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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參之二》


　　在旅途的過程中，崑西到過很多人類的聚落，有山林間的小村落，或是規模大一點的小鎮，甚至是更加繁榮的城市，但沒有哪次像今天一樣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

　　在玖夜的布置下，受到崑西使喚的鬼，亦或說是聽令於崑西的式神，成為一匹拖著豪華馬車的駿馬，除了戴著崑西手製的木質面具以外，並看不出來這匹馬其實是鬼，而走在旁邊牽引牠的崑西自然而然成了馬車伕。

　　裝飾豪華的華麗馬車引起鎮上的人注意和圍觀，像是遊行過街的車隊一般，沿路湊滿了想看熱鬧的人，最後馬車停在城鎮裡最氣派的旅舍前方，聽聞有貴客來訪，旅舍的老闆馬上帶著人手恭敬地出來迎接，生怕得罪這個外地來的大老爺，不斷地說著奉承的話，迎接這位尊貴的客人。

　　玖夜下馬車的時候，幻術迷了周遭所有人的眼睛，以至於沒有人看見他的狐狸尾巴和耳朵，他神色自若地看了拉著馬的崑西一眼，便在旅舍老闆的介紹下，入住最高級的客室。

　　崑西將馬安頓在旅舍的馬廄，並餵了些肉乾給式神，以免鬼性暴起而攻擊其他的馬匹。當他踏進房間時，玖夜已經側臥在床鋪上休憩，紗幕遮擋著視線，只能看到對方端著煙管抽菸的影子，狐狸的耳朵和尾巴在重重薄紗之後隱隱可見，他想不透這麼明顯的動物特徵，為什麼人類都沒有發現。

　　「人類只會看見他們想看見的，我的幻術只是給他們一點暗示。」

　　像是猜到崑西在想什麼，床的那側傳來玖夜帶著笑的聲音，因為紗幕和煙霧的關係，聽上去有些模糊，上揚的尾音顯得他現在心情很愉快。

　　崑西無法理解為何會在身體狀況不適的時候，特地挑了隨時都可能暴露狐妖身分的環境休養，所有的排場還有身份都是海市蜃樓，比窗紙還要薄，一戳就會破的謊言，但玖夜卻對於這個狀況樂在其中。

　　玖夜並不是一個會刻意將自己置為危險之中而無動於衷的妖，或許是他像往常一樣操作幻術，讓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看著人們在掌中起舞而感到愉快。

　　而盛大的進城，隔天就引來了該鎮的鎮長來訪，似乎是最近城鎮出現了幾件失蹤案件，懷疑和吃人妖怪或是鬼有關，鬧得滿城風雲，卻苦於毫無線索，不知該從何處理起，已經困擾鎮長一段時間，一聽聞有大戶鬼師進城的消息，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救命稻草，急忙趕來拜訪。

　　玖夜在紗幕那端聽著，非常爽快就將委託答應下來了，鎮長如釋重負地大嘆一口氣，又是鞠躬又是哈腰，不斷答謝，他以為崑西是玖夜身邊的隨從，也跟著討好地點了點頭，市儈地用力握住崑西的手晃了好幾下，連著說了一連串的拜託。

　　「你沒打算處理吧？」

　　等到鎮長離開後，崑西看著從紗幕後探出一隻手，在滿桌高級鮮果中挑剔地選了一顆圓潤飽滿的葡萄並餵到嘴邊的狐妖，有些不贊同地說著。

　　「看老朋友閒得發慌，替你找點事打發時間哪。」

　　「......多事。」

　　「關於鬼的事情就交給鬼師，有什麼不對嗎？」

　　真是無法反駁的正論。

　　崑西雖然下意識覺得事情並不是這樣，但確實又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不去處理這個委託，所以他最後還是乖乖帶著托帕上街蒐集情報去了，儘管他也知道狐妖並沒安什麼好心，只是在拿他尋開心罷了。

　　這次委託並不好處理，已知的內容非常含糊，細節的部分完全沒有，只有曖昧的失蹤情報，這個小鎮在最近幾個月裡發生了兩起失蹤案件，都是在晚上獨自在外的時候發生的，人到目前都還沒有找到，因此才傳起關於吃人鬼的謠言，鬧得鎮上人心惶惶。

　　到了鎮長所說過的受害者可能失蹤的地區走過一圈，並沒有發現特別的線索，托帕對於鬼氣的偵察也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據鎮長的話，在失蹤事件發生之後，鎮裡的街道上也沒有出現過類似血跡的痕跡，可見就算被害者真的是被鬼所襲擊，也不是當場就被啃咬拆吃入腹。

　　這相當違反鬼的特性，除非是鬼王等級擁有智能的鬼才有可能這麼做，否則一般的鬼是不具有將獵物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再進食的知能。

　　正在思考是不是要換一個方式搜查時，托帕突然有了反應，用小小的爪子抓著他的衣領，試圖把他往另一個方向拉去，他一向相信托帕追蹤鬼氣的能力，便順勢往白貂所指示的方向前進。

　　路徑的盡頭是一個小公園，是平常提供鎮民玩耍嬉戲放鬆的空間，此時裡面也有三三兩兩的小孩湊在一起嬉鬧，在旁邊的長椅上坐著幾個看起來應該是家長的大人在聊著天，呈現了溫馨家庭圓滿的氛圍。

　　然後崑西很快就發現了托帕所指的目標為何。

　　在公園的一角的沙坑邊，有一個小孩沉默地蹲在裡面堆沙堡，看起來大約十歲左右的年紀，乍看之下跟旁邊玩耍的小孩沒什麼不同，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並且渾身散發出一股飽滿的鬼氣。

　　除了鬼氣以外，崑西還從鬼氣中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那股鬼氣的感覺似曾相似，而且從小孩的身上無法感到牽引的流動──意即他無法控制這個鬼。

　　注意到崑西的注視，小孩抬起頭看著他，雖然情緒變化不太明顯，但可以讀出一點困惑的意味，看起來正試圖辨識他的身分，不過由於崑西把鬼氣藏得很好，所以最後小孩沒認出個所以然，於是便丟下手中的鏟子，跑到沙坑旁邊的長椅上坐著的一名老婦身邊，怯生生地將自己藏在老婦的裙子後。

　　本來只是慈愛地拍拍孩子的老婦發現孩子的不對勁，跟著注意到了崑西的存在，她有些緊張地將小孩擁在懷裡，僵硬地開口：「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

　　老婦看上去半信半疑，她安撫地順了順孩子的背，然後牽著小孩離開公園了。這過程中小孩一直執拗地抓著老婦的裙子，試圖把自己藏起來，在離開視線範圍之前頻頻回頭偷看崑西，直到看不見為止。

　　受到崑西的暗示，托帕輕輕叫了一聲，靈巧地從崑西的肩頭跳躍到地面，循著小孩所留下的鬼氣蹤跡而去，在街道上一下就消失了蹤影。

　　『怎麼不說出來，她手上牽著的，是一個鬼。』

　　隱隱的，耳邊又傳來玖夜那事不關己的談笑聲，現在那隻狐妖應該好整以暇地在高級旅舍的房間裡面享受送上門的山珍海味而不在附近，或許是用了法術，讓附近的小動物成為他的眼線，為他提供了視覺。

　　崑西不想理會他的調侃，在公園一角找了長椅坐下，等待白貂追蹤完小孩的方位後歸來。

　　剛剛看小孩的反應，情緒表現和人類十分貼近，實在是太不像一個鬼會有的樣子，要不是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還有鬼氣是鐵打的證據，崑西不會認為那個孩子是個鬼。

　　不過看那小孩的樣子，還有那身鬼氣說不出的熟悉感，他已經大概知道答案了。

　　這個小孩是休伊做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