。杜渡心想。

  而且都是特別彆扭、個性最難搞的那種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