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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四：如霧起心

屋內火光搖曳，映出殤不患沉凝的身影。他小心地將阿契努斯攬在懷裡，掌心貼在他後背上，正試圖以內力引出那些盤踞不散的寒氣。

阿契努斯的身子依舊冰冷，額際覆了一層薄汗，唇色雖是蒼白，卻比方才多了幾分血色。

殤不患抿著唇，眉頭緊皺。他輸出真氣時，眼神就像被什麼攥住似的，滿是壓抑不住的心疼與懊悔……。

凜雪鴉倚在不遠處的牆邊，一邊把玩著煙月，一邊觀察兩人隱隱透出的氛圍……。

半晌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殤不患，免得痛失在對方身上找著的樂趣：「這位大俠，雖然祛除他體內的寒氣有助於鬆動封印，但你已經不眠不休地運了一夜的功法，卻未見他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你是不是該休息一下？」

他看了眼殤不患顯得有些疲態的表情，補充了句：「他的封印雖搖搖欲墜，可只要術法尚存，那股寒意就會源源不絕的遊走在他經脈裡。任憑你內力再雄厚，短時間內也會耗盡，到時兩個人都倒下，我可不會替你們收屍哦。」

殤不患沒有回答，只沉了沉氣息，便繼續運氣引導。

見狀，凜雪鴉默了片刻，隨後慢慢走近，伸手在阿契努斯的眉心與胸口處虛點數下，口中低聲念誦某種咒語。

霎時，一縷細若游絲的青煙自阿契努斯體內逸散而出，裹挾著凜冽寒意，盤旋於凜雪鴉掌間，最終在空中凝聚成一團淡白色霧氣，緩緩散去。

「我先用術法牽制住寒氣的源頭，暫時不會再隨他的經脈擴散。」凜雪鴉後退半步，平淡地解釋道，「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真正的問題——還是那道術法。」

殤不患鬆了口氣，低聲問 : ：「這術法……有解嗎？」

凜雪鴉聞言，忽而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有是有，不過你可能不喜歡聽。」

殤不患掐了掐眉心，有些疲憊的回道，「你說。」

「書上說，這術法就像在自己心上結一層厚厚的冰，既隔絕情感，也能鎖住痛苦。雖然表面無波，其實封得越深，代表他越在意。因此想解開，最好別靠外力，能自行化解是最好。」

殤不患皺眉，「所以……不能直接強行突破？」

「也行。」凜雪鴉轉動著煙月，語氣悠哉，「但代價不小。第一種方式，是讓他經歷一場足以動搖心防的衝擊，讓壓抑的情緒徹底爆發——但那樣他可能會遭受反噬，甚至危及性命。」

殤不患聽了眉頭緊蹙。

「還有呢？」他問。

「第二種，是以內力強行衝撞術法結構。這樣，封印自然崩解。但有極大可能導致他心神受損。」

「怎麼聽起來都很有風險啊！」

「畢竟是魔界的秘術，魔族的行事風格總是比較難以理解。」

「這麼說來，他之所以被反噬，搞不好就是你無意間碰觸了他深埋的情感，引發心神震盪，才變成現在這樣。」

「……」

是因為當時，自己說了那些話？

「可按你說的，他的術法不早該解除了？怎麼還留了一點殘餘的封印在那邊作怪？」殤不患滿腹疑惑地問道。

凜雪鴉理了下自己的頭髮，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猜測道：「這就不曉得了。或許過一段時間，等那股力量自動消散，封印自解，人也會醒來。」

隨即，凜雪鴉露出有些不安好心的笑，對殤不患提議：「也許是當初的衝擊不夠大呢～你再說點、或做點什麼刺激他看看？」

「你少給我出這種餿主意。」聞言，殤不患豎起眉頭，沉聲喝道。

凜雪鴉抽了口煙，不急不徐，「但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醒來，你也得做好再次被他拒絕、被推開、被冷漠對待的心理準備……」凜雪鴉含笑說道，「因為術法只是讓他感知遲鈍，就算封印消失，只要存在他心底的心結尚未解開，你們就沒有進一步的可能。」

殤不患靜默……

過一會，才低聲道：「那也沒關係。」

凜雪鴉挑了挑眉。

殤不患的聲音低沉，卻無比清晰，「我只希望他平安無恙。至於我們之間的事……如果他還沒想清楚，那我就陪著他，直到他願意正視自己的心。」

這句話一落，空氣像是沉了一瞬。

凜雪鴉目光閃了閃，別開臉，半真半假地歎道 : ：「殤大俠這一腔癡情，真叫人羨慕……只可惜癡情的對象不是我。」

殤不患無語了片刻，隨後吐槽道，「少在那邊，我之前見你不是有不少『熱情』的追求者嗎？」

「噗……你是說追在我身後，要我命的那些？」凜雪鴉被對方的話逗笑。

「呿……你要是能好好的、認真對待其中一個人，也不至於在這邊對著我長唉短嘆。」殤不患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的勸道。

「綁死在一個人身上多無趣啊～當然是在不同人身上找不同的愉悅才是最開心的。」凜雪鴉理所當然的攤手闡述自己的待人哲學。

「……」

身為一個擁有正常三觀的人類，實在難以苟同這種想法。

殤不患沒再搭理對方。只是回過身，靜靜握住阿契努斯的手，期盼能藉由掌心將溫暖傳遞過去。

不管怎麼樣，他會陪著他。一步一步地——把他從那座冰冷的牢籠裡帶出來。


——


三日後。

凜雪鴉懶洋洋地靠坐在屋內某個角落，指尖時不時轉著細長的煙桿。他原本只打算湊個熱鬧，沒想到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留下來了。

……這兩人，確實越看越有意思。

阿契努斯的身體經過殤不患運功調適已不再如最初那樣冰冷，但整個人彷彿墜入一場深不見底的夢境，依舊昏睡不醒。

殤不患從事發當日到現在，就幾乎沒闔過眼。他先是依凜雪鴉所授，以真氣引導，逐步排解體內盤踞的寒氣；而後，又試圖尋找對應的術法結構，卻始終無法完全參透。

「……他的經脈修復得比我預想的快。」殤不患低聲自語，目光落在阿契的手腕，拇指輕揉其脈搏，「只是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

「這位『前魔王』……還挺能折磨自己的。」

凜雪鴉的聲音悠悠傳來，語氣戲謔 : ：「明明心裡非常在意，偏要死撐著裝冷淡，還不惜往自己身上加什麼封印。我實在難以想像——這種彆扭得可以的傢伙，竟會被你放在心上？」

殤不患沒有立刻回應，只是靜靜望著臥榻上的人，半晌才笑了笑，輕聲開口：

「……大概是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語氣極輕，彷彿怕驚擾了誰似的：「他只是太習慣獨自面對所有事，又怕自己耽誤到我。才會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把我推遠。」

凜雪鴉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認真回應，反倒不好接話。

最後，他選擇嘲諷一下「空殼」，於是陰陽怪氣道：「你這一番話，要是被空殼聽見，怕是臉都要燒起來了吧。」

殤不患輕聲笑著，聲音卻不含半點調侃，「他要是能聽到就好了……」

這一瞬間，凜雪鴉難得沒再吐槽，食指輕輕敲了敲煙桿，望著那雙不帶怨意、卻篤定至極的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

屋內沉靜片刻，殤不患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凜雪鴉，「如果他的封印能自行化解，那是最好。若不然，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對他也不好……」

雖然外力破除封印的方法伴隨著風險，不到逼不得已，殤不患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也不能讓阿契努斯的身體一直耗下去……。

「嗯……看你決定。」凜雪鴉聳聳肩，用煙月點了點下頜，「反正我不急，正好在這兒蹭吃蹭住。說不定還有機會看到更有趣的發展……」

殤不患在凜雪鴉看不到的角度輕嘆口氣，又搖搖頭。隨後替火堆添了些柴火，讓整個空間更溫暖些。

他撫在阿契努斯臉上的動作依舊輕柔。

卻默默在心中下了個重要的決定——

不論最後的發展變得如何，他都會用他的方式，慢慢喚回那個，習慣把自己心鎖起來的人。用陪伴和真情實意，一點一點地推開那扇心門。

這場等待，不是停滯，而是一場讓心意更為篤定的選擇。

——即使選擇等待，也不代表他會袖手旁觀。

術法雖難解，情意卻未止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