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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上癮》

「小星光？」

涅維斯轉過頭，南瓜湯在鍋爐上發出沸騰的聲音。半精靈在廚房裡叫了幾次，都沒有得到回應。

對喔。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的小星光跟那個斯皮利洛斯去買東西了。

餐廳裡現在只有小羅倫茲一個人——涅維斯對於羅倫茲家的事並不算關心，甚至說，他對哈洛的印象除了那次交手外，只剩下這個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他回了一趟羅倫茲家給予祝福。

他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最後才想到這個年輕侄子的名字：「哈洛？」

原本還在看書的哈洛被他嚇了一跳，那張與尤斯提西亞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抬起，似乎在確認涅維斯是否真的在叫他。

「首席？」他謹慎地問：「怎麼了嗎？」

「你可以幫我拿鹽過來嗎？」涅維斯問。

「鹽……？」

哈洛遲疑了一下，他轉過頭，接著開始在四周掃視。而很快的，他就發現餐桌上放了兩個小玻璃罐，裡頭是有點類似魔法晶體的白色物體。

鹽。他開始思考。鹽是哪一罐？

哈洛.羅倫茲的人生從未見過鹽，對他來說，鹽的概念就是會被加入菜裡的、從未正式在他面前露出真身的存在。

不要再猶豫了。他想。要是拿錯東西就要在首席面前丟臉了，但開口問也一樣愚蠢。

那就賭賭看吧，只是二分之一的機率而已，但要是真的拿到錯誤的那個怎麼辦？

不可以丟臉啊哈洛！

哈洛的手在兩個罐子上友誼，涅維斯盯著南瓜湯裡的泡泡，接著又看了一眼哈洛：「是左邊那個。」

哈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接著飛快地拿起左邊的罐子，沉默地來到涅維斯的身邊。

「謝謝。」首席禮貌地說道，哈洛僵硬地回覆一句「不用客氣」，便打算溜走。

不過涅維斯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停下來了：「尤斯提西亞讓你吃了幾次聖餐？」

哈洛轉過頭，他很少和涅維斯有這種單獨相處的時刻——涅維斯.羅倫茲從血緣上來說是哈洛的叔叔，不過在尤斯提西亞的字句中，他卻像是哈洛的仇敵。

哈洛對他並沒有仇恨，更多的反而是近乎仰慕的崇拜。哈洛喜歡強大的人，像是他父親，也像是涅維斯。

「兩個月一次？」涅維斯把鹽加入湯裡，他手上的魔導紋仍然存在，彷彿魔法的餘聲：「半年一次？」

他頸脖上的格拉切斯慢慢爬到了另一邊的肩膀：「你之前的味道並不像是只吃了一次聖餐。」

「……一週一次。」哈洛遲疑了一下：「是一週一次。」

涅維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熄滅爐火，接著轉過頭，看向哈洛：「你幾歲？」

「二十一。」哈洛囁嚅地說。

精靈的神情有些錯愕，他打量著哈洛，在幾秒後，明顯地嘆息一聲。他感慨般地唸著尤斯提西亞的名字，而哈洛的表情則越來越慌張。

很快，涅維斯就再次調整了表情：「尤斯提西亞讓你這麼做的嗎？」

「是我自己做的。」哈洛垂下眼睛。

父親給了他一條可以變得更優秀的路，只要繼續往前走就絕對不會失敗。

「但現在已經沒有魔法了，哈洛。」涅維斯和他說，他戴上手套，把鍋子端出餐廳。就像是知道哈洛口中的話語意味著什麼，他語調平淡地開口：「你做了那些，但尤斯提西亞永遠不會滿意。」

「因為我還是沒辦法追上您，」哈洛說：「我知道。」

「不。」涅維斯轉過頭，異色的瞳孔凝視著他的侄子：「因為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他已經死了，而你也快死了，哈洛。他根本不在乎你，就像是弗拉瑪也不在乎他。」

涅維斯的母親在生育他時給了他近乎詛咒的祝福，但他在秘林受到了很好的照顧。羅倫茲家則與精靈們截然不同，所有人追求的只有榮譽與力量。涅維斯在羅倫茲家得不到自己需要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麼他最後選擇離開的原因。

涅維斯不需要榮譽與力量，他確實摧毀了無數人的家庭，但他自己也需要一個家庭。

「你頂多再活個五年——你的身體太差了，又享用太多聖餐。」他冷漠地斷論：「幸運的話八年，或者是到三十歲。」

哈洛沒有說話。

「女神的交易是公平的。」涅維斯轉過頭，去水槽邊拿碗：「你拿了多少，就會被索取多少。你拿了太多不該拿的東西了，哈洛。」

「我只是想要更多魔法。」哈洛說。

「你確實想要更多魔法，但卻不是喜歡它。」涅維斯說，把木碗放在桌上：「你對它上癮了——你希望它為你帶來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但這不切實際，哈洛。」

「你有想做的事嗎？」

哈洛搖搖頭。

涅維斯把湯裝滿湯碗，接著推到哈洛面前。就像是當初的尤斯提西亞一樣，哈洛正在走向每個羅倫茲都會有的絕境。他們沒有夢想、沒有目標，而直到最後，只能死死地抓著所謂家族的榮譽不放。

但與尤斯提西亞不同的是，哈洛逃出來了。

「謝謝。」

哈洛看著那個湯碗，下意識地道謝。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腦子裡又一片空空如也。

三十歲。

這個期限並不遙遠，但對哈洛來說，卻不足以感到恐懼。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可以活多久，而在失去魔法後，他的最後一絲價值也徹底消失。

「老師！我回來了！」

大門被一把推開，塞特拉蹦蹦跳跳地從外面衝了進來，後面是一臉不耐煩的山希亞。少年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老師，然後開始大聲分享他在市場看到了什麼。

山希亞一臉不屑：「鄉巴佬。」

薄霧自多坨立的街道湧入，當看到山希亞的那一刻，哈洛原本封閉的恐懼又再次湧出。他別開視線，那隻不存在的手則開始隱隱幻痛。

山希亞把東西放上桌，又懶洋洋地湊過來問他要不要吃蛋糕。哈洛全憑本能地搖頭，說他已經有湯了。

女神那無形的手指扼住了哈洛的咽喉，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他的死亡指針正在逐步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