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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形之段(上)

尾濱勘右衛門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天已經亮了，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同班的久久知兵助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打從下半夜把隨身攜帶的高野豆腐吃完後，他就一直呈現萎靡的狀態，機械性的翻動書頁，找尋所謂的「怪異」。

似乎是引發了連鎖反應，隔壁班的竹谷八左衛門也跟著打呵欠，眼淚都出來了。

缽屋三郎靠著室友不破雷藏，早就不知道睡到哪裡去，雷藏則遵照六年級的圖書委員長，中在家長次的囑咐，堅持不懈的繼續翻書尋找。

「……我們到底要找到什麼時候？我覺得我快成為老花眼了，現在看什麼都糊糊的。」八左衛門小聲抱怨，他看向兵助，想要尋求一點認同，但對方根本沒在聽，嘴裡還喃喃唸著「絹豆腐」、「油豆腐」等。

八左衛門嘆了口氣，認命的趴下繼續翻書。

「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昨天的動靜。」勘右衛門往後一躺，隨意問道。

「我有種六年級學長們在帶頭策劃什麼整人活動的感覺。」三郎揉揉眼睛，看起來還沒睡飽。

「但是七松學長不太像是在開玩笑……」八左衛門想起昨晚聽見外頭的騷動，原本要探頭看發生什麼事情時，七松小平太突然出現，按住了圖書室的門框。

不要出來，不要把燈滅掉。他只說了這兩句話就把門關上。

那時候小平太的表情和語氣，讓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再打開那扇門。

「你們啊，不認真找的話，中在家學長會生氣喔。」雷藏又翻完一本書，是正常的、沒有被怪異的書頁入侵的書。雖然他和其他人一樣也心存疑問，但完成他們被交代的任務才是首要之事。

「雷藏，所以你相信中在家學長講的那些事情嗎？還是不相信呢？」

「要說相信還是不相信……雖然覺得學長講的事情很離奇，但學長的態度又那麼堅定……好猶豫啊，到底該不該相信？」

眼見雷藏又陷入糾結，三郎無奈的看了挑起話題的勘右衛門一眼，接著對雷藏說：「不管相不相信，我們做好該做的事情就好了。」

不，你根本沒在找吧。八左衛門在心裡偷偷的這麼說。

又過了一會，長次推開圖書室的門，走至五人的面前坐下。

辛苦你們了，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書頁嗎？

經由雷藏的複述，其他人順利理解長次的話語。

兵助拿出一本低年級的習字本：「這個算是嗎？」

「那是加藤團藏的字吧。」勘右衛門皺眉道。

「那這個呢？」三郎拿出一本好幾頁字都糊糊的《忍蛋之友》。

「那個如果不是福富新兵衛的鼻涕或口水造成的……就是山村喜三太的蛞蝓黏液。」

「這本都是圖畫，這樣算嗎？」八左衛門攤開一本畫冊。

勘右衛門終於受不了了，他忍不住大喊：「這一看就是豬名寺亂太郎的畫吧！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

長次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之前還來不及給他們看的「蠹蟲」之頁，還有昨晚現身的「什麼東西」之頁。

五人正坐，聽著長次講昨夜發生的事情，心情跟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最後是由雷藏從靜默中先開口。

「中在家學長，像這樣子的書頁，我們完全沒有找到。」

長次點點頭，讓他們回去休息。

在五年級生離開後，長次走向了書架後的書堆，拿起其中幾本書。

「啊好害羞！」埋在書堆裡的圖書委員會的顧問，松千代萬老師，把自己的臉捂了起來。

「松千代老師，從您的私人藏書中有其他的線索嗎？」

松千代老師難為情的抬頭看了一眼長次，接著又縮回去，小小聲的說：「有這樣的記載……說不一定要將怪異消滅，有些會自然散去，有些會找到屬於它們自己的位置。」

那是一本雜記，僅僅是簡單的用這些話帶過講，沒有更多的細節。

長次垂下眉眼，還是毫無進展，雖然至少目前順利回收兩種記載怪異的書頁，但依照占卜，忍術學園內還有兩種怪異藏身在書本中。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讓昨晚的事情重演。

當四年級生和六年級生開始翻找餘下的書籍時，五年級生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宿舍。

像一場沉默的遊行，他們排著隊一個接一個的走，走進三郎和雷藏的房間圍成圓圈坐下。

「我們搞砸了！」八左衛門抱著頭這麼說。

五人腦中不禁浮現其他六年級學長因為他們沒達成交代的任務而大發脾氣的模樣，幾乎要抱在一起發抖。

「但是，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三郎不甘心的說。

「那要怎麼辦？回去繼續幫忙找書嗎？」

「八左衛門你冷靜一點，中在家學長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我們先休息，接下來一定還有要我們出力的地方。」拿到豆腐補給的兵助，腦袋總算可以正常運轉，他扯了扯八左衛門的褲腳要他坐下。

「昨晚……真不敢相信，竟然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們有辦法對付怪異嗎？」雷藏低著頭說。

「六年級的學長們，也是第一次遇見怪異吧？在這件事情上，就無關經驗了，我們隨機應變的能力未必會輸他們。」

「三郎說的沒錯，就算遇到了，我們五年級生團結一致的力量一定可以順利解決。」八左衛門如此說道。

「但如果可以的話還真不想直接面對怪異……」三郎大大的打了個呵欠。

勘右衛門一拍膝蓋，先斬後奏：「大家都累了對吧？那我們就原地解散，睡醒再來討論，走吧兵助。」

八左衛門跟著走出三郎和雷藏的房間，看著早晨的日光，覺得有點刺眼。

然後他看見了，走在前頭的勘右衛門的頭髮，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搭在旁邊的兵助肩膀上。

「咦？」八左衛門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勘右衛門在對兵助兩手一攤表示「如果是這樣那也沒辦法」的時候，某一撮頭髮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但是好像又只是隨風搖擺的緣故。

「這一定是假的……我一定是累了……」八左衛門搖搖頭，走進自己的房間休息。

睡了幾個小時之後，八左衛門抓起補蟲網，想著既然已經醒來了，先去後山採集一些新生的蟲子。

他一打開拉門，就看見兵助和勘右衛門正一前一後的奔跑，還一邊叫喊著什麼。

八左衛門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腳邊竄了過去，接著是兵助朝他的方向直直衝過來。

「八左衛門快點攔住兵助！」

「別擋路！八左衛門讓開！」

兩人同時對八左衛門大喊大叫，讓八左衛門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兵助完全沒慢下腳步，兩人就這麼撞在一起摔在走廊上。

隨後趕到的勘右衛門搶走八左衛門手中的補蟲網，追著某樣東西繼續往前跑，兵助也打算起身去追，被八左衛門拉住手臂問：「等一下啦！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木棉豆腐長腳跑掉了！」

八左衛門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還沒來得及思考到底是自己還是兵助瘋了，勘右衛門就提著補蟲網回來，一隻手束著開口，不讓裡面在掙扎的東西跑出來。

「我的豆腐！」兵助朝勘右衛門伸出一隻手。

勘右衛門後退了兩步說：「這才不是豆腐，不然你問八左衛門，哪種豆腐會跑？」

看著悲痛的幾乎要哭出來的兵助，八左衛門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裡拿出一袋高野豆腐說：「呃……先別管那個了，吃點豆腐？」

沒想到兵助含淚吃了一口，立刻變臉提起八左衛門的領子，怒氣沖沖的質問：「這是別人的豆腐吧八左衛門！你這傢伙竟然隨身攜帶別人的豆腐！」

八左衛門百口莫辯，他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有別人的豆腐，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豆腐，兵助竟然可以吃出其中的差異，他掙扎的看了勘右衛門一眼尋求幫助。

但勘右衛門選擇火上澆油：「咦……好過份，沒想到八左衛門是這種人……別人做的豆腐比我們兵助做的豆腐還好吃嗎？」

「不是這樣的！兵助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打斷這個荒唐場面的是三郎，他「刷」的一聲拉開門，一臉不悅的說他們真的很吵。

和三郎一樣穿著睡衣的雷藏也探出頭來，睡眼惺忪。

於是所有五年級生又聚集到房間內，三郎和雷藏用同樣的姿勢雙手抱胸，聽著剩下三人的解釋。

稍早之前，勘右衛門一醒來就看見兵助拿了好幾盤豆腐放在房間地板上，原本想抱怨幾句的，但當其中一塊豆腐從兵助手中端著的那盤跳到地板上，開始滿屋子亂跑的時候，勘右衛門連話都講不清楚了，指著那塊豆腐大叫。

兵助也被嚇得不輕，但他馬上反應過來，伸手要去抓住那塊豆腐。也許是因為要顧及其他在地上的豆腐，兵助還是慢了一步，讓那塊豆腐從窗戶逃跑了。

兩人對視一眼，並同時開口。

「那是所謂的怪異嗎？」

「我要去救我的豆腐。」

接著便是兵助追趕豆腐，勘右衛門緊追其後，並撞上了倒楣的八左衛門，還讓兵助發現八左衛門帶著別人做的豆腐。

現在勘右衛門坐在兵助和八左衛門中間，以免當場血濺三郎和雷藏的房間。

「我覺得是八左衛門的錯。」三郎如此評斷。

「嗯，我也這麼覺得，這算一種背叛吧？」勘右衛門深以為然。

八左衛門被他們說得更抬不起頭，整個人都要趴在地上了，但他還是想不起來為什麼會帶著別人做的豆腐。

「所以那塊豆腐……」雷藏看向在勘右衛門手中的捕蟲網裡不停掙扎的豆腐，又開始猶豫不決道：「是豆腐本來就是怪異呢？還是怪異變成豆腐呢？」

「兵助在做這批豆腐的時候，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三郎問。

兵助把他如何製作豆腐的每個細節從頭講了一遍，並義正嚴詞的駁斥雷藏對於豆腐是怪異的假設。

「其他豆腐看起來都很正常，看來是第二個選項，有什麼東西變成豆腐了。所以兵助，別再對假的豆腐這麼執著了。」勘右衛門這麼說。

在勘右衛門話音一落的同時，他手中的那塊假豆腐突然停止了掙扎。

「不會吧？勘右衛門你把它殺了？」三郎一臉驚恐的指控勘右衛門。

勘右衛門把那塊不會動的豆腐拿出來，確認它真的不會動之後，連忙撇清責任說：「不不不我剛剛什麼都沒做啊！我沒掐住它也沒嚇到它啊！」

沒有人回答勘右衛門，他查覺到，屋裡的氣氛突然和剛剛不同，其他五人明顯透露出和平常截然不同的驚慌和恐懼，而且並不是來自手中的豆腐。

等等……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五人？

意識到人數不對的勘右衛門，確認自己兩旁是兵助和八左衛門，正面對的是坐著的三郎和雷藏。

那麼站在三郎旁邊，有著和三郎一樣……不對，是和雷藏一樣的臉，一樣的衣服、一樣的身形的……是什麼？

勘右衛門不自覺的放手了，那塊豆腐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