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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不可及(5)

咯咯郎曾無數次在心中想像與水木重逢的場景，設想過激烈的爭論、甚至拳腳相向的怒火，卻從未想到當他率兵進入皇宮時，水木竟依然面色如常的坐在桌前處理文件。或者說，他甚至沒真正看見水木，因為桌上堆積如山的文書把他完全掩蓋了，看起來就像要將水木壓垮。即使燈光昏暗，也無法遮掩他眼下的黑眼圈。

咯咯郎看到這一幕，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一掌清空桌上的文件，紙張如雪片般散落滿地。

「有沒有搞錯？皇宮已經被我包圍了你還在這裡改這些垃圾！」怒吼聲震的水木一陣恍神，這才將視線移到來人身上。

他們從邊疆一路殺回皇宮，幾乎兵不血刃，這種過分順利順利的令他惱火，而他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皇帝在哪？叫他滾出來！」

「你來得不巧，皇帝出訪他國，不在宮中。」水木冷靜地看著他，語氣平靜得不像話。

「那總有個人負責替皇帝處理政事吧！」

水木看向被掃到地上的文件，指了指自己，語氣依然冷靜。「目前，這些事由我暫代。」

咯咯郎不說話，但鬼太郎從父親的神情中看出，他已經快要氣炸了。在父親的脅迫下，水木先生還是拿出了象徵皇權的玉璽，開始書寫傳位詔書。

「你知道這些不具法律效力吧？」水木平靜地提醒道，「畢竟我只是暫代職務。」

「這不重要，」咯咯郎冷笑，「反正我現在已經佔領皇宮，皇帝回不回來也無所謂，除非他還有其它軍隊。」

當水木忙著寫詔書時，咯咯郎隨手踢了地上的文件，打量著四周的環境，語氣輕蔑：「這些奏摺裡都是些廢話，你居然幫他處理這些垃圾？」
咯咯郎隨便翻了幾頁，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有人問皇帝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有人建議納后宮？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長田家怎麼不處理？」

「他們大概在忙著其他事吧。」水木隨意地回應著。

咯咯郎氣得將手中的奏摺丟在地上，大聲說著：「這些東西全都該燒掉！我真搞不懂你怎麼忍受得了這些廢話！」
水木聳了聳肩：「人情世故罷了，即使只寫了早安，也得回覆點什麼。」

見咯咯郎無動於衷，水木只好無奈地彎下腰，開始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鬼太郎站在旁邊看著父親挑刺的舉動，忍不住暗自翻了個白眼。

就在這時，咯咯郎忽然神色一變，語氣冰冷：「那兩個亡國公主和王子呢？今天我就要讓那些謠言成真！」

「等等！」聞言水木急忙站起來攔住咯咯郎的去路。自從他們見面以來，水木一直波瀾不驚的眼中，終於出現些許焦慮。
水木知道，當年沙代和時彌兄妹只是被利用，他們並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命運。但他也清楚，咯咯郎在邊疆待了整整十年，心中滿是對皇室的怨恨，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我現在是皇帝，想做什麼，自然由我說了算。」咯咯郎笑著，眼神中滿是玩味。他討厭看到水木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讓他感到厭惡。但此刻，看到水木終於有了反應，他反倒有些滿足，至少他知道水木還有在乎的事物。

水木試圖說服他，卻被咯咯郎直接打斷，他想知道水木的底線在哪，於是—
「你能拿什麼阻止我？你的魔法從來無法改變什麼，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咯咯郎挑釁道。
水木猜到咯咯郎的想法，聲音不卑不亢：「可被流放邊疆的人是你，不是我。」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咯咯郎，他的臉瞬間變得鐵青，怒火猛然爆發。他猛然伸手將水木狠狠推開，水木踉蹌幾步，背部撞上桌角，痛苦地皺眉倒吸一口氣。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鬼太郎，看見這一幕，也不禁為水木擔憂起來。

咯咯郎的怒氣越積越深，話語脫口而出，完全未經思考：「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我們就不該有任何交集。」
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兩人之間的空氣，房間內的氣氛瞬間凝滯。話一出口，咯咯郎就後悔了。他不應該這樣衝動，特別是對著水木。然而，水木又變回一開始見到時的模樣，那雙眼睛波瀾重歸於無，既不憤怒也不悲傷，好似沒有被剛才的話傷到。

這一瞬間的沉默反而讓咯咯郎心中的怒火再度燃起。他的手不自覺握緊，目光變得更加凶狠：「你為什麼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我們之間難道從來都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水木低垂的眼神稍稍變了變，但他很快收回了那點波動。
「你想怎麼看待都可以。」

這句冷漠的話讓咯咯郎感覺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憤怒無處發泄，越發讓他感到懊惱。他心裡明白這樣的水木才是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他不明白水木過去明明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更加的鮮活。若水木發怒、反駁，甚至是痛斥他，他都能接受。可是水木偏偏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既沒有與他真正的對立，也不曾試圖挽回什麼，這種疏離與隔閡讓他感到自己根本無法觸及水木的內心。

咯咯郎氣得直接轉身走到窗邊，粗重地呼吸了幾下，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他背對著水木，聲音中透出一絲壓抑的疲憊：「權力難道就那麼重要嗎？這麼多年，這一切都沒改變你什麼嗎？」

水木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靜靜地站著，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後才開口：「該改變的早就改變了，沒改變的…也不會再改了。」

他的語氣平靜，甚至有些疲倦，這讓咯咯郎突然意識到，或許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失去了對抗命運的力氣。他的憤怒瞬間消散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空虛感。

然而就在這時，水木的下一句話他從失落中拉了回來：「你當然可以後悔，咯咯郎。即使你我都走到這一步，你依然有機會改變結局。」

□

從小，鬼太郎便明白父親不喜歡魔法師，因為這個原因，鬼太郎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到魔法這個神秘的領域。每當鬼太郎對魔法表示好奇時，父親總是輕描淡寫地告訴他：「魔法不過是逃避現實的工具，真正的力量來自內心，而非那些虛幻的咒語。」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鬼太郎慢慢發現，父親對魔法師的排斥，並非單純的厭惡，而是一種更深層的矛盾—這矛盾的核心，便是水木。
父親一直認為，是魔法摧毀了水木，摧毀了他們之間曾經深厚的友誼。這段傷痕讓父親對所有魔法師充滿戒備，也讓他對水木始終無法釋懷。

對鬼太郎而言，水木先生一直是一個矛盾的存在。儘管他從未真正見過這個人，但水木的名字卻經常從父親的口中出現。每當父親提到水木，語氣中總是帶著無法掩飾的情感—既不像恨，也不完全是憤怒，更像是無法釋懷。這種情感讓鬼太郎困惑，他有時懷疑父親對水木的感情比對母親的還要強烈。

鬼太郎察覺到或許父親並不是真的討厭水木先生。雖然父親經常寫些充滿挑釁意味的信件，但每當那些信件送出後又會焦躁的來回踱步。
也許父親其實是渴望得到水木先生的回應？

按照慣例，戰俘應該被關押在牢獄中，尤其是像水木這樣重要的人物。然而，咯咯郎最終卻決定將水木軟禁在他的宅邸中。或許，他內心深處對水木仍然懷有情誼，使他無法對水木下手。
咯咯郎顯得格外疲憊，內心的怒火似乎已經燃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力感。他帶的鬼太郎回到幽靈族的宅邸中。

當父子二人返回幽靈族的宅邸時，已經接近深夜。宅邸中一片寂靜，唯有微弱的燈光在走廊盡頭閃爍著。就在鬼太郎以為今晚終於結束時，宅邸的門忽然發出低沉的聲響。來訪的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時彌。

時彌的臉上寫滿掙扎，他現在的行為是對家族明目張膽的背叛。
—可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死在自己眼前。
長田家主一直將水木的契約視為籌碼，但他知道水木先生不會出手。他親眼見證過水木先生對待「懲罰」的態度，他想即使知道自己的靈魂會在折磨中消失殆盡水木先生依舊不會出手。他直覺水木先生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等這一天的到來。也許，水木早就預見到了今天這個局面，甚至那些軍隊所經過的城市，也是在他的默許之下放任行軍通行。

「我來……是為了水木先生的事。」時彌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但他仍然堅定地說出他來的目的。咯咯郎懷疑地瞇起眼睛，水木還是說對一件事，當年那兩個孩子都是受害著，他也沒有真的想找他們麻煩，但如果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咯咯郎抬眼冷冷地看著他，聲音低沉：「你是來求情的？」

咯咯郎的目光微微一沉，轉向了時彌手中的卷軸，目光冷冽：「這是什麼？」

時彌緩緩打開手中的卷軸，那是一份看似普通的契約，字跡優雅，但內容卻令人心驚。鬼太郎看不懂上面的魔法符號，但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這是一份靈魂契約。」時彌艱難地解釋，內心滿是煎熬。「它將水木先生的靈魂束縛在長田家主手中。只要契約未被解除，水木先生的生死都將掌控在他們手中……」

時彌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焦慮：「這是真的！我知道水木先生不會為了長田家使用魔法，但這契約綁住了他。即使他有心逃脫，靈魂也早已被封印……」

咯咯郎的手指微微顫抖，接過那卷軸，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他冷聲命令魔法師檢查契約的真偽，片刻後魔法師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這契約……確實是真的。」

「該死的！」咯咯郎怒不可遏，將卷軸狠狠甩到地上。他不敢相信，水木竟然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情。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咯咯郎的聲音滿含痛苦這是鬼太郎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失落。水木從未真正背叛過他，水木對長田家的忠誠只是因為這該死的契約，而非心甘情願。

為什麼他沒有早點明白，水木的沉默並非背叛，而是無聲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