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星碎片（2）

-

　　讓我躺在你的心臟裡數拍，數一眨眼、數二呼吸、數三親吻你血色赤裸的命。在這和煦春日也不會駐足的腔室裡，彼此的體溫徒剩你我眷戀，褪色的襯衫與散亂於肩頭的髮絲，讓它們維持著昔日的破舊與狼狽，然後就這麼迎接永恆吧。我說我需要的是一場雪崩，而不是你的眼再次眨動。

　　從記憶裡一片片剝下的斑黃磁磚被刻意地落到地上，刮刀惡狠狠地磨蹭著鐵灰水泥外露的牆，你說這麼做才得以重新裝潢這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狹窄房室，於是缺角的裂縫遍佈的刺破腳掌的卡在腦殼與呼吸裡的磁磚碎片灑滿了一地，屋裡無處可逃，拖曳出了無數道枯萎色血痕的你跪在浴室一角，瞪著眼持續手裡雜聲連連的刮除動作。數一碎粉落地、數二指腹擦撞牆面替它上了紅漆、數三你把自己以外的事物悲憤地除出了這個空間，滿目瘡痍。等不到一場落雪，粉末如餘燼，燒著他殘留於此的存活證明。

　　可城市裡也不是不會下雪。當潔白的冰晶搶先一步覆蓋地表，你從窗內默默看向外頭的惡劣眼神也未嘗沒詛咒過眼前的文明將永久沉回大地之下。急駛而過的銀線流光確實從來沒能騙過誰眼裡的真實，只是你也習慣了在夢裡看他，在那斑斕如汽油反光的惡臭夢裡，你曾以為你們是同流合污於社會邊角的一雙孽子，於是大膽地任由扭曲的虹彩玷污他蔚藍色的雙眼。你想，你那藏匿著僥倖的無辜眼神也許能等到他的崩落，然後你們就能相依在一塊迎接永恆，就像他曾把自己一部分的過去交到你手裡，你便天真地盲信他的未來也將屬於彼此。

　　數一眨眼、數二呼吸，數三他帶著你沒能來得及捉住的全部飛向了夢境之外。屆時你不得不承認他眼底的清澈始終如一，是你像個無底黑洞般一度想成為吞噬他的那場宇宙收縮。最終你看著那間火光熠熠的房室被照得煌亮，手心裡滿是擦傷與水泥碎屑，握不緊任何正一一流失的溫度與脈動。連戶外隨便一場積雪都比這裡的空洞來得飽滿，你抬頭一瞧，文明的光芒還猖狂地在外頭點亮了一整條街、一整座城市、一整片你在屋裡放起的大火。

　　是殊途同歸，你恨。是即便數到三十也不會同步的你與他，你把自己燒死在枯萎色的青紫腔室裡，與昔日的狼狽破舊陷入不甘永恆的泥淖。

　　你除去了自己以外的人事物，靈魂碎裂一地，也還是不夠許願一場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