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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童話故事(下)

*魔女集會paro
*一筆帶過的中世紀背景。



第五幕:落果

善意的種子,以人性澆灌,最終竟結出惡果。
而人們總是在落果之後,才望著腐爛的果實後知後覺。



  國神是被身邊不安分的動靜給吵醒的。昨晚一遊溫柔鄉,他睡得很好,現下正是發懶之際,伸手要去抱身旁的千切,卻反被千切拍醒。

  「起床、起床,別睡啦!」

  於是國神只好壓下睡意。他睜眼,對於甦醒第一眼就是看見千切這件事感到滿意,向千切道了早:「早安。」

  「早。」見國神醒來,千切滿意地笑了,湊過來在國神的臉頰上印上一吻。國神佔了便宜還不知足,低頭就想去親千切的唇,卻被千切歪頭閃過,推著叫他先去洗漱。

  早餐依舊是國神負責操持,簡單的麵包配上乳酪,再搭配上一杯鮮榨的柳橙汁,兩人坐上餐桌邊吃邊聊天。困擾千切好一陣子的問題消失,他的好心情肉眼可見,話也多了起來,聊天時國神更常作為傾聽的一方,聽著千切興致勃勃地講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用完膳,千切問國神今天是否有其他安排,得到國神否定的答案後,他便提出希望國神陪他去一個地方。國神向來從善如流,更何況昨天才抱得美人歸,他現在還有些飄飄然,要是現在千切開口要國神去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國神說不定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兩人出了森林,沿著城鎮的邊緣一路向北走,最終來到郊外的一座墓園,國神不知道千切來這裡做什麼,只是乖乖地跟在他的後頭,然而千切花了好一陣子才回想起來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也害他們在一個又一個墓碑之間來回轉了好幾次。

  「終於找到了,真是讓我好找。」千切最終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墓碑前停下腳步。國神好奇地望去,但只見墓碑上雕刻的字早已被風化的看不清痕跡,認不出在此安息者的姓名。

  千切從空間石中拿出準備好的布巾以及水桶,看向國神:「不介意幫我個忙吧?」

  他們兩人合力將墓碑的外觀整理了一番,國神負責清除一些繁盛生長的雜草,千切則是用水將碑石上的沙塵給擦拭乾淨。過程中千切沒有說話,而國神不知為何總感覺該留給千切一些空間,也就沒有上前搭話。

  經過兩人合力的清潔,墓碑終於漸漸變回乾淨整潔的樣子,只是上面的字依舊是看不清,讓人品味出這個碑石的年代是如何久遠。
  
  千切對著碑石沉默,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思索什麼。良久,他從空間石中拿出一瓶蜂蜜酒,拔開軟木塞對著墓碑一舉示意,隨後將一部分撒在面前的土地,另一部分則是自己灌了一口。

  千切開口,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國神還是清楚地聽見。

  「久等了。」千切說道,他的細語被微風帶走,吹向無垠的天空。




  回程的路上兩人找了一顆大樹,在她的陰影下乘涼休息,順便在樹下野餐。國神小心翼翼地向千切搭話,但卻絕口不提今天他們此行的意義,生怕觸及他什麼傷心的回憶,畏首畏尾的樣子反而逗笑了千切。

  「既然這麼在意,就別藏了吧。」千切調笑道,而國神則是因為心思被戳破,臉上紅了一半。

  「他是我的一個好友,很久以前就已經過世了。嗯......具體有多久,我也已經記不太清了。」千切一邊享用著手裡的三明治,一邊開始緩緩闡述他的回憶,「那時候人類對待魔女的態度不是很友好--雖然到現在也依舊不友好就是了,總之,他是少數沒有因為魔女身分而排斥我的人。我們會一起下棋、聊天,我偶爾會幫他解決一些小麻煩,他也偶爾會向我介紹那些我碰不太到的人類文化。只是,我們終究還是不太一樣的。十幾年後,他有了家庭,有了更多牽掛的東西,沒辦法像少年時一樣整天跟我在外頭鬼混了。」

  「那時我就想,好吧,那我等一等,等他忙完這些東西,哪天比較有空,我們再出來一起暢飲。哪知道人類這種東西是沒完沒了的?一下有了老婆,一下有了小孩,又一下有了孫子,最後一個不注意就啪地一聲蓋棺材板啦。」

  千切用輕鬆的語調說著,但國神作為聽眾卻一點也輕鬆不下來。他知道兩人之間對於時間觀念微妙的錯位,也知道千切因此總是把他當小孩子看,但卻不知道在稍遠的未來,在他離開後的世界,千切會變成怎麼樣呢?

  第一次思考關於考這方面的問題,國神感到有些低迷。而千切察覺到他的情緒,笑著湊上來給他一個擁抱。

  「不要愁眉苦臉的,人生這麼短,不開心可不行啊。」千切的手緩緩地在國神的背上摩娑,臉也在國神的脖頸蹭了蹭,柔順的髮絲弄得國神有些癢。耳鬢廝磨的親暱感稍微減輕了國神的不安,千切見狀才接著下去說:「說不怕是騙人的,但是反過來想,你的時間就這麼點,不好好珍惜豈不是太浪費了?我希望當我想起跟國神的回憶時是美好的記憶,而不是重蹈覆轍的後悔。」

  微風吹過樹梢,涼爽的午後讓人心情舒暢,但國神心裡還是難過。他伸手回抱住了千切,既然千切如此希望,他也不能總是愁眉苦臉的。

  他們很快分開,而國神將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塞進嘴哩,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我知道了,我會讓千切幸福的,絕對。」

  「好阿,我很期待喔。」千切回以一個微笑,在國神眼裡彷若和煦的冬陽一般耀眼。

  打斷他們繼續沉浸在兩人世界的是不遠處孩童的呼救聲。這裡遠離城鎮,人煙稀少,馬上就吸引了他們兩人的注意。國神和千切相對一視,隨即起身前去查看。

  他們循聲來到一口井旁,只見一個小男孩焦急地望著井底,嘴上不斷呼喊著什麼。國神先是過去安撫小男孩,而千切則是順著男孩的視線向井底望去,只見一個女孩躺在井底。

  失足落井。千切很快就判斷出情況,而國神也從男孩的口中得出了來龍去脈,躺在井底的是他的妹妹,兩人來這邊打水時不小心腳滑摔了下去。

  女孩一動也不動,從剛才完全沒有回應男孩的呼喊看來,似是已經失去了意識,情況十分危急。國神自告奮勇要爬下去把女孩抱上來,但在一腳跨過井口時被千切拉了回來,千切指著井壁上滿滿的青苔,告誡著國神不准下去,就算下去了也沒辦法輕易上來的。

  然而國神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我還是得去,再等人拿繩子來就太晚了。」

  「笨蛋,誰說要等人的。」千切敲了敲國神的腦袋,把國神敲得一頭霧水。

  千切把國神從井口拉了下來,順帶把小男孩丟給他照顧,自己則是站到井邊。國神只見他抬起手,一股熟悉的魔力流動充斥在他的身周,是千切常用的飄浮魔法,果不其然,下一秒小女孩從井底飄了上來,最終安穩落在一旁的草地上,但她的雙眼仍舊緊閉,仔細一看可以發現應該是落下時撞到了後腦勺,血液不斷從髮絲間滲出。

  男孩焦急地呼喚女孩的名字,而千切眉頭一皺--他其實有些排斥在人前使用魔法,剛才那種程度還可以讓國神打發小孩子,反正男孩也看不見他具體是怎麼把女孩弄上來的,但若要是在這邊使用其他魔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看著男孩的側臉,霎時間,稚嫩又傷心的臉龐不知道與記憶中的國神重疊在一起。

  ......反正最近人類對魔女的態度應該也緩和許多,這麼想著,最終千切仍是於心不忍,輕聲吟唱幾句咒文,隨後指尖迸出白光,壟罩在女孩的身上。

  男孩起初像是被嚇呆了,但看見妹妹睜開眼後,好像又不是那麼在意剛才看見的是什麼了。他們倆人向國神和千切連連道謝,並在收穫了幾個國神做的三明治後離開了這裡。

  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留在他們心中太久,頂多也只是當天晚餐茶餘飯後的談天話題罷了。




  兩人的日子過的安生,彷彿又回到那段和睦的時光。國神在日常大小瑣事上照顧著千切,而千切平時看著吊兒郎當,卻會時不時給國神準備一些小驚喜,相比之前相處上多了些甜蜜。一直到經歷過幾次四季更替,某天早晨時千切湊過去親吻國神,卻被他臉上新生的鬍鬚給刺了一下,兩人才又一次意識到時間流逝之快。

  千切為此特別去鎮上給國神帶回來了一把刮鬍刀,順便也帶回來了一些外頭風吹草動的消息。

  事情源於戰爭結束後上任的那位新領主與下臣的糾紛,臣子希望可以提高稅賦,而領主則遲遲不願答應,權力中心的暗潮洶湧雖然說暫時波及不到位於邊塞的他們,但流言倒是傳得比風還要快。

  「簡直沒幾天太平的日子好過阿。」千切感嘆道。

  國神皺起眉,有些不贊同地開口:「戰爭過去才不到二十年,這些時間要民眾調養生息還遠遠不夠,怎麼就想著要調高稅收?也太急了些。」

  「這你就不懂了。」千切勾起嘴角,臉上盡顯嘲諷,「看他們現在急著提案就能略知一二,又有多少臣子是真心為了民眾著想呢?多半只是希望在調高的稅賦中多撈點油水罷了,而擋人財路......怕是要引禍上身的。」

  兩人最終默契地停止了這個話題,但此事依舊在夜晚國神入睡時攪得他心神不寧,他不自禁想到若是領主那邊亂起來,又波及到了平民百姓那該如何是好?自幼流離失所的經歷以及天生崇高的道德感令他難以釋懷,在床上翻來翻去煩心地睡不著覺。

  他的糟糕睡姿也連帶影響了一旁的千切,他才剛睡下就被國神給翻醒了。好不容易搞清楚國神在煩惱些什麼後,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告訴國神,要是事態真的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屆時他們可以再去幫助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千切以前是不會去主動做這些的,來來去去全憑心意,撿到國神也純屬一時興起,但若是國神在意的事物,他也願意一同守護。

  又過了些時日,來到春暖花開的日子。整片含苞待放的鬱金香田也開始陸續盛開,配著三月的微風格外沁人。領主城那邊動盪不安的消息依舊不斷傳來,起初兩方僵持不下,只是近來倒是少了許多紛爭,也不知道是真的達成和解,還是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日千切又喊著國神上街,說是要去買一些日用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行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國神即將到來的生日挑選生日禮物。

  很快,他們踏上了熟悉的街道。今日是個陰天,厚重的雲層擋住了陽光,街道上格外靜默,連平日充滿活力的攤販老闆們也露出死氣沉沉的表情。國神甫一踏入城鎮便注意到暗處有一股視線盯著他們看,轉頭望去,是個有些面熟的少年,但在國神回想起他是誰之前他便匆匆轉頭跑走。

  詭異的氣氛讓國神心理沒由來地生出不安,因此當千切提出像往常一般分頭行動、各自採買的時候他並沒有同意,而是選擇繼續跟在千切身邊。這可有點令千切為難--這樣要怎麼偷偷選禮物給國神驚喜呢?

  要分開還是一起,正當兩人還在為此僵持不下時,異變驟然發生。身穿鐵甲、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湧出,將兩人團團圍在街道的中央。

  接著便聽見一聲高聲的呼喊:「是魔女!」

  國神心頭一緊,反射性地將千切往自己的身邊拉近了些。

  街道上本來行人不多,但經此一鬧,將好事之人都引了過來圍觀。國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看見剛才那個讓他有些眼熟的少年,他終於想起了對方,是幾年前他們在井邊搭救過的那對兄妹。

  只見少年面露凶光,眼神惡狠狠地盯著一臉茫然的千切:「就是他,當初給我的妹妹下了咒,害她現在變成了瘋子!成日昏睡,但醒來時就上竄下跳,亂扔東西,彷彿喪失神智聽不懂人話,一定是你這個魔女對她下了咒,害她著了魔!」

  此言一出,旁邊圍著的群眾紛紛開始議論,不知是少年口中妹妹的怪異行為大家有目共睹,又或是群眾本來就是如此容易煽動。

  「是魔女,太可怕了......」

  「居然連這裡也有......」

  議論聲從人群的方向傳來,千切起皺眉,不動聲色上前一步,同時也拉開他與國神的距離,將國神護在身後。

  「哈?莫名其妙,我那日只是幫她治好了傷口,你的被害妄想也太嚴重了吧。與其有時間在這邊指責別人,不如仔細想想她最近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才會生了病。」

  「哪有疾病會讓人活蹦亂跳的,況且魔女的話怎麼能相信!」

  少年的話語中挾帶著赤裸的敵意以及岐視,千切不是沒有遇過有人類這樣子對著他大吼大叫,但是長久以來他隱居山林過自己的生活,之後又有國神陪伴在身邊,使他產生了錯覺--錯覺自己和人類是沒什麼不一樣的、錯覺自己可以融入人類的族群。

  罷了。千切想。雖然走在路上突然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指責確實叫人不舒服,但他早已對此類事務見怪不怪,也不甚在意,反正得了這些人的信任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重要,他現在只煩惱......街上吵成這樣,或許要另闢途徑為國神準備生日禮物了。

  千切懶著與他們多講,腦中已經開始想著脫離包圍的方法,這時他突然感覺身後傳來一股勁,拉著自己後退,接著便是一個橙色的身影挺身到自己前頭,微張雙臂將自己擋在後頭。

  「是魔女又如何?千切從未做過任何害人之事,反而還救了我一命,我不認為他有什麼罪不可赦的地方。」

  國神性情一向溫和,但此刻他宏亮的聲音微微帶著怒氣,臉上也隱約可見慍怒,像極了一隻被踩了尾巴、蓄勢待發的狼犬;也像千切那日跋山涉水遇見的巨龍,初見只覺溫順,但一旦觸碰其逆鱗,便會引起驚天駭浪,一發不可收拾。

  毫無疑問,千切正是國神的逆鱗。

  千切說不清心中是一緊還是一暖,但看著國神寬大厚實的背影,心中便泛起一股安心感。

  「真可憐,你定是被魔法給蠱惑了,就像領主大人一樣。」站在包圍網最前排的那位領頭士兵將手中的長槍提起,對準兩人,「前幾天,大臣揭發了領主的那位愛人便是邪惡的魔女,她一直暗地裡用魔法控制著領主,在事跡敗露後還殺了領主,妄圖滅口。魔女一族心術不正,又通得危險的邪惡法術,不可輕縱!」

  「我沒有!」見對方不講理還舉起了武器,國神有些急躁了起來,「你們甚至都不認識千切,沒有和千切相處過,為什麼可以只因為他是魔女,就無憑無據地斷定他是惡人呢?」

  「算了吧,說不通的。」眼見國神還想替自己辯護,反倒是千切先喊停了國神,並輕輕拍了拍國神的肩以示安撫。

  千切無意與他們多做糾纏,想要就此離開,但沒想到對方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們,在領頭士兵的一聲吆喝下包圍他們的士兵快速上前。

  廣場上霎時亂成一團,衝著千切去的士兵被毫不留情的踹翻,他們大概沒想到這個外表精緻的魔女下手起來這麼狠、踹人這麼痛。更多士兵是被擋在千切面前的國神給摔了出去,長年鍛鍊累積出來的強壯身軀在此時發揮了優勢,國神像是面堅實不破的盾牌擋在千切身前,但儘管在這種時候,他依舊或是抵禦著敵人的攻擊、或是將人扔飛,並不願意傷人。

  
  深感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千切躲到國神的身後,開始詠唱起咒文。不出幾秒,一陣青藍色的電流從千切掌心竄出,襲向周遭的士兵們。

  魔法的效果立竿見影,有些比較不耐電的士兵直接就昏厥了過去,包圍他們的人數瞬時減少了大半。

  「好了,國神,我們就這麼逃走吧。」千切眼看局勢緩解,轉過身去招呼國神,卻在對上國神的視線時看到滿眼的驚慌。

  「千切!」

  千切來不及問怎麼了,只看到國神朝自己撲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隨之響起,空氣中瞬時間溢滿血腥味。

  「......國神!」

  是一支暗箭,趁著千切轉身不注意時襲來,最後卻插入國神的心口中。

  千切沒有心思去在意射出這一箭的兇手,他的視野只剩下在他眼前緩緩倒下的國神,只有在這一刻,時間對他來說過的好慢好慢,慢得幾乎要停下來了。
  
  他在國神完全跌落在地上之前撲上去接住了對方,成年男人的體重壓得他跟著一起跌倒,但他還是緊緊把國神抱在懷中。國神並未完全失去意識,只是剛剛受襲時的痛楚令他短暫感到暈眩,眼下被千切接住反而生怕自己壓到千切,還想自己撐起身子。

  「笨蛋,你不准再動了!」千切慌忙地止住他的動作,想將他胸口的箭矢拔出並止血,但還未能來得及達成,後腦杓就先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接著他的意識便墜入一片深淵。




  國神在昏暗的地牢中醒來。

  他記得自己眼見那個士兵從背後打昏千切,後來......後來的事情他有點記不太清楚,他似乎被其他人給拉離千切的身邊,儘管他不斷掙扎,最後卻還是在失血過度中昏厥了過去。

  花了些力氣坐起身,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提醒他傷口未癒的事實,他低頭查看,只見傷被人潦草的包紮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能先四處張望以確認情況,但好一陣子也沒能看到其他活物,看來千切並沒有和他被關在一起。

  回想起昏迷前的遭遇,國神覺得有些喪氣。從小千切總是以理教導他,也並未給他建立起什麼岐視的觀念,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如此深刻卻毫無理由的惡意,並且絕望地發現他沒辦法改變任何事、沒辦法改變那些人的想法,對此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嘆了口氣,國神決定還是先找到千切再說。

  他被鎖在牢中,但鎖住他的人顯然是有些掉以輕心了,用的鎖頭鏽蝕不堪,國神對著它用力踹上幾腳便很快壽終正寢,脫離牢房的過程有些輕易,甚至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人,安靜地讓人感到有些奇怪。

  直到經過一個轉角,國神終於看見一個看上去像是守衛的人顧在地窖門口,他二話不說,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上前將對方控制住,勒著脖子質問對方把千切關在哪。

  「你、你怎麼出來的!」守衛驚恐地看著國神,而國神充耳不聞,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沒關、沒關啊!他不在這,你先放開我!」

  國神見對方態度配合,稍加放緩了手上的力道,守衛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一臉惋惜地看相國神說道:「你怎麼就不乖乖待著,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啊!等到淨化完那個魔女,神父們很快就會過來幫你解咒了。」

  「我沒有被下咒。」國神皺起眉,他對於對方口中的淨化一詞有不祥的預感,口氣瞬時冷了下來:「千切在哪?」

  「在、在廣場那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國神將人一丟,朝著廣場快速奔了過去。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空氣中帶有著燒焦的味道。

  國神的腳步逐漸緩了下來,思考也緩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他推開廣場上的人群,直至到達人群的中心。

  人群的中心是一堆冒著黑煙的木材殘骸,依稀可以看出原本型架的樣子,只是在大火的燃燒下只剩下餘燼。

  千切躺在那上頭,像是睡著一般閉著雙眼。

  他感覺自己有些看不清千切的面容,彷彿視野被蒙上一層馬賽克,於是他試著伸出手撫上千切的臉頰,卻只覺得高熱異常,一探口鼻也已沒有了氣息,抬手一看,手上沾上了些黑灰色的碎屑。

  國神有聽過坊間的說法,他們認為火可以淨化邪惡、認為魔女最怕火刑。然而哪有什麼神力、什麼淨化,只有單純的暴力,在烈火中反覆地被灼燒皮膚、血肉,直至最後氣絕。只是以淨化為名,行毀滅之實。

  恍惚間,他彷彿看見千切白淨的皮膚上出現裂紋,露出底下燒得焦黑的真實。

  這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國神用力地搖了搖頭,面前的千切又恢復成完好如初的樣子,只是依舊熟睡,依舊令他看不清面容。

  周遭的人彷彿這時才注意到國神,騷動起來。有位神父拿著十字架以及聖水想要接近國神,卻在碰到他的瞬間挨了一拳,應聲倒地。

  國神感覺自己陷入一種奇妙的狀態。全身輕飄飄的,並不受自己控制,意識彷彿飛離了身體,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身體發出嚎叫。那聲音聽上去有些淒涼,像是野獸憤怒的垂死掙扎,又像是哀鳴。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出手攻擊周遭的人,但他並不在意,只是順從著本能像破壞一切。行刑的士兵、大聲喊著的神父、甚至所有圍觀的群眾,全部亂作一團,哀嚎聲此起彼落。

  群眾四散著逃離,想要上前來制止的士兵也被他撂倒在地。胸口的傷因劇烈的活動裂開,一陣陣疼痛沿著神經傳來,但國神卻覺得在傷口之下,胸腔中的深處,心痛更勝肉體的疼痛。

  廣場的石子地上濺上了駭人的血跡,有些是國神自己的,更多是其他人的,他在群眾的尖叫聲中發狂,彷彿一頭真正的野獸,也像一頭悲傷的怪獸。

  士兵的槍尖劃過他的胸口,他閃了過去,卻還是割斷了他胸前的項鍊。千切送給他的墜子失去了繩索的束縛,一下從國神身上飛離出去,撞在地上摔得粉碎。

  墜子清脆的碎裂聲彷彿帶有魔力,一下子破開了壟罩國神的雲霧,他終於找回神智以及身體的掌控權,手上的攻擊停了下來,接著,一滴淚水沿著臉頰滑落。

  一時之間,國神又不管那些人了,只在乎起那堆墜子的碎片,直直地盯著它們看。或許是因為他的表現實在太過異質,就算停下了攻擊,士兵們也不敢貿然上前。

  千切送給他的東西不少,但這個墜子是特別的。起初國神只是習慣將它帶在身上,當成護身符一樣的存在,長久下來也逐漸日夜生情,只要帶著它就可以隨時想起千切,想起千切將墜子交給他時的叮嚀、替墜子施咒時的模樣,然而這一切全被大火焚盡,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國神低下頭,周圍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清楚地聽見他的嗚咽。

  剛剛還亂成一團的廣場上此時靜默無聲,無人去打擾此時的國神。或許人類是遲鈍的動物,因此總要在犯錯後才知道懺悔,總要在失去後才知道惋惜。

  蹲下身,國神用顫抖的雙手一片一片將墜子的碎片撿起,然而每撿一片,他的心就更加破碎。

  說時遲那時快,他注意到其中有一塊相對完整的碎片,在碎裂的結晶中依稀可以看見粉紅色的火焰跳動著。

  國神睜大了眼,呼吸停止了片刻,有一股說不清的直覺讓他相信這火焰與千切有關,他靈光一閃,抱著一絲祈求,拿著那塊結晶朝千切的方向走了過去。
  
  結晶在他走到千切身旁時碎裂了,國神還來不及心慌,就見一陣白光亮起,熟悉的符文再次出現在國神眼前,而那火焰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逕直往千切飛去,最終在國神祈求的目光中喚醒了千切。

  「咳、咳咳......」千切咳了幾聲,而國神則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直到觸到千切溫熱的氣息才如夢初醒。失而復得的感覺令他狂喜,用幾乎將人揉碎的力道將千切擁入懷中。

  「千切、千切、千切......」

  「......抱太緊了,吸不到空氣啦。」千切輕笑,寵溺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千切此時的樣子絕對稱得上狼狽,但國神終於看清了千切的面容。他身上佈滿黑色以及紅色的焦痕,幾乎找不到完好的皮膚,鮮血也順著燒傷處不斷滲出,看上去很是駭人。他虛弱地躺在國神懷裡,輕聲說著:我想回家,想回我們的家。

  「好,好,我們回家......」

  國神將千切輕輕抱起,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再沒有人上前阻攔他們。



終幕:恆久

時間、時間。
帶走我的傷我的痛,帶走你的稚嫩。
帶走我的、你的、所有人的回憶。



  這是個漫長的一天,明明早上才離開家中,此時回家,國神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國神將千切放到床上,替他剝去殘破不堪的衣服,換上乾淨的睡衣。千切看上去昏昏欲睡,但卻抓著國神的手不停地講話。

  「那墜子......哈哈,當初是把我的靈魂留了一部份在裡面......本來是留著給你防身用的,也想......也想把我的一部分留在你身邊,沒想到最後反而是救了自己。」

  「嘶--真的好痛啊,我感覺我會有一陣子沒辦法直視廚房了......會不會也不敢吃烤肉阿......」
  
  國神沒回話,只是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應了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今年的鬱金香、開得特別早呢......不過,真晦氣......在你生日前出這種事情,這樣子、我要怎麼幫你過生日......」

  「你還記得嗎,去年的時候......我幫你弄來了珍貴的沉香木,結果你問我是不是給你拿來練舉重的......當時我真是氣死了,但現在想來、也覺得很有趣......」

  國神輕笑了兩聲,視線依舊沒離開千切的眼睛。

  「阿......對了,我現在、樣子一定很不好看......你別看了......」

  聽見這話,國神終於做出了回應:「不會,千切不管是什麼樣子都好看,我都喜歡。」

  「好的不學,學壞的......越來越會油嘴滑舌......」千切哼哼兩聲,但說話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聲,間隔越來越長。有一瞬間國神以為他已經睡了過去,但千切卻又睜開了眼睛,「你、你多說說話......別讓我一個人、一直說......」

  看出千切是在強撐著睡意,國神選擇不接話,在千切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晚安吻,「安心睡吧,我會等你的。」

  不料這一句話卻成了開關,觸得千切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地從眼眶中掉下來,原本強顏歡笑的面具碎成一地。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讓你等我,我不想......我不想、再繼續錯過你的時間了......」

  「別怕、別哭......」看見心愛的人掉眼淚,國神心疼極了。他俯下身去將千切抱在懷中,輕輕吻去他的淚水,「我絕對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千切在他懷中哭了好一會兒,國神也抱著他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讓千切平復下來。最終千切終究是沒了體力,意識逐漸朝沉眠的大海奔湧而去。

  「傷口、要記得包紮,要照顧好自己......」千切頓了頓,像是沒能繼續往下說,直到良久後才將話接了下去,「要是等我醒來,你不在了......我絕對會揍你,去你的墳墓、把你刨出來揍......」

  「嗯,我會沒事的。」

  「國神......」

  「嗯?」

  「親一親我吧......」

  國神垂眸,在千切唇上重重地吻了良久,分離時,千切已然陷入沉沉的睡眠。

  就像童話故事睡美人中王子親吻公主一樣,親吻總是帶有旖旎夢幻的意諭,只是故事中的吻喚醒了公主,而國神和千切的吻卻是讓千切陷入沉睡。

  凝視著千切熟睡的側臉,國神暗自下定了決心,他希望他們也能像童話故事一般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國神先是替千切打點好了房間裡的一切,也花了些時間處理好自己的傷口。隨後他開始收拾行囊,帶上一些簡便的日用品、糧食,以及防身武器。最終,他拿起那破碎的墜子殘晶,選了個貼身的布包收了起來。結晶中閃耀的粉紅色火焰已然消失,恢復成透明的橙色。

  他回到千切的床前,再次將一個吻留在千切唇上,想當然,千切沒有醒來。

  「我會去找的。」國神說,「我會去找能夠和你在一起的方法。我會等著千切,也請千切......在這裡等著我吧。」

  之前他選擇留下,這次他毅然決然選擇離開,但不管哪一次選擇,都與千切脫不了關係。

  最後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千切,國神將大門鎖上,踏上旅程。




  秋去冬來,此時正是白銀從天而降壟罩大地、萬物休眠的季節。天上的滿月映照著地上的皚皚白雪,晶瑩剔透的亮光灑滿房間,而千切就在這皎潔的月光中甦醒了過來。

  正逢午夜時刻,外頭萬籟俱寂,千切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沒有摸到他的枕邊人,倒是摸到了床上厚重保暖的絨毯。現下雖是冬天,但他剛甦醒的身子非常暖和,顯然是有人給他細心鋪了床、加了被單;當他將雙腳伸出被窩,想要下床時,踩到的不是冷冰冰的木地板,而是早已準備好的一雙毛茸茸的保暖拖鞋。

  誰不喜歡受到悉心照料呢?千切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走出房門想要尋找國神,卻不料馬上陷入了瓶頸。

  書房裡沒有他的身影,桌上卻擺著幾本千切之前讀到一半的書,椅子上也備著毛毯,看上去暖烘烘的,讓人很想坐下來小讀片刻;廚房裡也沒有他的身影,倒是櫥櫃中放著一些方便保存的即食品,如果餓了很簡單就可以取用,柴火則是全被收了起來;客廳裡也沒有他的身影,只有放在桌上的幾張信紙。

  千切二話不說將信紙展開來看,裏頭包裹著國神剛正有力的字體。

  給千切:

  我幾天後就會回來。抱歉,沒在你身邊陪著你。最近天氣冷,起床走動要多注意保暖。

  如果睡醒想吃東西,櫥櫃裡有乾麵包跟乳酪,就不要自己點火了,很危險。

  這封信是什麼時候留的,幾天後又是什麼時候?千切疑惑起來,試圖在屋子裡找出可以辨識時間的東西,卻除了一個已經停止運作的發條鐘之外什麼也找不著。

  究竟過去多久了,國神又在哪裡?

  不安襲上千切的心頭,他又在房子裡找了好幾圈,彷彿這麼做就能從書房的書桌下或是廚房的櫃子中把國神揪出來似的。當然,他什麼都沒能找到。

  於是千切只能等。

  國神只給他留下隻字片語,不知道歸來的日子,千切總是等得不踏實。他試著照自己原來的步調生活,但很快就發現根本是天方夜譚--他在調藥室裡調藥,看見大釜就會想到這是國神替他刷的;在廚房覓食,看見櫥櫃裡的食物就會想到國神做的飯;在客廳打盹,一聽見外頭的風吹草動,便要跳起來到門口伸長脖子地看,最後卻只看見幾隻路過的野兔子。

  等待是如此叫人心慌,四捨五入像是凌遲,緩慢折磨一個人的內心。千切自由慣了,如今嘗到這般滋味,實在是苦不堪言。在某一次又目送門口的野兔子離開時,千切覺得他實在等了太久、受不了了,但回頭一翻日記,距離他醒來其實也才過去一週。

  怎麼才一週?他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賴在客廳的沙發上,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要放空腦袋。但是當腦袋空下來時又會不自覺想到,國神是否也總是懷抱著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等待自己甦醒呢?

  北風蕭蕭雪飄飄,冬日實在寒冷,尤其在身邊少了個人的情況更是如此。雖然國神叮囑他不要用火,但千切實在是冷得受不了,他想,只是點個壁爐而已,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火柴劃過柴盒,燃起小小的火苗,接著它被扔到壁爐的柴火堆裡,火焰沿著乾柴逐漸延燒,火勢漸漸旺盛起來。

  千切起初覺得溫暖許多,抱著冷冰冰的手腳圍著壁爐烤火,但這一切在火焰越燒越旺、壁爐發出「劈啪」的聲音後戛然而止。

  回過神來時千切已經將自己關進了房間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壁爐中的火熄滅。明明四周鴉雀無聲,但千切似乎還能聽見火焰熊熊燃燒的聲音在耳邊無數次響起。劈啪、劈啪地。

  他將自己埋進被窩中,想要甩掉這一身惹人厭的回憶。外頭似乎傳來了聲響,但千切並沒有去查看,反正大概也是野兔子--

  「千切!」

  棉被被人掀開,朝思暮想的臉出現在千切面前。那張臉與千切記憶中的國神如出一轍,起初他還以為是幻覺,愣愣地沒有出聲,直到國神再次叫了他一聲後才有些遲疑地開口。

  「國神......?」

  「你沒事吧?不是說了不要自己點火嗎,怎麼這麼不小心?」

  國神本意是關心,但沒想到千切本來就等他等得委屈,又經剛才一嚇,現下整個人就像一隻受驚的小貓,而國神的話不偏不倚地踩在他的尾巴上,於是小貓就理所當然地炸毛了。

  「你--你還知道問!你知道冬天有多冷嗎?就算穿了外套裹了毛毯還是冷啊!又叫我不能點火,你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算什麼呀......」

  國神眨了眨眼,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而千切則是很快注意到自己的話有多麼無理取鬧,後知後覺開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撇過頭去裝作生氣,不再說話。

  還鬧起彆扭了。國神有些意外,千切一直以來對他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雖說我行我素,但從未像這樣撒嬌。國神心中雖然覺得千切就連這樣無理取鬧的模樣也是可愛極了,但現在更重要的還是哄好眼前的人。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出去這麼久的,你原諒我......」

  於是半哄半騙了好一陣,千切才終於願意翻篇,代價是國神得做他的大型暖爐,貼身的那種。

  「所以你去哪裡了?我又睡了多久?」千切窩在國神懷中,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國神的溫暖服務,一邊又要調皮地伸手掐他的臉頰:「我看你好像根本沒怎麼變,連鬍子都沒長多少欸......該不會我這次睡得很短?」

  看見國神沒怎麼變,千切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但照理來說不應該會這樣。這次連他自己都感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不死也半條命,之前取鱗受傷時尚且睡了一千天,這次怎麼想也得要個三年五載吧?

  果不其然,國神搖搖頭否決了他的猜想。

  「千切還是睡得很熟的。我年年給你準備生日禮物,累積起來今年都到第十件了。」

  「十......?!」千切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他狐疑地捧起國神的臉,仔細端詳,卻找不出一絲破綻,「那你怎麼......難不成你天生就特別童顏嗎?」

  「不是。」國神被千切的思路逗笑,由著他擺弄自己的臉頰,「在千切沉睡的期間我沒有一直待在這裡,只有每隔一陣子會回來看看你。我想要做一點努力,不管是讓千切更快醒來也好,還是讓我的時間能更長一點的方法。我也不想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老頭子。」

  「......你在追求長生?」千切的眼神複雜起來,國神看出那其中有擔心以及猶豫。

  「千切不贊成嗎?」
  
  「我不知道......長生不如世人所想,它未必對每個人都是種祝福。我是無所謂,但你......不對,更重要的是,你付出了什麼?」

  不管用什麼方法,妄圖違抗自然法則,通常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千切開始擔心起來,上下觀察國神有沒有缺隻胳膊少隻腿的。

  「在這裡。」國神牽起千切的手,移動到心窩的位置,有些可惜地說道:「我的心這輩子都是屬於千切的,只可惜靈魂怕是沒辦法了。」

  「在外旅行幾年後,我在機緣巧合下遇見了另一位魔女,他和千切一樣是個男巫,幾年前因為這附近的區域對於魔女的傳言四起,時局非常亂,所以他過來找故人之餘順便探探情況。逐漸熟識後,我向他提起我和千切的事,並跟他請教這方面的問題,他則提出一個建議--他最近正好研究了個新的魔法,只要跟他簽下靈魂契約,成為魔女豢養的使魔,如此一來便會與魔女生死與共,壽命自然不成問題。」

  「你就這樣和他簽靈魂契約......?你知道這東西份量有多重嗎,還真不怕他把你的靈魂抓去賣了嗎?!」千切語塞,真不知道該說國神是單純還是傻,靈魂這種東西怎麼能夠輕易拿出去當籌碼呢?

  ......他才不承認這其中有一些聽見國神成為其他人的使魔而吃醋的成分在,絕不。

  「恩......畢竟那時候也是認識幾年了,才敢放心,並且我總覺得他不是會這樣做的人。老實說簽了契約後也沒對我有什麼實質的影響,我照樣可以自由行動,只是他偶爾會有任務交給我,要我幫他做一些苦力活、收集珍稀素材等等。而且他還針對這個契約寫了一份很嚴謹的商業合約書,內容詳細到連我每個月的休假、上工時數、乃至勞動範圍都有紀載,打破契約的話他自己也要受罰的。」

  「好耳熟的做派。」千切的思緒延宕了一會兒,心中冒起一股不真實的預感,「......等等,你說的那個男巫,該不會是一個看上去很聰明、紫色頭髮、前髮一邊長一邊短的傢伙?」

  「咦,千切怎麼知道?」國神露出意外的表情。

  「御影玲王!」千切則是有些崩潰地喊出老友的名字,「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男朋友的靈魂還來!!」





  「對了,千切,我有東西要給你。」

  好不容易將大吵大鬧的千切安撫下來,國神話鋒一轉,下了床,從隨身包拿出一個小盒子。

  盒子看上去精緻小巧,能裝下的東西有限,但對國神來說從今以後要裝下的是他的全世界。

  他打開盒子,一枚打磨精緻的粉鑽戒指靜靜躺在其中。這是他在任務中地點的礦場中得到的鑽石,粉色的礦石令他聯想到千切澄澈的眼睛,彼時千切已經沉睡了好幾年,國神看見此物,思鄉之情油然而起,便決定將它當成禮物帶回來給千切。

  千切還坐在床上,國神則在床邊單膝跪下,執起千切的手。

  「千切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天嗎?」國神神情認真地說道,但眉宇之間藏不住他的一點溫柔,「那時,我說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貪心一點呢?人類的一輩子實在太短了,在我們的時間尚未到達盡頭之前,我都想跟千切在一起。」

  千切愣了一瞬,隨後露出如太陽般明亮的笑容,國神也明白那即是無聲的應允。

  指環輕輕穿過手指,如同書頁闔上最後一頁。

  這是一個從很久很久以前,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關於魔女與人類、時間與成長的愛情故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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