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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進擊的巨人|架空|艾利+全員]《復生/La Résurrection》下部《至月圓之夜未終》1

1
“真的只有這麼多了,請、請相信我……”
“就這幾個便士,連蒸餾酒(最便宜的杜松子酒)都買不起!”
比起貧寒的家境,靈媒體質以及微弱的預知能力更讓阿爾敏•阿諾德整天心神不寧。他在今天早晨打翻了鹽罐子,那是不祥的象徵——顯而易見的,他此時正在遭受一場勒索,即使人生中已習以為常。
這條名為保利的街道被專門開闢出來提供給社會底層的窮人。這裡聚集著小偷、強盜,流浪漢或者賣淫女。整條小巷錯綜曲折,在任何一個陰暗的拐角都可能見著吸白粉的或者拉皮條的,當然,光天化日偷情的也不在少數。從貧民住宅樓裡傾倒的垃圾堆上,拾荒者躺著翻了翻身;汙水坑裡堆積了馬糞,疾病和衝突隨時可能發生——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一切由罪犯主宰。
“不誠實的貓會被剝掉皮!”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在他耳朵邊打響指,阿諾德嚇得跳了起來。勒索犯哈哈大笑,“把鞋子脫下來,我要檢查檢查。”
阿爾敏後退一步撞到牆壁:習慣於不勞而獲的惡棍非常清楚人們會把錢藏在什麼地方——男孩事先預料到了,所以沒有把祖父的買酒錢塞在鞋墊裡,而是縫進上衣的內袋——這可能會激怒勒索犯,一頓老拳在所難免……

“我當初是怎麼說的,重複一遍、一字不漏的。”
“我認為您從來沒有把「叫您起床」排除在學徒守則之外,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你能比拉爾家做的鬧鐘還準時?”
“噢!鬧鐘,可不會幫您做家務呀!”
“但它具有你從來沒有的氣度和操守,不佔空間,不會頂嘴。最重要的是,不會做下流事。”
“您竟然選擇鬧鐘而不是我……太可惜了。”

臉頰邊,一條胳膊架起,對方的手掌撐在牆壁上,讓他的背脊動彈不得——困在手臂和牆壁之間,正在被勒索的阿爾敏,和現行犯一起目瞪口呆地望著隔壁、不足五英尺遠的另一個牆角里:兩個男人旁若無人地做著相同的動作。
並沒什麼大不了——這裡什麼樣的犯罪都可能發生。不走運的阿爾敏偷偷把臉偏向一邊,猶豫著是否要向那位同樣被困在手臂和牆壁中間的矮個子先生表示「我們今天一樣倒黴」。胖子不耐煩地低吼,“你他媽……”

“你他媽的就是個麻煩!”
“嗷————”
一個黑影猛撞過來。胖子頓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被彈飛出去,翻著白眼摔了個四腳朝天,失去了意識——真正被揍的是那個年輕人,捂著自己的半邊臉坐在他肚子上——他是被扔過來的!
金髮男孩雙腿在發抖,尋常無奇的勒索已然演變成鬥毆。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原本被堵在牆角里的先生走到跟前:對方神色陰沉,眼睛裡彷彿要噴出火來。一隻拳頭頂在另一隻手的掌心裡,關節發出可怕的悶響……
阿爾敏精明的腦袋飛速運轉,恐懼感帶來的壓力讓他忽然認出:這個男人是聖望公墓的常客。膽小的男孩從不敢在夜半去往墓地,但他經常在白天看到這個男人在墳墓之間轉悠。既不像是牧師,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位死者的親屬……剩下的可能顯而易見。
吞嚥了一口口水,阿爾敏猜想自己會被以為是目擊證人而被掘墓賊毆打——然而,對方絲毫沒有停下腳步,對這個像壁虎一樣貼在牆壁上的可憐蟲不屑一顧。他直接越過了他,一把揪起還坐在胖子身上的年輕人,“管好你的嘴,還有褲襠。”
“是的,我希望是的。”

太奇怪了。
一條人煙稀少的深巷,身邊隨時可能出現小偷和搶劫犯的危險境況下,那個人被捉住前襟提起來,半張臉腫得面目全非。他顯然正在被教訓,可態度卻是非同一般的平靜和安然。
“是您在夢囈時喊我的名字,還記得麼?”
男人的拳頭停了下來,皺起眉頭彷彿在思索些什麼。站在一邊(被忽視了的)阿爾敏不斷地打量著他們。這時,一隻黑貓忽然竄出來,擋在年輕人跟前,朝向男人拱起背齜牙咧嘴。
阿爾敏的目光忽然在他們中間定住,眼睛慢慢地、難以抑制地瞪大了。
一秒後,“天啊!你……艾倫?”他用拔高的顫音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你……你是艾倫•耶格爾,對嗎?!”
——阿爾敏竭盡全力的聲音被一個尖叫的女聲覆蓋了。
鐘錶鋪的姑娘站在巷子的另一邊。臉色通紅,大汗淋漓,極力喘著粗氣,一雙漂亮的胸脯隨著呼吸起起伏伏。撩起的裙子下,露出細白的小腿——她原本急急忙忙跑著的,因為看到他們而忽然停在了那裡。
“利威爾先生?!我,我……父親他……哎!”
她的身後,正追過來十幾個彪形大漢。
……
“阿爾敏,我真高興能在墓地之外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艾倫。”——如果不是這種情況下,會更高興。
年輕的前鎮墓使者和他的靈媒朋友坐在一起,動作整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躲在破舊的商鋪頂棚下面。
他們的面前:一個男人企圖從後面偷襲利威爾,年輕姑娘大叫一聲,隨手撩起了篷布的撐杆……
“呃……那位小姐是誰?”阿爾敏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個壯漢被踩在那雙小巧的皮鞋跟下。
“鐘錶鋪的拉爾小姐。”
“佩特拉,別讓其他人見著你這副樣子。”被包圍在中間的男人擡了擡手肘,“可是會嫁不出去!”
耶格爾忙不迭推開阿爾敏,避開被利威爾揍飛過來的倒黴蛋,木箱被砸得稀爛,生鏽的鐵箍彈得到處都是,“老拉爾是個好鐘錶匠,可也是個狂熱賭徒。不幸的是,他的運氣不怎麼好!”兩個年輕人手腳著地,在翻倒的木桶、防水布和斷裂的屋檐下艱難爬行,“賭場老闆比起催他還錢,似乎更熱衷於綁架債務人的漂亮女兒。”
砰。
他們還得小心不被揍得東倒西歪的賭場打手砸到頭。
“你不打算幫忙嗎?”靈媒男孩趴在磚石堆上,望向被兩個男人架起來,雙腳騰空的利威爾。
耶格爾忽然伸手把他的頭按低——一個打手被雙腿嵌暈了,前騎兵隊長一擰身子把那男人甩了出來——砸到阿爾敏剛纔趴過的磚頭上。
“你不會想看我被他一起揍的,對嗎?”鎮墓使者露出虔誠的笑,抖抖肩膀,像撐開雨傘似的撐開一隻暗色的翅膀:他的背後,民宅的窗戶被另一個可憐的傢伙捅穿了,玻璃碎片和木屑四處飛濺……“如你所見,利威爾的起床氣大得很。”
金髮男孩微張嘴巴,注視著他啪得一聲收攏背後的東西。玻璃渣滑落下來,灑了滿滿一地,“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對那位先生用了禁制是嗎?”
耶格爾手指卷著黑貓的尾巴,他低聲回答,“我認為他是能幫助我的最合適的人。”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他喃喃著抓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裡——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石頭,有血肉也有溫度,“上帝啊,原來可以真的實現……”
——可是有點奇怪,他急急忙忙撩開他的袖子,手指探了進去:沒有脈搏,完全沒有,“真奇怪……”
守陵人的孫子咬住下脣,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問道,“艾倫,你確定嗎?”他在吵吵嚷嚷的噪聲中看進那對色澤奇異的眼睛,“那是你渴望的東西嗎?”
——「自由和愛情。」
“為什麼不?”年輕的使者發現朋友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自己。某種意義上,阿爾敏認真思考時的表情非常可怕,耶格爾疑惑地與他對視片刻,解釋道,“我見到他就滿懷喜悅,暈頭轉向——我是說我會很焦慮很緊張,當然,還會發生強烈的性衝動……”
他的朋友張了張嘴巴,還想說些什麼。佩特拉忽然喊道,“警察!是警察!”
正在用最後一個對手的襯衫蹭乾淨靴子的利威爾擡起頭,“活見鬼!”他呸了一口口水,立刻把姑娘夾到腋下。同時,眼睛卻往廢墟堆裡瞟去,“跟上!”
“是的,遵命。”耶格爾也站起來,學著他的樣子——把阿諾德夾在了腋下,拔腿就跑。
……
屋子背後的小徑傳來響聲,又急又重,一聲接著一聲,彷彿一股旋風——它正往這裡來!
埃爾文•史密斯擡起頭,扣上懷錶蓋塞進口袋裡。
一大清早,準沒好事!
他說著便夠向了門把——哐!
“噢噢噢噢?!”
門板突然摔向牆壁,有人用肩膀撞開了,並以一個極其標準的美式足球衝刺動作——滑進了走廊。
“安全著陸!”蹦蹦跳跳的佩特拉溜出臂膀,“xxx,可算甩掉條子了!”
“利威爾,你差點撞壞我的門。”(為了避讓雪橇)舉起雙手背貼在牆壁上的老闆說。
“姑娘家不要說髒話!”剛做完百米衝的利威爾站起身,他轉向佩特拉,像扯下一條毛巾似的扯下扒在腦門上的黑貓,接著大踏步穿進走廊,“埃爾文,老樣子,要煎雞蛋。”
“沒有煎雞蛋,解釋一下情況。”老闆跟在他屁股後面,一邊比劃著驚魂未定、呆若木雞的阿爾敏•阿諾德,以及向他問過早安後順手關門的艾倫•耶格爾。
“那就土豆和炸魚。”「酗酒、無業,品行惡劣」的原騎兵隊長對酒館佈置相當熟悉,靴子在地板上橫行霸道地踩踏,接著又仰頭在木架上的辛香料、酵母醬和黃芥茉之間挑挑撿撿,最後往右拐,來到吧檯……
“嗨!利威爾!”早就坐在那兒的女人優雅地揮揮手——男人式的,“你又惹事生非了。”
“活見鬼!”男人突然停住腳步,被跟在後面的耶格爾撞了個滿懷,“一大早就見到你,壞心情又下降了十個百分點!”
同樣在等早餐的韓吉•佐伊今天穿著一條紅黑束腰撐裙,斜靠在吧檯邊上的姿勢像一位性感傲慢的紅心女王。她推了推單片眼鏡,“就算用證券交易術語也挽回不了窮光蛋的事實!”女人轉眼發現了耶格爾,表情立即轉為明亮又開心,“哦!艾倫,你的臉怎麼弄髒了?快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年輕人謙遜文雅地微笑,向中介商小姐伸過去臉,讓對方貼面親了親,左右各一下。
“哎……那大老粗怎麼就能撿到如此精緻可愛的小東西呢?”紅心女王眯縫著眼睛,讚歎不已。
耶格爾躬身握著她的手,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您的用詞真風趣,連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幫利威爾先生說話了。”他啄了啄那隻塗滿鮮紅甲油的手指,“早安,我的女士。您要是參加化妝舞會,準會讓芙羅拉嫉妒的!”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宴會?”
小夥子嗅了嗅她的頸側,“「白日美人」。”
女人又被逗得放聲大笑,“你這漂亮朋友(Bel Ami),想玩牌嗎?”
幾張高腳椅之外,史密斯先生嘴巴微微張開,手肘捅了捅不速之客,“艾倫除了跟你學挖墳之外,還有學過什麼別的嗎?”
「大老粗」朝天花板翻白眼,“你覺得會是我教的嗎?”
老闆斷然搖頭。
“……給我錫蘭紅茶。”
“好吧,我知道你天天在惹事,但沒有煎雞蛋,沒有炸魚也沒有土豆,也別想有茶。我還沒開門。”
利威爾自說自話地繞過吧檯,從木架裡抽出一瓶蒸餾酒,面朝那幾位談笑風生的男女——佩特拉也加入了!——他用牙咬開了瓶塞。
“其實我……也想要杯茶。”明顯被人們遺忘了的阿爾敏懷裡抱著黑貓,戰戰兢兢地表示。

“……不如來說說利威爾的賬單?”女人用拍拍手結束剛纔的話題。
一旦韓吉不再開玩笑,利威爾就知道她該說正事了——雖然沒一件好事,“這也是你會坐在這裡的原因?”
“她一早就想來等你。”史密斯費了點力氣才把他趕出吧檯。
“有新貨?”掘墓人拎住(與中介商靠得很近的)耶格爾的後領,一屁股坐到他們中間。
女人精明的視線在他們臉上掃了掃,豎起一根手指貼住下脣做出嘲弄的表情,“先告訴我,你欠了多少錢?”
“三個月的房租,大概每月十英鎊,誰他媽會在意這個……”原騎兵隊長豪邁又苦惱地灌了一口,“再加上賭場的三千……上次那具值多少,五百?”
“三千英鎊是我的債務!”另一邊的鐘錶店小姐糾正。
男人充耳不聞,“所以一共是XX的兩千五百三十個「女王殿下」。”
一隻手從背後伸出,自然地搭住他的腰胯,利威爾背後的年輕人補充說明,“房東太太認為,下個月還交不出錢的房客會被掃地出門……嗷!”——被手肘捅了臉。
“今天幾號來著?”韓吉問。
“十八號。”
“真夠倒黴的!”
“行了,如果你來這裡是為了拿我尋開心,你成功了。”忍不住砸酒瓶的利威爾說。
“都怪我……”佩特拉雙手絞著裙子,“如果不是我……”她一提起這個話題就忍不住掉眼淚。
“如果我說,我現在手上有筆生意……”韓吉慢慢挺直了腰桿,她的聲音漸沉。朝陽投進窗戶,穿過酒具和椅子腿,在一張容光煥發的臉蛋上投下陰影,活像深夜山間的嶙峋石影,“能解決你所有的問題。”
“訊息來源。”利威爾擡起眼睛,郊狼一般銳利——上過戰場的男人能感受到某種特殊的、令人心驚膽戰但同樣也是熱血沸騰的東西。
“薩克雷府邸的客廳。”
“嗬……我們的元帥還在位。”原騎兵團裡可是無人不知。史密斯環著雙臂,手掌插在馬甲兩側胳肢窩裡,“你昨天在宴會上聽到什麼訊息?”
“只有蠢人和性無能纔在權貴的牌桌上認真賭錢。”女人交疊起雙腿,拋出一句哲理,“你們認識元帥的時間比我長,應該知道那老蠢貨上了年紀,無論是社交還是帶兵都不如年輕人,差不多快失勢了。於是吉什•薩克雷夫人決定替丈夫巴結王后……通過女人的手段。”
“這和我的債務有什麼關係?”受夠了「女人的手段」話題的利威爾踢了踢她的椅腿。
“……對不起!”老實巴交的阿爾敏舉起手,他在他們邊上站了五分鐘,就基本上掌握了所有情況。在五道目光向自己射來時,羞愧又害怕地說出自己的觀點——某個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裡的靈感,“元帥夫人是想通過黑市弄什麼東西?”
守陵人的孫子嘴裡忽然跳出了某些詞彙,利威爾禁不住也挺直了腰扭過身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阿爾敏嚇得後退好幾步,差點撞翻了桌子,“我、我……”
“好了,別為難小男孩!”韓吉說,“他說的沒錯。”女人的目光繼續掃來掃去,在耶格爾的臉上停留片刻,最後她看著利威爾深茶色的眼睛,“你不想問問,老太婆想要什麼東西嗎?”
“我要先知道報酬。”
五隻指甲塗得鮮紅如血,女人攤開了手掌,“五百萬。”
在佩特拉和阿爾敏抽氣聲中,職業掘墓人反而顯得很謹慎——他的謹慎是有理由的,他吃過虧!——價格越是高,東西就越危險,背後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完全能證明這一點。
三千英鎊。
他考慮了一會兒才問,“是什麼東西?”
“一顆心臟。耶穌的。”
“哈哈!”利威爾一巴掌拍上桌面,覺得剛纔的心理建設全白費了,“你和豬腦們喝酒昏了頭!”
女人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表情看著他,柔和得令人害怕,“我調查過文獻,確實有記錄說,兩百年前耶穌的心臟顯過靈。”
“為一個天方夜譚的玩意兒花五百萬……”男人捏住眉心,“說實話,我不指望這筆單能幫到我。”
“你還沒問貨在哪。”
“好吧,在哪?”
“出城向南走,靠近赫弗諾郡的地方。”她說著停下來,鏡片反射著詭譎的光芒,她直直往前望去……出於某種天生的敏感,利威爾感覺腰側的手掌忽然用了力,女人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一座城堡,兩個世紀前屬於一位名叫「古力夏•馮•耶格爾」的伯爵。”

———砰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砸門聲打斷了他們。
酒店老闆擡頭,聲音從前門傳來的,規律的、粗暴的,有節奏感的砸門聲。
“看起來你們沒有成功甩掉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