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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單純約砲的話,確實也沒有接吻的必要。 「需要我轉過去嗎?」 在擴張至手指能順利抽插的寬度後,伊得這才開口說了進房以後的第一句話。雖是這麼問的,但事實上他早已經翹著屁股在床上主動趴伏好身子,用食指與中指微微撐開穴口邀請男人進入。 男人沒有回答,但隨著柔軟的床鋪下陷了幾分,隔著薄套的熱燙性器很快便抵上羞恥的秘處,飽滿渾圓的龜頭在伊得抽開手指的瞬間幾乎毫無縫隙地操了進去。 「唔、哼……」伊得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身子,不是痛,但男人比他想像得更大且更硬一些;男人則從容地感受著年輕身體獨有的緊緻與彈性,又淺淺抽插幾次後,才一挺腰把整根凶器送入。 這讓他一下就嚐到了甜頭。 「嗯、嗯哈……你好棒、嗯……」熟悉的飽脹感和過於激烈的快感驅使伊得本能地渴求更多:「再、多一點……」 而男人不知在何時已取下口罩,慵懶而清晰的嗓音像春藥一般搔刮他的鼓膜:「想要的話就取悅我,我可不是為了要伺候你才叫你來的。」 伊得聞言,扭著腰夾了兩下體內的東西。 「互相取悅、不好嗎?」他騰開一隻俯撐的手,伸過胯下攀上男人的大腿內側,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對方的陰囊以及尚未沒入肉洞裡的陰莖根部:「反正你也想要舒服吧……」 在伊得看不到的背後,高傲的男人眼底閃爍著愉悅的怒火。 「呵……還真是遇到了一位大膽的小少爺呢。」 沒等伊得意會過來這個突然被賦予的稱謂究竟是貶意多一些、還是褒意多一些,便被扣著精實又富有韌性的腰肢大力操幹起來。那晚的性事異常濃烈,他們剝去衣物與體面,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發洩欲望,就算不知曉對方的姓名,也能以陌生的愛稱作為情趣。 伊得雖然自始沒參透自己為何會被如此叫喚,但他確實像個浪蕩少爺一樣被操得無比舒服,何況這不過是一夜的遊戲,在快樂之前,讓他扮演什麼角色都無所謂,所以伊得很快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等天一亮,他跟他都還得回到各自的身分、作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而男人甚至比他預期的更加清冷,在天未亮時就獨自抽身離去,留他一人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舒舒服服地拖著疲憊但滿足的身軀下樓、舒舒服服地享用飯店的高級早餐buffet、再舒舒服服地用男人留下的錢叫計程車回家……他在心底誠摯感謝這位床技好又把距離感拿捏得恰到好處的sugar daddy,最後舒舒服服地把這段記憶封存在腦中的某個角落。 為了等哪天興致來了,可以拿出來稍加回憶一番。 僅此而已。 *** 新工作甫上任一週,伊得便趕上所屬品牌與知名時尚雜誌合作的拍攝專案。與編輯開會主要是設計師的工作,但會議能否順利開成,背後少不得助理們的血汗淚。伊得和幾位同事抱著一沓厚厚的系列草圖和模特兒履歷跟在設計師後頭一路進了Klein雜誌社的大樓,穿梭在樓宇之間的時尚編輯們比起一息尚存的人類、倒更像是衣著華麗卻面無血色的妖魔與遊魂……不過就是長久沒有正常睡眠時會出現的狀態嘛,看著自己不遠後的未來,伊得也只能苦中作樂地自我安慰。 會議定在下午二時,但從昨天開始,除了一杯比一杯濃度更高的咖啡以外,伊得就沒有再攝入過任何其他東西了。他把難以抑止的心悸手抖歸咎為第一次參與企劃會議的緊張,但比起打翻咖啡更教人清醒的,還得是雜誌總編進入會議室、正巧與他對上眼的那瞬間。 他認得那雙眼睛。 應該說,他只認得那雙眼睛,而非男人的臉。 那雙在酒吧及臥房的昏黃燈光下閃爍著曖昧與試探、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眼睛,在會議室敞亮的熾光燈下鋒利地像是能割去人的呼吸。伊得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而身旁的前輩用小臂輕碰了他一下,無聲安撫他的緊繃。 「我懂,第一次見玖夜先生時都是這樣的,沒事。」 前輩投來的安慰眼神彷彿如是說道,但伊得心裡想的卻是不、你不懂。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叫得可歡了。 他無奈地想,誰能料到那晚的sugar daddy再見面後竟直接成了甲方爸爸,此刻他是很想苦笑的,但根據約砲道德守則第一條,哪怕天塌下來都不得在公開場合擅自相認,因此當雙方的初步交流環節輪到自己這頭時,伊得仍兀自鎮定地報上姓名和職稱,半點沒有心虛的樣子,就算他能感受到玖夜的視線在他身上輕輕刮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不過等會議正式開始後,他也沒別的閒心再思考這些事了。 現實中的時尚雜誌總編其人神共憤的程度比起電影裡演的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提前釘在白板上的草圖約莫四十來張,卻有很大一部分甚至還沒來得及討論,就在下一秒和幾個模特兒的履歷一起直接進了垃圾桶,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單為了封面拍攝而準備的,餘下的四個跨頁尚不計其中。 歷經數個小時的漫長的會議後,伊得在如坐針氈的氣氛下勉強總結出關於玖夜的幾個規律——但凡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時,草圖便能繼續留在白板上;那些讓他側頭瞇眼的,則會被挑起來釘在另一塊板子上再作定奪;而一旦他細長好看的眉峰挑起,垃圾桶便有極大機率成為那項提案的最好去處。 至於當玖夜給出笑容的時候……伊得是事後才從資深前輩們的口中得知,沒有人知道那樣的話會發生什麼事,畢竟上一個遇到的傢伙,如今已徹底在時尚圈中銷聲匿跡了。 萬幸的是,會議最終在玖夜全程冷著臉、卻沒有人忽然崩潰離席或突發心肌梗塞送醫的情況下順利結束。按設計師的話來說,這幾乎能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會議,不僅確保雙方合作正式展開,也意味著接下來一整個月直至正式拍攝日前,誰都別想回家裡睡覺了。 伊得很快便適應了極端的工作強度以及雙方團隊的運作模式,在工作場合偶遇砲友雖然驚嚇,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上的困擾,況且除了第一次集體會議之外,身為大忙人的玖夜其實也很少再全程出席。 這樣最好,雖然一想到往後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吃到如此優質的天菜,心中還是不免可惜,但比起被迫身陷在錯綜複雜的職場關係和情感糾葛中,像玖夜這種下了床就形同陌路的態度反而讓伊得更加舒服。 原本他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某個深夜,伊得忽然接到編輯窗口來電,說他們在模特兒試穿後把原稿及樣衣落在Klein的會議室裡。電話那頭的話音都還未落下,正在全力進行最後修改的工作室這端也立刻傳出驚呼。 「我去幫忙拿,馬上就回來。」伊得頭也不回地衝出工作室,跨上他破舊的小綿羊以最快速度趕往編輯部大樓。剛一抵達,助理編輯已等在樓下為他按好電梯,告知東西落下的位置後、又匆匆趕往其他地方,放他獨自上樓。 伊得盤算著若是能拿了東西抽身就走、回頭時或許還有時間幫尚在奮戰的同事們外帶幾杯咖啡,於是沒做多想地便照著指引衝往會議室,卻在開門的同時愣在當場。 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在和裡頭的人四目交會時,他想雙眼一閉直接裝瞎的心都有了——畢竟丟了樣衣和原稿這種低級失誤若是只有助理知道,改日多討好交關一下或許也就過了,但此刻待在裡頭的,卻好死不死是誰都不能得罪的總編輯本人。 只是被臭罵一頓都算好了,在沒有人摸得準玖夜脾氣的情況下,難保不會升級成影響雙方合作信賴關係的嚴重的事態。雖然服裝保管實際上是另一位資深同事的責任,伊得仍忍不住自責當時應該多留個心幫忙再次清點……。 算了,世上畢竟沒有後悔的藥,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思考該如何在不觸怒玖夜的同時,平安的把東西送回吧。他一邊想著,一邊硬著頭皮出聲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也在裡……」 話還沒說竟,就被生生地截斷。 「進來,把門關上。」 伊得一怔,這是他沒預期過的發展,身體卻趕在思考以前便乖乖地執行了了命令。門關上後,他在原地躊躇了兩秒,想想還是覺得不太對,只好在對方審訊犯人的目光下再次開口:「那個、我是來拿樣衣跟……」 玖夜卻根本沒想理會那些理由,勾了勾手便讓他過去。 伊得只能著魔似地再次邁開腳步走到對方身邊。 男人以姿態隨意地站在會議室正中的一架白板前,上頭釘著幾幅他們稍早前開會討論過的模特兒定裝照。他的一手側插在腰側、另一手則舉在身前、將手指輕抵在唇側來回摩娑,瞇著眼的時候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正在盤算著什麼可以輕易整死手下員工的點子。 伊得承認不管在會議中看過幾次,他都還是覺得這個姿勢無比性感,但他沒敢開口,只是老實地待著、等待對方再次發話。 於是玖夜如他所願地下達了命令:「脫了吧。」 「……你說什麼?」他有點錯愕地抬起頭,發現玖夜的目光確實落在他的褲頭上後,變成了不敢置信。 一夜情的對象再次相遇後想要重溫舊夢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一來必須得雙方合意、二來他們甚至還在工作場合上,伊得怎麼也沒能想到玖夜竟是那種會仗著職權不對等關係提出性要求的人……果然上天給了一個人完美的臉蛋和性器,就必定也會賦予他惡劣至極的性格以顯公平嗎? 還沒等伊得回過神來,玖夜又再度開口,這次還多了點不耐煩的意味:「有什麼疑問嗎?這麼簡單的要求,很難理解?」 「你若還想繼續待在這個行業裡的話就最好照做,小少爺。」 不是不能理解,而是理解過後無法接受。伊得沉下臉,那晚的愛稱在此刻聽來竟無比諷刺,他深呼吸了幾次,做好隨時會丟掉飯碗甚至永遠被時尚圈列為黑名單的覺悟,最終無懼地對上男人的眼。 「那你去叫我老闆開除我吧,如果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才能留下,這種破產業不待也罷。」 義正詞嚴的一番話讓玖夜瞬間挑起眉。 他來回打量著對方的表情,如同在審閱那些精修過後的模特兒照片是否存在著任何破綻一般,而這一切讓伊得感到異常不爽,於是賭氣般地打算扭頭就走,卻沒想到再下一秒、男人的嘴角弧度竟微微勾上,給了他一個饒有興味的淺笑。 「你那缺乏美感又貧瘠無用的腦袋裡,除了想做愛以外就沒裝別的了嗎?。」 說他笨,可以;說他滿腦子只想做愛,他也認了;但說他沒有美感,這就是徹底的人身攻擊了。 伊得一怒之下用力把頭扭回去瞪著玖夜,還差點扭到脖子。 「你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小少爺難道一點自覺都沒有嗎?」玖夜倒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反而還顯得一臉無辜與無奈,理直氣壯地道:「那條皮帶實在太醜了,以後別再讓我看到……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小要求,到底要我重複幾次?」 「……蛤?」所以搞了半天,要他現場脫了的理由,是在說皮帶? 伊得順著玖夜的目光,把視線也落在自己的褲頭上——由於這段期間都忙得腳不沾地,上班前基本都是眼前有什麼就抓什麼來穿,連續好幾週下來、也沒發現自己體重掉了不少。今早同事看他褲子掛在骨盆上要掉不掉的樣子,便隨手從樣品庫裡抓了條皮帶讓他應急用,伊得也沒多想就直接綁上了。 如今定睛一看,和他原本的衣服一搭配起來還真的是醜得不行。 但這也不能怪我啊,死線迫在眉睫,誰還有閒心管自己的皮帶長什麼樣子啊!伊得默默在心裡為自己叫屈,玖夜卻彷彿能聽見他的心聲般,冷冷地道:「你要是還想繼續吃這行飯,就最好對自己穿在身上的東西隨時保持警惕。」 伊得僵在原地,半晌後才恍然大悟,他這是被玖夜整了、但被整的同時卻也實實在在地被上了一課,更因為他裡虧在前,就算有氣也無處發,只能老老實實地認栽。 「抱歉,我現在就脫掉。」他動手解開皮帶,褲頭又變回原先鬆垮垮掛在腰間的模樣,伊得有點尷尬地提了提自己的褲子,想了一下後,又再次開口:「還有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隨便就誤會你……」 原以為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足夠明白了,玖夜得理不饒人的惡劣性格卻終究還是超乎他的想像。 「誤會什麼?」男人似笑非笑遞過一個眼神,像是非要問個水落石出才滿意:「你覺得我對你有意思?」 「對,也不是、就……」這種問法是要人怎麼回答啊!伊得默默在心裡先把對方罵了一千萬遍,才咬牙道:「不管你有沒有往那方面想,總之我這個人口風很緊的,我也絕對沒有想要再跟你那個的意思,所以……」 「是嗎?」玖夜聞言立刻撇下唇角,露出一副感到十分無趣的表情:「那你可以走了。」 「……。」 伊得嘆了口氣:「抱歉我說謊了,不是絕對沒有,還是有那麼一點……」他一邊解釋一邊又氣自己幹嘛要多做這些無謂的解釋,但他莫名有種如果現在沒有說清楚,玖夜往後肯定會讓他難看的預感,索性一口氣把牌底都掀了:「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約,我當然也沒問題,但前提是這件事情不可以影響到我工作……」 玖夜露出一個「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的嘲笑表情:「身為一個小小的設計師助理,跟我談條件的姿態倒是擺得挺高?」 「就不怕我告你一個職場性騷擾?」 到底是誰先開始的! 伊得簡直無語問蒼天,他此刻只覺得頭非常、非常地痛:「如果你沒這個意思的話,剛才幹嘛故意說那種會引人誤會的話?」 「你猜?」 「……你該不會是在測試我?」 「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一連串的攻防讓伊得覺得無比心累,但不知是否為錯覺,比起剛開始的時候,玖夜臉上的笑意的確真實了許多。 也有溫度得多。 伊得決定把這當成他可以小賭一把的信號。 「所以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他面向玖夜,大起膽子、同時帶著點自暴自棄的意味開口:「還要約嗎?還是就當作沒這回事?」 玖夜卻仍舊沒有回答,只是指著不遠處的一架落地式衣架道:「等你把工作都做好了再說吧。」 伊得看見上頭掛著的樣衣,這才猛然想起他來這裡的目的。 他飛也似地衝過去,連同落下的原稿一起手忙腳亂地兜進包裡,期間,還要持續面對總編輯大人在另一頭放出的精神攻擊:「好心提醒小少爺,像這樣的低級失誤若是敢再發生一次……會有什麼下場,你們就自己好好看著辦吧。」 身為產業鏈最底層的設計師助只能理苦著一張臉聽訓,那一刻,伊得覺得自己彷彿一隻連羽毛都尚未長齊小雛鳥,不幸被被深諳江湖險惡的老狐狸逮到後,按在地上狠狠玩了一把。 但又能怎麼辦呢?除了抱著必死的決心,別無他法。 「……死也會做出讓你滿意的成果的。」臨走前,他這麼對玖夜開口,比起給予對方承諾,倒像在對自己發毒誓。 「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而那副慷慨赴義的模樣成功取悅了玖夜。 「去吧。」他噙著晦暗不明的笑,目送伊得離去。 小心別死得太快了,小少爺。 *** 雜誌拍攝順利結束後,伊得收到一封簡訊。 沒有署名、卻也沒有刻意隱藏號碼,只有一串代表日期、時間與房號的數字,跟末了一句簡單的「晚點見,小少爺。」 伊得心情複雜地瞪著那條訊息,但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默默選擇赴約。 而同樣的邀約在那之後仍不間斷,使原本單純的一夜情,漸漸延伸成許多個夜晚的繾綣,最後更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兩人的習慣。 透過這層關係,伊得開始有機會真正去瞭解玖夜……不光是性格或脾氣,也包括他在時尚方面無懈可擊的敏銳嗅覺和精準眼光;玖夜亦然,在一次又一次的性事中放任這位膽大包天的小少爺,揣著一股近乎天真的愚勇佔據他所有的的注意力與感官。 剛開始,他們還會刻意為對方保留一點客套的沉默,就像他們初次發生關係時那樣。然而隨著日子過去,兩人也慢慢進展成就算隨意聊著天也不會感覺到尷尬的關係。伊得甚至為此打趣過玖夜——在某次酣暢淋漓的性事後,他告訴他那些年曾聽說過的種種傳言,比如他的每一個眼神舉止是如何被揣測解讀,以及旁人對於這位始終保持神祕的時尚大師其私生活的種種臆想。 玖夜其實並不在乎別人究竟如何看待或評價自己,但同樣的敘述從伊得嘴裡說出來,卻總是能立刻變得有趣許多。 「總之就是自私、自大、冷血、傲慢、乖張孤僻還毫無同情心、喜歡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到目前為止,都算切中要點。 「還有呢?」 「你還想聽啊?」伊得乾笑一聲,盡力保持消息來源的隱匿性:「還有什麼我想想……噢對了還有這個!說你要不是性冷淡、要嘛就是私生活亂到不行,但又從來不吃窩邊草……」正掰著手指往下細數的時候,伊得突然一愣。 作為男人身邊最大顆的窩邊草本草,他忍不住對這則流言的可信度提出質疑:「這是真的嗎?你從來沒吃過自己底下的人?」 「嚴格來說,你不是Klein正式編制下的員工。」 「咦,對耶。」乍一聽,伊得還覺得有點道理,沒發現自己已輕易地被帶離了主題:「如果是這樣定義的話也是沒……」 「還是小少爺當助理當膩了?」玖夜突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也簡單,我等等打個電話,你明天就可以不用去上班了。」 ……不是耶,別人都是靠著潛規則上位的,怎麼輪到我就變成失業了。 伊得一翻身,把平均蓋在兩人身上的棉被都捲向自己這側作為報復:「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國際知名大設計師,紅到讓你主動求我發案給你這個小小的破雜誌編輯。」 好不容易才捲走的棉被在下一秒,又立刻被身後的男人剝個精光。 「比起發案,小少爺先學會忍著不發情再說吧?」 「哇!你這是、犯規!嗚……」 不是才剛做完嗎!怎麼可以又這麼硬! 就這樣,每一次的性事都令他們得以多瞭解對方一點、卻又恰到好處地悄悄保留了一些,就像那則亙股流傳的童話故事,只要不說破,最終的結局就永遠不會被人知曉。 他們主觀認定這將是一段開始了卻永遠不會出現結果的關係,但即便如此,愛情仍在一次又一次有意無意地試探中,被滋養著長大。 並且持續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許多年過去後,伊得如他當初發下的豪語,憑藉不懈的努力與自我精進從一介小小的助理職位快速飛升,最終積累出足以脫離品牌自立門戶的實力;而玖夜則依然身處在那個高得令人望之卻步的位置,隨著每一年的過去而握有更巨大的權力。 對於這樣的親密關係合夥人,伊得始終是仰望的。 但更多時候,他選擇有意識地阻止自己去依賴玖夜。 在工作上,玖夜理所當然擁有比他更深更廣的視野及人脈,要是能從中獲得哪怕一星半點的幫助,都可以輕易地直接少奮鬥個十年,可他總認為一旦開口要求……姑且不論對方會不會同意給予,便已經是輸了。他終究想靠自身的力量成為與玖夜比肩的人,而不是狡猾地利用和對方的關係,為自己的成功鋪路。 在情感上,那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畢竟只是砲友,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以後大概也不會改變。而砲友——顧名思義,提供的僅有肉體上的聯繫,而非情感上的支持。就像玖夜從不曾在性事中顯露任何私人情緒般,伊得也同樣小心地提醒自己永遠不應去跨越那條界線。 但他曉得自己其實是矛盾的。 即便玖夜幾乎已身處在整個時尚產業的頂端,伊得依然會希望如此強大的他或許可以試著在疲憊時多依賴自己一點;但若立場調換,他卻總是要求自己要具備足夠的堅強去面對一切。 他不能、也不敢去覬覦任何本不屬於他的情感。 他不是那種不識好歹而予取予求的人。 也因此,當確定自己拿到半年後於N城舉辦、同時也是他生涯首場個人時裝秀的企業贊助合約後,伊得並未親自開口邀請玖夜以Klein時尚總編的身份出席,而只是透過品牌的名義給Klein的編輯團隊發了份制式的公關邀請函。 他很早就知道玖夜屆時定有許多公開活動需要參與、還須提早飛往其它城市為接續舉辦的時裝週舉行揭幕儀式,更深知無論自己有多少私心,都無法改變任何既成事實。 畢竟於公,玖夜作為Klein的總編輯,絕無可能為了一個菜鳥設計師的Off Schedule小秀,放棄出席如此重大的國際官方盛典;於私,他不過是玖夜未公開的砲友(更甚者還有可能是之一),像這樣的身份,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要放下一切來看自己的秀呢? 他得戰戰兢兢,才不會連這層關係都失去。 而這時的伊得還不明白,這份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其實也是愛。 他只是告訴玖夜:「一路順風,我也會努力的。」 玖夜則在收到邀請函後,淡淡表示會記得叫助理安排下去,這也讓伊得更加確信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他猜想玖夜如果重視的話,或許會指派某位資深合夥人或責任編輯代為出席——而這,對一名甫出道的新銳設計師來說,已是無上的光榮了;若是Klein編輯團隊最終無一人到場,那伊得也只能承認是自己的能力尚不夠水準。 從此之後他得更加努力,直到終有一天、強大到足以被認可為止。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他很快便將全副心血投注在時裝秀的準備工作中,而隨著預定的日子愈發逼近,兩人也因為各自的行程開始聚少離多。 終於,N城時裝週隨秋日的第一片紅艷落下,喧騰地揭開盛大的序幕。當玖夜率領Klein的編輯團隊飛抵N城觀展時,距離他上一次和伊得見到面,也是足足兩個多月前的事了。 視訊通話的待接鈴聲通過無線耳機在耳畔輕快地響起,玖夜在等候接通的同時,正翻看著手上的文件夾,除了時裝週主辦方提供的On Schedule Show日程表外,各大知名品牌的VIP晚宴邀請函也包含在其中。 但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合成的電子音樂反覆幾輪後便戛然而止,玖夜不悅地斜睨一眼螢幕,鮮紅的未接通知便無禮地映入眼底。他本想直接退出通話軟體,卻在伸手按滅畫面的前一秒等到了伊得的及時回撥。 他輕嘖一聲,故意放著那幅笑容燦爛的頭像在螢幕上獨自閃爍好一段時間,直到鈴響將要再次消失前才終於滑開接聽鍵。然而好不容易連上線,伊得的臉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乖乖出現,而是讓他被迫欣賞了好一陣子的雜音及四處晃動的視角後,才總算狼狽地冒出個頭來。 「喂、喂——玖夜?你還在嗎?噢靠、幹痛死,我的腳……喂?抱、抱歉我好了,不好意思剛剛有點忙……」伊得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湊到鏡頭前面,揮手向螢幕中的玖夜打了個招呼,表情卻因為忍耐著疼痛而顯得有點齜牙咧嘴。 玖夜嘆了口氣,他早料到會是這個情況,所以在伊得第一次沒接的時候就想放棄通話打算的,但看在兩人已經許久不見的份上,還是耐心地讓這場會面持續下去。 「腳怎麼了?」 「沒有啦,就是剛進來換鞋的時候踢到行李箱……噢對我到飯店了,你呢?今天的秀結束了嗎?」伊得一邊關心著遠端的人的情況,一邊試圖用單手把全身的衣服都脫下:「我有點忘記你是什麼時候的飛機,十二號下午還是十三號一早?你這幾天有好好休息嗎?」 玖夜卻沒有回答伊得的問題,只是輕飄飄地嘲諷了一句:「這樣啊,行李箱想必很痛呢,真可憐。」 「太過分了吧竟然是先關心行李箱而不是關心我!」伊得出聲抗議,視訊畫面又隨著他的動作再度陷入一片混亂。好不容易拉扯下領帶、解開襯衫,正準備要動手脫皮帶的時候,伊得才想到其實可以先把手機放好再繼續,這樣還能順便讓玖夜欣賞一下他的脫衣秀。 「嘿嘿,怎麼樣,我今天穿的有帥吧?」他在置物櫃上好不容易找了個支架把手機架好、把擴音開到最大,隨後退了幾步在鏡頭前轉圈展示一下今日的OOTD——事實上,他已經幾乎脫得什麼也不剩,唯有一條緊身的黑色四角褲正孤零零地為他遮擋住重點部位而已。 若是自己此刻站在伊得身前,定會狠狠地在那張蠢臉上用力擰個幾把作為懲罰,玖夜心想,然而事實是雖然兩人此刻在物理位置上相距不遠,卻只能隔著螢幕通話,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在心裡先記上一筆,等見面之後再好好教訓這位色膽跟色心都越來越肥的小少爺。 「說吧,你還剩多久?」 「什麼我還剩多久……不要突然用那種好像隨時會出人命的問法啦!」伊得一臉委屈地走回原處抓起手機,再把手機跟脫得光溜溜的自己一起摔在床上:「但確實剩沒多少時間啦……差不多再三個小時就要去第二輪選角、順便開妝造會議了。」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玖夜挑起眉,聲音透漏著一絲不悅:「浪費時間?」 伊得苦笑了一下,閃躲掉這份問他怎麼不抓緊時間休息的曲折關心:「就算要我現在去睡我也睡不著啊,而且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那邊都順利嗎?時差會很嚴重嗎?玖夜我跟你說……」 「我現在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做愛喔,嗚嗚嗚……」 他企圖用委屈的表情搭配撒嬌攻勢轉移男人對他睡眠時間的注意力,玖夜對此卻絲毫不領情,因為從第一秒起,他便看穿了伊得此刻強裝的鎮定及輕鬆的表面底下,暗藏的深沉焦慮與無盡擔憂,就算刻意將可愛動物特效的獸耳與紅暈濾鏡開到最強,也無法完全掩蓋住那張面龐上的憔悴與眼下兩抹的黑青。 那是將要崩潰之人在徹底垮下前,苦苦掙扎著意圖維繫最後一絲理智的模樣,而他清楚原因何在——幾天後伊得將迎來做為新銳設計師出道的首場個人秀,雖然由私人企業贊助發表的新人秀是伊得以目前的地位而言,能夠獲得的最好資源,卻不會被排進官方On Schedule Show的日程表中,這也代表著他所能面向到的受眾,無論是掌握著話語權威的時尚媒體、大牌買手甚至是名流明星,都先天上地少了許多。 然而時尚終歸是一門追求聲量與輿論的血腥產業,沒有人想看的時尚,自然也就只能等著被淘汰。而一名新生代的設計師究竟是能一飛沖天、還是得繼續在汪洋中浮沉掙扎,便全看其能否好好抓住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對此,玖夜倒是並不擔心,他很清楚伊得的實力在哪,也曾看過對方為了秀而準備的設計稿——每一張都著實教人驚艷。但他並不打算告訴伊得任何他已預見的結果,畢竟這一切都將是他必經的坎,唯有親自邁過了,才能算得上是有獨當一面的資格。 更何況,這條路終歸是伊得自己選的,因此無論在路上跌得如何狼狽,就算到了體無完膚的地步,也得跪著走完。 但如果在走到以前就不小心沒氣了,那麼情況就得另當別論了。 雖然從過往的經驗來看,他的小少爺還勉強算得上是懂分寸的人,但玖夜是清楚他的脾性的。他願意包容世間的一切、做每個人的港灣,可當輪到自己時,卻只懂得咬牙死撐、不願給任何人添麻煩。 也因此,為了不讓好戲提前下場,最終落得一個看無可看的寂寥,玖夜決定適時地給點小驚喜,以免這頭倔驢在還沒跑到終點線前,就無趣地倒下了。 他故意壓低聲音問道:「小少爺,想要獎勵嗎?」 光這麼一句話,就讓伊得起了渾身的顫慄。 他們無數次做愛的夜晚,玖夜會一邊舔著他的耳垂、邊這麼問。 伊得沒有一次能拒絕得了。 「你……要給我什麼獎勵?」他反問,一時間卻有點混亂。先前,他是為了想轉移玖夜的注意力,才故意光著身體裝瘋賣傻的。可當玖夜真的入了這個局時,他又遲疑了。 他可以嗎? 他值得嗎。 「你說說看?」玖夜卻像一團明亮的火焰,引誘著他去貪戀更多溫暖:「說不定我心情好的話,會好好滿足你呢?」 伊得悶哼了一聲,手不自覺地探入底褲中:「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我……」 玖夜噙著笑,將話筒湊近自己的唇邊輕聲道:「你親自驗證,不就知道了嗎?」 伊得用力地咬著嘴唇,一手緊捏著手機、另一手則快速地在身下撸動。 明明他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輕易依賴,但哪怕只是這麼幾句未知真心與否的調情,都還是能讓他在看不到光的谷底中,無端生出一股勇氣。 「唔、呼……玖夜……」 「嗯?」 「抱歉,但、再一下下、就好……」 「嗯。」 許久不曾發洩的情緒隨著安慰的動作,很快便找到急欲宣洩的出口。 當伊得蜷縮在床上安靜地抽動著身子時,玖夜過分溫柔的嗓音仍持續迴盪在耳邊。 「乖孩子。」 好好做你現在該做的事。 「這樣就對了。」 不需要害怕。 「就是這樣,試著再多忍耐一下下……」 很快,我就會在你身邊。 隨著手上的動作慢慢緩下、而後靜止。 伊得跟著釋然地吐出一口又深又長的氣。 「舒服了?」 「嗯。」 「沒事的話,就掛了。」 「好。」伊得無力地哼哼兩聲,伴隨著一點若有似無的鼻音:「是說,玖夜……」 「又怎麼了?」 「不、也沒什麼……」 就是,想你。 也想謝謝你。 「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嗯。」 「晚安,掛囉。」 「晚安。」 以及晚點見,小少爺。 ***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是無論當中有再周全的策劃,可一旦到了真正發生的那天,仍舊會陷入一團混亂的。 服裝秀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即便已經再三五六七八九千九百九十九萬次確認過一切的流程、人員、布景、走位、甚至是聲光音響音量音效,伊得仍舊在上秀的前兩小時遭遇到模特兒為了更好的報酬及更高的品牌關注度,臨時缺席去走了同時段的另一場On Schedule Show的情況。 團隊成員氣急敗壞地在後臺飆罵,伊得卻連生氣的時間都沒有,在向選角總監撥出一通又一通的電話、請對方千萬務必再緊急加派支援人手的同時,也不斷向秀導及現場模特兒確認能否透過臨時增加換裝及出場次數以解決燃眉之急。 直到開演前半小時,當觀眾陸續入場、公關人員也正恪守職責為每一位貴賓安排合適座位的同時,因突發狀況而忙成一鍋粥的後臺總算找到了可行的替代人選。而待模特兒們都已大致換好了各自的第一套出場服裝,妝髮團隊也正在進行最後的補強,伊得也才終於能稍喘口氣,與造型師一起進行最終的細節確認。 從他還是一名小小的設計師助理時,時裝秀的後臺的戰爭便是如此地慘烈,而等到他真正當上了設計師的此刻,也仍舊不變。伊得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嘆一下這一切的無常是常,秀場外頭竟又傳來一陣巨大的騷亂。 他和秀導一前一後跑向後臺設置的即時監控螢幕前,剛想要透過畫面確認情況,就因映入眼中過於震驚的景象而雙雙愣在當場,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本預計此時要現身在五千公里外的L城、為下一場時裝週進行暖場揭幕儀式的玖夜,此刻竟大大方方地出現在第一排的觀眾席上,而沒有預先得到任何消息透漏的媒體此刻就向炸開了鍋,爭先恐後地開始湧向秀場。 一部份持有all pass採訪證的記者,追著玖夜的腳步、很快便在場內卡好了便於同時拍攝到伸展臺及玖夜本人位置,另一部分不得其門而入的,則全數守在秀場之外,等待下秀之後的公開採訪。 伊得和後臺大部分的人一起愣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還得是擁有多年經驗的秀導率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把所有人轟回各自的崗位上繼續動作。 「你也是、不要以為你是設計師就可以在這邊占著茅坑不拉屎,你模特兒都檢查完了嗎!沒有東西要縫了嗎!」 直到秀導再次前來硬是把伊得從監控螢幕前拖走,伊得這才如夢初醒地被叫回了現實。 但他的淚,也就這麼跟著下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伊得事後再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其實毫無印象。 他只記得他的眼前始終因淚水而模糊,無論是在開場的當下,還是在走秀結束的很久之後。 就連上臺謝幕時,他都沒能止住哭。 他從來沒這麼哭過。 從公關手中接到玖夜送來的慶賀生涯首秀圓滿成功的花束時,他哭得更厲害了。 而玖夜則安靜地坐在距離伊得最近的地方,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好好地欣賞了一番小少爺哭起來的醜臉。 再像沒事人一般,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果然一到場外,他就被蜂擁而至的各家媒體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為什麼突然改變行程? 這位設計師有什麼特別值得您關注的地方? 對於L城的開幕儀式,您有什麼想表達的嗎? 日後有繼續和這位設計師合作的打算嗎? 垂眼看著那些爭先恐後朝他遞來的麥克風,玖夜最終,只點了一個問題。 讓您不惜放棄一切,也要來到這裡的理由是什麼? 是什麼呢? 玖夜也曾如此自問。 「只是因為這裡有個我想看的人吧。」 他微笑,回頭遠遠看了一眼仍在臺上哭得亂七八糟的伊得。 「親眼看到,又更有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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