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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好冷。
  花実鈴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體溫隨著血液流失而驟降,恐怕唯一慶幸的是,冰冷的雪地凍住了位於腹側的巨大傷口,使血液暫時凝固,免於失血過多致死的慘狀。
  鈴音能感受到先前和她對陣的下弦仍在搜索她的蹤跡,明明一路上的血跡和氣息可以讓下弦輕易的找到她,可對方像是逗弄盤中獵物似的和她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昭然若揭的惡趣味。
  若是常人碰到如此惡劣的追擊早就自暴自棄,可鈴音骨子裡的堅韌和身為鬼殺隊成員的驕傲無法讓她放棄生命,咬牙拖著破爛不堪的身軀在雪地裡爬行。
  她想,她還想要繼續保護大家啊。
  怎麼能在這裡就倒下。
  逃了一陣子後那名下弦似乎也逐漸對狩獵遊戲感到無趣,操縱血鬼術開始追擊鈴音。她的體力因為先前的戰鬥和受傷而所剩無幾,光是躲藏就艱難無比,更不用說提起日輪刀反擊。

  她並不怕死,只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她所愛的人,以及她必須記住的人。
  所以她必須找到方法擊敗鬼。

  鈴音感知到那名下弦已經來到她的附近,濃郁惡臭的氣味刺激著她受傷後逐漸渙散的神智,呼吸因為失溫而急促,已經凍到發紫的右手緊握著日輪刀刀柄,全神貫注地找尋著突破口。
  血鬼術化作的血刃朝她襲來,她屏著呼吸,做好拚死一搏的同時,一抹炫麗卻沉穩的斬擊將血刃徹底打散,原先惡質地逗弄鈴音的鬼根本沒料到會有一名柱殺出來,面帶驚恐地被日輪刀給首身分離,最後在極其不甘的怨念下化作塵土。
  雪和血液讓鈴音的嗅覺麻痺,然而此時一股強勢的、源於水流的氣息衝散了那令人作噁的氣味,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刀斬殺下弦之後,俐落收刀的挺拔背影。
  深山裡的寒風冽冽,眼前青年身著的半半羽織隨著轉身的動作甩出瀟灑的弧度,朝她伸出的那隻大手帶給她無窮的安心感,對方深邃無波眼眸讓鈴音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一團又一團的白霧就好似催眠,危機解除後的倦怠和疼痛席捲而來,不過數秒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也因為如此,她就沒發現到青年眼裡濃到快化出來的心疼擔憂,以及接納她的懷抱是多麼的溫暖。


  鈴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蝶屋。
  凡是有受傷的地方皆被纏上了藥膏和繃帶,藥裡似乎有些許止痛麻痺的成分,至少現在的疼痛感是她還能夠忍受的。可即便如此,當動作太大不小心扯到腹部傷口的縫線時,劇烈的疼痛仍讓鈴音忍不住痛呼出聲,淚水都不自覺泛了出來。
  義勇推門進來時就見鈴音神情痛苦地捂著肚子,心頭一顫,二話不說地跨步向前走到鈴音身邊,以往平淡無波的表情像是融化的冰雪,從裂縫中透出不易察覺的緊張,連攙扶鈴音躺下休息的動作都十分輕柔。
  鈴音本來有些驚訝來者竟是富岡義勇,可當她接觸到對方深邃的眼眸時,和下弦戰鬥所發生的種種一瞬間竄進腦海,她想起來了,當她看見那令人安心的身影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是義勇救了她。

  心裡頓時充斥著無法言喻的情感,然而這對於她和義勇目前的關係來說著實逾矩,因此她熟練地將那份濃烈到近乎翻騰的情愛收拾乾淨,僅伸出手撫平義勇眉間的皺褶,給予一個尚且虛弱的笑容。
  「義勇,我沒事。不要皺著眉頭了,這樣不好看呀。」
  女孩微涼的手指觸摸著他的眉宇,義勇下意識地抓住女孩的手,神情有些愣愣。
  義勇無法釐清自己內心的複雜情緒,只知道當他看見花実鈴音倒在血泊中,那副瀕臨死亡的虛弱貌讓他的心臟疼痛不已,以至於又一次看見對方痛苦的模樣,才會緊張慌亂。
  然而此時鈴音一句「義勇,我沒事」,就好像冰封雪地遇到了溫暖的春日陽光,讓義勇整個人有種重新活過來的錯覺。
  義勇輕吁了一口氣,並沒有回應鈴音的話語,反倒是有些笨拙地替鈴音蓋好棉被,「你休息,我去幫你拿藥。」
  鈴音聽話地用棉被掩住口鼻,僅露出半張臉,好看的眼眸微彎著,「好的,謝謝義勇。」
  已經站起來的義勇聽到鈴音溫婉的感謝,回頭深深地望著她,最後搖搖頭低聲說著,「你我之間不需要道謝。」

  是的,他們之間不需要道謝。
  因為他們很清楚,不管今天是誰受傷,另一個人都會奮不顧身。
  富岡義勇和花実鈴音便是這種純粹又複雜的關係。

  礙於鈴音的傷勢嚴重,因此需要在蝶屋養傷到可以自由行動了才得以歸隊。而連續進行一個月斬殺任務的富岡義勇也需要休養,於是順理成章地作為照顧者的身分留下來。
  儘管大多數的雜事都會被義勇搞得一團亂,但義勇的付出和認真,令看在眼裡的鈴音既是暖心卻又忍不住替對方感到擔憂。
  「義勇,你不用歸隊嗎?」某一天的午後,躺在床上的鈴音朝著在房間角落撰寫報告書的義勇開口詢問。雖然是有點不切實際的想法,但鈴音身為女子的第六感告訴她,義勇的留下應該和她有關係。 
  義勇頭也不回地繼續在需交給主公的報告書上提筆遊走,淡淡地說著,「不用。我連續出任務一個月了,主公說讓我多休息幾天。」說至此,義勇的話音頓了頓,最後還是側過頭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而且你還在這裡養傷,我不可能會離開。」
  鈴音若有所思地看義勇對上視線,貌似是對視太久,義勇沒幾秒就匆匆移開視線,即便表情沒有任何破綻,但他仍掩飾般地開始收拾桌面上散亂的文件,這些小舉動看在鈴音眼裡著實有些可愛。
  鈴音的性格本就溫和婉約,不可能出言讓他人尷尬為難,更不用說對象是義勇,因此她貼心地換了個話題。

  「過不久春天就來了,義勇有想要做什麼嗎?」
  「沒有。沒有特別的安排。」
  「那我們要不要一起去賞花呢?我知道有個地方的野櫻花林很漂亮!」
  「如果沒有出任務的話,應該是可以。」

  畢竟鬼殺隊的任務大多都是緊急且危險,更別說他們這些柱所執行的任務都十分艱難,按理說義勇不該輕易地答應鈴音,否則臨行前失約是件很沒禮貌的事情。
  可當他回頭看見女孩的眼裡藏著微弱的期盼時,心裡像是坍方了一塊柔軟的角落,原先婉拒的話語變成了曖昧不清的約定。
  答應之後,義勇所注視的那雙櫻粉眼眸、裡頭星星頓時明亮了來,更神奇的是,身負重傷的鈴音竟能自然地站起身,義勇擔心鈴音腰腹的縫線斷裂,著急地想要出聲警告對方。

  然而,他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鈴音拖著殘破的身體走到他面前,微彎著腰擁抱他。

  這個擁抱是冰冷的、是沒有實感的,鈴音一碰就消散的身軀讓義勇從夢裡徹底驚醒。
  陽光斜斜地灑進屋內,在榻榻米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從未關嚴實的拉門能看到外頭綠意盎然的景色,全然不像夢裡那般寒冷又刺骨的冬季。
  方才夢裡的場景歷歷在目,就好似昨天才經歷過的那般清晰。
  義勇躺在床上愣了好一陣子後,才運轉起處於休眠模式的大腦,順便梳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情緒,待心情平復的差不多之後,他才離開床舖盥洗換裝。
  走在路上時,許多鬼殺隊的隊員同他打招呼,有些熟識的便會詢問是不是要去出任務,叮嚀著要注意安全,並遵循著鬼殺隊的傳統送上祝福言。
  「好的,我知道。」面對隊友們善意的關心,義勇並不會多說什麼,只不過目的地還是得糾正一下,「不過,我今天沒有任務,我是要去野櫻花林。」
  說到「野櫻花林」四個字,那個和他熟識的隊友頓時就明白,隨即拍了拍義勇的肩膀,輕聲說著不打擾你了快去陪鈴音吧。
  
  當然是要陪鈴音。

  他知道鈴音死後是埋葬在總部外的櫻花樹下,根本和東邊的野櫻花林毫無相干。
  可義勇偏偏就喜歡來這裡,除了他自認暫時還沒有辦法消化鈴音去世的事實之外,更多的是這片野櫻花林是他和鈴音的秘密基地,每年春季他們都會到這裡賞花野餐。
  義勇掏出一條粉色的絲帶,輕巧地躍上某根樹枝,將手中的絲帶仔細地繫在樹枝上,確定不會被風吹走之後義勇才從樹上跳下來。
  他持續退後,直到能將整片野櫻花林映入眼簾才停下腳步,每個櫻花樹的樹枝上都綁著粉色的絲帶,這些絲帶隨風飄揚,像是傾訴著他和鈴音在這片野櫻花林下度過的快樂時光──彷彿還能看到那個在櫻花樹下、笑容溫婉的女孩。
  良久,義勇才從微微出神的狀態下恢復,他抿著唇,看了野櫻花林最後一眼之後便轉身離開。

  今年的賞櫻依舊缺了一個人,突然,有點想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