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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巡禮〉── 太郎太刀視角篇

◎ ◎ ◎

　　近日裡未有新刀顯現，本該一成不變的例行朝會，今天卻有了變化，在場所有人目光匯聚我身，此般坐如針氈的感受從未有過。奉納於神社時亦得承受信眾祈願寄望的眼神，只是如何也不同現狀，我只得牢牢看著上位之人瞠目結舌。

　　「指名我嗎……?」

　　「大哥，大哥!你還好嗎?」

　　次郎施力搖晃我的肩膀，試圖使我回神。只是，此刻籠罩著不安，腦袋遲遲無法運轉。強硬地將我拉近現世一側……選擇不熟悉塵世的我真的好嗎?主公究竟在想些什麼……

　　「主公!為什麼不是身為近侍的我?萬一!萬一……」

　　「放心吧，這次狐之助會留在本丸，只要有管狐在，起碼還能聯繫現世，意外應該不至於再度上演。」

　　「所以!若是又發生，至少我能待在您身邊!我可不想再接受漫長的等待了!」

　　大殿最前方，並肩而坐的刀主二人一來一往，向來堅毅的蜂須賀虎徹難以接受主公回總部報告之行程伴陪者不是他，連顏面也無心顧及，像極了畏懼被拋棄的孩童般大聲異議。

　　「葛格，你也是軍師吧?御狐城二把手，我不在的期間你便是代理人，我的愛刀蜂須賀虎徹。」

　　此話一出，直視櫻粉的水藍眼瞳搖曳，俊美面容上兩道薄色眉宇依然緊蹙，縱顯不甘仍俯首臣服主命。周圍男士竊竊私語，各式焦慮言談盈耳，彌漫廣間。而被指定同行的我，僅能呆滯看著這一切。

　　「主公!請容我插句話!」

　　「長谷部請說。」

　　「您非得親自去不可嗎?蜂須賀的顧慮，我們也同樣擔憂!」

　　沉穩聲色隱隱顫抖，在他之後，刀劍男士們紛紛挺身坦述內心話欲盼挽留。七年前倏忽消匿於此，那種痛失主人的恐懼深刻在心，是任何一刃都不願重溫。

　　「大家都擔心過頭了，我保證這次會在時間內回來。組織那邊有先確認過時界之門沒有異常，而且啊，我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和各位分開。」

　　「他們根本也沒找出故障的原因不是嗎!」加州清光抑不下情緒憤恨喊道，清秀臉蛋蒙上了一層黑幕。

　　「嗯……。不過，我拼了命也會想辦法回來。」

　　「哈哈哈，用不著拼命，主公，妳就放心去吧。」水深火熱的氣氛中，一道悠然淺笑甚顯突兀。

　　「三日月!你是重啟以後才來的，沒體會過我們的傷痛才能這麼輕描淡寫!」

　　「哦哦，這點爺爺無從反駁呢。」

　　「好了、好了，繼續吵也於事無補，時之政府要主兒去，她也不得不去吧?前政府刀們能提出什麼方案讓大家安心嗎?」

　　鶴丸國永以身遮擋被後排打刀們投以怒氣的三日月，輕快語調安撫眾人，並轉過話語權給旁側冷靜搧風的一文字則宗。

　　「嗯?問我啊?呵呵，時界之門當時故障唯獨聯繫不上御狐城的靈訊，就我看來，八成是有人蓄意為之，至於誰有這種能耐嘛……反正，三日月宗近都說能放心了，小子們就別庸人自擾啦。」

　　「則宗閣下，你的說辭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小狐丸一雙銳利艷紅雖被嘴角弧度牽引微彎，卻了無笑意。

　　「誤會?嘛，抱歉啊，老頭兒隱居太久了，和世道脫節不太擅長說話。長義小子，不如由你來說吧，或是新新刀兩小子?」

　　比起成為箭靶，則宗很是俐落，將話題甩到他人身上留得旁觀餘裕。但他方才的說法，確實引人遐想，彷彿在試探著三日月。

　　打刀席位，第一位進駐的監察官山姥切長義被迫發聲:「以我當時接收的御狐城書面資料，上頭只用“因故重啟”帶過，必然不是隱瞞，而是真的找不出原因。不過消極處理確有其事，畢竟當時本丸的實力對政府而言可有可無。」。

　　「渾蛋!說我們本丸可有可無?」

　　「狸貓先生冷靜點，那不是山姥切長義說的……吧?」

　　「嘁、說到底啊，重啟後才來的刀不會理解我們的心情吧?」

　　「和泉守君，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即便我們沒經歷過與愛主分離那段時間，但光是想像，我就像要碎掉了一樣!啊啊……如此一來還是執意要離去的愛主……也好撩人啊!」

　　桑名江攔阻同田貫正國直衝冷眼回視的長義怒吼咆嘯，和泉守兼定坐姿散漫，咋舌之餘幫補一句火上澆油。向來溫潤的龜甲貞宗沉下笑臉駁斥，緊擁身軀發抖，剎那就恢復獨樹一格的樣貌。這之後，不光是打刀，坐席錯綜的新舊刀劍分成兩派，爭論不休。

　　「通通安靜──!」聲嘶力竭女調尖銳，大殿頃刻鴉雀無聲，所有視線又齊聚到脹紅了臉的吾主身上。「不准吵架!真是，你們再這樣我要生氣了!相信我，任何阻礙都不會將我們分離。不管是陰謀也好，意外也罷，我都會回到各位身邊。因為，御狐城是我唯一的歸所，世上也只有你們愛著我……我們還要一起共譜美好的回憶不是嗎?」苦澀字句貫穿所有刀的心，這是頭一次，聽見主人出口如此晦暗的言語。

　　吾等刀劍是主公的全部啊……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相反的。明明侍奉了這麼長時間，卻一點都不了解主人，作為她的刀，實在失職。

　　「若現主如此期望，那我就介入塵世之事吧。主公，我會陪您到現世，並且安全護送您歸城。」

　　毅然起身，我走至她面前深深鞠躬，亦回身向全場眾刀行禮致意。

　　「嘛、既然守護刀太郎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安心地等待主公歸來吧，畢竟在場誰也沒比他更有資格掛保證了，是吧?」

　　溫婉聲色，如春露點點熄滅躁動的氣焰，柳茶眼眸笑望而來。不論新舊與否，全員皆領略語中含意，七年多前敗戰重挫，最終是由我與螢丸攙扶著重傷的近侍與主，慘烈回歸。

　　「不，這麼大的守護刀……」

　　「呀哈哈哈哈，大哥，鶯丸是在誇你啊!」

　　刀劍男士一一回坐，卻獨一人反之，南海太郎朝尊輕推斯文圓框眼鏡站起。

　　「主公，既然得親臨本部，帶上前政府刀理應較好辦事，我與肥前自願跟隨。」

　　「蛤、喂!老師?」

　　「嘛哈哈，真難得啊，吹的是啥風吶?南海老師。」

　　陸奧守爽朗笑聲驟響，被擅自引介的肥前忠廣錯愕又無奈。回見主公托腮深思了會兒，沒多過問接納提議。而這一應允，好不容易平緩心緒的刀劍們又爭先恐後鬧了起來，可惜，全都被以無正當理由所拒。現世匯報，最終落定為我與土佐藩二刃伴主啟行。

　　※　※　※

　　翌日一早，蜂須賀送來一套西服，壓抑苦悶交代半個鐘頭左右至玄關等候主公。

　　「大哥，你看，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喲!快點換上吧!」

　　與茫然的我不同，次郎高舉盒內服飾在我身前比劃，雀躍容顏繁花似錦，頻頻催促。獲得人身以後始終穿著神官衣裝，西式裝束及諸多配件，該從何下手渾然不知。或許看出我的困惑，他莞爾一笑，巧手快速地替我著裝，一眨眼的時間，鏡子裡透出的自己變得極其陌生。

　　「果然次郎更貼近塵世啊……」

　　「又這麼說，大哥，我們都已經脫離神社多久了?不過，真好看呢!」
　　
　　咫尺之距為我繫上領帶，往胸前口袋置入繡有我刀紋的裝飾巾後滿意地拍手。我則罔顧他才仔細調整過位置，伸手扯了扯束縛脖頸的不適感。

　　「大哥!」

　　「抱歉。但真的不會很奇怪嗎?這身打扮……」

　　「放心吧，超級適合!停手，不要再拉領帶了，快到玄關去吧!欸?刀別拿啊，太顯眼了!收進手機裡、收進手機!」

　　照他的話將本體化作照片數據寄存於時空轉移裝置中，次郎隨即推著我的背，刻不容緩似的離開了起居室。

　　貼身布料生分又緊繃，讓我連走路都莫名彆扭。步履蹣跚，費盡氣力才終於到達玄關，大門前兩道身影相繼望視而來，他們的視線越過了我，看向愈發嘈雜的後方。循線回首，轉角處多重腳步聲踐踩、雜亂如鼓，幾乎全刀劍男士都圍繞在主人周遭，甚至有些連睡衣都不及更換，蓬頭垢面依依不捨沿途跟隨，本就不寬敞的長廊頓時壅塞，十分壯觀。

　　遮擋前路的幾名青年及次郎貼過牆面讓道，比鄰金色和服，一襲端莊窄裙套裝久違入眼，主公先是從頭到腳端詳了我，展露新奇微笑便歡欣勾住我的臂膀，隨後才注意前人。

　　「咦?內番服?忠廣，你不是有西裝?」　　

　　「啊?早扔了。要報告的又不是我，穿便服就行了吧?有意見嗎?」

　　「呵呵，肥前的出陣服確實不適合穿到本部去。不過，至少把鞋子穿好。」

　　「老師……你這是拐彎抹角嫌我衣服破爛。」

　　該振脇差談吐一味粗野，即便對象是主公也毫不收斂，獨對朝尊展現較為順服的姿態，臉上雖寫著麻煩二字，被糾正以後仍乖乖蹲下身將腳跟踩扁的布鞋拉整歸位。

　　「大哥，去到現世記得幫人家帶些土產回來喔!當然是酒啦!」

　　「太郎太刀，主公就拜託你了。」

　　俊俏五官鬱結黯淡，蜂須賀語重心長，與其說是囑託，似乎更該稱作懇求。緊接在後，本丸眾刀整齊劃一地開口:「拜託你們了!」稚嫩、低沉各樣聲色交錯，宏亮震耳，將重責大任託付於吾等的愛主之心，深切地撼動我的神格，如此醇厚又溫暖。御狐城的刀與主，是我降身塵世以後，一心所想守護的寶貴存在。

　　「那我們出發囉!別滿臉愁容，晚餐前就會回來了!會幫大家買禮物喔!好好期待吧!」

　　花容瞬展笑靨撫慰，舉起手機聯動解鎖，將掌心貼附柱面浮出的時界之門專屬感應面板。空氣裂出一束約莫二百多公分的直縫朝兩側延展緩開，七年前情景重現，緊隨主後依序穿過同為當時吞噬她身姿、看不清彼處的刺眼白光。

　　不僅轉移方式不同，連平時穿越歷史時空的抽離感都沒有，眨眼便已踏入前所未見的建築結構，單調制式、了無生氣，全無古典木造房室給人的親切。冰冷廊間，除我們之外空無一人，如何也不像營運中。

　　「嘖、這簡陋到不行的小公司是我們主子待的分部?難怪沒人要理……」

　　「哈哈，鳥不生蛋吧?不過啊，這時代鳥類已經瀕臨絕種了。」

　　「都夠涼了，妳還講冷笑話啊?……老師，你在幹嘛?」肥前狹長雙目持續睥睨四周，回眸與主公對視才意會到那身褐藍背影駐足於雄偉金屬門前碰觸銜接的管路。

　　「我對這扇門非常感興趣呢。」

　　折射昏暗燈輝的正圓鏡片下，那雙鈍色眸子疑似也染上了詭譎的光，被黑手套包覆的修長食指曲起摩娑下顎，雅致唇瓣隨之上揚。

　　「不可以亂按喔，要是南海老師弄壞了，我們就回不去了。」主公見狀立即遏止，不忘將他拉遠。

　　「放心吧，博士所謂的學術研究，即是將物品拆了再裝回去還能正常使用……」

　　「老師是刀劍博士吧?這種精密儀器不理解就別亂來，時政會嚴懲，最慘可能要被刀解。」

　　「哦呀，那可就糟了。」

　　相較肥前直白恐嚇，朝尊淡然的態度與口中吐露之話語唱反調，視線始終未從厚實門扉移開。

　　「不行，看來我得牽著你，以免你真的動手。走了，我們要到地下室搭車。」

　　扣上虎口，主公邁出腳步，直接以行動阻斷那好奇學者的探究心。與身旁燕脂衛衣跟至，青年抓撓蓬鬆黑髮交界的赤紅，深嘆了口氣。

　　現世對我而言是人地生疏的時空，一切景物簇新，處處佈滿儀器，機械化建構沒有溫度的感覺令人不適。沿途也曾與幾名人類擦肩，怪異的是，雖為人形卻感受不到一絲生靈之氣，更不同於付喪神。

　　「那是人工智能。」

　　「咦?」

　　低嗓竄入耳畔，似是察覺到我疑惑的神色，肥前瞥來一眼娓娓道來:「你沒見過吧?現在這個時代，生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機器人。這也就是為何能勝任審神者一職的人類如此稀有，像主子那種性格都能通過考試。」。

　　「忠廣，我有聽到喔!嘛、審神者只要靈力有達到標準又願意簽約遵守指令，誰都能入職好嗎?」前頭麗人沒有停下，聞見調侃邊行進邊拌嘴，不以為意。

　　縱使重啟後才到來的刀，情誼皆已融洽，吾主應對每振刀劍所給予的關懷同等濃厚，這便是她令人著迷的緣由。無論性格剛烈自負或陰沉孤僻的刀，抑或是我這般與世隔絕，都因為她而有了轉變。

　　乘下電梯，來到除了地面一橫淺堀與首尾兩洞以外無他物的空間，主人放開朝尊的手站入方框線內，由底部掃上的光圈繞身巡迴一周。

　　電子音響起，「審神者神川佳奈身分確認，本車直達時之政府總部地下五樓大廳，恭請暫待十秒，即將進站。」廣播結束，須臾間就從洞口幽遠處傳來猶如耳鳴沉音，奇異金屬箱型映入眼簾，雙門自動開啟。

　　「太郎?呵呵，你看傻了?這是懸浮列車，不過只有一節車廂好像不能算列車。上來看看，速度很快喔!到本部約九十公里，只要三分鐘。」

　　點綴著桃粉色的指尖在併攏四指上下招動時晶耀閃爍，車內的主人再度退了出來，揪住我的袖口拉扯向前。

　　「嗯、那難道不會很不舒服?」

　　「放心，有加速度調節器，不用怕黏在椅子上啦，哈哈哈。」話語至此，嬌小身型墊起腳將我按上座椅，落坐身旁。

　　車門緊閉，窗景轉黑、忽明忽暗的流線僅見一片模糊。如主公所言，車內完全處於靜止狀態，是否真實移動都還無從感知，竟已抵達目的地。
　　踏出局促車廂，橢圓大廳莊嚴、豁然開朗，昂首顧盼，整體如中空巨柱般的環狀結構挑高十多層樓。拱形屋頂透明，蒼穹卻被厚重雲海遮掩，時辰難辨；懸於之下奪目的米字光環悠轉，硬是將雙眼瞇成線，才得以窺出置中藏物。

　　「……三日月宗近?」

　　「是三日月沒錯，那是政府收管的正品。」與我共望高空，朝尊應曰。

　　「你說，正品?」

　　黑橡微捲中長髮貼合上緩緩面來的儒雅臉龐，「對，與現下被分配至本丸的分靈付喪神不同，那是實質存在於人間，歷經光陰洗鍊至今最初的本體。順帶一提，我們的正品也同樣收管在此，不過不同於三日月宗近被封印在顯眼處，吾等似乎全收納在機密實驗室。畢竟天下五劍之首，那振太刀可謂榮耀象徵，另外，藏於其中的力量能為這幢大廈營造特殊結界……」柔和講述暫止，皎潔白齒隱沒唇線之中，顧自陷入沉思。

　　這才意識到主公不發一語掠過，獨自走往櫃台，凝重表情一閃即逝，滲出了我未曾於那張娟秀面容見識過的厭惡之色。不，仔細一想，打從來到現世她的氣場就變了，先前的嬉鬧都像是佯裝出來，意圖掩蓋真實情緒。徹底被塵世影響了神格，現在才留意的我有何顏面被譽為守護刀……

　　「喂、太郎太刀!發什麼呆?」

　　「……唔，不好意思。」

　　呼喚劃破思緒，隱忍搖擺內心的顧慮，跨步追上距離十米的刀主。升至四樓，電梯門開瞬現圓廊，距離頭頂上那振名刀又更貼近幾分。隨處所見是相比分部愈加明亮與高雅的裝潢，仍同樣枯燥。

　　「老師!往這邊，你上哪去?」

　　與我等邁向反方，男子處之泰然淺淺笑道:「嗯?我大概記錯了，必竟沒在這裡待上太久……」說歸說，從表情看來並未有意折返。

　　「哈哈，原來南海老師是路癡嗎?」

　　悅耳輕笑與無奈哀嘆並起，四人終於通行至建築深處，主公將我們安置外頭等候，隻身進入會議室中。而目送倩影被那道分不清金屬或實木的門屏蔽以後，身旁傳來熟稔驚聲。

　　「欸?老師呢?才轉個頭怎麼又不見啦!嘖……真是!你在這裡等主子，我去找老師。」迅雷不急掩耳，肥前消失於視野的速度飛快，留我一人傻愣數秒後才朝空氣點頭。

　　整座樓除了中央的拱形天窗，廊型千篇一律皆無景窗，密不透風的壓迫感與身上這套服裝相輝映，即是現世給我的感受。主公的為人卻一點都不像生存於這個時代，是那般柔軟、親和又溫暖。

　　『御狐城是我唯一的歸所。』

　　所以，您才會這麼說嗎?……是啊，您，更適合在那山明水秀、生機蓬勃之地生活。

　　未能知曉匯報何時結束，環胸倚靠牆隅養神，直到足音漸近已不清楚時間流逝了多少，師徒交談聲在這空蕩走廊更顯悠揚。

　　「我就知道根本不是迷路，竟然直接對本部的時界之門出手……老師就那麼想被刀解?」

　　「呵呵，怎麼可能。真遺憾呢，只看了面板資料就被肥前逮個正著了。」

　　「老師!拜託你別再隨心所欲了!多少替我想想行嗎?」

　　正欲搭話，會議廳同時起了動靜。主公面內退身，橙金髮絲宛若簾幕垂散，九十度折腰後門亦闔閉，霍然抬起臉的她似是忘卻掩飾，結了冰的櫻粉凝望前方，美貌依舊，冷冽眼神卻陌生得使我半晌不識此人為我敬愛之主。

　　「主公?」

　　「啊、太郎?抱歉，我在想事情。」

　　深遠思慮被拉回現下，她笑逐顏開，再次歸至我悉知的模樣。選擇由我陪同的理由，終歸恍然……
　　吾主內心百般不願意讓最為親暱的蜂須賀看見這副姿態吧?明白自身沒有把握能不洩出心緒。並非錯覺，她對時之政府的態度，對比八年前判若兩人。重啟歸來時，舉手投足都隱約吐露著，本丸眾刀無人敢明言，只是靜默守望與揣測，如今實相在即，我又該如何因應才好?

　　「怎麼了?南海老師又做了什麼讓忠廣苦惱的事?」

　　見主公來回探了二刃與我，朝尊豎直食指抵上唇峰，抓準間隙投來無聲示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從來只對刀劍感興趣，得知御狐城特例情況而毛遂自薦的文雅學士，隨行現世的實質目的，鐵定與鑽研時界之門故障原因脫不了關係。

　　「那個，主公，既然本部也有時界之門，我們為何不直接穿越至此?」

　　「咦?本部的門相當於伺服器主機，主要是控管全球分部時界之門，以及監察官或高階主管巡訪聯繫各本丸用的，審神者沒有使用權限。反正通勤也只要幾分鐘!總算自由了，我們去玩吧!」

　　開朗餘音縈繞，在主人帶領下來到六樓停車場，半圓建築面由成片落地窗構成，鑲於其中一道矩形出入口，相當醒目。薄紅手機對應其中一部，無人車身感應啟動，漂浮離地一尺之距，自航至作工繁重的出口前。

　　「科技真是神奇……」

　　「嘻嘻，太郎到現世以後像孩子一樣呢。雖然技術先進很方便，但武器也極端危險。一百多年前第三次世界大戰，人類使用了核武，存活總人口剩下一成不到。不僅摧毀地球生態，連氣候也被核冬天影響，到現在雲層依然包覆整顆星球，雖然輻射汙染衰退得差不多了，但沒有陽光導致長期低溫，植物動物都無法生存，包含人，全仰賴著科學保育與擬造。」

　　乘車穿梭，林立大廈不高、形貌整齊。側耳傾聽主公細述現況，觀摩市容，繁華都會皆屬不甘寂寞的人為假象。戰爭後重生的世界，死寂又虛偽，吾主的願景“沒有殺戮的和平盛世”是基於誕生在這般漠然時空所造就的理想吧?

　　不，我比任何人都通曉，她所殷盼的，是真實與愛構築的世界。以虛幻做為基石，成就那遙不可及的夢，看似愚昧，竭誠善良的心卻使人情不自禁想為她實踐。

　　「鏘!仿造二十一世紀百貨公司!現世買東西不需要出門，但為了樂趣還是存在這種地方給人體驗喔!不同之處在於地下化，核戰以後的建築主體都以地下化為主，畢竟地球表面不安全。那麼，大買特買紀念品啦!」

　　「腦子進水啊?竟然帶斬人的刀來這種地方?算了，美食街……呃、老師，要去看看骨董嗎?在B12。」一陣碎嘴後注意到樓層簡介的肥前朝旁人問道。

　　「哎呀，好像不錯。主公，妳要一起來嗎?」

　　「無聊……待會兒停車場會合吧!太郎，我們去幫大家買土產!」變臉如翻書，小巧人兒挽著我，興高采烈奔赴賣場。

　　即便是我這種體格，多虧寬綽店面門可羅雀，尚能跟隨主公遊走自如。逛過一間接一間、一櫃續一櫃，商品琳瑯滿目，手上的紙袋紙盒漸增，重重堆疊已看不清腳下。直到路過一家酒商，我才止住步伐。

　　「太郎想買酒?」

　　「是，可以的話。」

　　「當然可以!走吧，我們替次郎挑一些萬屋沒賣的特色酒!嗯……愛喝酒的刀有……嘛、全都帶一瓶回去吧!」

　　提到留置本丸的夥伴，主公洋溢笑容，似嬰孩般純淨。我的主人，就該無憂無慮，拋開所有重擔，只需活在幸福之中。

　　守護歷史是刀劍男士的使命……我們正是為了這朵花，才在此戰鬥 。

　　無論審神者心之所向為何，作為您的刀，同步於這條人生路上保護主人不受任何侵擾、永保愉悅輕盈，是我太郎太刀唯一的夙願。抑是吾等刀劍們，埋藏於心的真理。

　　啊啊，承受召喚降身塵世，不為別的，只為與美好的您相遇、相守、相依，僅此。


　　　　　　-END- 20230416 by.佳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