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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娜】看見


「葉還沒起來？」
「咦？」玉緒才剛把碗筷全部放上桌，正準備就坐，葉明就突然拋出問題，讓她一瞬間措手不及。
「真是的，我明明和他說過安娜今早就會到出雲，要他別睡太晚、提早準備迎接她的。」葉明挑眉說道，一邊讓式神拿來桌子另一端的醬油瓶。
「那、那個……葉明大人，葉大人一早就出門了……」玉緒緊張地開口解釋，卻因為聲音太小而傳達得不清不楚。
「妳說什麼？」
「我、我說葉大人他……」玉緒愈說愈慌，最後只好抓起身旁的錢仙板，一個字一個字地快速比劃。
「妳說『我起床的時候，葉大人已經準備好要出門了，說是要去車站附近逛逛』？」
玉緒用力點頭。
「原來如此……」葉明舉起筷子，了然地笑道。「他還真是不擅長找藉口啊。」



「哎呀、好久沒這麼早出門了。」
走去搭公車的路上，葉看著地上樹葉的陰影感嘆道。「比想像中涼爽啊，偶爾出來散散步也不錯呢。」
安娜在三天前打電話來，劈頭就是一句「我要去出雲了」，完全沒有要徵求葉同意的意思，雖然他也沒有一丁點不同意的想法，而且也差不多習慣了安娜的強勢了，但因為十分突然，葉還是愣在原地好幾秒。
他們約好在暑假開始的第一天見，葉沒有多想，但後來葉明偷偷告訴他，木乃說過安娜早在幾周前就想來出雲了，只是怕葉要上學不方便，所以一直等到現在。知道這點後，葉忍不住好奇，安娜的開門見山，會不會是因為對期待見面的自己感到害臊呢？雖然他覺得這麼想有點自我意識過剩，但卻沒辦法讓這種想法從腦袋中消失。
他們已經有三個多月沒見了，春假時他短暫地去了一趟青森，雖然沒有停留很久，不過這次安娜沒有一直待在房間裡，偶爾還會加入葉還有木乃，一起在客廳看電視，所以他現在知道了安娜喜歡邊吃海苔仙貝邊看歌唱比賽或動作片，不擅長、也討厭下廚，只會煮簡易的味噌湯和捏豆皮壽司……一點一點地，葉知道了愈來愈多安娜喜歡或討厭的東西，也喜歡上了和安娜一起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的時光。
他那時忍不住想像了，也許某天這樣的景象能變成他們的日常，然而這樣的心聲被安娜聽到後，她就紅著臉逃離了客廳，所以葉不是很確定安娜對此有什麼想法。

話說回來，在聽見安娜要來出雲的宣告時，比起她一路上的安危，葉更在意要如何才能讓安娜來到麻倉家這件事成為「開心的回憶」，雖然在恐山的那晚過後他們沒見過幾次面，就連通話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但葉一直隱隱覺得她在不斷變強，雖然不清楚那份強大是指通靈方面的能力還是來自於內心層面，但他早就決定要相信安娜了，所以既然安娜說她做得到，那就總會有辦法的，而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什麼能做的，葉覺得也只有盡力讓安娜不再會說出「沒有開心的回憶」這種話了。

不過，也可能是我單純地希望，安娜和我在一起也能覺得開心吧。葉有點害臊地想著，同時下意識地加快了步伐。



「好慢。」
然而別說開心了，好久不見的安娜一見到他，就面無表情地開口嫌棄。
「欸？我明明很快就趕到了！」葉試圖辯解，但只得到了一巴掌作為回應。
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就這麼蠻不講理，雖然在葉意料之外，但又覺得的確是安娜會做的事，只好摀著臉放棄反抗。
不過不管怎麼想，葉還是覺得自己幾乎沒有讓安娜等，他到火車站的時候，安娜搭乘的列車剛抵達不久，所以葉有點緊張地跑進站台，試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安娜的所在地。
而幾乎是立刻，他就看見安娜的身影。
雖然大概跟他很期待見面也有關係，但能這麼快找到安娜，主要還是歸功於她的打扮。除了穿著第一次為他送行時那件黑色連衣裙，安娜還綁了一條相當長的紅色頭巾，脖子上則掛著一大串念珠，在人群中可以說是相當顯眼。
「都是木乃送的。」安娜以清冷的聲線回答葉心裡的疑問。
聞言，葉笑著應道。「這樣啊，妳很喜歡吧。」
因為、雖然是用那種冷淡的語氣，卻還是特地回答了我沒問出來的問題嘛。葉心想。
「……才沒有。」安娜移開眼神說道，然後像要逃避追問似的開始發號施令。「好了，你不是要帶我到麻倉家嗎？」
「哦！那我們走吧。」

於是他們一如往常地隔著微妙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到不遠處的公車站，但在慢悠悠地搭上了開往麻倉家的公車後，葉突然意識到他們是第一次近距離並肩而坐，不禁有點心跳加速。
試圖分散一點注意力，葉開口問道。「奶奶最近還好嗎？」
「就是老樣子。」安娜簡短地回答，想了想才又補充道。「她說下次過年想到麻倉家住幾天，我也會一起來。」
「這樣啊，真期待呢，」葉雀躍地說道。「大家一起的話，年菜也會變好吃吧？」
「誰知道，我從沒吃過年菜。」安娜微微皺起眉頭說道。「過年不是只要吃蕎麥麵就好了嗎？」
「是嗎？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習俗欸，不過不管怎麼說，新年還是熱鬧一點比較好嘛，而且又能一起看紅白了。」
聞言，「……嗯。」安娜難得地附和，看起來有一點開心。
果然安娜很可愛呢。葉忍不住偷偷瞄向她的側臉想。
這份想法出現在他腦中的下一秒，葉就發現安娜就不自然地握緊了拳頭，然後臉色微紅地撇開了臉。
葉總覺得有點抱歉，只好試著轉移注意力，把視線移到安娜側背著的提袋上。

提袋的角落有蘋果的圖案，看起來是手工繡的，不知道是不是安娜自己繡上去的？葉好奇地盯著那個圖案心想。這麼說起來，紅白時林檎唱的歌也是蘋果怨歌不是嗎！她應該是喜歡蘋果吧，當初買禮物時居然沒想到……想到這裡，葉有點小沮喪。
公車轉了個彎，開到了比較僻靜的區域，一直沉默著的安娜有點好奇地往窗外看，葉也跟著抬起頭，看向玻璃窗映照出的安娜的臉龐。
明年試著找找看蘋果造型的禮物吧。葉想著。也許吊飾不錯？安娜出門總是帶著提袋，也許送她吊飾的話，她會願意掛著？
諸如此類的細碎思緒接連不斷地出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直到下車前，安娜都沒有把頭轉向葉。



「初次見面，我是恐山安娜。」以說是宣戰也不為過的氣勢，安娜筆直地站著，對客廳裡的葉明做了自我介紹。
她說完的瞬間，不只是躲在一旁的玉緒，連葉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真是簡短呢。」葉明面無表情地說。
「因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吧？」安娜皺起眉頭答道，似乎是打從心裡困惑。「如果還有什麼要說的，那就是我會讓葉當上通靈王的。」
「欸？」葉反射性地發出驚呼，惹來了安娜的瞪視。
葉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做出反應。「哈哈，說的也是！」他爽快地笑道。「那就拜託你多關照我這個散漫的孫子了！還有、歡迎妳來到麻倉家。」
聞言，安娜一瞬間微微地瞪大了眼睛，有點無措地應道。「啊、嗯。」
「這幾天如果有什麼想要的就儘管說，如果覺得對我不好開口的話，也可以盡情使喚葉。」
雖然很在意爺爺居然就這樣出賣自己，不過比起這個，葉更好奇，剛才安娜為什麼會擺出那樣的表情。


在帶安娜去她的房間時，葉也一直在想這件事，他不知道怎麼問比較好，卻又在意得不得了，所以也偷偷冀望了一下，想著安娜也許會在聽到自己的心聲後開口解釋，不過她一直保持沉默。
「這邊就是妳的房間，我住在另一邊，」葉往院子對面的方向指。「如果有什麼事隨時可以跟我說。」
「嗯。」安娜應了一聲，然後就自顧自地開始把側背包裡的衣服和日用品拿出來放。
葉在門口躊躇了一陣子，安娜才發現他還沒走，於是抬眼問道。「怎麼了？」
「呃……我想說，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聊聊？」葉緊張地試探。

出乎意料的是，安娜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可以啊，你想說什麼？」
於是葉在拉門邊坐下，有點不自在地開口。「那個、如果妳不想說的話就算了，但剛才和爺爺說話的時候，妳為什麼突然慌了？明明一開始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聞言，安娜愣了一下，遲疑了很久才開口，「……我沒被歡迎過。」她垂眸說道。「本來是想著，以『被挑中』的身分和態度來應戰的，只要證明我能勝任麻倉家的妻子這個位置就足夠了，但卻突然被說了那種話，一時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罷了，才沒有慌張。」
那就叫「慌張」吧。葉心想。不過……這樣啊，就像自己不擅長應對普通人一樣，安娜也不擅長和他以及木乃以外的人相處，甚至不懂該如何相信他人的善意。
思考了很久，葉才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說道。「爺爺他，就只是個禿頭的老爺爺而已。」

「……哈啊？」
「總是說我散漫，但其實除了對通靈人的訓練很嚴格之外，他也是個愛好輕鬆悠閒的人啊，連泡茶和看報紙都要式神做。」葉笑著說。「所以，即使訓練很辛苦，我也喜歡和爺爺待在一起。」
「什麼意思？」
「因為能輕鬆生活是最重要的吧？我覺得爺爺的想法也跟我一樣，或者說有類似的地方？以前我抱怨通靈訓練莫名其妙的時候，他回我說只要成為通靈人就能不愁吃穿，雖然小時候我不太懂，但現在想想，他大概也是希望我能輕鬆地過完這輩子吧？」葉不自覺地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臉頰，有點尷尬地說道。「哎、總覺得好像說得亂七八糟的，總之我想說的是，如果妳能相信我，說不定也能試著相信爺爺……啊不過！安娜只要以自己的步調慢慢來就好。」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房間內短暫地陷入了沉默，葉看向安娜，發現她既不生氣也不困惑，也許只是普通地在思考。
良久，「笨蛋，你跟他不一樣。」她果斷地答道。
「欸？哪裡？」
「對我來說就是不一樣，或者應該說，」安娜認真地說道，聲音卻愈來愈小，最終變成難以聽清的呢喃。「……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葉沒漏聽那句話，一瞬間感覺到有股熱氣在頭部蔓延，「啊、……抱歉。」不明所以的道歉就這樣脫口而出。

過了幾秒，安娜再度打破沉默。「不過，懂得判斷誰能夠信任，也是強大的證明吧，我會努力的。」
她頓了頓，突然又開口，「話說，想成為通靈王的人可沒辦法一直輕輕鬆鬆的呢。」她以銳利的眼神盯著葉說。
「啊……」葉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我每天都有好好修行喔！」
「那就好，我應該說過，如果違背約定，不會放過你的。」
欸？總覺得剛才一瞬間預見了相當不輕鬆的未來。葉想著，才突然意識到某種違和感。為什麼安娜會說不懂爺爺的意思呢？如果能知道爺爺的想法的話，應該不會為此困惑啊……

該不會……安娜的能力消失了？但是，今天明明還有讀到他的想法……

在葉進一步深思前，「那你現在的修行都在做些什麼？」安娜的問句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因為能操控式神了，基本上最近都在練習怎麼更契合地跟持有靈附身合體。」
葉不太想主動告訴安娜，一開始練習附身合體的時候，他失敗了好幾次，因為總是想起全宗，有時候還會惹惱陪練的靈，不過葉一直記著和安娜的、以及和全宗的約定，所以無論爺爺提出怎樣的修行，他都乖乖照做，現在憑依合體已經難不倒他了。
回答完安娜的問題，葉也開始有點好奇她的情況。「安娜呢？」
「我已經成為市子了，所以才拿到了這條頭巾。」安娜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答道。「木乃說能教的都教給我了，我也通過入巫儀式了，這次回去後，就差不多要開始幫木乃分攤工作了。」
「好快！」葉脫口而出。
從安娜下定決心要變強，也才過了半年多一點吧！居然這麼快就出師了？好厲害……！葉驚訝地想。
「我說了要變強，就會說到做到，」安娜一本正經地說。「畢竟我將來可是要成為通靈王的妻子的。」
聽到她的宣言，葉有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最初告訴安娜他要成為通靈王時，葉想的是讓安娜安心，如果即使努力了，安娜也無法擺脫那種痛苦的話，就由他來為她解決，然而如今，安娜不只靠自己的力量在半年內變強，還反過來說，她的強大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能在他完成夢想後依然與他並肩。
這樣啊……就像奶奶說的那樣，安娜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她理解並戰勝了真正的恐懼，擁有了堅強的心。葉忍不住想。也許、通靈人強大的根源就來自內心。

……而安娜的心，乘載了他們共同的夢想。

「哈哈，」雖然對於安娜的妻子宣言有點害臊，但葉決定坦率地展開笑容回應。「說的也是，已經答應過的事是不能食言的呢。」
聞言，安娜看著他愣了幾秒，才移開視線說道。「說得好聽，反正你只是想輕鬆過日子吧。」
「啊哈哈、這麼說也沒錯啦……」
雖然有種話中帶刺的感覺，不過太好了，安娜看起來很開心。葉微笑著心想，同時忍不住覺得，不知為何、和安娜一起談論未來，似乎能長久地消弭自己心底的孤獨感。


「對了，剛才忘了說，除了頭巾，木乃還給了我另外一樣東西。」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安娜傾身拉過她的側背包翻找，從中拿出了一個束口袋。
葉有點好奇地湊過去看，才發現裡面是一大串念珠，他大概猜到那是什麼，正想要確認是不是自己所想時，安娜就搶先一步開口，印證了他的想法。
「是大鬼的媒介念珠，木乃把他們串成了『1080』，當作出師的證明送給了我。」
安娜頓了一下，緩慢但堅定地伸出手，「我現在、無論什麼靈都能召喚，」她直視著葉的雙眼說道，同時用手指重重地戳上他的胸口，位置正好介於他的心臟和全宗的熊爪項鍊之間。「等到你強到能讓他實體化的那天，我會幫你召喚他的。」
「……嗯。」

後來，他們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已經是午餐時間，而葉在起身前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挪動了身子，從拉門邊移動到安娜對面不遠的地方坐著，而安娜也沒有為此攻擊他，只是靜靜地容許他縮短了他們間的距離。

午餐就像玉緒一直以來的料理一樣美味，用餐時的氛圍則比葉想得還和樂融融，儘管安娜應該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但看起來並沒有不適應，還和剛工作回來的莖子簡短地聊了一會兒，反而是玉緒看起來更緊張，掉了好幾次筷子，也為此慌慌張張道歉了好幾次。
想了想，葉覺得也許應該好好介紹這兩個人認識，於是老實地問了安娜的意見，她很乾脆地說好，但不知為何，葉卻覺得她似乎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他跟安娜在偌大的後院轉了幾圈，才在曬棉被的地方找到玉緒，似乎是剛完成工作，所以坐在緣側的陰影處稍作休息。
「啊、葉大人！」看到他走過來，玉緒有點慌地站起身，低著頭小聲說道。「有、有什麼事嗎？」
「啊哈哈，沒什麼啦，只是想說讓妳和安娜互相認識一下。」葉一派輕鬆地笑著解釋。
「好的……！那個、安娜大人，您好……」玉緒用細微的音量斷斷續續地說，似乎不太敢和安娜四目相對。
安娜沒有馬上回應她，而是盯著玉緒沉默了好幾秒，才突然冷冷地開口。「我是葉的未婚妻──市子安娜。」
「噫！我、我知道的……」玉緒小聲地叫了一聲，然後慌張地解釋，她沒有帶著錢仙版，看起來緊張到幾乎說不出話。
「妳叫玉緒？」
聞言，玉緒愣了一下，才快速地補充道，「啊、是的！我是幹久大人的弟子，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她維持著令人難以聽清的音量，幾乎沒有斷句地說完整句話，還小小地鞠了個躬。
但安娜根本沒有要按照禮節回應玉緒的意思，只是繼續死盯著她，讓葉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出來打圓場了，不過，他正要開口時，卻發現安娜一直皺著的眉頭突然鬆開了。
她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似的定格了好幾秒，才有點猶豫地說道。「妳……喜歡音樂嗎？」
「欸？啊、是的！那個、我喜歡演歌……」玉緒看起來非常驚訝，但還是乖乖地回答了問題。
「是嗎？那妳會看卡拉OK比賽的節目嗎？」安娜追問道。
聞言，玉緒第一次放慢了語速回應。「是的、如果有空的話……？我還滿喜歡的。」
「……那麼、」安娜雙手抱著胸宣告，「之後有機會的話，一起看吧。」看上去很有氣勢，葉卻覺得她似乎有點緊張。
至於玉緒這邊，似乎是已經用盡了開口說話的勇氣，只能用力地點頭作為回應。
安娜也沒有對此感到不滿，而是語氣輕快地說道，「那麼晚點見，玉緒。」就轉身離開。


「妳還好嗎？」和玉緒道別後，葉小跑著跟上安娜的腳步。
「為什麼這麼問？」她轉向葉，面無表情地說。「我想我能跟她變成朋友。」
「畢竟玉緒人很好嘛。」
「不是因為那樣。」
「欸？那是為什麼？」葉好奇地問。
聞言，安娜別開了視線。「……因為喜好相同。」
是嗎？我還以為是因為讀了玉緒的心，知道了她是個好孩子，才願意跟她當朋友的呢。葉心想。不過安娜看起來也沒說謊，而且說起來，當初也是因為一起看了紅白，他才找到機會和安娜好好說話的。
總之真是太好了，她們似乎處得不錯。葉有點欣慰地想，雖然他還是有點擔心玉緒會被安娜的強勢和不講理嚇到，不過……
啊、這段想法如果被安娜知道的話又要被賞巴掌了。葉突然想到，於是緊張地暫停了想法，偷偷觀察安娜的表情。
然而，安娜卻毫無反應，腳步毫無停頓地繼續向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樣啊。葉突然意識到。也許不是立刻消失，但安娜的讀心能力大概正在弱化。
這種事情，安娜本人不可能沒意識到，但她卻沒有主動提起，所以應該沒有為此困擾吧，反而，現在的她已經成為即使失去讀心能力、也要試著開始信任他人的人了。
葉看著安娜的側臉，想起她曾經說著自己討厭所有人、怨恨一切的樣子，一瞬間，他有種身體深處某個地方被揪住的感覺，卻又同時感到心底暖暖的。
想了想，葉暗自下定決心不過問安娜讀心能力的事，反正無論怎樣，他都相信自己能和安娜一起解決所有困難，無論如何、總會有辦法的。
這麼一想，全宗當初說的那句「所謂的愛」，突然在腦中迴響，讓葉不自覺地害羞了起來。
偶然間看向安娜的方向，才發現她也同樣脹紅了臉。

看來距離完全消失還要一段時間呢。葉笑著想到，同時再一次在心裡感嘆安娜真是可愛。
然後收穫了今天的第二個巴掌。



晚餐是莖子和玉緒一起準備的，雖然誰也沒明說，但菜色明顯比平時豐盛，安娜和中午一樣神色自若地，但這一次，坐在她身邊的玉緒再也沒弄掉一次筷子了。
用完餐後，葉明把葉叫去說話，說是這幾天可以多帶安娜出去走走，葉答應了，走回房間時，發現安娜在院子對面乘涼，於是便過去坐下。

沒有看向身旁的葉，「……怎麼了？」安娜望著庭院裡的鹿威，平靜地問道。
他沒有馬上回答，緣側的晚風清柔又涼爽，讓他放鬆到有點恍神。
看到葉閉上眼睛的樣子，安娜也沒有追問，只是任由他坐在自己身側，分享這段無聲卻令人安心的時光。
過了也許幾分鐘或更久，「安娜，妳覺得開心嗎？」葉突然張開眼睛問道。
面對他有些唐突的疑問，安娜一下子愣住了。
「……偶爾吧。」她想了很久，才輕聲說道。
她短暫地回答後，把原本蜷縮著的身子伸展開來，於是放在身側的手，微妙地縮短了一點點他們之間的距離。
「那之後，鬼沒有再出現過，這次獨自一人從青森來到出雲，也沒有意外發生，算是完成了木乃另外為我出的、特別的測試。」安娜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說。「我想，就算沒辦法忘記過去的痛苦，但現在我也有了能夠拿出來回憶的『開心的事』了。」
「……所以、也許我是開心的吧。」
聞言，「那真是太好了。」葉說道，同時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微笑。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子，「葉。」安娜才突然喚道。
「嗯？」
「早上……謝謝你來接我。」
葉愣了一下，才笑道。「啊啊、沒什麼。」
不太清楚究竟是安娜遲來的道謝、還是夏夜的熱度讓他有種心癢的感覺，總之葉突然湧起了觸碰安娜的衝動，他百般糾結，最終試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安娜的指尖。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另一個巴掌覆蓋上他還隱隱覺得熱辣的左臉頰，然而安娜只是顫抖了一下，並沒有向他發出攻擊。
於是葉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掌覆上她的，而安娜也鬆開僵硬的指尖，生疏地和他的手指交錯著相疊。


那天晚上，明明無法聽見安娜的心聲，亦無法知曉她的想法，葉卻打從心裡覺得，自已能看清安娜的心。
安娜也一樣吧。葉心想。
即使有一天她完全失去了讀心的能力，葉也覺得安娜還是能，長久且清楚地看見他的心。


The End.
未經授權不得轉載By 清紫_plurk@rohan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