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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默要將兩個人都溺死前,葉雲舟那蓬松炸開,與端正清麗的面容不符的青色耳羽,終於回到了片刻前沈靜柔順的波光粼粼。他艱難地松開捂臉的手,竭盡全力地平緩呼吸,試圖維系平日裏那副八方不動的冷靜模樣,但很明顯,這個人…鳥,失敗得太徹底,努力了大半天,呼吸聽起來仍然在發抖。
「所以。」他說,「你其實還是……」
「學生。」趙活停下要把咖啡攪冒煙的手,小聲回答他。
我天。偷聽的葉雲裳把臉埋進了報紙裏。
這件事……呃,好像誰也怪不了!你說要怪唐門聘用童工?都什麽年代了,事務所收留個把人類也不是稀奇事,而據醜男所說,唐門管吃管住,比把他那一買棉花糖就一去不回頭的親生爹媽好了不止幾個檔次,他不過回饋點勞力,做點後勤管理,都是分內的事。你說要怪這家夥自己言辭模糊?可兄妹倆來唐門不是一天兩天,也確實沒人問啊!這人類每天左一句雲裳妹妹你不要在我做飯的時候亂摸,右一句葉哥這個藥不是什麽使的,聊來聊去,就是不聊什麽讀書的事,只當他工作日離家都是被紅尾巴的大師兄提溜出門做業務。那……那葉雲舟自己就沒有什麽錯嗎?……有是肯定有!而且大大的有!醜人類雖好,但長得太著急,在一群年齡直奔問號的妖怪堆裏,更是一點都察覺不出其令人憂心的本質……
叛門出走二十年,歸來發現恩公竟是未成年!還有什麽比這句話更讓人心碎?或者,你還要告訴他,在兩年前,就是這麽一個脆弱的,沒有爪子,沒有牙齒,沒有翅膀的人類,在他的默許下,差點被三只獠牙閃閃的惡妖給咬斷脖子?然後呢,他還要恩將仇報,故意借此人讓唐門引火上身,害他被那鐵面無情的唐相公罰去祠堂靜跪。後來又要為他兄妹倆殫精竭慮,苦心求藥,天天又睡不好,吃不飽,穿不暖(媽的,哪來的謠言。唐布衣罵道)……他今年才多少歲?兩年前又多少歲?他和小妹命途多舛,但在這個年紀,都還是能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孩子,哪還要天天被詰磨成這個樣,身上瘦得沒幾兩肉……
在趙活低著頭,繼續攪著咖啡,正為這個很正式又完全搞不懂的的邀約冥思苦想,企圖得出什麽類似於「點蒼唐門第一次合作交談計劃正式啟動」的正經結論前,突然聽見對面噗的一聲響。擡頭一看,花容月貌的大帥哥紅著眼圈,頭頂青羽張開,一片片動人地垂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聽此人動著嘴唇,半是哽咽地說道:
「我怎麽能如此不知好歹……」這個人的手探向自己的小腹,「事已至此,哪怕剜出內丹,也難辭其咎……」
「臥槽,別!」
事實證明,沒有羽毛、沒有尾巴、沒有耳朵的人類也能被嚇得應激,他從座上一躍而起,用被長年累月處理現場鍛煉出來的機敏,一把握住此鳥差一點捅出血來的手掌,再是熟練地伸出左手,往對方那梳得整整齊齊,每根發絲都像在發光的頭頂胡亂呼嚕。揉揉羽根,揉揉羽尖,摸摸頭發,摸摸耳朵。很快,不到三分鐘,這好高好大的一個妖,真像只沒有靈智的青羽小鳥,在他的掌下柔軟地融化成一灘,窘迫又害臊地嘟囔。
「對不起……」他臉紅的時候,連著耳根和脖子,一起都要泛出紅色,「又給你添麻煩了……」
在這個事故天天有,情殺月月出的年代,咖啡館的其他人對此毫不在意。只有坐在幾個卡座外的葉雲裳趴在沙發上,警惕地擡下墨鏡,看著哥哥依依不舍地註視著那只離開的手,又看著另一個哥哥訕訕一笑,無事發生地重回座位。見面時被遞了滿懷的洋桔梗,正規規矩矩地擺在座位的裏側——花還是她挑的。
人沒出錯。葉雲裳嚴肅地打量著羞窘喃喃,手不知道該往哪放的親哥。衣服、發型,穩重的氣質,全是她雲裳精選排練了不知道幾遍的結果,剛見面時,也成功讓涉世未深的醜家夥眼睛看直……雖然一親密接觸,就會像毛頭小子一樣害羞,但鑒於他是那種收繳妹妹不好說的小說時都會看臉紅的人,挑剔的小妹決定把限製放寬一些。
場合、花、措辭……好像也沒出錯。她領著好友,偷偷摸摸來著地方踩過好幾次點。唐門小師妹素來寡言,但被這明珠般的混世魔王甜言蜜語一糊弄,自然而然也要莞爾一笑,說師兄應該會喜歡這個……都說過雲裳精選,哪會有差的,只是——
葉雲裳縮回頭,掐指一算,在用哥哥的年齡得出了一個會被網友噴幾十層樓高戀人癖(鑒於對象特殊,還要加上戀醜)的可怕數字後,悄悄擦幹凈額頭上的汗,再次搬弄起了自己纖細的指節。
好。她在心底默默地說。把那個數字換成某人溫柔體貼的小妹進去,一下子,幾十層樓高就變成了十幾層樓(並且中間夾雜著樓主你糊塗啊為什麽要跟這種哥布林談啊)。未成年妖怪……怎麽就不算未成年了呢?難道不就該趁著未成年談場轟轟烈烈的早戀再從校服走到婚紗嗎?
腦筋轉得很快小鳥拿出鏡子,理了理自己從發尖到羽毛都精心設計過的可愛妝容,果斷要幫不小心報恩報出倫理問題的哥解決此事,遂一揚裙擺,大搖大擺地破壞親哥姻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