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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要去拿西瓜冰棒,您要吃嗎?」

汗水沾濕瀏海,令那本就厚實的髮絲變得像是吸了水的抹布,沉重又潮濕。茂夫無法多加指望相談所硬是不壓下溫度的冷氣,決定去冰箱偷點涼意。

但往日都會迅速回應,指示他多拿一根可樂冰或棒棒冰的男人,卻遲遲沒有回話。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細微呼吸聲,循著那聲音串成的指引而去,靈能相談所所長,靈幻新隆就用趴在辦公桌上呼呼大睡的專業姿態迎接他。

「在放暑假的是我,可不是您耶,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他走近些許,伸手正想搖醒睡到不省人事的自家師父,就先被稻金短髮中的一根細長灰毛吸去注意力。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靈幻身上看見明顯不屬於這人的毛髮。這幾天以來,靈幻的西裝外套、長褲、乃至於更為私人的肌膚與後頸,無一不被灰色的、黑色的,細長柔軟的軟毛佔領。他本人則是成天精神不濟,魂都飛了似的。

大概是冷氣真的太不涼了,茂夫忽然感到一陣煩躁。

他轉身就走,給自己拿了一盒特別貴的名牌冰淇淋之餘,也不忘捉走那闖入稻田中的暗灰雨滴。

半晌,靈幻才悠悠轉醒。他雙眼無神、頭髮都睡翹了些、撐起自己的臉頰就像是撐起千斤重的石頭。抬起頭來,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櫃檯前,捧著名貴冰淇淋小口小口吃著的徒弟。

徒弟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頭來劈頭就是:「師父,香草口味的比較好吃。」

那你倒是把手上巧克力冰淇淋還我啊,逆徒。靈幻心裡罵很大聲,但身體實在沒什麼力氣,乾脆由他去了。他隨意回說那下次再買,你看一下店……縮頭又想繼續睡,半點起來迎接可能到來的客人的意思也沒有。

「果然這樣折騰整個晚上還是很累嗎,靈幻師父?」

這時,茂夫的聲音從稍遠的地方一點一點接近,抬頭時他已經來到眼前,吃到一半的巧克力冰淇淋則闔上蓋子,載浮載沉地飄回冰箱。不知道是不是剛吃過冰的關係,靈幻昏昏沉沉地想,徒弟的由上而下的眼神和口吻似乎比平時還來的冰涼一些。

「當然累呀,他們倆可是胡鬧到了凌晨才讓我休息。」靈幻沒好氣地說。
「這麼說也是,一次要滿足兩邊很不容易呢……更別說是整晚都是如此了。」
「我都一把年紀了可沒辦法玩這麼瘋,又不像你們年輕人。」
「我是年輕,但也不會這樣子搞。」

那還沾了點巧克力味的指腹向靈幻的臉蛋伸出,大拇指滑過面頰邊緣的線條,食指則按著眼窩藏不住的黑青。不管是哪邊都有點疼,他現在滿身是傷,某些難以啟齒的部位更是隱隱作痛,全都多虧那讓人無法安眠的罪魁禍首。

「……龍套,你有什麼話想說就直說。」

靈幻忽然覺得好委屈,被折騰了整晚的是他、傷口遍佈全身的是他,現在被徒弟用陰陽怪氣的口氣質問的也是他,慘上加慘都不足以形容這情況了。他回望茂夫,試圖從那對陰晴不定的黑眼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不該暑假叫他過來打工?可他說過暑假很閒,沒事情做。不滿暑期打工沒有調整薪水?也沒聽他說過啊。不該買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也不至於生氣吧。難不成是冷氣太不涼吧?好吧,這是最大的可能了。

靈幻癟癟嘴,想自己不能讓這顆為環保貢獻的純然真誠,被不懂地球暖化危機的少年掰歪。正想教訓他要有一顆愛地球的心,茂夫就搶在他之前開口了。

「靈幻師父,我也想要替您一起分擔。」
「喔……謝謝?」

這麼突然就知道夏天的冷氣費很驚人……是知道地球暖化的嚴重性了?好吧,孺子可教也,靈幻滿意地點點頭。

「我想要做點什麼。」
「不用啦,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靈幻想總不能讓他出冷氣費吧,大人的面子往哪裡擺。
「請您不要把我當小孩,我可以做得很好的。」
「你幹嘛這麼堅持,有這麼誇張?」
「就是有,看您這樣我會不開心。」

真有這麼誇張,還會不開心……不會是要叫他連冷氣都不開吧?雖然這樣的確很省錢,但可撐不過炎炎酷暑啊。

不過他難得這麼堅持的話……靈幻十分猶豫,眼神飄忽;茂夫則是一如既往不讀空氣不等人,接續著說下去。

「請讓我去住您家。」
「呃、啊?」

有一半腦袋還沒醒的靈幻新隆,此刻終於察覺到他跟徒弟似乎不是在講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