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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cedi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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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思看過很多見不得鼠之事。

他們是老鼠,擁有龐大的老鼠家族。他的祖輩有幸在第20次聖戰中分到一杯羹,又在紛亂時於日光堡的近郊佔領了一小塊地,建立起他們的神聖老鼠帝國。
或者說,萬惡老鼠帝國。

商業﹑娛樂﹑宗教﹑務農。
一項一項地蠶食,用鼠滿為患的鼠海大軍侵占:先是寸草不生地橫掃,再是死皮賴臉地生根。
反正話語皆是存活之人言詞,文字是統治之人的定奪。

在那些存封的歷史裡,他們會爭先恐後爬到別的物種的頭上,也會陰暗狡猾地攀爬到彼此的背上。
交配﹑交配﹑交配。
他那些長得像母親的弟兄姊妹都在成年前就消失得無影蹤,能夠吱吱交談的對象也變得沉默——他那因為缺陷而少了犄角,勉強像隻鼠輩的姊姊,在漢思的七歲生日過後就總是板著臉叫他閉嘴。
「閉嘴。」她上揚的眉眼因為父親說的忌妒而扭曲,「給我閉嘴,火腿留。」

漢思只是因為遺傳到鼠目和鼠尾,所以繼承了這個傻傻蠢蠢又充滿銅臭的名諱。
他圓圓胖胖的沒有一點母親瘦弱的痕跡,只有灰白相間的頭髮勉強看得出鳥類頑強的基因。

這也不是他的錯。他偶爾感覺到委屈,在看見他留下的老鼠家人們在酒池肉林的時候。
這也不是他可以選擇的。他也想對姊姊抱怨,但看著她在赤裸著身體伏在小叔叔們身下哭泣的時候,漢思也感覺到語塞。
他總是在這種場合中被長輩命令脫光衣服,無處可躲。

同流合汙的家訓就是規則。漢思的母親如此教導。

「這不就是規則嗎。」漢思殘疾的表舅牽起他的手,理所當然地在他耳邊喃喃,像是母親正摟著小小的他在唱搖籃曲,只是他正被溫柔且富有技巧的撫弄,「你可是天之驕子呀,小漢思。」
表舅捏了捏他的臉,揉揉他的小肚子,輕吻他的生殖器。
「小漢思。」對方虔誠地說,軟肉貼在瘦削的臉上磨蹭,與高挺的鼻樑廝磨著像在撒嬌。

漢思覺得溫暖又舒服,在表舅的懷裡快要舒服地睡著。
漢思小聲地向友善的長輩吱吱叫,用有限的方式表達他純粹的愛慕。

然後。
然後他殘疾表舅的半身就飛上了窗簷。

刀刃的魔法割得細緻,在緊貼著漢思的鼻尖與脖頸處劃過一道圓弧,濺出熱燙的血液,澆灌他滿身。
他不知道他的親戚們,究竟還說了那些關於表舅的難聽話。漢思瑟瑟發抖,好似還有呼吸的鼻息落在他腿間,只剩唇緣虛浮的親吻,而他諷刺地迎來人生第一次的勃起。

在鮮豔的絳色中。
在殘破的溫柔鄉內。
在眾望所歸的腥紅裡。

「這是火腿留之子的宿命!」
殘次品的碎塊沒有名字,鼠輩們高聲舉杯歡呼,沐浴在過早的成人式中。
「恭喜你呀,小漢思!」

他嚐到血肉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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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思收起他的吱聲,叛逆地哼起鳥鳴。
他以為自己會受到些懲罰,結果得到的是父親的笑臉和稱讚,說他是個有天賦的聰明孩子。
「這不是我想要的。」漢思邊搖頭邊說,「我不想念書了,我想唱詩。」
漢思軟軟的下巴肉晃呀晃可愛地直擊父親的心。
火腿留家族的財富養兩百個敗家子也不成問題,父親哈哈大笑,說你只要不當閹伶就都不是問題——然後漢思就被送來偏遠靜謐的修道院。

鼠輩之父眼眶含淚,作為打點,他將大把銅錢放入修士手中。
披著灰白舊袍的修士自我介紹,「歡迎您來,我是聖範。」他的語氣愉悅,好似總在讚揚飄渺的神蹟——確實,天降橫財猶如顯靈。

建築中的聖像高聳得看不清面貌,接連於地的雕刻有被長年燭火燻燒的痕跡。
無神論者站得直挺,象徵性地雙手合十祝禱,未曾覺得自己有過原罪。

「我將火腿留之子借予你。」

漢思還能看見聖範在一旁笑得像傻蛋。
這種表情他見得可多了。漢思在父親身邊心無旁鶩,只希望自己不會變成醜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