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 假使這才是愛,那麼他這一生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托帕斯將他二十四年來的遊戲規矩一下全顛倒過來,他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並不代表米夏過著冰冷的生活,相反地,他很習慣被人愛著。愛他的人不脫愛他的三件事:第一是愛他的錢、第二是愛他年輕、第三是愛他的享樂主義,他便用這三件事搞得人發瘋。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多半圖某種利益,他喜歡將人們的心握緊了然後捏碎,聽它們粉碎的聲音。把人深深刻上一刀,住在他們的傷口裡,他才算真正活著。假使沒有痛楚,便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觀光園區裡展示一組復古的黃銅鍋爐,上頭寫著「高溫!請勿觸摸」的標語,他便把手掌貼上去試試究竟有多燙。安格尼斯罵了他一下午,不敢相信二十四歲的成年人會做出這等傻事。米夏帶著兩條大創可貼回去,托帕斯捧著他的手看了許久,一面聽他漫不著邊地描述整個午後,從櫥櫃深處變出一組醫藥箱,輕輕揭下簡陋的緊急處置,在他掌心的水泡上藥,再裹上乾淨紗布。 米夏停下孩子氣的胡話,注視托帕斯先深呼吸再動作,力道輕如羽絨,好像生怕弄痛他。但凡對他有點認識的人都知道那有多可笑,「你從不問為什麼。」他說。 「你不是被鍋爐燙到嗎?」 「你不問我做了什麼被鍋爐燙到?」 托帕斯抬起眼睛看他,明明體魄宛如野熊,卻有小鹿般柔軟濕潤的眼神。他先是有些困惑,彷彿發覺有應盡的義務沒有履行,又露出那毫無來由的內疚表情,對他訥訥微笑。 「你受傷了,我沒有想那麼多。」 有時米夏看見自己的倒影,總會情不禁思考托帕斯所愛著的究竟是這個人的什麼地方。絕不是他的財富,大約也不全然是長相,男孩子氣的脾氣或許佔了大部分的理由,但那些都不是他在托帕斯的眼底所看見的東西。也許他所愛著的是一個名為「米夏」的概念。然而米夏相信假使自己忽然換了名字,托帕斯也不會因此停止愛他。 玫瑰就算丟失名字,也無損其馨香,而在米夏眼中人是一艘忒休斯之船,註定在航程中成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可是托帕斯輕易便超越了這些物質的框架,不僅僅是愛一朵玫瑰也愛他的刺,即使玫瑰只剩一段荊棘,也要捧在手心裏珍惜似的。那震懾了他。彷彿他這個人在剝奪了一切物質性的東西後,還有什麼存在。彷彿他是一個有心的人。 「還痛不痛?」 「多親幾下就不痛了。」 托帕斯笑了,像自甘飛向火光的蛾子,捧起包紮完整的手湊近嘴唇。按照世人所認識的米夏.邁爾斯,應當肆意擺佈這只撲進掌心的可憐蟲,拔去每一片透明的翅膀,直到他匍匐足邊,甘願死去為止。但當托帕斯虔誠地親吻他的指尖,米夏發覺自己只希望時間終結在這一刻,宇宙就此離遠,萬物是生是滅與他們無關。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如著火般愛上了托帕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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