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從踏進這裡開始,佐久早就知道這裡跟自己格格不入,陽光太過燦爛,與滿是冷氣的辦公室相比這裡實在太朝氣蓬勃,就算只是隔壁鎮,可他來這邊數年也沒有踏進這座小鎮,僅僅是隔壁而已,卻差異的讓他發現就像他與宮侑一樣。

「你採過葡萄嗎?」兩人路過藤架區,宮侑看著還沒成熟的果實轉頭問向那個已經鬆開眉頭的佐久早,雖然不像宮治那樣看過許多的人,可從見面開始宮侑就不斷發現佐久早的矛盾。

上車前雖然對於自己的車感到厭惡,大概是都市人沒坐過這種農業用車,上車前甚至對著椅墊還有安全帶噴上酒精,那一瞬間他差點想問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可下車前他看見了對方解開安全帶後的動作,謹慎的鬆開,讓安全帶以最小拉扯的幅度回到原有的位置。

明明對著莊園不感興趣,卻還是耐心的跟著自己走,拿出手帕擦汗也一語不發,只是個外表看起來堅硬,但內裡柔軟的傢伙。

思及此他忍不住想起了很久沒吃的海膽,笑了出來。

「沒,我習慣去超市買。」不知為什麼宮侑看著他笑了出來,佐久早簡單回應了下對方,但他也不想詢問,總感覺這人不按牌理出牌,說出什麼感覺都不意外。

看著一旁的葡萄藤架,他倒是知道這區產出的紅酒甘醇,忍不住想起大學畢業時也收到過一瓶酒作為慶祝,雖然肯定不是宮侑家的酒,不過也是附近有名的紅酒。

「這樣下個月收成要不要來採看看?」看著佐久早一臉想到什麼的表情,宮侑也沒有戳穿,可看見對方聽見自己的提議又馬上皺起眉,他才又道:「自己親自採收,然後釀造的酒味道會很不一樣喔,真的不來試試看嗎?」

「在那之前我想得先處理您的問題,現在可以先讓我看信件了嗎?」沒有錯過宮侑話語裡的洞,佐久早並不想來這裡採收,他有預感待在這裡越久他會變得更多,而這樣的改變可能不是他所樂見的。

「臣臣這樣不累嗎?」見著沒有回應自己的佐久早,宮侑最終嘆了一口氣,隨後便轉身帶著佐久早走向另一區,那是不開放給一般民眾的地方。

佐久早沒有回應,可他知道對方的意思,儘管如此他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生活。

他們的住處座落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旁邊有個小池塘,兩層的農舍,外表典雅,佐久早在踏入前想起了宮侑那有點雜亂的車,一瞬間有些想止步,可都已經走到門口,宮侑甚至拿出室內拖鞋給他,他想若是真的太可怕他應該會轉頭就走。

而像是看出佐久早的顧慮,宮侑只是聳了聳肩,然後開門。

踏進裡面佐久早才發現自己錯了,裡面很溫馨,儘管目前應該是只有宮侑一人居住在這,可裡面還擺著三雙拖鞋,顯然是其他家人的,雖不能說非常整齊,可那種生活感是一踏入就能感受到的,牆壁上有著各式照片,其中有一人看起來與宮侑長的相像,似乎是兄弟,兩人叛逆的染成一金一銀的髮色讓他看向依舊維持金髮的宮侑。

「那個啊,是我弟阿治,我們是雙胞胎,我比他聰明一點。」
「……」

一語不發的佐久早很顯然懷疑這個說詞,而宮侑則是嘖了下,才又說:「不過他已經染回黑髮了,在他決定去開餐酒館之後。」

宮侑的目光有些懷念,也有些傷感,儘管是不擅與人交際的佐久早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不合宜,只能等對方開口或是離開這個區域。

「好啦,你這邊坐下,我去拿信件。」空氣裡瀰漫的尷尬氣氛太強烈,宮侑很快的就突破這個氛圍,帶著佐久早來到客廳,他則是走向一旁的樓梯,一樓的客廳非常大,旁邊的廚房看起來完全不生冷。

佐久早看著宮侑上去後才稍微打量了起這裡,太過溫暖,跟他的生活實在差得太遠,他相信宮侑一家肯定都是溫暖的好人,所以宮侑剛才提起自己失聯的父母時才不會是憤怒的口吻,明明留了一個爛攤子給自己可宮侑的語氣更多的是無奈,還有想知道家人到底怎麼想,就連發生這樣的事情宮侑也沒有急著要宮治回來一起處理,比起之前處理的各式案件來說,這個委託人的案件太過溫暖。

『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冰冷的話從腦中竄出,讓佐久早忍不住從想像中回了神,他深吸了幾口氣,做為律師是不該在公事時想起私事,他收斂起情緒,等著宮侑的時間他還是忍不住望向窗戶,透過來的陽光驅散了一點他對那些往事的情緒。

不得不說他不討厭這裡,如果真要說起來,他反而還可以說得上是喜歡。

窗戶旁邊有一架書櫃,裡面的書半滿,他忍不住走向前,本以為是童書之類的,可沒想到更多的是與種植還有商業經營的書,未滿的空間很少,一如宮侑這個人給人的感覺。

「怎麼?臣臣對這些有興趣嗎?」拿著信件下來的宮侑不巧正看到了正在端詳書的佐久早,雖然說他早知道這人應該跟書很適合,可在樓梯上看到佐久早意外柔和的表情時,他差一點就想拿出手機拍下了。

陽光灑落在佐久早身上,柔和的表情為那帥氣的樣子刷上幾分魅力,雖然瞪起人時的殺氣可能也不遑多讓,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比起這些,我對您手上的東西比較感興趣。」迂迴的打回去宮侑的問題,要不是學長告誡佐久早對委託人還是得客氣些,要是以往的自己大概已經翻了不下宮侑十次白眼,太過靠近了,他不喜歡這樣的距離。

宮侑聽聞,只能將手上的信件給佐久早,佐久早接過後就開始閱覽,裡面的用詞粗糙也不像之前他所看過的一般徵收信件,上面的確有著公部門的印章,可他只覺得這似乎不像是真的法拍。

「您有跟哪間銀行貸款嗎?」看到後面,佐久早若有所思地問了宮侑,經營一塊農莊看起來愜意,但就他對宮侑之前委託的資料看起來他們並不像是富家人士,從一開始這裡原本也只是一般的花農,是到了宮侑手上這幾年才開始轉型,且按照他所拿到的資料還有今天下午的參觀,這並不是一筆小金額就能處理的。

「有,我有跟兩間銀行貸款。」分別說出兩間銀行後,宮侑看著佐久早皺眉的樣子就知道大概問題來自這邊了,「可是我貸款的程序很正常,之前也聽過幾位農莊是跟這兩間銀行貸款,不會吧……」

「您有查過這兩間的貸款名單有重複的嗎?」忍不住嘆了口氣,佐久早看著此時才終於有點神情崩毀的宮侑,其實這並不是他的錯,是這兩間銀行的惡意競爭已經到了他們事務所都有所聽聞,但宮侑身為一般民眾自然是不懂。

其中一間又跟公部門有聯繫,這件事有點麻煩啊,這事情並不是單純的烏龍,背後更多的應該是為了取得宮侑另一邊的貸款,佐久早想了下還是覺得昨天自己輕易答應這份工作真的是太莽撞了。

可當他正想跟對方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想起了下車前宮侑對他說的那句話。

『在我眼裡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存在。』

那真誠的樣子,讓他想起最一開始他想執業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這條路多好走,也不是因為仰賴聰明,只不過是因為有個人帶領自己走向這個地方,讓他理解其實他與常人也一樣。

「把你的貸款簽的合約給我吧,我幫你問看看。」沒有用敬稱,佐久早看了對方後想著回去還是跟所裡的人問下,他記得身邊有人跟這間公司有關聯,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可以解決這件事。

「……真的嗎?」這是第一次宮侑露出懷疑的表情,並不是他對佐久早的能力懷疑,而是他也清楚如果這件事不是烏龍,而是公部門與民間企業的計畫,那這樣要動用的關係一定不少,他只是一個農莊的經營者。

「我可不是鄉下來的小夥子,你等著他們來信說抱歉打擾您就好。」挑起眉,談到自己的專業佐久早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整理袖扣的姿勢讓他看起來像是要上戰場的人,帥氣而自信。

「你小心拉格爺爺拿枴杖打你。」

看著佐久早的樣子,宮侑想起了宮治離家前對他說的那句他肯定可以的打氣,現在的佐久早就像是將那股氣焰重新打入自己心裡那樣。

可他還是忍不住對佐久早說起拉格爺爺。

「誰是拉格爺爺?」
「嗯……是我們小鎮的律師爺爺,跟你說我之前燒了他鬍子,他現在看到我還是會想拿拐杖揍我呢。」
「你是該揍。」

看著宮侑又重新燃起的笑容,佐久早想這人就應該這樣,意氣風發,所有的情感都外露的如此自然,他沒有發現的是自己也跟著上揚起嘴角,儘管接下來的事情不輕鬆,可看著此刻的宮侑,他想逃脫的事情變得不那麼重要。

那天回去之後他將這件委託案拿給了學長,學長看了下這個案子眉頭緊皺。

「聖臣這個案子你放棄吧,這背後牽連的人太多。」馬上就拒絕了佐久早的提議,男人看著依舊嚴肅的佐久早,依照他對佐久早的認識他不會接這個案子的,這種後面需要跑關係的案件不是佐久早的強項,「這個案子可以轉給安妮,雖然無法完全拿回農地,可安妮可以幫他將這些錢都取回,你……」

「我想我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為我的委託人對我的信任。」看著那個依舊讓自己無法移開目光的男人,佐久早知道這對宮侑來說並不是錢的問題,或許就跟學長說的一樣他不該意氣用事,可是走近那個莊園之後佐久早發現他不能夠忽視那雙對於土地的喜歡,他抬起深信不疑的目光對著男人說:「如果學長你不能提供我資料,那我就去找喬,我相信他可以給我。」

說完佐久早轉身離開,可當他還沒走開辦公室前男人喊住了他。

「你真的確定?」看著佐久早停下的背影,那廷拔的身影已經跟過去不一樣,男人站起明顯比他略矮半顆頭,直到佐久早轉過身看他,那目光似乎說著他什麼時候說謊過,他才開口:「你父親接手了董事的位置你知道嗎?」

「我知道。」

看著學長的表情,佐久早沒有波動的目光像是說著那又如何,他並不是因為父親在哪而遲疑自己所做的事情的人。

「你不知道!到時候!」
「你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問過你了。」

兩人的對話在這裡嘎然停止,沒有去戳破,可兩人的目光對視的那一瞬間,佐久早看著男人轉過去的眼神,他依舊感到被劃傷。

沒有繼續深談,甚至他也沒有去找喬,佐久早此時只想離開這裡,他看著滿是烏雲的天空,拿著公事包跟西裝外套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想起那天離開前宮侑跟他說的那句謝謝,他突然很想見那個對自己信任的傢伙,是否也可以像那邊的太陽般驅散環繞在他心臟上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