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當活水停止流淌》02
※義勇鬼化if
※鱗瀧師父視角

==========

那一年的狹霧山,鱗瀧左近次難得看到義勇的鎹鴉如此急促拍著不穩的雙翅前來。
豈料一開口便是「救救義勇」的請求。
無須多言,他便拾起久未使用的日輪刀,隨著年邁鎹鴉的指引來到了山腳。
遠遠的,有兩個孩子牽著一名頭被竹簍蓋住,全身上下被包得密不通風的人朝他前來。

倚著在戰場上積年累月的直覺,他很清楚。
那是鬼。
包得如此滑稽,理所當然是為了遮蔽太陽。
夕陽即將西沉,然而,此刻的他也陷入了困惑與混亂。
他聞到了鬼的氣息,卻也聞出這鬼……沒有那些吃過人類的鬼特有的腥臭。
同時令他心寒的是,他在那名鬼身上聞到了十分熟悉的氣息。
以及極為濃厚的悲傷與悔恨。

「孩子,你們知道你們手牽著的,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他嚴厲的低吼,在看見自己手上的刀之後,兩個孩子似乎更是加強了力道,緊緊握住鬼的雙手。
「我不知道……但他救了我們,也保護了我們……所以……」
「夠了,毋須多言。」
鬼是食人的存在,拯救與保護什麼的,多半是基於護食的目的。
不知是否被那鬼迷惑,他思考著如何在不傷及孩子的情況下將之斬殺。
也在同一時刻,鬼鬆開了孩子緊握的雙手,在孩子試圖阻止鬼的同時,鬼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們的頭,並緩步的朝自己踏上一步。

這是第一個被他忽視的不對勁。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拔刀朝鬼的脖子劈了下去,然而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攻擊,那鬼輕鬆的閃過了自己的刀刃。
在接連幾回的過招,那鬼一而再再而三輕鬆閃過自己所有的劍路,恍如對自己這一身純熟劍技完全瞭若指掌。

這是第二個被他忽視的不對勁。

然而,鬼卻沒有因此針對劍路的盲點進行任何反擊,直到與鬼一同前來的男孩被飛起的碎石砸中,鬼的肢體動作才有明顯的動搖。

這是第三個被他忽視的不對勁。

最後,男孩為了閃躲攻擊的餘波而不小心跌到自己的劍路之中。
在心寒來不及停手的瞬間,那鬼一個箭步將男孩擋在身後,一直閃躲著自己攻擊的鬼正面承受了日輪刀的劈砍。
覆蓋整個頭部的竹簍頓時碎了半塊。

自裂縫中看到的那只無神靛藍令他分了神,那兩個孩子趁這分神的空檔,一左一右抱住了鬼。
「不要殺他……拜託……」男孩顫抖著聲音向自己祈求,「他救了我們,他沒有殺人……」
「請你救救他……」女孩的聲音也顫抖著,「一定有什麼辦法……」

看著因為自己的劈砍而碎裂的竹簍,在夕陽西沉,夜色籠罩天空之際。透過月光,他看見了那鬼既熟悉又陌生的容貌。
他不想相信自己聞到的那抹熟悉氣息,就是他腦海中閃過的那個身影。
但在見著那副面容之後,等於是敲響了喪鐘,他再也無法自我欺騙只是老頭子的糊塗。

他最自豪且最心疼憐惜的徒弟,墮入了鬼道。

唯有這個答案才能解釋為何眼前的鬼會保護著孩子,為何對自己的招式如此熟悉,以及……
明知會傷痕累累甚至被自己殺死,也拒絕做任何反擊。

「……義……勇?」
鬼黯淡的眼眸似乎閃過一絲絲流光,讓他想到當年剛來到狹霧山,成天哭哭啼啼的那個孩子。
日輪刀的刀刃沒入已成為鬼的愛徒的脖頸,僅差那麼一點便能將之完全斬落。

『若培育的隊士成了鬼,身為培育者要切腹謝罪。』
這條隊規訂定於非常久遠的戰國時代,因為有一名強大的柱化成了鬼。
並非因作戰受傷遭鬼王的血感染而被轉化,而是背叛了人類向鬼王尋求力量並墮入鬼道。
但無論如何,殺鬼劍士成為鬼無非是莫大的恥辱。
自那之後,多了這條連坐的隊規,因為沒有人知道成為鬼的劍士,究竟是自願的,抑或是不可抗力。

他知道義勇這孩子絕對不可能自願成為鬼的,在頭顱幾乎快要被斬下也毫無反抗的當下,他意識到了。
化成鬼的義勇頻繁的閃躲,是為了替孩子阻擋攻擊,因為孩子們一直想阻止義勇朝自己的刀口前去。

「義勇先生是為了救我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男孩懇切的嗓音分了岔,「拜託……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他……讓他變回原來的樣子……」
孩子用盡全力想把崁入脖頸的刀刃拔出,即使徒勞也想拯救義勇的情緒濃烈到令他感到鼻酸。

你回來是為了求我殺死你嗎?鱗瀧左近次心裡如此思忖。
縱使從沒有止住的鮮血與沒有癒合跡象的傷口來看,你似乎放棄了求生的慾望。
放著不管,不是失血過多,就是待太陽升起被陽光燃燒殆盡吧?

「一旦成了鬼,就會忘記原本還是人類的所有一切,再也沒有回頭路了……過去不曾有過鬼變回人類的例子。因此,一旦人變成了鬼,為了他的尊嚴,在他開始吃人殺人以前,必須將他殺死。。」
麟瀧左近次退了一步,並將手伸入袍子。
「門下弟子墮入鬼道,是老夫失職,教導無方。」
下一個,一把銀白的短刀從老者的懷中抽了出來,孩子還來不及阻止,老者便將刀刃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在看見亮晃的白刃在月光之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義勇如同死水的眼瞳在那瞬間終於有了一絲生氣,混沌的意識恍如撥開雲霧一般終於清明。
混亂的腦海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便先做出了行動。
他奮力的將崁在脖頸之間的日輪刀抽了出來,鮮紅的血液在雪地上噴濺出了點點紅梅。
一個箭步,他撲了上去,緊緊的將自己埋入恩師的胸懷,阻止了老者的以死謝罪。
被化鬼的義勇緊緊擁抱,鱗瀧聽見胸前傳來了細碎的嗚咽。

那不是鬼豪無意義的呻吟嘶吼,而是他十分熟悉的……這孩子小時候時常在夜晚被褥中傳來的啜泣聲。
「不……要……這樣……」如同牙牙學語般,義勇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伴隨著哭音自胸口傳來,「不是老師……的……錯……」

那一聲喚自己為師的哭腔令麟瀧為之一愣。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姊姊……錆……兔……」
義勇化作鬼的健壯軀體散發著自責的氣味並顫抖著,「是我……能力不足……沒資格……為……老師的……學生……」

老者手中的白刃因顫抖而滑落,插入身旁的凍土,他猶豫的將手伸向懷中的鬼,輕撫對方如記憶中一樣蓬鬆的髮絲。
雖然成為了鬼,但與過往遭遇的所有的鬼不同,義勇沒有失去自我。
他沒有跨過那道無法回頭的臨界點。
斗大的淚珠沿著天狗面具流淌,一滴一滴的灑落在鬼烏黑的秀髮。

「你回來了,比什麼都好,義勇。」麟瀧緊緊的將化作鬼的弟子擁入懷中,在大雪紛飛的霜月之下,壓抑的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