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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過往那些、需以極端手段消滅的威脅不復存在，對身處現代的葛葉而言，血液好比補品，僅餘養護身體的用途。

　　遙想百年前，為了克服嚴峻的生存條件，進而打倒肆虐的魔物，葛葉天天進補，頭好壯壯，每天同他的神父搭檔飛天遁地，擅闖什麼生人勿近的魔窟出生入死，倘若受了較重的傷，尚有一口氣在，撕開備援血袋暢飲後又是一尾活龍。

　　至百年後的太平盛世，食用人類血液的效益不大，頂多令皮肉傷癒合得快些，其餘時間只能巴望著過盛的魔力消散。加上法律的制約，鮮血的取得不如以往簡單，權衡利弊下，自然會選擇既能輕易獲取，亦能滿足口腹之慾的、人間尋常料理，能每天變著花樣或口味，又色香味俱全，豈不美哉？

　　換言之，現在的吸血鬼就算不靠吸血維生也無妨。

　　無奈葛葉近期都在籌備公司的企劃，生活步調因繁忙而匆促，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時間，卻又碰上社區的施工潮，極度睏倦的葛葉無處可去，更不想到陌生的地方過夜，掙扎許久，最後決定抱著被子屈就在隔音室裡。

　　礙於靈敏的聽力總能清晰捕捉到無法被阻絕的低頻噪音，吸血鬼將希望寄託於擱置在角落的棺材，暗自慶幸之前有讓ブタ過來整理，他才不至於淪落到有家睡不得的窘境。

　　忙活了一陣，純粹是為了把窄硬的棺材再佈置的舒適些，直到順利躺平，葛葉滿足地深呼吸，數度讓氧氣充盈整個肺部後又全數吐盡，如此反覆，如釋重負的舒暢令他起了滿身疙瘩，靈魂幾近抽離。

　　顧不得被子沒有蓋好，葛葉放任睡意將僵硬的筋骨當作爬架，肆意向上攀附蔓延，於渾沌的腦中開枝散葉，瘋長成一大片樹林，隨後托著殘存的意識，在夢境的波瀾裡載浮載沉。

　　還未來得及入夢，擱在腦袋旁的手機忽地響了，吸血鬼不得已撐開沉重的眼皮，拿起手機關機的動作充斥著被打攪的不耐。

　　然而當他一瞥見是自家搭檔傳了會帶點心過來的通知，訊息下方不忘附上幾張在知名甜點店排隊的照片，葛葉臉色瞬間轉晴，手指飛速在鍵盤上敲出了句歡迎光臨、恭迎大駕等訊息，要求搭檔雖然可以晚點過來，但請務必要出現云云。

　　難得看吸血鬼回覆回的這麼積極，叶笑得開懷，畢竟能夠得到對方這等禮遇，不管是什麼請求，他說什麼都會答應。

　　而葛葉在收到搭檔正面的答覆後便放心了，遂及把開了勿擾模式的手機棄置在地上，自個兒縮進棺材裡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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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穿過被巨噪音包覆的長廊，叶不敢想像葛葉該怎麼在這種環境正常作息，他一邊緊掩耳朵，似是想隔絕掉嘈雜的施工聲響，哪怕僅是徒勞，好歹能確定撥通的手機究竟有無人接聽。

　　眼看螢幕上顯示著斗大的未接通提示，叶索性掏出備用鑰匙開了門。

　　門後的景象令叶有些錯愕，外頭分明是烈日當頭，可這屋子裡竟進不了半點光。但凡能被光線穿透的門窗，盡數用厚重的布簾遮罩住，連帶布料的邊邊與四個角也被膠帶黏貼在牆上固定，更別提一旁遭隔音海綿堵死的縫隙，難怪室內會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靠著手機手電筒微弱的光源找到了燈的開關，環視周遭熟悉的裝潢擺設，叶不自覺鬆了口氣，不等人出來招呼，就自行走進廚房料理剛買來的食材，順勢將冰箱裡壞掉的食品清掉，好騰出放置甜點的空間。

　　等到整理得差不多了，他才轉往吸血鬼的房間，然而敲了半晌的門卻遲遲沒人應答，叶旋即開門進去，殊不知裡頭並沒有吸血鬼的身影，疑惑之餘，他依序把每個房間走了遍，依舊沒有吸血鬼的蹤跡。

　　是因為受不了外頭的吵雜，所以選擇出門避難了嗎？可是他們早些前不是才通過消息，約好要在這個時間點見面的嗎？而且還是葛葉再三強調一定要自己過來的。

　　「會不會是遭遇什麼不測？！」難不成現在還會有吸血鬼獵人之類的職業嗎！

　　叶不死心地撥響了搭檔的手機，原想著沒接的話就直接出門去哪幾個地方找人，忽然從隔音室門後方傳出了重物掉落的巨響，嚇得他差點叫出聲。

　　由於第一次來巡葛葉時沒開燈，光線不足沒能看清房內的狀況，在確定裡頭沒有生物活動的跡象後，叶就草草將門帶上。

　　現在隔音室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叶循著動靜找過來，然後握著門把躊躇，冷氣的寒風時不時自半掩的門縫竄出，搔癢他的臉，叶深呼吸，秉持著速戰速決的心態，迅速推開了門，接著衝進去開燈。

　　「欸？」

　　待視野變得明亮的瞬間，叶這才看見，原本直立在牆邊的棺材，此刻被橫放在房間角落，正好棺材的蓋子是掀開的狀態，方才的聲音來源大概就是出自這裡。

　　「葛葉？」叶接近的同時試探性地喊了幾聲，約莫半晌，裏頭窸窸窣窣一陣，伴隨一連串古怪的呻吟聲，青年直接打消上前探看的念頭，轉身退回門口，定定看著猶如驚悚怪物電影在他眼前真實上演。

　　嘶啞的長吟斷斷續續，偶爾消失在冷氣運轉的雜音裡，叶悉聽，始終聽不出那究竟是在吼叫，抑或在叫喚著誰的名字，故無從回應，只能杵在原地看著蒼白枯瘦的手探出來，接著啪地一聲用力按在棺材邊緣，使了好一會的力卻都沒什麼勁，直到用第二隻手輔助，一個人影顫顫巍巍地坐起來，要不是叶早已見識過搭檔憔悴的模樣，不然老早就奪門而出了。

　　掛在棺材旁側的葛葉儼然一副快往生的樣子，抬頭朝自己的方向望了過來，「就說不要叫了，我在這裡......」

　　「葛葉！」叶驚呼，「不是幾天沒見而已嗎？怎麼虛弱成這樣！」

　　「睡眠不足啦。」葛葉打了個哈欠，拾起差點被搭檔踩爛的手機，用不著當事人開口，光看上頭連篇的未接來電，就讓葛葉意識到對方有多焦急。「抱歉啊，沒接到你的電話。」

　　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讓搭檔找不到人，吸血鬼愧疚地撓撓腦袋，起身欲向人道歉，由於腿腳使不上力，他直接一個踉蹌往前撲倒，幸虧叶一個箭步及時衝上前幫忙，葛葉才沒摔出棺材。

　　「沒關係，是我太唐突了。」見吸血鬼這個狀況，叶本想邀請對方乾脆來自己家住幾天，反正他家早就成被公司同事當成吃飯玩樂的聚點，哪天錯過末班車也能請求借宿，多葛葉幾口飯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只是之前因為演出的關係需要外宿，吸血鬼就有太過緊繃而睡不好覺的先例，若真的勉強葛葉過來，他的好意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叶只得作罷，「葛葉現在有力氣吃飯嗎？」

　　「不知道。」無論怎麼變換姿勢，最後仍會被肢體的痠痛給折騰得醒來，說白了，睡慣了榻榻米的吸血鬼哪可能回得了躺棺材的日子呢，他以前到底是怎麼在這悶熱又窄硬的「床板」上睡著的？

　　思索一會，才驚覺哪裡不對，那會兒儼然是能大肆吸食人類血液的時代，身為吸血鬼的他魔力充沛到不行，幾天沒睡都不要緊，而當今，停止吸食血液的他單單兩天沒睡好就成了這副德行，看來不是想辦法找血源墊肚，不然就是花錢找飯店將就。

　　盯著把臉埋在手裡哀號的搭檔，這副頹靡的樣子看在叶眼裡很是心疼，比起搭檔挫敗的頹喪，他更喜歡看葛葉猖狂大笑的表情。

　　「欸，葛葉，如果讓你吸血的話會不會好一點？」之前閒談時的內容靈光一現，叶果斷脫下外套，拉下衣領露出脖子肌膚的動作俐落非常，「來，需要的話儘管跟我說。」

　　葛葉愕然，搭檔突如其來的獻身殺個他措手不及，他沒想過一個商業合作的對象會甘願為自己付出到這個地步，「不好吧？」

　　縱使叶是真心想要給予，但葛葉刻意維持的距離感讓他不好意思逾矩，只能換個說法好言相勸，「就當作是為了養好精神，給大家看見最好的我們而已。」

　　「況且除了我們的組合，明後天你還有行程要跑不是嗎，葛葉這種狀態不太好吧？」

　　逞強的後果他們都體會過，吸血鬼眼裡的堅持退去，神情明晃晃的充斥著動搖，顯然是被說服了。

　　「真的可以嗎？但是會有點痛哦？」

　　「葛葉願意嗎？太好了！」

　　搭檔的滿面春風令葛葉著實不解，「要被吸血的是你，怎麼最開心的也是你？」

　　叶沒有多做解釋，逕自跨進狹窄的棺材裡，低頭和傻眼的吸血鬼對視，「事不宜遲，葛葉快點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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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獠牙咬破肌膚的瞬間，叶吃痛地揪緊搭檔的衣服，他不太明白吸血鬼對於疼痛的感知標準，什麼叫做一點點痛，根本是超痛！儘管內心忿忿不平，可善於忍耐的叶依舊奮力咬緊下唇，隱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深怕自己難受的反應影響到對方進食的意願。

　　葛葉伸手撫過叶的背脊，似乎是在安撫因生物本能而顫抖的叶，舌尖舔過自傷口冒出的血珠，熟悉又懷念的鐵銹味似乎勾起了埋在回憶深處的慾望，他連忙壓下漫上心口的衝動，配合叶的呼吸，盡量放慢速度去吸吮淌出的鮮血。

　　過程中，葛葉會嘗試調整角度，盡可能讓唇緊貼著對方的頸項，然而含吮的速度趨近緩慢，不時會有漏網之魚來不及被嚥下，葛葉反射性用舌頭舐去那些溢出的血珠，那濕熱的觸感刺激讓叶除了疼痛之外，更多了點悸動的感覺。
　　
　　新鮮的血液點綴疲乏的胃口，但叶難耐的呻吟適時地要葛葉在忘我前打住了。

　　鬆開了對叶的禁錮，不管是魔力、體力，或精神的恢復，藉由鮮血的補給有了顯著的改善，葛葉抹去唇角的血漬，抽過旁邊的面紙替對方按住傷口，「沒有不舒服吧？」

　　「還好。」看來葛葉以為他是因為難受所以發出怪聲音，叶怪不好意思的，藉故尿遁逃離現場，「我去一趟廁所。」

　　「要不要陪你去？」葛葉擔心平時身體孱弱的叶會暈倒，畢竟剛剛喝下去的量並不少，不料這問題在問出口不到零點幾秒的時間就被叶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葛葉只得懷抱著感恩的心，聽話的去廚房張羅叶準備好的菜色。

　　而把傷口周邊的唾液跟血跡清乾淨後的叶挫敗不已，他懊惱地扶著洗手台好久，是想利用其他事情冷卻不斷泛著漣漪的情緒。

　　「被看到就完蛋了啊。」起了反應什麼的，到底是被吸血覺得興奮，又或者是因為疼痛感到興奮，只要對象是葛葉，怎麼樣都太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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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沒事吧？」葛葉起身迎接回來的叶，覺得對方的神色有點古怪，趕緊幫對方拉開椅子。

　　「沒事哦，真的。」叶笑著接受了搭檔的好意，順帶誇獎了一下越發主動的吸血鬼，「還把餐盤擺好了，くーちゃん真了不起！」

　　所幸挑釁見效，叶心安理得地收下搭檔氣急敗壞的反駁，一邊拆開包裝精緻的禮盒，慣性要搭檔先行挑選，葛葉知道客氣對叶沒什麼用，便也不拘束，開心的把幾塊糕點掃進自己的盤子裡。

　　叶靜靜地欣賞對方津津有味的吃相之餘，止不住心動地開始盤算些什麼，礙於眼前這單純的吸血鬼，腸子沒有他那麼多的彎彎繞繞，若是想要讓幾分鐘前那份搔不到癢處的怦然適得其所，勢必得主動一點才行吧。

　　「葛葉。」

　　「嗯？」吸血鬼不忌諱在叶面前失態，就算滿嘴的食物還是會積極回應對方的呼喚，可當他抬頭應答，對方卻又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盯著自己。

　　啊，該不會他吃到叶要吃的口味了吧，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吐出來還他了，誰叫他不早說。

　　「不是蛋糕的問題，我只是想問葛葉，這陣子要不要來我家睡？」叶否認自己對甜點的渴望，要對方好好把嘴裡的東西吞下去，用不著展示給自己看，同時也是在藉這種輕鬆愜意的氣氛邀請對方，「這幾天有一半的時間我都不會在家，你可以安心地睡覺，不用擔心打擾或是被打擾哦。」

　　葛葉原想拒絕，叶不願失去這次的機會，緊接著再打出一球，「最近有很多朋友來作客給了我很多甜點，你也知道我一個人吃不完，要是葛葉能來的話就幫大忙了。」

　　在語音落下的剎那，吸血鬼可以說是豪不猶豫的答應了，果然要抓住吸血鬼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叶拚命壓制欲翹起的嘴角，維持一貫的冷靜，默默將自己的點心推了過去。

　　而面子薄的吸血鬼在插起蛋糕放入口中之際，是不想對方誤會自己貪吃，於是趕緊多補了一句，「是因為你幫我，我才願意伸出援手，不是因為點心的關係哦。」

　　「知道啦。」指腹輕輕摩挲隱隱作疼的傷口，叶用溫和的微笑接下了葛葉的不坦率，對於搭檔那些口是心非，他全都了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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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後的某一天，窩在葛葉家討個清閒的叶記起這片段，排除掉帶點情色的曖昧，現在的他仍對那口棺材充滿浪漫情懷的想像，甚至提出了自己想睡在裡面的要求，直接被因一閃而逝的畫面激起PTSD的吸血鬼義正嚴詞的回絕了，「活著的人類睡什麼棺材！」

　　奈何葛葉實在禁不起叶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同意了，附帶條件是自己也要睡在裡面。

　　兩個大男人擠在狹小棺材裡的畫面不慎雅觀，葛葉直接將棺材板也蓋上，好像是想規避掉那些可能存在、卻又不存在的、薛丁格的幻想視線。

　　不同吸血鬼戰戰兢兢，叶在棺材裡興奮不已，甚至無視葛葉讓他不要亂動的警告，一下往這邊摸，一下又朝另一邊探，搞得被迫緊貼在側的葛葉被刺激得不行，索性憑著夜視能力，及時逮住搭檔那雙不安分的手，撞開棺材板把人拖回房間。

　　得逞後的叶再也藏不住眼底的笑意，葛葉幾乎是在看到笑容的那一刻讀懂了對方的手段，縱使無奈，仍舊選擇成全了叶的心機。

　　說來，幾年前心裡那份無處安放的感情，總算都擁有了歸處，就像當初無處可睡的葛葉，願意和自己睡在同一個屋簷下。

　　更何況進展到現在，兩人更修得一段能夠與對方同床共枕眠的戀情，也算是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代了吧？

　　在雙方即將被快感奪去思考能力前，叶仍如此想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