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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本是一名員警,因警校成績優異和行事作風果斷,儼然是警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不可否認,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性格有問題。

  問題不大,不過是沒有同理心、冷血,在判斷對錯上律法高於一切,錯就是錯,對就是對,沒有理由,沒有藉口。
  
  可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對與錯之間有許多的灰色空間,霧濛濛的,很難從狹小的縫隙知道全貌——但他從來不給解釋的空間。

  矛盾就這麼產生了。

  在一次拯救意圖自殺的男人行動當中,他辱罵對方是拋家棄子、是個不敢面對生活挫折、就連死去的勇氣都沒有還拖拖拉拉的懦夫等等不雅詞彙。

  許是受到刺激的緣故,男人旋即跳樓,所幸底下已經鋪上安全氣囊,男人身上只有幾處骨折,最終是保住了性命。

  天台上的警員們看見這幕,紛紛都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卻注意到N露出了一抹輕蔑不屑地冷笑,似乎非常的可惜。

  在為甚麼事感到可惜?沒人敢細想,只是紛紛讓出了道來讓N離開。

  事後,不只警方對N的不當行為究責,包括男子的妻子在透過他轉述當下情況知道這件事後,也對N提告,要求對方精神賠償。
 
  調解會上,N非但沒有道歉,轉而指責妻子的不管不顧。

  「如果妳多加關心他的精神狀態,多花一點時間陪伴他,他又怎麼可能會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高樓,想要一躍而下!」

  被這麼突如其來的責備,上一秒還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已經噤了聲,一臉訝然,臉一陣白一陣紅,呼吸急促,不知是被羞辱的憤怒還是沒關心到丈夫心理狀況而感到羞愧。
  
  第一次調解以失敗告終,N也在日後收到了停職處分。

  而在這段閒閒無事的時間,有個名為Z的男人找上門來。
  
  「你願意和我一起工作嗎?」

  N對Z有印象,Z常常因為架設的不法網站被逮捕到案,但最後都會因為證據不足而不起訴請回。
  
  至於是甚麼不法網站,好像是......

  「一群自私鬼的俱樂部。」
  
  「說錯了。」Z笑開,他完全沒想到N會這麼稱呼它。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把它當成救贖的機會。」

  「機會?」像是聽見天大的笑話,N笑出了聲,聲音裡的鄙視顯而易見:「你以為你是神嗎?」
    
  「我不是。」Z撇頭,攤開手聳聳肩,一派從容否定了N的問題,他似乎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神,哪怕是一刻也沒有——哪怕他做的事是決定旁人的生死。

  自殺網站,Z所創立,游離於法與不法的灰色空間。

  網站是存在的,死亡是存在的,但「他殺」是不存在的,沒有證據指向Z從中唆使,所以無法可管,所以無罪可罰。

  「所以呢,你找我做甚麼?」N對於他做的事情沒有興趣,又或者說,他們或許是擁有同樣想法的同一類人,不過站在了天秤的兩端,是兩條不會交集的平行線,至少在Z登門拜訪之前,他沒有為了他擅自決定他人生死這件事和他說過話。

  試圖自殺的人有資格活著嗎?如果有人這樣問N,他一定會回答沒有。
  
  「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我的團隊。」

  「去給你當他媽的劊子手嗎?」N挑眉,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這差事他還挺有興趣。

  Z搖了搖頭,「不是,是你口中拯救蒼生的神。」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拯救?笑話!我恨不得那些人通通去死!」
  
  「我知道你為甚麼這麼抗拒,你的哥哥——」

  「閉嘴。」N打斷了他的話,眼神在一瞬間鋒利起來。

  「誠實點,你得試著面對過去。」
  
  N惡狠狠地瞪著他,他不想說話,不、他根本無話可說。

  可想而知,眼前這個男人在來跟他碰面之前就調查過他,那些過去他其實也沒有特別藏起來,紙終究包不住火,他知道,所以他從未打算藏,只要有心想調查他其實不會花太多時間。

  可是他不喜歡說,也不喜歡提,他感覺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汙點。

  無論他怎麼努力試圖遺忘,都是徒勞。

  「你沒有阻止你哥自殺,那不是你的錯。」
  
  「你搞錯了,我從來不覺得是我的錯。」

  多年前的一個下午,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下午,N和同學打完籃球回到家,就看到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哥哥在家裡上吊自殺。

  初時的愕然轉化成濃厚的悲傷,對於沒有注意到哥哥心理狀態不對勁的自責愧疚在隨著時間的沉澱中變成了憤怒。
  
  「憑甚麼要我承擔這種痛苦?」

  抱著這樣的想法,N痛恨著哥哥,也痛恨著每一位懷抱著同樣念頭的人們。

  他們自私,他們完全沒有顧及被留下來的人會飽受怎麼樣的折磨。
  
  他們可以選擇一走了之,那他呢?
  
  他就活該要承擔那些日以繼夜折磨著他的愧疚和自責?
  
  『不要原諒我。』
  
  哥哥所留下的遺書的最後一行,N從來都沒有忘記。

  他不可能原諒,他永遠都不會原諒。

  
/補充

  N可以不是員警,或許是職員。

  同事工作壓力過大,站在了天臺邊,他說的話成了壓垮對方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高樓、在天台、在旁邊圍觀的手機錄像裡。
  
  N的臉被廣發在各大媒體,有的打了馬賽克,有的是1080P,有的是多年前的同學對他的描述,有的是N的一切,假的真的混雜在一起。
  
  網絡世代,資訊超載,『殺人犯』一詞很快就像子彈一般將N射的千瘡百孔,可他不以為意——從很多年前起他對很多事都不以為意。

  他以為這樣就好了,對事事漠不關心,沒有甚麼會讓他有興趣,更別說失控——如果不是遇見和他哥相仿的男人。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憤恨和質問像脫軌的列車,朝著這個熟悉但又陌生的男人衝撞而去。

  男人「又」死了,但「這次」真的是他的錯了。
  
  社會輿論逐漸擴大,N被公司資遣,後來一直都找不到工作,每個人都認識他,都說他人面獸心。

  「都是你的錯。」

  他把啤酒倒在那張有陽光笑靨的臉上,然後喝的酩酊大醉,靠著微薄的失業津貼混過一天又一天。

  這樣的日子直到Z的出現,才有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