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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 a can of worms.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四人乘坐著車輛橫渡廣闊無垠的砂海,灼熱的烈陽讓車輛內部呈現異樣的高溫,熱氣自黃砂往上擴散,就連吹拂而過的風都充滿了炎熱的溫度。

負責開車的Meryl 皺緊眉間,白皙的肌膚佈滿了汗水,坐在副駕駛座上的Roberto 一臉悠然自得卻沒有像平常一樣大口啜飲酒精,後座的Vash 看起來幾乎與往常無異,但滑落下顎的汗水亦浸濕了整件黑色高領。

坐在一旁的Wolfwood 則是車內狀況最糟的一個,他無力的倚靠在玻璃上,汗水如瀑布般不停落下,神情痛苦的他臉色蒼白,連拿出最喜歡的棒棒糖叼著的力氣都沒有。

最先注意到異狀的Vash 伸手搖了搖Wolfwood ,掌心摸上肩膀時被大片汗水沾濕的感覺讓Vash 內心的警鈴大響,他難得拉高了音量,聲音充滿不容拒絕的魄力。

「對不起,麻煩全速往東北方前進!」

「……咦?什麼、什麼!」

被熱昏的Meryl 這時才回過神來,她抬起雙眼慌張的左右張望,手裡的方向盤頓時拿捏不穩轉了幾圈,車身在一陣慌亂中左右偏移,車內所有人幾乎跌成一團——除了Vash 之外。

眼明手快的Vash 立刻從座椅之間的縫隙鑽入身軀,伸長手臂穩住方向盤,面對突發事故絲毫不見半點惶恐的他開始針對駕車的Meryl 發出明確的指示,但腦袋有些當機的她卻無法迅速消化Vash 下達的精確指令,費盡一番功夫才讓車身穩定下來的Meryl 在知道情況後不顧得Roberto 的反對,二話不說踩下油門疾馳在沙漠之中。

「……喂,菜鳥!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那個方位什麼都沒有!」

搖搖晃晃的Roberto 急忙抓住窗框大吼,好不容易才拾起的罐裝啤酒再次滾落在地,他空出一手搖了搖地圖,證實車輛駛去的方位的確沒有任何村莊或是城鎮存在。

「前輩,對不起,現在可是人命關天的時刻!」Meryl 打斷還想回嘴的Roberto ,小巧的側臉寫滿了堅毅,「……而我選擇相信Vash 先生,就賭上我身為記者的直覺!」

Roberto 聞言忍不住垮下一張連高溫都沒能讓他變化的臉,咆哮聲貫穿Meryl 的耳膜,「……什麼記者的直覺啊!你才剛錄取沒多久吧你這新人!」

相較於前座的吵雜,後座的Vash 倒是意外地安靜,他將全身汗濕的Wolfwood 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試圖藉由此舉讓病患躺起來能舒服一些,擦拭額際汗水的手帕濕了一塊,他輕輕握住那雙粗糙黝黑的手,橘色圓形鏡片掩蓋不了流露而出的擔心。

Vash 輕聲低喃著,聲音隨著熾熱的微風消失在湛藍無邊的天空之中。



「……就是這裡嗎?」

Roberto 看著不遠處的一間木屋,建築物並不大,約略是可供一至二人住下的規模,除了這間木屋之外,廣大的砂海週遭再也沒有其他房子,甚至沒能看到半點人影。

這也難怪,畢竟是沒有記載在地圖上的地方,想來也不會有村落這種玩意,Roberto 伸手按住想要率先下車的Meryl ,無視對方的抗議聲逕自燃起了香菸。

灰色的煙霧瀰漫在車內,苦澀中意外夾帶少許的灼熱,但不抽煙的Meryl 不懂得欣賞這等成熟大人的滋味,她困擾的按著鼻子,白皙的小手拼命揮舞意圖搧去這陣味道。

這道苦澀飄至後座鑽入Vash 的鼻腔,對此Vash 隱隱皺起眉頭,但並不是出自厭惡而是不習慣,他聞慣了煙味卻不是這種刺痛鼻腔的辣味,腦袋低垂,熟悉的味道便迎面而來。

那是一股苦澀中夾帶麻痺腦髓般的甜膩。

正如Wolfwood 時常拿著的水藍色菸盒上綴飾的標語『It tastes like hell. 』一般,廉價的香菸混合化學物製成的甜味,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總是讓Vash 覺得無法習慣。

但Vash 想著這就是屬於Wolfwood 的味道,就像他本人一樣,看似邋遢過長的西裝與橫眉豎眼的模樣,容易引人誤會的外貌底下其實隱藏著溫柔的性格。

人類總是如此多變,善惡與是非之間從來沒有所謂的對錯,他們為了自己的正義而戰,也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而去殘害他人,這是作為生物存活與傳承的本能,Vash 沒有批評的打算,因此他總是站在模糊的界線之間。

若人類有需要他就去幫忙,若人類覺得礙眼他則拔腿就跑,Vash the Stampede 一直是這樣活著的……他垂下眼眸望向Wolfwood ,指尖輕輕撥弄著濕透的前髮。

「……Wolfwood ,我們到了,你站得起來嗎?」Vash 輕輕撫摸Wolfwood 的臉頰,黝黑的肌膚摸起來比平時還要粗糙,皺成亂麻的眉間舒展不開,他試著睜開眸子,平時冷冽的一雙墨色現下卻顯得疲憊不堪。

Wolfwood 重重的咳了幾聲,發顫的手拉著椅背試圖撐起全身的重量未果,他一個手滑跌了回去,正巧落入Vash 那雙為他張開的手裡,正巧對上那雙透過鏡片看起來彷彿翠綠一片的雙眼,無論是海洋般的湛藍抑或植物般的青翠都是不屬於這星球所擁有的色彩,Wolfwood 頓時有些著魔,移不開眼睛。

Vash 輕輕喊了Wolfwood 的名字,幾許見對方沒有反應後才起身將對方攙扶著下車,其實他大可將Wolfwood 抱起來,但想想對方的自尊心之高便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Vash 還不想破壞他與Wolfwood 之間的關係。

Vash 試著配合對方放慢了腳步,但即使被攙扶著,身體虛弱的Wolfwood 依然舉步維艱,他將大半體重壓在Vash 身上,大量汗水浸濕他的軀體,每踏出一步都會加劇呼吸與心跳的負擔,期間Vash 一直猶豫著自己的抉擇是不是錯誤的,但在看見Wolfwood 眼底深處不停閃爍的光輝時他便瞭解,Wolfwood 還沒有放棄,既然如此他就得順從對方的意願。

待Vash 好不容易將Wolfwood 攙扶進屋內,Wolfwood 終於撐不住疲憊的身軀而頹然倒下,Vash 輕輕吐了一口氣,這才將人抱起放置在乾淨的床鋪上。

這間木屋是從前認識的旅行商人散佈在NL各處的休息所之一,前陣子正巧接到對方的來信表示有東西想要交給Vash 希望他能來一趟,但由於原先的旅程路線與休息所並不順路只得回絕了對方,對方收到書信後卻也只是笑笑的表示他會將東西放在休息所內便再次啟程旅行,卻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過來這裡。

Vash 在內心對那名認識的旅行商人道了聲歉後便擅自拿起屋內的用品,幸虧那名旅行商人剛啟程不久,木屋裡的所有東西還處於完善可用的階段,甚至幸運地殘留少部分的飲水,這對缺乏水源的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Vash 將Wolfwood 無力的身軀扶起,開始進行擦拭身體與更換乾淨衣物的工作。

「……前輩,請問還不能進去嗎?」

「不是說了不行嗎菜鳥。」

待兩人走到屋內也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這段漫長的等待裡Roberto 一直制止Meryl 衝動起身,Meryl 嘟起嘴唇鼓起臉頰,以嬌小的身軀不可能會出現的音量大喊著為什麼。

Roberto 難受的摀住雙耳,最終在Meryl 的大吼大叫中棄械投降。

「……吵死了菜鳥!要記住我們是記者,才不是什麼探險家、勇者或是善心人士!無謂的體貼跟善良是不需要的!我們首先要確保的是獨家新聞嗎?不對,是我們自身的安全!」

Roberto 指向了平靜且毫無聲響的木屋,一臉正經且嚴肅,「你能確保進屋後不會有任何危險嗎?就憑那個人型颱風說的你就照單全收了?別傻了!」

Meryl 聞言頓了一下,「……但是前輩,那是Vash 先生呀。」

是比任何人還要溫柔卻也比任何人承受更多傷痛的,名為Vash the Stampede 的人。

Roberto 聽見Meryl 的發言搖了搖頭,他長嘆了口氣,吐出濃厚的苦澀與滿腹的氣憤,「隨便你怎麼說,總之暫時不准進去,更何況你是想看虛弱的大男人換衣服嗎。」

「……唔,知道了前輩。」

Meryl 悶悶不樂的趴在方向盤上,刺痛眼簾的煙味讓她的雙眼有些泛疼。



……真是奇怪。

自從Vash 開始照料Wolfwood 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原本以為對方或許是中暑或脫水,但持續擦汗且餵食飲水病情卻都不見起色。

難道還有其他的病因……?

Vash 皺緊眉頭,他伸手輕輕觸摸Wolfwood 的臉頰,直到他與那雙疲倦的墨色對上眼。

「……Wolfwood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Vash 放輕了嗓音,擦拭額際汗水的動作也儘可能地放柔。

勉強睜開雙眼的Wolfwood 試圖回答Vash 的問題卻氣若游絲,除了呼吸急促以外連體溫都是居高不下,他虛弱的指了指頭痛欲裂的腦袋,抓住Vash 的手顫抖著沁汗。

Vash 鮮少看見如此脆弱的Wolfwood ,這讓他不免感到有些緊張,他悄悄地吐出一口氣後揉起對方的太陽穴,指尖沿著汗濕的後腦勺往下來到後頸輕輕地揉捏,期望這樣能有分散注意力的成效,不料對方卻像是被電到似的震顫著身子,手中緊抓Vash 雙臂的力道大到彷彿要將義肢捏碎。

這下倒換成Vash 皺緊了眉頭,手臂與義肢的連接處因為Wolfwood 的拉扯而泛疼,右臂更是直接留下一片淺紅色的指痕,但Vash 卻將所有疼痛吞入腹內,一邊安撫著懷中的Wolfwood 一邊尋找任何不對勁的跡象。

「這是什麼?剛剛擦拭身體時還沒有的……」

Vash 疑惑的看著接近後頸處一小片紅腫突起的皮膚,中央泛著淺白看起來像是化膿一般,他試著用指尖輕輕碰觸,原先就疼痛不已的Wolfwood 更是掐緊了雙手,再加上碰到皮膚的瞬間傷口彷彿蠕動了一下的詭異情況更讓Vash 堅信造成Wolfwood 身體不適的原因就是這個膿瘍。

Vash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邊從邊櫃抽出乾淨的小刀,邊拍拍Wolfwood 的臉頰告訴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Wolfwood 起先疼到無法回神,但Vash 很有耐心的等候對方的回覆,直到對方應允才再次舉起刀子。

銀色的刀身沒入Wolfwood 脖子後方的膿瘍劃開一道傷口,自裂口處不停冒出黃綠色的黏稠液體,接著周圍的皮膚突然像是彎曲挪動的毒蛇一般不自然的隆起,傷口突地裂開擴大後莫名從中鑽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黑影拖曳著修長的尾巴朝Vash 的雙眼衝撞過去,但反應敏捷的Vash 還是快了一步,淺金色的腦袋偏向一邊閃躲攻勢之餘順手用義肢一把抓住,銀光揮舞便將軀體橫向切斷。

啪噠一聲,被砍斷的部份掉落在地。

Vash 定睛一看,由許多分節所組成的細長身體在黃綠色的體液中扭曲蠕動,夾帶利鉤的尾巴末端仍不停地朝Vash 的方向做出攻擊,湛藍色的雙眸目不轉睛的盯著地板上的半截屍首,而手中的另外半截則趁此機會拍著翅膀意圖鑽回Wolfwood 的體內。

Vash 這下終於回過神來,他瞇起一雙凌厲的眼眸,目光對準逃跑的飛蟲扔出了小刀,銀亮的刀身劃破空間,將胡亂蠕動的飛蟲以距離Wolfwood 脖頸僅一公分的誤差將之釘在牆上,半透明的翅膀上下拍動,複數的肢節抓撓著木板,在細小的悲鳴中蜷縮起只剩半截的身體後嚥下最後一口氣息。

Vash 跨步走到牆邊仔細確認飛蟲的上半身,與被他斬斷的下半身結合後便是沙漠隨處可見的飛蟲沃姆斯。

但這樣的東西怎麼會在Wolfwood 的體內……?百思不解的Vash 歪著腦袋思索,但腦袋已經鎖定某個白髮褐膚的嫌疑人。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巨大聲響讓他嚇得趕緊回過頭去,只見Wolfwood 面露痛苦的坐在床沿,雙手按著喉嚨乾嘔,後頸皮膚隆起的異物往下鑽入體內,最終沿著器官繞一圈回到咽喉,Wolfwood 張大了嘴,嘔出水、食物殘渣、青綠色的黏稠液體與細小成群的沃姆斯幼蟲。

Vash 看見這種場景幾乎嚇傻了。

老實說他並不怕蟲,但這種心情莫名的難以言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的皮膚,冷汗至頰邊滑落,待回神過來Vash 早已舉起槍枝一發一發打在四處攀爬的幼蟲身上,濕黏的液體胡亂濺起,子彈嵌入木製地板留下數個窟窿。

焦躁不安的Vash 面對四處逃竄的幼蟲最終緊閉起雙眼,他無視踩中幼蟲時過份柔軟又黏膩的觸感,穿著靴子的腳重複抬起又落下。

Vash 不知道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多久,他一臉茫然的站在濕滑的地板上,週遭盡是蟲子的屍體,眼前低垂的墨色腦袋幾乎乾嘔不出任何東西,但他仍然走上前去,沁滿冷汗的掌心撫上Wolfwood 那張逐漸變得熾熱的臉龐。

「……抱歉Wolfwood ,可能會很不舒服,原諒我吧。」

一雙溢滿罪惡感的湛藍直直望向那抹墨色,兩種顏色在空中相互融在一起形成宛若深海般深不見底的色彩,Wolfwood 稍微鬆開皺緊的眉頭,張大嘴巴朝Vash 露出他的一口利牙。

Vash 垂下眉毛,用指腹磨蹭了下尖銳的犬齒後才朝口腔深處緩緩探入手指,酸澀的胃液與水湧上Wolfwood 的喉嚨並弄髒了Vash 的紅色大衣,但Vash 直到對方吐出體內所有東西之前僅是靜靜地等待。



Roberto 咬著嘴裡的菸,看見朝車子走來的身影時默默地拉高車窗,他瞄了一眼在後座蓋著外套熟睡中的Meryl ,關上車門的聲音儘可能的放輕,「……那小子怎麼樣啦?」

「總算好一些了,但屋子內還是髒亂不堪的模樣……呃,怕嚇著她所以別進去比較好。」

Vash 扯開嘴角苦笑著,Roberto 將視線往下挪,看見Vash 衣擺上一塊明顯的黃綠色污漬頓時在腦袋裡串聯許多的可能性,但得不出具體結論的他卻沒有再多過問些什麼。

「……所以呢?你來這邊的目的達成了嗎?Vash the Stampede 。」

Roberto 看向Vash 的眼神有些犀利,甜膩的空氣讓Vash 的腦袋有些暈眩,他想起早些時候屋內的慘況,頓時對這種甜味感到反胃,他撫著胸口吐出一個長長的嘆息,這才簡單的向對方交代了事情經過。

「……我沒有見到那位旅行商人,但是東西我暫時不打算帶走。」

「喔?特地來一趟卻白費別人的心意?」

Roberto 捏緊草綠色的菸盒,他重重地吐出一口煙霧,這讓Vash 頓時有些頭暈目眩。

那道抽煙的身影彷彿壞掉的影片在Vash 腦內慢速播放,隨著映照在地的影子拉長比例,說話的聲音也跟著拖長,Vash 的耳朵開始耳鳴,他抬起疲憊的雙眸,在一陣雜音中看著許多身影逐漸重疊,每個人皆張大了嘴朝Vash 怒吼著,知道這不是現實的他在內心一一細數所有人的名字,一邊按上不停抽痛的太陽穴艱難地回答Roberto 的問題。

「因為是、重要的人……遺留下來、的物品……我……沒有資格……」

像是喃喃自語,亦像是自我催眠一般,黃色眼鏡稍稍滑落Vash 的鼻樑,透過鏡片望出去的景色像是古老相簿泛起的微黃痕跡。

漆黑的夜色旋過五顆明月,無數的星子帶著絢麗的彩光往下墜落,嬌小的他在夜裡高仰著頭,耳旁傳來的是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高笑聲,腳下傳來的是冰冷且毫無溫度的黃砂。

Vash 試著踏出腳步,眼前卻閃過一陣炫目的光芒,他懼怕的睜開湛藍色的眼眸,淚光過後週遭接連被高溫所吞噬,Vash 已然知悉那是落下星光所燃起的火海,腳掌感受到的冰冷並非劃過眼前的砂礫而是眾多生命逝去堆疊而成的屍海,他只能緊緊捂住雙耳,像迷路的人類孩子一般無助的蹲在原地啜泣。

眼前扭曲重疊的眾多身影呀,是名為Vash the Stampede 百年來早已細數不清的罪孽。

Vash 步履蹣跚的走到Roberto 的身邊,用盡全力將淺金色的腦袋靠在對方的肩頸上,緋色大衣在夜風中飄搖著,他用顫抖的手抓住對方的衣擺固執的不肯鬆開,一顆顆的淚珠打濕了西裝,嘴裡喃喃唸著的是Roberto 所不知道的人名——Rem 、Rem ,對不起……

Vash 像個壞掉的人偶只會重複同樣的話語。

皺起眉頭的Roberto 嘆了口氣,偏過頭把還在燃燒的菸吐在黃砂上踩熄,他呼出還殘留些許甜味的氣息,一把承接住朝他壓來的重量。

這小子的狀態從剛剛開始就很奇怪,但依照方才的對話來看房子內應該沒有危險才對……Roberto 思索了一陣子,最後攔腰扛起早已暈眩過去的Vash 朝車子走去。

「……這小子,以成年人來說太輕了吧?」

Roberto 嘖了一聲,將比預料中還要輕盈的紅色身影改為橫抱在懷裡,他將昏睡中的Vash 放置在前座,準備離去時才發現Vash 依舊拉著他的衣服不願鬆手。

他將視線投射在那張淚濕的精緻臉龐上,決定將礙事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但在感受到沉入夢鄉的夢遊者的微小掙扎後煩躁地抓了把鬍子,最後索性將衣物脫了。

Roberto 把外套蓋在Vash 頭上,見對方難過的扒了幾下衣擺後忍不住捧腹笑了幾聲,低沉的笑聲有些嘶啞,他踏出左右搖晃的步伐,在夜裡像個喝醉酒的醉漢一般邁步走向木屋。

「……好啦,是通緝犯還是有幽靈出沒呢?」

木製門板開啟時發出嘰嘎的聲響,Roberto 設想過各種可能性,但迎面撲來的是出乎意料之外濃重到讓人頭暈目眩的甜氣。

Roberto 太過清楚這膩到要將骨髓與腦袋融化的甜味是什麼東西。

這是燃燒沃姆斯時會散發近似麻藥的成份,偶爾牠們死亡時會瀰漫在週遭,由於沃姆斯取得容易因此常被拿來製作廉價煙草,對此上癮的煙癮者也不在少數,Roberto 或許就是其中之一,但愛惜生命的他還能清楚分辨一次吸入大量麻藥可不是如此簡單就能解決的小事。

看來Vash 方才的異狀亦跟這有關。

Roberto 咬緊牙關,顧不得靴底踩到無數柔軟且黏膩的噁心蟲屍,摀住口鼻將所有能夠敞開的門板窗戶全數打開。

他朝著微微透入夜風的窗外大口吸了新鮮空氣,腳步慌亂的抓住被放置在床鋪上的葬儀社便拔腿向外頭衝去。

自頰邊滑落的汗珠被冰冷的黃砂吸收,頹軟的雙膝沾黏上許多砂塵,但Roberto 無暇顧及這些,他伸手拍打葬儀社的臉頰,甚至拉著對方的耳朵在夜裡誇張地大聲吼叫,然而當事人卻張著一雙迷茫的眼,幾許才反應過來似的抓著Roberto 的襯衫開始空嘔起來。

幸好這傢伙已經吐不出什麼東西了……Roberto 看著自己的襯衫如此思量著,卻對葬儀社待在充滿麻藥的空間比Vash久,副作用卻比Vash 還要輕微這點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這傢伙本身有強烈的抗藥性……?

……怎麼可能呢?Roberto 用手指撥弄著鬍鬚,想想或許只是同為蟲煙的煙癮者所以多了一點抗性,他伸手抬起Wolfwood 的肩膀,有些艱難的朝著車輛踏出步伐。

「你這小子給我走好!真是,這要是不申請加班費怎麼划得來。」男人仰天嘆息。

「喂菜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快點起來開車了!」沒啥好氣的將車門踹開,Roberto 顧不上睡在車上的是名年輕女性,頂著一臉不耐煩的神情就將Wolfwood 給扔在後座。

被驚醒的Meryl 嚇得大呼一聲,嬌小的身軀從後座跳起,她按著紅腫的前額四處張望,在看到身旁的Wolfwood 時拉高了音量。

「……咦、咦!怎麼回事?葬儀社先生不是進屋子裡治療了嗎?」

Meryl 輕輕拍著掉在地上有些沾上灰塵的帽子,一邊叨唸著擔憂一邊走向駕駛座,她一屁股坐上車輛,插上鑰匙發動引擎,一連串的動作顯得既熟練又流利,但專注的神情在發現副駕駛座上的Vash 時又是一陣驚呼。

「Vash 先生!為、為什麼哭了?而且臉色看起來好差……」

Meryl 正想伸手碰觸Vash 的臉頰時卻被Roberto 制止了,有些年邁的前輩叮囑著剩下兩人全成了病患,要她儘可能不要碰觸Vash 和Wolfwood ,因為對方帶著鬼神般的魄力導致Meryl 當下也做不出更大的反應,只能唯唯諾諾的喊了聲是的前輩。

Roberto 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兩名病患全都移至後座,他吃力的伸展著筋骨準備離開,襯衫卻莫名的被人拉住,他帶著不好的預感扯回衣擺,頭也不回的關上了車門。

「菜鳥,開車。」男人扣緊了安全帶。

「等、等一下……房子內還沒有清乾淨……那是、別人的……休息所……」Vash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勉強回復些許神智。

「什麼休息所啊你也看看自己的狀況!」Roberto 不耐煩的破口大罵,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朝Vash 的臉蛋砸去,鼎鼎大名的人型颱風就此被擊沉在地。

「該死的Zazie 我絕對要殺了你……」一旁的Wolfwood 抱著腦袋,眼神兇狠的咒罵著。

「吵死了你小子也給我休息!菜鳥開車!快點開車!」Roberto 揉著太陽穴大聲催促。

Meryl 在一陣慌亂中連喊了好幾聲是,小巧的腳掌大力踩上踏板加速駛離。

「……對了前輩,你剛剛丟向Vash 先生的書是哪裡來的?我們車上沒有那種昂貴的書吧。」

Meryl 疑惑的回想著,那本紅皮金邊的精裝書看起來就價格不菲,書名她只瞄了一眼,似乎是一本叫做小王子的地球書籍。

Roberto 只是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呼氣將耳屑吹向窗外,「有人丟在屋裡我撿來的,話說這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吧,專心點開車。」

「好啦~」Meryl 嘟起嘴唇,暫時壓下滿腹的不滿與好奇心,專心回到開車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