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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二手煙的正確姿勢》04

　　在婚宴正式開始前的空檔，我藉機溜進了新娘休息室。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李曉星大廚嗎？」

　　坐在鏡前讓即將成婚的妻子幫自己梳化的，是我的高個子前室友。

　　「口口聲聲叫我大廚，婚宴怎麼沒請我來煮菜啊？」

　　停下幫妻子化粧的動作，矮個子前室友說：「曉星大廚的價碼太高，我們百事哀的貧賤妻妻可請不起啊。」

　　「是能有多貴啊，不過就要妳們付點材料費而已。」

　　說完，我們三個都笑了起來。

　　對於這兩位曾經同住長達三年之久的室友，有個很失禮的想法我一直沒說出口。她們兩人之間，比起戀人或家人，我覺得更像是雙人相聲的組合。兩個人的互動在我眼裡，怎麼看都像是舞台上精心設計過的段子，而不是情侶間的日常對話。

　　當然，那懸殊的身高差也是原因之一。這我就更不能說出口了。

　　儘管兩件華麗婚紗並排在一起的畫面太過炫目，跟所謂相聲給人的印象實在落差太大。

　　看著矮個子室友俐落的化妝動作，我不禁歪了歪頭。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疑問，閉著眼的高個子室友說：「等一下換我幫她化妝。」

　　「原來是這樣。」

　　新娘之間彼此互相協助梳妝，仔細想想還真是個有趣的畫面。

　　「怎麼樣啊？新室友。」

　　「人挺不錯的呀。」

　　對話短暫停了一拍。

　　「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麼樣？」

　　矮個子室友聳聳肩：「沒。只是覺得她應該是妳的類型。」

　　「妳們真的只見過一次面而已嗎？」

　　「也不想想我們當了多久的室友，妳的喜好我還會不知道嗎？」

　　愣了一拍之後，我對著高個子室友說：「妳的新娘可以讓給我嗎？我也想要跟一個這麼瞭解我的人結婚。」

　　「搶婚？」

　　「我這是和平交涉。」

　　「當然不讓啊，妳想害我被殺掉嗎。」

　　「沒關係啊，之後曉星要是想入贅我們家，我可以幫妳補辦婚禮。」

　　矮個子室友若無其事地補上這一句。這讓我們另外兩人都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這樣到底是誰跟誰結婚啊。」

　　化妝似乎告一段落，矮個子室友把工具收拾到梳妝檯上，回過頭看著我。

　　「所以，有希望嗎？妳的新室友。」

　　「希望她不會像妳們一樣突然說要搬走。要再找人分攤房租可是很費功夫的呢。」

　　聽了我的話，即將成婚的新人彼此對望一眼。

　　矮個子室友聳聳肩：「妳要這樣子，那我也管不著就是了。」

　　高個子室友笑了笑：「怎麼說呢，這也很像是曉星的作風。」

　　對於我的顧左右而言它會如此從善如流的，在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這兩人了。如同我瞭解她們，她們也瞭解我。有的時候，光是能與這樣的人相遇相識，就已經是幸運了。我不會再奢求這以外的什麼。

　　有些話，有些事情，不見得一定要說出口，更不見得一定要讓對方知道。

　　
　　對，我不一定要讓妳知道，音澄。

　　
　　或許我可以把一切都攤開來，或許我可以把一切都投往妳身上。我可以讓妳知道，我願意、也能夠在妳身上投注許多，許多。我也不是那個會對自身心緒感到害臊而無法啟齒的年紀，也不是存在什麼無法橫跨的溝壑。

　　也許我該對妳訴說，我所做每一道料理背後的心思。

　　也許我該對妳訴說，我所看見的妳是什麼樣的形象。

　　
　　但是我偏不。

　　
　　※

　　
　　婚宴結束後的餐廳外，妳在角落的樹蔭下駐足。

　　拿出煙盒，取出香煙，叼住之後用打火機點燃。我記憶著妳的動作，直到妳吐出第一口煙霧之後，我才向妳走去。

　　妳看到我，便微微地笑了：「抽二手煙啊？」

　　「是啊，抽二手煙。」

　　「偶爾也抽抽看別牌的二手煙如何？」

　　「我可是很挑牌子的喔。」

　　「少來了，七星又不是什麼少見的牌子。」

　　「那是你們這些吸煙者不懂二手的市場啊。」

　　妳笑了起來：「有在抽煙的應該也不會去研究這個市場吧。」

　　「在煩惱什麼啊？」

　　「幹嘛，突然這樣問。」

　　「妳平常才不會那麼頻繁地抽煙呢。」

　　妳支吾了一下，視線在周圍游移了一圈。

　　「……讀心術？」

　　「是在套妳話。」

　　妳笑著又吸了一口煙。

　　「沒有啦，就只是在想，也許哪一天我也會像這樣，跟某個人結婚，然後做些公開宴客之類的事情吧。」

　　「不好嗎？」

　　「也不是說好不好……只是很難想像而已。大家都在結婚，感覺好像是很普通、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換到自己身上，就覺得很……不可思議？」

　　「也許有對象之後就不會那麼想了吧。」

　　「都住一起多久了，我看起來像是有對象的人嗎？」

　　「搞不好妳深藏不露，在外面腳踏好幾條船。」

　　「喂，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好嗎。」

　　妳輕輕打了我一下。

　　「不過，她們兩個之前就一直住在一起對吧？結婚之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有啊，少了我這顆曉星牌電燈泡。」

　　「不是少了御用廚師嗎？」

　　「早就被解雇啦。現在是妳的御用廚師喔，開心吧？」

　　「開心開心，當然開心。如果每次吃完飯都有顧客意見單，我一定每一項都打滿分。」

　　「為了感謝妳的高評價，這幾天就來做妳愛吃的東西吧。」

　　「真的嗎？」

　　「如果不是太難的料理的話。」

　　「妳做的每一道料理對我來說都很難就是了。」

　　「剛開始學的時候都很難啊，稍微練習一下就能上手了。」

　　「那妳要教我嗎？」

　　「不要。」

　　「欸？為什麼？」

　　「哪有御用廚師讓雇主自己做菜的道理呢？」

　　當然，也許只是我不想放手而已。

　　我依附著廚房，依附著作料理給妳吃的這項職責，依附著妳的二手煙。

　　我也許是害怕，要是放開了這些，我和妳之間可能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在來回擺盪的狀態之中。

　　我努力地維持著平衡。

　　我不能太過向前，也不能太過退卻。

　　只要現在這樣子就好。

　　只要現在這樣——


　　突然，餐廳門口稍稍喧鬧了起來。新人在親友們的起鬨之下親吻彼此，周圍的許多相機都捕捉到這充滿純白華麗的一幕。

　　在歡呼和掌聲之中，我聽見了來自身旁的話語。

　　音量微弱，但清晰。

　　「好像也挺不錯的。找個能夠一起生活、相互扶持的伴。」

　　妳看著遠處的新人，把煙捻熄。

　　「不過，要上哪裡去找對象也是個問題就是了。」

　　我自認不是容易受環境空間或氣氛影響的人。

　　但是，只有在那一刻，只有在那一瞬間，我不曉得我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也許是被新人的喜悅傳染，也許是被婚宴的氛圍影響，也許是因為妳的二手煙。

　　或者是單純地，因為妳。

　　
　　「那……我能當那個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