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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渝

今泉深樊放下手中的筆，靠著身後的石壁，呼出一口因為氣溫太低而導致的白煙，閉上雙眼。

＊＊＊

那天——也是個很冷的天，自己還是個三歲的小小孩，拉著院長的手，走到孤兒院門口時，就看到了那個被包在毯子裡的小孩。

「天啊！最近是寒流欸！怎麼會有小孩被丟在這裡？」院長看著眼前的小孩驚呼，然後就迅速將小孩抱起，走向溫暖的室內。

深樊看著眼前淺棕色頭髮的小寶寶，覺得他真的好可愛，是他這輩子看過最可愛的小寶寶。

院長確認了小寶寶的資訊，然後叫了醫生確認小寶寶的健康。

在毯子裡，放著一張紙——

「您好，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這個孩子叫做小島簾泉。我真的養不起他了，真的很抱歉⋯⋯」

這張紙除了給出小寶寶的姓名，便沒有其他資訊了。院長有請機構的人還有醫院幫忙調查，卻沒有查到寶寶是在哪裡出生的。醫生檢查過後，確認小寶寶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就是有點營養不良，養養就好。

「小簾泉啊！那你的生日就定在今天吧！今天是聖誕節喔！」院長把小寶寶抱起來搖了搖，然後就聽到小寶寶的笑聲。

「我也要看！」終於看到忙碌的大人們都離開了，深樊拉了拉院長的衣襬。

這還是院長第一次看到深樊對於小孩有興趣，於是院長抱著小簾泉坐在椅子上，讓深樊可以好好瞧著。

深樊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看著深樊乖巧地看著小簾泉，院長嘆息。

上個月深樊父母登山，結果沒有想到遇上山難，明明是這麼有名的登山家，卻也是敵不過天災，可憐小小深樊就剩一個人，親戚只覬覦今泉家的遺產，對於小小的深樊是避而不及，索性就把深樊拉來身邊照顧，也不讓親戚染指今泉家的遺產，先暫時幫深樊代理著，等到他長大就盡數歸還，也算是成了自己與今泉夫婦的友情。

「姨姨，我可以跟小寶寶一起睡嗎？」深樊指著小簾泉。

「你喜歡簾泉嗎？」院長問。

深樊點點頭，他喜歡這個漂亮的寶寶，「喜歡。」

「那，簾泉以後大一點就跟你同一個房間喔！他現在還太小了。」

深樊點點頭說：「那約好了喔！」

院長聽到深樊這麼積極，十分驚訝，因為自從父母過世，深樊到孤兒院來後，他只黏著自己，也不太跟其他小朋友互動，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求些什麼。

「約好了。」院長伸出手，跟小深樊拉勾。

然後就到了簾泉需要搬離寶寶房的日子。

「小簾泉啊！你想要跟誰一起睡呢？」院長問著自己拿著小包袱的小島。

簾泉看了看院長，又看了看緊張盯著自己的深樊，撲到深樊的懷裡，「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院長點點頭，「那你要乖乖的喔！你已經是個四歲的大孩子了，哥哥開始學習了，你也要加油喔！」

「院長媽咪，我會的！！」簾泉握緊小拳頭，做了一個會努力的動作。

院長滿臉愛心地看著這個可愛的孩子，自從來到孤兒院之後，不吵不鬧，就算是肚子餓了、尿不濕了，也只是嚶嚶兩聲引起大人的注意，在看到大人發現他的不適之後，還會露出甜甜的笑容，像是感謝有人來處理他的生理需求。

這樣可愛的孩子，怎麼會不惹人疼呢？

孤兒院的大家都知道，小島簾泉跟今泉深樊兩個人形影不離，小島簾泉平易近人、熱心助人，所以大家都喜歡跟他聚在一起；今泉深樊比較冷酷，但是因為長相帥氣、博學多聞，所以大家也不會排斥他。

就算有些人有點怵他，在開心果、大家的潤滑劑——小島簾泉的調劑下，大家也都相處得很好。

不過深樊卻是唯一一個看透簾泉本質的人，簾泉知道自己被拋棄，所以害怕任何麻煩別人的行為，擔心如果不討人喜歡就會再次被丟棄，所以他成為一個嘴甜、貼心，在外人眼中乖巧可愛「別人家小孩」的存在。

他努力回應著所有人的期望，唯獨少了他自己。

不過在深樊的努力下，簾泉在他面前終於可以比較放鬆的展現自我。

不過也有可能是兩個孤兒的相互取暖。

＊＊＊

深樊一直都知道自己父母的職業，雖然因為意外導致他從小就沒有父母，但是他不怪他們，反而以他們的職業為榮，希望可以成為跟他們一樣的登山家。

所以深樊一直很認真地學習，學習有關野外的各種知識、學習有關登山需要的各種技能，就是希望總有一天可以繼承父母的遺志，登上世界所有的高峰。

而簾泉在學習的階段是比較盲目的，他很認真地吸收著很多知識，因為他知道要考到好成績，才是大人眼中的乖孩子，然後得到獎學金，感謝孤兒院對他的照顧，另一部分的錢就可以存下來，當作以後的學費。

直到簾泉國中要畢業的時候，深樊突然問了他。

「簾泉，你以後打算要做什麼？」因為深樊知道簾泉對未來沒有想法。

簾泉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誒，我不像是深樊哥，已經確定自己要成為登山家了。到目前都沒有想法吧⋯⋯」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成為登山家？我們可以一起爬山，以後的專業科目也可以學差不多的，或是互補，這樣我們就可以互相幫助。」也可以一直在一起。後一句話，是深樊沒有說出口的。

深樊在高中之後就發現自己對簾泉的感情了，他希望可以永遠跟簾泉在一起。不只是很好的夥伴，超過友情，又比親情更加熱烈。

是愛情。

但是因為現在簾泉還小，所以深樊不希望嚇到他，也知道現在簾泉對自己只是小孩子的依賴心，跟佔有慾。但是他會慢慢讓這些情感加深，直到簾泉離不開自己。

簾泉看著深樊興致勃勃地邀請，也覺得不錯，「好呀！可是我現在還很不擅長爬山⋯⋯」

「沒關係，我可以帶你先從簡單的登山步道開始，慢慢接觸自然，說不定你也會跟我一起愛上登山這個活動喔！」小簾泉上鉤了。

簾泉點點頭。

接下來的假日，只要兩人都有空，就會相約去健走登山，有時候也會約在圖書館，深樊親自告訴簾泉登山需要具備的知識，兩人就窩在圖書館學習。

原本就活潑的簾泉對於登山活動，在接觸之後也不反感，反而很喜歡。大概是因為不需要迎合任何人吧？而且只有深樊在身邊，他覺得很自由，很快樂。在大自然遇到的各種動物、植物，簾泉都覺得很新奇、很有趣。

深樊和簾泉也因為共同的休閒和目標，更加緊密地黏在一起。

原本簾泉還會花時間在孤兒院的其他小朋友身上，而現在是全部的時間都跟在深樊身邊。

而深樊總是會在簾泉沒有發現的時候，注視著他。

若是有人看到深樊的眼神，一定會被瞳孔裡濃濃的深情、佔有慾嚇一跳，那像是漩渦，只一眼就可以讓人屍骨無存。

那是他從小就一直照顧的寶寶，他唯一的珍寶。

＊＊＊

「深樊哥！我大學跟你考到同一間了！」大學放榜的那天，簾泉一看到入取通知，就抱住深樊。

深樊接受了簾泉的撞擊，然後摸了摸他的頭，「我就說你一定行的，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住了。」

簾泉疑惑地抬起頭，「一起住？我不是要住宿舍嗎？」

因為宿舍比較便宜的緣故，所以大部分孤兒院的孩子，在大學無法居住在孤兒院的情況都會選擇住校，開銷相對之下比較小。

深樊點點頭，「對，我在外面租房子了。」

其實不是租房子，是直接買下來了，用著自己父母的遺產，在這些年，院長有利用這些錢幫深樊做定存之類的，所以其實深樊也是個小小有錢人。只是為了不要讓簾泉覺得壓力太大，所以就謊稱是用租的。

「租房子？！深樊哥你不是也住校嗎？」沒有聽說啊！簾泉在心裡想。

「因為你要上大學了，所以我前陣子剛租的，下學期就沒有住校了。」

「可是住外面不是很貴嗎？」簾泉問。

「還好，我之前幾年的獎學金都有留著，而且大學也有很多時間可以打工，所以還負擔得起。」深樊一副你不用擔心的態度。

簾泉有些苦惱，這樣不會太麻煩深樊哥嗎？他這樣負擔會很大⋯⋯好不容易想說可以讓孤兒院不用負擔很多錢，這樣就變成深樊哥要負擔⋯⋯

「你不用擔心啦！」深樊看到簾泉不說話，就知道他在苦惱什麼，「我們兩個什麼關係，還要去想誰麻煩誰嗎？如果你會擔心，你也可以幫忙分擔一些。」

簾泉聽到深樊說的，眼睛亮了，「可以！我之前也有存很多獎學金，我也可以去打工，我會幫忙的！」

深樊帶著簾泉一起去了他的房子，是一棟兩層樓透天，距離市區大概半小時的車程，距離大學大概15分鐘的車程。

簾泉看到這樣的陣仗都傻了眼，「深樊哥，這樣子的房子很貴吧？」

「還好，屋主說他長時間不在國內，房子需要有人照顧，所以就便宜租我了。」深樊說著。但是事實其實是，屋主因為要移民，所以房子就便宜賣掉了，又因為深樊是現金全額，所以屋主又給了一些折扣。

深樊帶著簾泉逛了一下，一樓的配置是：客廳、廚房、餐廳、客房、衛浴；二樓：兩個主臥室和一間書房。

「這是原本屋主的配置，不過我想，一樓的客房可以當作另一間書房，這樣我們就一人一間書房嗎？只是這樣就沒有儲藏室了，不過我們的東西應該不會很多⋯⋯」深樊思考了一下，「應該還好吧。」

簾泉連忙說：「一人一間房間，書房我們兩個一間吧？另一間當作儲藏室，書房一人一間太奢侈了，反正我們以前也都一起讀書的，我看空間蠻夠的，可以放得下兩個書桌。」

深樊聽到簾泉說的，露出了一抹微笑，「那就照你說的吧！」

兩人走回客廳的位置，深樊拿出手機，「我們來討論一下要買哪些家具跟日用品吧。」

床、衣櫃之類的大型傢俱都有，冷氣電冰箱等電器也都有，剩下要買的就是書桌、椅子、書櫃等，還有一些日常用品，兩人簡單列了清單，訂好購物的時間，深樊就送簾泉回孤兒院了。

「你先把東西收拾好，我去找院長。」深樊對著簾泉說完，就準備離開。

簾泉趕緊攔住深樊，「深樊哥？收拾東西？」

「對，你今天收拾收拾，然後我陪我到大學去拿一下行李，我們今天就可以搬進去了。」

「這麼快？」簾泉震驚。

「反正房租都付了，不去住也是浪費，而且那邊缺少的傢俱目前不影響一般日常生活，所以我們就先去住吧！不然也會佔用到這邊的床位。」深樊說完，擺擺手指著院長室的方向，就離開了。

＊＊＊

簾泉回到房間，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麼需要整理的，因為衣服很少東西也不多，平常就都有好好整理，所以現在打包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從衣櫃深處拿出一盒餅乾鐵盒，打開。

裡面都是從小到大深樊送給自己的東西，小胸章、小鑰匙扣、一些糖果餅乾包裝紙⋯⋯。

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記得帶走的。

簾泉看著這個鐵盒子露出了懷念的笑容，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行李箱的底部，又把衣服之類的物品疊在上面。

是寶物。

整理好所有東西之後，簾泉就拉著行李箱走到院長室，輕敲門。

「請進。」院長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簾泉拉著行李箱走了進去，「院長媽媽。」

「你東西都準備好了？」院長用著溫柔的聲音問著，「深樊都跟我說了，你準備要跟他一起在外面住了？」

簾泉點點頭，「對，深樊哥租了一間房子，我就不用住在學校裡面了，不過我會幫忙分擔房租的。」怕院長覺得自己白吃白住，簾泉趕緊補充。

聽到「租了房子」，院長用著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了深樊一眼。

「沒事，你們從小就都會互相幫忙，我很放心的。」院長笑著對簾泉說，希望他不要緊張，「不過有時候還是要回來看看喔！大家都會很想念你們的。」

簾泉點點頭，「會的！我只要有空都會常常回來的，還希望院長媽媽不要到時候不要嫌我煩。」

院長是笑笑地回答：「怎麼會嫌你煩呢，傻孩子。」內心卻是哭笑不得，小簾泉啊⋯⋯平常深樊都黏在你身邊，你怎麼會覺得你們一起住之後，你還會有空呢？

深樊像是看懂了院長心裡的感慨，微笑著對院長說：「我們會回來的。」然後就拉著簾泉離開了院長室。

「再見！院長媽媽！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簾泉被拉得踉蹌了一下，連忙對著院長喊道。

其他孤兒院的小朋有看到簾泉要準備搬出去，都很不捨地圍在他們身旁。

「簾泉哥哥也要搬走了嗎？」

「欸！！不要！這樣我會想簾泉哥哥欸！」

「哥哥不要走！」

小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深樊哥哥，又要搶走簾泉哥哥了！」一個女孩大聲指著深樊說。

簾泉連忙把手舉起來，示意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

小鬼頭們瞬間安靜下來，可以想像他們真的很聽簾泉的話，也可以知道小孩子們都很喜歡他。

「深樊哥哥沒有搶走我喔！瀟瀟不可以亂說喔！」簾泉先對著剛剛大聲說話的女孩說。

「原本長大了，就應該要離開這裡，不然院長媽媽很辛苦的，對嗎？」簾泉詢問著小孩子們，「而且哥哥姐姐長大了之後，離開這裡，這邊才會有多餘的空房間可以讓新的小朋友進來住啊！不然外面還有很多可憐的小朋友，沒有地方可以去，在外面流浪，這樣子他們很可憐的，對嗎？」

小朋友們聽了簾泉的話，都點點頭，他們都知道沒有地方去的小孩子們有可憐。

「可是，我們會想你啊！」那個叫做瀟瀟的女孩，沮喪地說著。

簾泉走了過去，摸了摸瀟瀟的頭髮，「我有空還是會回來啊！你們都要乖乖的喔！」

瀟瀟沒有說話，眼匡含淚看向簾泉。

簾泉對這個女孩也是有些不捨得，因為這個女孩總喜歡黏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哥哥長、哥哥短，之後就要少了一條小尾巴⋯⋯

「我們會常常回來的。」深樊說，他只想要趕快解決這場「十八相送」。

終於拖著行李箱回到新家的兩人，癱坐在沙發上。

「你想要哪一間房間啊？」深樊問。

「都可以，深樊哥先選吧。」簾泉覺得睡哪都無所謂，而且這間房子目前還是深樊先處理的，當然要讓他先選。

深樊想了想，反正兩間的格局都一模一樣，也沒有什麼好挑的，於是就拉起簾泉的行李，「那我幫你放進右邊的那間房間吧。」

「好。」簾泉點點頭，又突然想到，「那⋯⋯深樊哥你的行李呢？今天只有去整理我的行李。」

深樊指了指門口的兩個紙箱，「我直接用快遞寄過來了，等一下直接搬上去就可以了。」

「我來幫忙吧！」簾泉聽到深樊的話，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準備去搬門口的箱子。

「你拿你的行李就好了，我的我自己來。」深樊把簾泉的行李箱遞給他，然後走去箱子前把其中一個箱子抱了起來。

「那另一個，我等等陪你搬。」簾泉活潑地說。

「不用啦！那箱都是書，等到書櫃來了再搬就好了。」深樊帶領著簾泉上樓，接著用頭示意著簾泉往右邊走。

「剛剛有介紹了，樓梯上來正對面是書房，旁邊一左一右是兩間主臥，我在左邊那間，我們先各自整理一下，等等出門吃飯？」深樊提議。

簾泉點點頭，「好，那半小時後見？」

「半小時後見。」

兩人大致整理了一下之後，就出發前往吃晚餐了。

隔天，兩個一起去挑了欠缺的傢俱。

之後，他們就一直住在這間房子，為了不要讓簾泉覺得不好意思，深樊在簾泉要幫忙繳交房租的時候，還是告訴了簾泉這間房子的真相。

簾泉嚇了一大跳，然後表明了自己絕不白吃白住，所以打掃家裡跟家裡的三餐都是簾泉包了。

深樊對這件事感到有些無奈，不過既然簾泉喜歡，他也不會阻止簾泉做任何事情。

大學的時間過得很快，兩個人各自學著自己的專業，一起相互交流所學到的知識，有空的時候去爬山。

＊＊＊

兩年後，大簾泉兩歲的深樊率先畢業，因為父母都是有名氣的登山家，而他也在就學時期常常參加登山隊，所以在畢業之後，就有人願意贊助他，讓他可以去登山，然後需要繳交一些爬山心得跟採集一些自然植物。

這個時期的深樊跟簾泉就沒有辦法像當初一樣隨時隨地黏在一起，因為登山任務有時候不僅僅只是在國內，還需要到國外去。因此，兩人也算是聚少離多。

簾泉雖然會因此感到有些寂寞，但他還是覺得有努力達成自己夢想的深樊哥超帥的！

不過，在簾泉大學畢業這天，深樊人還在國外的時候，他就不是這樣想了⋯⋯

系上在畢業當天晚上，有畢業派對，簾泉直接就推掉了，他想要跟深樊一起慶祝，因為深樊畢業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慶祝的。

結果今年好像不行了⋯⋯

簾泉自己坐在家裡客廳的沙發上，手臂環抱著小腿，下巴上在膝蓋上，雙眼無神地看著電視的聲光效果，卻完全沒有嗯和一點刺激。

「唉⋯⋯深樊哥⋯⋯沒有辦法幫我慶祝畢業⋯⋯」簾泉嘴上還喃喃道。

喀啦！

聽到聲音的瞬間，簾泉抬頭看向門口。

是深樊。

是端著披薩跟炸雞，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深樊。

深樊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盆子裡，哐啷一聲，驚醒了還震愣在原地的簾泉。

「深樊哥？怎麼會⋯⋯？」

「畢業快樂喔！」深樊把買好的炸雞、披薩放在桌上，看著傻愣愣的簾泉，輕笑了一下，「怎麼了？這個表情？」

簾泉衝上去抱住了深樊，「深樊哥不是還在國外嗎？回來的飛機不是今天的啊？你不是有國外的登山活動嗎？怎麼出現了？？？我還以為今天我要一個人過欸！」

深樊笑著摸了摸簾泉蹭亂的頭髮，「今天凌晨的飛機，剛剛好來得及。因為怕來不及，所以就沒有提早跟你說，想說也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深樊是不會說的，其實大家定好的機票是明天的，是他臨時更改機票，趕著回來幫簾泉慶祝，登山隊的其他人還疑惑他為什麼要這麼趕⋯⋯

兩個人整理佈置了一番，深樊舉起手中的可樂，「來慶祝我們簾泉終於大學畢業了！！！結束了學生的生涯要步入社會人士了。」

「乾杯！！」兩人都舉杯慶祝。

深樊拿起一塊披薩，一邊吃一邊跟簾泉說：「你之後就不要叫我深樊哥了吧？直接叫深樊就好。」

簾泉聽了愣一下，「為什麼？怎麼這麼突然？」

「因為你已經從學生畢業了，我們兩個現在都是社會人士，而且這麼熟了，就不用哥來哥去的了，你不覺得這樣很生疏嗎？」深樊講得很篤定。

簾泉也不疑有他，「深樊？」

「恩！」深樊對簾泉的好忽悠在心裡吐了一大口氣⋯⋯，是他希望簾泉不要再用看哥哥的目光看他，從名字開始，他就會習慣兩人是平等的地位了。

「謝謝深樊！給我一個這麼大的驚喜，陪我慶祝畢業！」簾泉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就是覺得重要的日子，有深樊在身邊，自己就會不自主地打從心裡浮現出喜悅的情緒。

「怎麼可能會缺席呢？」深樊笑著反問。

簾泉思考了一下發現，真的是這樣。從小到大，只要是自己重要的日子，深樊都會陪在自己身邊，從沒有缺席過。

深樊⋯⋯真的對自己很好呢！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嗎？」深樊提問。

簾泉思考了一下，「應該會先到處打打工吧！想要體驗看看不同的工作，而且算時薪的相對也會比較好請假，如果臨時有登山隊也比較容易報名。」

深樊點點頭，「你有意願繼續登山的話，也可以跟著我，我這邊如果有團，我就推薦你上去，反正你很機靈，登山的知識量跟經驗也很豐富，之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登山。」

「也是可以，不過我覺得我還是要有一份除了登山以外的工作。」簾泉覺得如果存靠贊助商，會有點危險，不是說深樊這樣不好，而是，自己才剛畢業，也想要多多累積一些別的工作經驗。

「你覺得經營部落格怎麼樣？」深樊一邊吃著炸雞，一邊看著簾泉建議道。

「部落格？」

「對啊！你不是蠻喜歡寫日記之類的嗎？就把你的爬山時的所見所聞寫出來，分享給大家。」深樊知道簾泉一直都有寫日記、遊記的習慣，也知道他的文筆其實不錯，他的文字很容易讓大家感同身受。

「好像可以欸！我們去的山，通常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可以爬上去的，都需要專業知識什麼的，這樣子，就可以讓那些沒有辦法像我們一樣去登山的人，也欣賞到沿途的風景，說不定會吸引更多人喜歡上登山這樣的活動！！」簾泉對深樊的提議十分感興趣。

「那我先把我之前登山的紀錄整理整理，之後找時間可以先放到部落格上面，不過⋯⋯我的部落格名字要叫什麼呢？」簾泉喝了一口汽水，已經心裡安排起整個部落格的規劃。

「小小話癆登山家。」深樊說。

簾泉愣了一下，「為什麼是話癆？」

「我以為你會在意的是小小。」

聽到深樊的話，簾泉瞪了他一眼，「你就一直覺得我很小吧！」因為簾泉從國中之後就沒有再長過身高了，一直都是維持在165公分。「你說說看！為什麼是話癆？」

深樊眨眨眼睛，「沒有不好的意思，就是覺得相較於其他人，你的話比較多，就連寫遊記的時候也是。」

簾泉持續瞪著他。

「這對於寫遊記是好事啊！很引人入勝，大家都會被你描述的東西吸引，就是因為你對很多東西都有想法，所以才有辦法做到這件事不是嗎？」深樊連忙補救。

簾泉還是瞪著他。

「而且我很安靜，你這樣很剛好，你有辦法想像我們兩個都很安靜地相處嗎？」

簾泉思考了一下深樊所說的畫面，打了一個寒顫，然後認同，「恩⋯⋯我們這樣很好。」

＊＊＊

後來，簾泉花了一些時間辦了新的部落格帳號，把自己之前打過的登山紀錄整理了，配上照片和自己的心得，上傳到「小小話癆登山家」的帳號上。

因為愛聊天的屬性，常常跟在下面留言的讀者互動，幸運地吸引了一小群粉絲，大家都很喜歡跟簾泉互動，也很期待他每次發新的登山紀錄。某些廣告業者嗅到商機，希望簾泉可以在自己的文章中置入一些他們的產品，不過通通都被拒絕了，他希望他的部落格一直都很乾淨，讓讀者只享受他們的閱讀旅行時光。

不過他會接一些雜誌專欄，寫一些跟登山相關的文章或是旅遊日記之類的賺賺稿費。

他的部落客身份混地風生水起，粉絲從原本數十人，慢慢變成數百人，然後又變成數千人，成長到現在已經破萬了。

每一次有達成新的里程碑，他都會找深樊一起去慶祝。

深樊雖然對粉絲有時候會分走簾泉的注意力感到不滿，但是還是很開心他有現在的成就。

簾泉花了近六年的時間，粉絲數已經逼近五十萬。

在深樊三十歲生日慶祝完，兩人在吃蛋糕閒聊的時候，簾泉突然告訴深樊，有人找他上節目分享經驗，可是他很猶豫⋯⋯

「你想去嗎？」深樊問。

「不想。」簾泉想了一下，回答道。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沒有很想要上節目。」

深樊又漸漸引導他⋯⋯

「我覺得保留在文字上面的交流就好了，沒有很想要再做更多的突破，畢竟我的本業是登山家，部落客只是我的副業，或是說本來就有在記錄的興趣，分享給大家而已。」

「我不想要走在路上會被認出來，那很困擾，而且上節目了感覺就像是變成半個公眾人物，他們都會被挖出過往什麼的，我只希望我的粉絲都只專注在我分享的文章，而不是我這個人。」

簾泉其實對自己想要的，一直都十分明確。也不會因為有些名氣，就開始想東想西，偏離自己原本的走道。

「你怎麼想？」簾泉遇到事情還是習慣詢問深樊的意見。

「我覺得也是不要上節目比較好。」會這樣說的深樊當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才不希望簾泉上節目，他的簾泉這麼可愛，上節目了會多出多少粉絲？這深樊想都不敢想。

「為什麼？」簾泉好奇道。

深樊把自己下定了很久的決心，說了出來，「我不希望有別人過於在乎你。」

「什麼意思？」簾泉聽得一頭霧水。

深樊握住簾泉的手，「在我三十歲生日這天，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已經在我心裡藏很久了。」

「我知道我們兩個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但是我希望的是超越這份感情的存在，小島簾泉。」深樊突然直呼簾泉的全名，「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不是哥哥弟弟的喜歡，不是朋友的喜歡，不是家人的喜歡，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戀人在喜歡，你明白嗎？」

聽到深樊的告白，簾泉完全傻住，就像是電腦死機一般。

「啊？⋯⋯」簾泉卡頓了將近一個世紀，「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的⋯⋯」

「這就是為什麼你大學畢業那天，我跟你說要你不要再稱呼我為哥哥的原因，我希望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所以是從那天開始喜、喜歡我？」簾泉有些結巴。

深樊聽到問話，卻是搖搖頭，「更早之前，早到我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了⋯⋯」

「我都不知道⋯⋯」簾泉突然抽回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深樊其實一直都大致上猜得到簾泉的想法，所以拍了拍簾泉的肩膀，「我說出來不是想要讓你困擾的，只是覺得，我已經三十歲了，已經準備要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了。」深樊頓了頓，「所以我也希望我們的感情可以步入下一個階段，才提出來的。你可以慢慢思考⋯⋯」

「我、我⋯⋯」

「簾泉，放輕鬆⋯⋯」深樊一下一下輕拍簾泉的背，「你先想想看，你對我真的只是哥哥嗎？還有如果我們更近一步，你會覺得噁心或是不舒服嗎？這些你都慢慢想，我不會逼你的⋯⋯」

「而明天開始我又有一個登山隊要加入，所以又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在家。」深樊突然說。

簾泉驚訝地看著他，「什麼登山隊？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登山隊是要去南極的山，聽說沒有人登頂成功過⋯⋯」深樊話還沒說完，就被簾泉打斷了！

「我是說，你報名為什麼沒有跟我說，也沒有帶上我？」

自從簾泉大學畢業之後，深樊有什麼登山隊的活動，都會帶上簾泉，名義上是自己的「師弟」要多關照關照，所以登山隊的人也都會默認，深樊報名佔兩個名額。

「這不是要讓你一個人想一想嗎？」深樊安撫簾泉的情緒，「我不希望你在衝動之下做決定，我也覺得如果我還待在這邊，也會影響你的想法，所以這次我只報了我一個名額⋯⋯」

簾泉有些聽不下去地眼匡泛紅，「你要把我丟下嗎？」

「怎麼可能，我才剛跟你告白，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你！」

「不是因為我說我只把你當哥哥，所以你要把我丟下嗎？」

「不是，我只是參加登山隊，我會回來的。」深樊向簾泉保證，「我還要聽到你的答案呢！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來的！對嗎？」

「真的？」簾泉有些哽咽地說。

「我從沒有騙過你吧！我也不是沒有沒帶你登過山啊！」深樊疑惑地看著簾泉，怎麼這次反應這麼大？

「那都是我大學時期的事情了！自從我大學之後，有哪次登山隊不是我們兩個一起去？」

「也是。」深樊想了想，這句話到不假，自從簾泉大學畢業之後，他們真的是幾乎24小時都相處在一起。

「這次的登山隊雖然有難度，不過相信我。」深樊把簾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為了聽到你的答案，我一定會回來的。」

「恩⋯⋯」

隔天一早，深樊沒有吵醒簾泉，就自己背著行囊，踏上了從未歸家的路⋯⋯

＊＊＊

回憶結束，深樊再次睜開眼。

「抱歉⋯⋯簾泉，我回不去了⋯⋯明明對你從沒有食言過⋯⋯」深樊無奈地對著天空笑了笑，「第一次的失約，就是喪生嗎？我還沒有聽到你的答案呢⋯⋯」

像是想到什麼，深樊把剛剛放下的筆再次拿起來，把筆記本原本寫過的句子用雪水弄模糊了之後劃掉，又在上面艱難地寫了真正的、最後的句子。

「請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呼吸越來越慢⋯⋯

心跳似乎也被凍僵，一下、一下⋯⋯

體溫漸漸下降，深樊已經冷到沒有知覺了，那是一種連餓或是其他不舒服的感覺都察覺不到的冷，除了冷，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不⋯⋯不對，還剩下一個感覺。

愛著簾泉的感覺。

就算是生命的最後，深樊也愛著簾泉。

「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