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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五夏

為時已晚的沈默跟挽留同時到來，那點微薄的勇氣碎不成聲的從海浪中喑啞的破出。

高三的畢業季，五條悟在堆滿殘瓣、隨時會誘發花粉症的人行道下，對著校門口的傑大喊。
夏油傑的表情從詫異到大笑，逐漸把整張臉笑紅了，他誇張的弓著腰朝五條悟揮手，五條悟緊張的聽不清他的回覆，只依稀聽見了名字的呼聲。

地鐵上的五條悟靠在窗邊，給自己撐起了一個三角的空間，窗外的影子層層疊疊撲來，埋沒這段羞恥又出格的記憶。

他在那之後再也沒見過夏油傑了。

他被迫的，反覆品味在畢業那幕被一刀中止的影格。

消息杳無音訊，夏油傑就像濃墨青春裡一張誤入的剪報。

五條悟似乎就只是夢醒了，在現實的角落翻不出半點關於夏油傑這個人的邊角屑料。

他那種充盈的、自認了解夏油傑的自信，在回憶的潮水裡一點點被沖垮。

夢裡的夏油傑替他擰下了瓦數最高的那顆星星，藍色的光暈被框在五條悟的眼裡，他沈默的沿著海岸的虛線前進，直到腳重合上構築虛線的足跡。

夏油傑拉過他的手，過久的回憶讓一切失真，掌心的觸感像一記重音被指腹狠狠摁下。

「悟。」

五條悟重新在床褥中甦醒，撕開那些黏膩的冷汗，陽光堪堪落在床沿。

這場夢在海浪拍擊的第三個冬季被侵蝕至崩塌。

五條悟不再去探聽關於傑的消息了，他對投來的、關注的目光感到不適。

每一個相似的背影都是暗渠般的陷阱，會在他追出去的瞬間將人溺斃，把失望強押入口鼻。

甜膩的糕點已經沒辦法掩蓋夜晚留下的影子，他的眼下青黑一遍，加重的糖塊一顆顆投入摩卡，潑出的咖啡漬滲染襯衫，難以洗淨。

他無神的再次看向窗外，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看出去的是瞳孔、藍天、還有－
提著行李狂奔的、狼狽的夏油傑。

撞入視野的瞬間、五條悟就不受控制的追了出去。

身後傳來店員的呼喊，他恍若未聞，夏油傑卻被驚擾似的轉頭看了一眼。

視線相撞了。

在大學畢業的前夕，五條悟在校園內遇見了歸國的夏油傑。

他被青春時代的初戀困在故鄉，對方卻早就脫出故土的箱庭，遊走在流浪的月色下。

他的煩憂早已麻木，以致平靜的神色矛盾的套在這具慌張的軀體之上，四月的校園內只有枯枝的金木犀，那段無聲的暗戀被相襯的如此衰敗，堂而皇之的宣告他的敗北。

夏油傑還記得離別時那段氤氳的挽留，五條悟的面龐使他再度撞進萬里的藍空，在雲層中失重的下墜。

他先撿回了自己的呼吸，雜亂心跳隨著周遭歸位的聲響躲進叢林深處，他熟練的替五條悟收拾了爛攤子，像往常一樣照顧每一個無辜的人們，然後禮貌又歉意的對五條悟說：「抱歉。」

他說。
「抱歉，我有些趕時間，晚點再跟悟敘舊好嗎？」

他的歉意張口及來，五條悟一反常態的欣然接受了。

他很大度、風度翩翩，甚至提出了送夏油傑一程這樣的提議，在被拒絕後也只是笑笑，讓夏油傑把手機號碼給他。

接著當場撥了過去。

夏油傑看著響起的手機明顯愣了一秒，慌張的試圖掛斷，五條悟卻聽見了響起的瞬間，那個不大不小、熟悉無比的嗓音。
「……天藍至今也棲息著，天藍至今也依舊澄澈，無論－」

那是高二下最後一次社團活動，他在台上唱歌的錄音檔。

五條悟那副游刃有餘的面孔被摔的粉碎，無理取鬧的眼淚從那張彬彬有禮的面具下猙獰的破出，砸進衣物與塵土、劃上深色的標記。

夏油傑手忙腳亂的上前擦過他的淚水，只換來五條悟不管不顧的大哭到：「騙子－」

他哭的很誇張、毫無形象的咳嗆著，眼淚跟鼻涕弄滿了那張漂亮的臉，睫毛被打的濕漉漉的，他就這樣滑稽的、呼吸不暢的，吻上夏油傑的嘴。

*

很多雜亂的回憶相擁，他被裹挾在五條悟的外套跟門板之中，四月的東京還未徹底醒來，睡夢中的春季畏寒，他在門板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尾端的脊髓一路細數、在第七脊骨與背中的十字架上落下輕吻，夏油傑的聲音像逃入林間的春鳥。

窗外春雨疾驟，沈悶的雷鳴摀住雙耳，在唇齒交纏中被一點點拆吃入腹。

深藍色的書冊掃落在地，扉頁的落款龍飛鳳舞的寫著五條悟的名字。
他那些夢中的海市蜃樓被濕熱黏膩的雨蓋過，床褥像無底的黑夜，吞沒其中。

理智崩解的感覺糟透了，他曾一遍遍的告誡自己嫉妒的成癮性，卻又為不可見的舊日染上頑疾。

落寞難止煎熬，為遲來的情熱敲響大門，一路沿著樓梯踏步直上，直至昏沈的視野將四周燒出陽炎的殘影。

像被果凍碎塊埋沒，甜膩又不安的焦慮感爬上四肢。
恍若夢靨，蜜糖般的喜悅伴著酸澀不堪的情緒壓垮身軀。

散落的衣物變的礙事，他赤身的顏色像是番茄、煮熟的蝦子，在臉色徹底熟透之前身體先動了起來，他摀住了那雙變的濕漉的雙眼，心跳聲先一步出賣了彼此，它們太賣力了，甚至開始蓋掉其他五感，只剩這場默劇還在上演。

黏膩的水聲在這場喧囂的寂靜中闖入腦海，沾著潤滑液的手在柔韌的血肉中摸索，夏油傑的腰拱了起來，他伸手去撈，像抱著掉落的月。

五條悟仰著頭喘氣，不敢去看他，夏油傑的吻一次次的落在心口，他又變的不會說話，忍不住去咬他，想要他再慷慨一些，施捨些什麼在這張矜默的嘴中。

糟透了。

夏油傑披散的頭髮遮蔽了感官，像落下了帳一樣，這個世界似乎只剩下彼此，彷彿溺斃在呼吸中。

濕軟又溫熱，雙手早就從腰側滑落，胡亂地搭上了誰的腿，他嘴上說著求饒的話，快感與壓抑交纏成糾結的細線，被淚水渡上霧雨的眼睛像融雪一樣消在閉眼的瞬間，從額間滑落的汗水都像欲蓋彌彰的春雨。

現在的傑看起來糟透了，他伸手抵住眉心，想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會兒，可四周都是氤氳的水氣，潮紅又濕潤，順著肌理讓他昏沉的陷入甜膩的陷阱。

他已經變成了盛滿體液的容器，被給予的、從相連的肌膚饋贈的、還有，被情潮淹沒的他自己所滲出的。
太多了、過多了，身體里的液體順著躺流而出，爛熟的軟肉討好的咬住探入的手指，它們順著下身滴滴答答的流下來，染深床單。

五條悟第一次感嘆六眼的精妙，回憶裡模糊不清的悸動被重新上色，色彩鮮明到刺眼。
他貼著傑的腿根囈語，「……你早就拋下我了。」
刺骨的風比從前更勝一籌，從每個可能的縫隙滲入，爭先恐後。

夏油傑此時盡職的像每個演技拙劣的演員般，親吻他的手背，說著乞求寬恕的承諾，自私的將拋在過去的過往再一次輾過。

五條悟抓住了他的手，篤定的。
「你早就拋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