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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造訪沒有預約,剛剛解決完晚餐後的飯碗都還躺在水槽裡頭,雖不是沒有時間接待這位客人,但他還是摸不清對方所打算的⋯⋯不、或許多多少少知道點什麼⋯⋯ 「喂、幻太郎!亂數他想跑走了!」 在門鈴又被按了次時,男人聽見有栖川帝統的喊叫聲隔著門板傳來,他精準的捕捉到了那人的名字,思考只有轉瞬,他退開了貓眼。 「這是什麼地方?千萬別告訴我這是——」 門打開的聲音使得粉髮少年的喊叫被掐住了尾,鐵門卡榫與貼片所摩擦出的刺耳響聲綿長,像極了在神宮寺寂雷與Fling Posse 得以面對面後就降臨在他們之間的沈默。 男人的目光越過還站在門前的夢野幻太郎,落在了正被自家三番手提著後領的飴村亂數身上,在察覺他的視線後,後者如被捉住後頸的幼貓熊般,動也不動的懸在半空之中。 「先進來吧,我想這個時間會來造訪⋯⋯」 「馬的!真的是你!」 「⋯⋯我想是有急事吧?就別待在門口了,鞋子的話,請幫我脫下之後擺在鞋櫃裡頭,打開的話就能夠看見室內拖鞋了。」 神宮寺寂雷寂雷的話因為少年而頓了下,而後才平穩的像是沒有被打斷過接了下去。 夢野幻太郎代表他們一行人和神宮寺宅的主人打招呼,便去幫忙有栖川帝統將又開始掙扎努力、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自家隊長把鞋帶給拉開,將厚底鞋給脫了下來——這實際上沒有費太多功夫。 知道正提著自己的是帝統,亂數很快的就猜到提著自己的腳的大概是幻太郎。他立刻停下可能會傷害到自己隊友的掙扎,只能一臉不快的被幻太郎套上粉色的室內拖鞋,再被帝統扛進神宮寺宅內。 寂雷開門的原因很簡單:他僅是在聽見那人的姓名後,想到那日邪答院仄仄對著自己所說的那句:飴村亂數可能活不過這次Division Rap Battle。 或許,平常的他會把那名明顯就代表麻煩的少年給拒在門外(但不代表他會把整個澀谷代表拒絕,畢竟和他有糾葛的只是飴村亂數)。 縱然現在的他們已經交惡,但對於下落不明且被告知可能有生命危險的前隊友,寂雷的確是無法安下心來,他擔心一顆自己看不見的不定時炸彈會會隨時在某處引爆。 那日之後,他只能夠在新聞與SNS上偶爾看見關於飴村亂數的消息,看似與平常一樣。 但他很快的就察覺,在那其中根本找不到關於Fling Posse 其他成員的蛛絲馬跡,夢野幻太郎和有栖川帝統就好像是從澀谷人間蒸發一樣。 「飴村君⋯⋯還好嗎?」 粉髮少年終於得以踩在磁磚上時,男人突然的開口與點名讓他險些站不穩,急忙往一旁扯住帝統的外套後才勉強保持住平衡,他摸了摸,然後就這麼乾脆躲在比自己還高大的隊友身後。 「亂數他是有點狀況⋯⋯」 「好的很!」粉髮的少年毫不客氣的打斷夢野幻太郎的發言,不間斷的如機關槍吐出句子,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所以說,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喔!就不需要親愛的寂雷再來幫什麼忙啦,呐呐、我們快點回去嘛!」 寂雷看向褐髮碧眼的作家,後者臉上是一片無奈,搖搖頭否定掉自家隊長的反駁,不如說,飴村亂數這樣激烈的態度反而是令人生疑。 被緊捉著的賭徒也是一臉無措,像以前一樣把人拉開也不是,就這麼接受、順著飴村亂數的話裝作沒事也不是,只能夠維持被拉著的姿勢朝夢野幻太郎投去求救目光。 「是飴村君的事情嗎?」 神宮寺寂雷無視掉背景來自飴村亂數為了干擾對話而製造的無意義噪音,對著面前的夢野幻太郎說著,作家的眉頭從進門起就沒有鬆開過,看向粉髮少年的眼神帶著擔憂。 「是的,亂數他的身體⋯⋯出了些狀況。」 再三斟酌,幻太郎覺得某些方面應該是可以信任面前這人後才開口——雖然可能會被自家隊長秋後算賬,他想著:「小生與帝統認為他可能是受到了違法麥克風的影響,現在的亂數他⋯⋯」 「幻太郎!我說啦,我真的沒有事情,什麼狀況都沒有!」飴村亂數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氣難得的染上了些焦躁。 他還緊抓著帝統的外套,墨綠色的布料都被抓出明顯的皺摺。 「⋯⋯亂數他,看不見了。」 夢野幻太郎橫下心把話給說完,一點不意外在句尾後迎來的是一片沈默,原本還吵吵鬧鬧的飴村亂數知道阻止是沒用了便安靜了下來,把整個人藏到賭徒的身後。 寂雷這才注意到,除了他們在說話的時候可以聽音辨位,飴村亂數大都是微垂著目光在說話的。他看向有栖川帝統,對於為什麼飴村亂數緊捉著對方不放的行為好像有了黏人之外的解答,大概是察覺到寂雷的視線重新落到了自己身上,亂數往一旁撇開腦袋。 「我說,寂雷也知道幻太郎是寫故事的,而且也很喜歡騙人⋯⋯所以他說的話如果你真的相信了,肯定就是老頭子人老了腦袋也使不動了喔?」 飴村亂數的態度讓神宮寺寂雷更加確定此刻在說謊的並不是夢野幻太郎,而是面前這個不想和他對上眼的小個子設計師。 他大概猜得出Fling Posse 的隊員此刻找上自己的理由,畢竟要針對非法麥克風,最立即可以嘗試的手段就是他就算是在催眠麥克風使用者中也十分特殊的能力——治癒。 「飴村君,你的隊友十分擔心你。」 「擔心都是多餘的喔!雖然我的Posse 關係我會讓我很開心啦——可是我已經重複好幾遍了,我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來找寂雷這件事也是非常多餘的!」 「有栖川君,能先放開飴村君嗎?」 「欸?」 有栖川帝統因為突如其來的要求愣了下,在見到夢野幻太郎也對著自己點了點頭後猶豫了陣,才往旁邊退開幾步,只留下還被抓著的外套在粉髮少年手中,隨著主人的脫下而垂在地面。 飴村亂數愣在原地,他的確是沒有想到帝統會真的聽敵對隊長的話離開他的身邊,甚至還來金蟬脫殼這招。 一時間,分不清處東西南北的他只能將手上的外套越抓越緊,僵在原地無法移動,視線也不知道應該要往哪裡擺,畢竟只要錯了一步就等於是打了自己的臉。 但亂數的沒有反應對寂雷來說就是最顯著的證據,剛剛的話語也都不過是不想要讓自己被識破的抵抗,但現在事實已經很明顯了——飴村亂數現在雙眼無法視物,才在身邊唯一的支撐脫離後,只能待在原地無法動彈。 「你還要反駁嗎?飴村君。」 「⋯⋯你廢話還真多啊。」 飴村亂數咬牙切齒的吐出話,隊友的外套被他緊捉著,總覺得男人的語氣見到耳裡跟嘲諷相差無幾。 就是這樣他才不想來的,先不論原因是怎麼⋯⋯找上神宮寺寂雷本就是他的下下籤,可以的話,他當然不想求助這名男人,對對方放低姿態這種事他可是一點也不想做。 「只是陳述事實罷了。」神宮寺寂雷平淡的說著,他也不是看不出面前少年的心思,但現在的飴村亂數在他眼中是確確實實的病患。 Fling Posse 的隊員們大概是瞞著飴村亂數目的地為何處才將對方給帶過來,現在的他們不能在外頭拋頭露面,就連一般的醫院也不能夠造訪才採這種主意,想要藉由自己的rap能力看看能否治療好他們的隊長。 ⋯⋯連自己不知道何種原因所造成的死亡倒數也可以暫停也說不定,或許他是能夠試試看的。 只不過現在就提出這件事指不定飴村亂數會對自己更加防備,寂雷只得先將這個情報給收起來。 「就算我真的瞎了,我也可以照顧自己,輪不到神宮寺寂雷來給我指點。」飴村亂數後退了幾步,現在只能夠微些辨識出明暗的他,只能靠著聲音推測神宮寺寂雷在哪裡,然後往反方向去逃開這位醫生。 但他沒有來得及逃走,神宮寺寂雷跨幾步就可以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明明穿著室內拖鞋,那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自己的肩膀被突然按住了,飴村亂數這才發現神宮寺寂雷已經繞到了自己後方且用雙手牽制住自己,他下意識掙扎起來。 「你連我抓住你都反應不過來,你要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態可以好好生活?別說笑了。」 「放開我!」 長髮男人用上半身限制住了粉髮少年的掙扎,對於對方無章法的拳打腳踢無動於衷。他抬頭看向一時不知道是要放任自己的行為還是把隊長給救下來的夢野幻太郎與有栖川帝統,輕輕嘆了口氣。 「你們⋯⋯能把飴村君先交給我嗎?我明白他的狀況了,也想看看我是否能夠幫助他⋯⋯」寂雷頓了頓,掙扎的亂數用力扯住了他幾絲頭髮使他皺了皺眉頭,還是沒有放開懷裡的人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們現在是遇到了些狀況,我想他待在我的住處也可以保證一定的安全,比在外頭掩人耳目好上許多。」 作家和賭徒的沈默讓飴村亂數有些擔心,他不知道他的隊友們正在用眼神進行無聲的交流,也將自己面上的不甘願看在眼底,評判神宮寺寂雷的話是否可以說動他們——結果是成功的。 當幻太郎與帝統帶著歉意的允許傳入亂數耳中時,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然他的Posse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在神宮寺寂雷大魔王這呢? 「那就麻煩您了,神宮寺先生。」 「也請讓我們隨時知道他的狀況⋯⋯還有,亂數他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請您不要阻止在他想吃糖的時候。」 「我明白了。」 神宮寺宅的大門被打開與被關上的聲音打碎了飴村亂數唯一的希望,現在的他根本不可能靠著自己逃離這個鬼地方。他恨的牙癢癢,偏偏身後的傢伙就像是沒有痛覺一樣,他怎麼打怎麼拉頭髮都無動於衷。 「夠了吧?」 「我自己跑不走了,你還要這樣緊緊抱著我嗎?我會告你性騷擾喔,神宮寺寂雷。」神宮寺寂雷看了看自己還緊扣在對方上半身的手,也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動作多麼曖昧後趕緊放開。 飴村亂數的聲音失去了剛剛的底氣,反而有些悶悶不樂,就算脫離了牽制也沒有要逃開他身邊的意思。 「如果造成你的不適,我很抱歉⋯⋯雖然我認為你這話只是嘴硬而已,畢竟過去的親密行為可比這個還多且深入,當然,是你對我。」 「自己毛手毛腳還藉口那麼多,哇喔——人家被扔在這個魔窟還能夠完整的出去嗎?我最親愛的Posse竟然真的把我給丟下了,好難過喔。」 「⋯⋯你先坐下,我看看你的情況。」 自然是找不到椅子的,飴村亂數在原地意思意思的左顧右盼後就被神宮寺寂雷帶到沙發椅那邊坐下。 小個子設計師不把對方說的「抬頭」當一回事,只是逕自垂著腦袋迴避他的目光。他一坐下立刻從對方比自己還大上不少的掌心抽開自己的手,改成用手指磨蹭著沙發皮感受觸感。 神宮寺寂雷只好伸手去扳他的下巴讓他抬頭,好讓視線齊平。 「⋯⋯別看了,反正就是他們說的,看不見,不需要這樣盯著。」掐住下巴的力道不大、但也不能夠讓亂數輕易甩開。 就算現在是看不見了,飴村亂數還是可以感受到面前來自寂雷的打量,他甚至沒辦法知道那男人現在是什麼表情,那讓他感到很不快,好像自己的弱處被攤開在對方面前卻是無能為力、任人擺布。 神宮寺寂雷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在得以看清楚飴村亂數的眼睛時,他無可避免的感受到呼吸一窒。 寂雷少有經驗那麼接近去看粉髮少年的眼睛,就算在距離極近時也是隔著一層黑暗與淚水。 他印象中的飴村亂數,應是有著一雙與天空類似,染著粉的天藍色眼珠,偶爾睫毛落下的陰影如飄動的烏雲,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無法在裡頭看見任何曾經的神采奕奕,無論喜怒還是哀樂都成為混濁的玻璃珠,寂雷僅能夠透過眉眼的弧度變化去猜測對方現在的心情與想法。 現在,他覺得那張精緻如人偶的臉蛋上就像是隨著情緒出現了無法見到的裂縫,那不是他所熟悉的飴村亂數。 寂雷突然有些慶幸對方看不見自己現在的表情,那名少年現在肯定不會想要他所表現出的任何一絲心疼還是同情,說不定還會擺出作嘔的模樣,或是恥笑。 總而言之,是一如往常容易引起爭端的表現。 「先坐在這,我去拿催眠麥克風⋯⋯外套回來的時候掛在主臥了。」在這種情況他應該不會亂跑吧?寂雷這樣想著,反正也只是進去拿個東西,快去快回,說不定一段verse就可以解決飴村亂數的情況了⋯⋯到時候再讓他的隊員來接他也行,至少自己不會放任對方在身體健康有疑慮的情況下還獨自走回去。 「⋯⋯不用了。」下巴的力道鬆開時飴村亂數鬆了口氣,但在聽見長髮男人的話時他馬上伸出手,朝著聲音方向扯住了對方衣服的一角。 神宮寺寂雷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很是困惑,飴村亂數捉住自己的力道很大,衣服布料都皺了起來,這成功阻止了他的行動。 「飴村君,我知道你不是很想讓我幫忙。但這個時間點,早點治療還是對你也會比較好的。」他盡量好聲好氣的告訴飴村亂數自己的評斷。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這也是夢野幻太郎和有栖川帝統瞞著他們隊長急著過來求助的原因。 「⋯⋯不是。」 飴村亂數撇了撇嘴,手上依舊扯著那截布料,沒有要讓對方離開的意思,對神宮寺寂雷來說卻是語焉不詳。 他的確對讓對方替自己治療這件事非常排斥,但這並不是此刻他阻止那人去拿催眠麥克風的理由,他只是不想做無用的事情。 感受到困惑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亂數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的。 在視線一片漆黑的情況下,其他感知都變得更加靈敏,就算不對上眼也能夠察覺像是要刺在皮膚上的視線。 他很不喜歡這樣。 他擅長觀察別人的表情以做出適合的應對,但現在的他失去了這樣武器,也沒辦法配合語氣擺弄自己的偽裝——就像是成為了真正的小丑一樣,很不自在、很彆扭。 「催眠麥克風沒用的⋯⋯這根本不是非法麥克風造成的傷。」 「這是什麼意思?」 寂雷不是沒有聽清楚面前的粉髮少年說了什麼,只是這和他的隊友所呈述的事實並不吻合,讓他下意識想要尋求真正的答案。 「⋯⋯不准和幻太郎帝統他們說。」現在,十分明顯的,真相是被當事人給隱藏了。 「我知道了。」得到肯定的答覆,飴村亂數這才鬆開了手、往後躺進寬大的沙發,就像是著沒有筋骨的洋娃娃癱軟在上頭,微微垂著腦袋。 神宮寺寂雷這才意識到,對方還是如過去那樣嬌小,隨時可以被沙發給吞掉般,然後逃離現場,直接打橫抱起來對自己來說可能也不是難事⋯⋯克隆人會長大嗎? 寂雷不知道,但亂數就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或許是三年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他無法看出小克隆人身上的差別。 他無法開口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至少現在不行,時間過於不適合,他們還有些事情要先解決。 飴村亂數的雙唇幾度開闔像是在尋找最適合的字眼,反覆將欲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他確實不擅長示弱、也不擅長暴露自己的短處。 這或許也是他討厭看醫生的原因,要將自己脆弱的一切給道出、靠著別人去解決自己的問題——喔、或許神宮寺寂雷這個高高在上的醫生才是他那麼討厭這個職業的主因,次因是打針,他受夠了針頭反覆的無視自己的意願鑽入皮膚的感覺了。 最後,神宮寺寂雷見到飴村亂數又伸出了手,困惑只是一下子,男人馬上理解過來對方的意思,然後把自己的左手給放了上去。 還不算完全的老年癡呆。對於飴村亂數的嘲弄男人宛若無聞,少年握住了他的手腕,拉著往左後腦帶過去。 神宮寺寂雷先是摸了摸對方柔順的粉色短髮,然後用手指撥開往下探去,很快的就摸到了頭皮了,卻是感覺到了不同於一般的觸感。 那處原本該是微軟、覆蓋在頭骨之上,但男人現在只摸到些凹凸不平,像是稍微用力就可以再剝下一塊⋯⋯就像是結痂,不、寂雷覺得那就是傷口癒合時所結的瘕。 催眠麥克風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外傷嗎? 神宮寺寂雷覺得答案是否定的,那更像是被鈍器給擊中,他摸了摸傷口四周,果不其然有些不明顯的下陷,猜測因而得到了證實。 「你被誰給偷襲了嗎?」 「你看不出來嗎?最厲害的醫生也不過如此嘛。」意外的,寂雷覺得此刻粉髮少年的嘲諷不像是嘲諷,更像是不肯說出實話的倔強,如果落在別人眼中大概是逞強的滑稽。 男人的沒有反駁讓他們之間維持了半分鐘的沈默,還不習慣黑暗的飴村亂數感到些不自在,難得主動解釋。 「⋯⋯在轉角被以前結仇的小混混隊伍給從背後偷襲了,應該是水管吧?幻太郎和帝統本來落在我後面點,所以沒有來得及看到現場。」 「所以,也不能夠怪他們覺得是非法麥克風幹的好事啊——畢竟比起內傷,用這個當理由感覺比較沒那麼嚴重呢!誰知道我的Posse他們那麼心急,隔兩天就把我給拐來前隊友的老巢還不說聲。」飴村亂數衝著面前吐了吐舌,反正聽聲音的話,他猜對方會在自己的正前方,「把我給趕走就算了,誰知道寂雷還那麼有愛要來給人家來個居家照顧⋯⋯現在被迫要跟你共處同個屋簷之下,還真的是非常感謝你的多事!」 裡頭的感謝之意寂雷是一點也沒有感受到,他還想著如果是鈍物重擊的話還是要去醫院做斷層檢查會比較好。但看來,飴村亂數的情況一點也不適合到公開場合去,不然他的隊友就不會把自己當作第一選擇了。 「往好處想,至少你在我屋簷下等同於不需要躲躲藏藏的。」神宮寺寂雷不是想要一直把目光放在飴村亂數不如以往明亮的眼睛上,但在聽見他的回覆時,粉髮少年立刻就抬起頭冷瞪著頭,縱然什麼都看不見。 這樣的反應寂雷非常熟悉,像是動物般遇到危險時的自我保護機制,露出另一面以嚇退、威嚇可能造成危險的事物。 「⋯⋯你什麼意思。」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突兀,飴村亂數撇開腦袋,「寂雷又在自說自話了,真無趣。」 「我是不是自說自話你應該最清楚。」寂雷嘆了口氣,收回自己的手,「我見過中王區的高層,也知道了些關於『你』的真相⋯⋯又從其他人口中得到你可能活不過這段時間的提醒。」見到飴村亂數抿起自己的唇,神宮寺寂雷頓了下,才繼續說下去,「你想要反駁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也不是不行,但是綜合剛剛我所得的線索:關於你與你的隊友們消失在公共場合的目光、就算受傷了也不能到醫院去治療,我合理判斷你們正在躲避中王區的追擊。」 「又像是她們所說的,我的rap能力是治療,對於中王區的研究還有很大的用處。因此,如果你要先躲在這裡,也是相對安全的選擇。」 「多事。」 「⋯⋯所以寂雷現在是要說,因為你很厲害所以給你保護是完全沒有問題、什麼都不需要擔心的嗎?」飴村亂數不客氣的笑出聲,他誇張的捧著腹部,然後乾脆的從沙發上起身。 「寂雷。」他倏然變了聲調,變成了男人略微陌生、卻是他最為真實的音調。 「別把自己當一回事,我一開始就沒有想要你的幫助——哈!現在反而還像是你施捨的一樣,別倒人胃口了,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廢話的話,我現在就算用滾的也會從你家出去!就看最善良的神宮寺醫生要怎麼跟我可愛的Posse們交代啦——」 寂雷本就知道在這樣的語調之下他無法從亂數的面上找到真正的笑意,更何況那雙眼珠子如今混濁一片。 飴村亂數的決心就像是無視於前方危險執意要摔的粉碎的玻璃娃娃,這讓神宮寺寂雷感到有些頭疼,自己的思考時間讓粉髮少年認為是默不作聲、是對於他誇張行徑的無法認同,亂數乾脆就踩到地上要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我不明白你總是要與我作對的原因,這樣的打算對你來說明明是短期內不會有任何損失的選擇。」在粉髮少年走過身側時神宮寺寂雷立刻就轉身去捉住那人的手腕,聲音甚至帶了點不亦察覺的慍怒,「飴村君,你只是在發沒有意義的脾氣罷了,這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就因為你叫做神宮寺寂雷,那個永遠要跟我作對的那個寂雷?」飴村亂數沒有立刻甩開男人的牽制,儘管那力道已經掐的他生疼也沒有那麼做。 現在的亂數沒有辦法保證自己在甩開對方之後還有辦法在失去方向的情況靠自己走到門口⋯⋯到處摸當然不是不行,他還可以憑記憶勾勒出神宮寺宅的基本構造,但絕對不是在房子主人面前那麼做,那很蠢。 「在問這種問題之前,能不能好好思考下啊?還是說老人家的腦袋真的是連那麼簡單的事情都轉不過來了呢?」 「我說,寂雷、神宮寺寂雷。」 「你為什麼會覺得從一開始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卻自說自話希望能夠見識到我真正的樣子、自我感覺良好的將善意強加在我身上、和中王區的女人一樣把我叫做『造物』,後來還來一直糾纏的你,現在還有立場在這邊說其實都是為了我好?」 飴村亂數的語速隨著傾倒而出的話不斷加快,神宮寺寂雷卻意外的能夠聽清楚針對自己的每一項指控。 粉髮少年的聲音岔開了,他卻像是對此無知無覺,像是一直以來累積的終於找到一個能發洩的缺口,在此刻隨著壓力爆發。 他或許該在意神宮寺寂雷聽到這些會有什麼表情嗎?管他的,反正他現在什麼鬼都看不見,老頭子想要給他什麼眼神都不管他的事,反正他看不見。 「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總該有個限度——」 「你真以為,所有人都可以被你拯救,所有人都想要被你拯救嗎!」 一次說了那麼多話讓飴村亂數有些喘不上氣,他低頭猛咳了幾聲,用沒有被牽制住的那隻手擋住飛濺的唾液。喉嚨都在發疼,吞了好幾口口水後他才能夠再次好好說話,只不過聲音仍是帶上了幾分沙啞,也弱了下去。 「反正我不管說什麼對你來說也是狡辯、蠻橫不講理吧?我到底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現在還能和那些女人搭上線的你還不能還不知道嗎?」 「然後呢?心疼我、同情我,繼續說那些不中聽的忠告那我還不如乾脆耳朵也聾掉算了——喔不、怎麼可能呢,寂雷搞不好還非常開心,趁著我看不見在那邊暗自竊喜啊!因為害的你親愛的養子遭遇不測的傢伙終於自食惡果了⋯⋯咳、哈啊⋯⋯」 飴村亂數感覺到手上的力道終於鬆開,不知道神宮寺寂雷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啊⋯⋯他恍惚的想著,順著情緒發洩的後果在此刻湧了上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吸不到空氣,腦袋暈了起來,腳下踩的地板也不是那麼穩固。 「我並沒有那麼想的⋯⋯飴村君,你的情緒不大穩定,先停停就此為止吧,你要喘不過氣了。」 「又是把人家當作病患的口氣了,我還輪不到你來擔心⋯⋯我可是有比你這前隊友還好上千百倍的、我的Posse!」 「如果你不希望你的隊友擔心,就先停下歇底斯里,不然的話我立刻就聯絡他們告知你現在真正的狀況。」 「神宮寺寂雷,你敢?」 「我向來說到做到。」 飴村亂數覺得自己應該要狠狠的揪住面前人的領子好給他一個嚴厲的警告,像是不要多事。但他沒辦法那麼做,聽著聲音只能讓他判斷神宮寺寂雷的腦袋在比他高的地方,卻不能幫他判斷應該從哪個位置抓下去才能盡興。 他反而是下一刻就那個男人被攙扶住,已經不想管在沒有支持後自己會落到什麼後果,小個子設計師乾脆的在一片黑暗中拳打腳踢——肯定是打還是踢到了吧?因為亂數感覺到拳頭有敲到什麼柔軟的東西,而且寂雷也發出了不明顯的哼悶聲。 神宮寺寂雷沒有反抗那些砸到身上的拳頭,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剛剛飴村亂數已經晃的感覺要站不住了,現在也沒有多少力道可以揍他。 如他所料,粉髮少年很快的就氣喘吁吁的停手,要不是他還抓著他的手臂可能就要歪歪斜斜的向後跌去。 「別抓了,我乾脆摔死⋯⋯」 「咕嚕——」 「你沒聽到我說別抓⋯⋯」 「咕嚕——咕嚕嚕——」 神宮寺寂雷確實是有聽到對方說了什麼,但他更清楚的是聽見了穿插在其中,不容忽略的、腸胃蠕動的聲音。 飴村亂數還想再說什麼,只是一連串的咕嚕聲一點都沒有要幫身體主人留面子的意思,亂數都感覺到臉上的熱意已經蔓延到了耳尖,給他一個鏡子⋯⋯不、神宮寺寂雷來看,他的膚色那麼白肯定已經紅了整張臉。 他是不想對神宮寺寂雷示弱,但是他的肚子已經搶先舉起了白旗,可笑透頂,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開口逞強,但只怕他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又要被肚子叫給殘酷的截斷、滅自己威風。 寂雷看著面前臉上青紅交錯的粉髮少年,終還是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先吃飯吧。」 「飴村君是想在客廳還是餐桌用餐呢?」 飴村亂數沒有立刻回答他,他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他從口袋裡掏出粉色包裝的糖果,拆開後塞到嘴裡讓他還能聽到清楚的咬碎聲。 夾帶著怒意的聲音混合著喀滋喀滋的響聲,神宮寺寂雷聽出來那是「隨便你」的音節。 * 在被鬧鐘叫醒之前,神宮寺寂雷就先睜開了眼睛。 眼睛還沒有習慣黑暗,被窗簾所擋住的窗戶沒辦法透進來太多的光,最底下的一條光線也不足以照亮這個房間。 寂雷腦袋開始運轉的時間比平常慢了點——畢竟平時醒過來的時候可不會有張臉近距離在眼前,連隨著呼吸顫動的睫毛都一清二楚的。 神宮寺寂雷少和他人同床共眠,過往的經驗已經是打包鎖起塞到記憶的角落,衢的、亂數的,曾經有機會和他共躺在同一張床上的人如今一個是昏迷不醒,一個則是反目成仇。 寂雷很快的就想起飴村亂數現在在他的床上的原因:昨晚,在飴村亂數也用餐完後時間也不早了,作息良好的他就便將少年趕去休息——畢竟現在眼睛也看不到,根本沒什麼事情好做,不如早些休息讓身體可以好好復原。 粉髮少年原來還鬧著要睡客房,打死都不跟老頭子同床,但男人搬出了醫生的身分讓他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 這裡可沒有稱得上看護的存在,按照神宮寺寂雷對飴村亂數的印象,不小心摔下床的話,在身邊沒人的情況下,看不見東西的亂數肯定是非常危險的。 原本飴村亂數還橫了個枕頭在他們兩個之間,說如果越界了就打斷男人的腿,但現在⋯⋯神宮寺寂雷往下看去,原本擋在中間的枕頭早被弄下床,包括睡前幫少年掖好的棉被也是捲成一團掉到床下。 還未甦醒的飴村亂數不客氣的拉走了他一半被子,一隻腳還橫在他的肚子上。 飴村亂數的睡相一如往常,除了眼下多了記憶中沒有的淺淺青烏,就像是回到了過去一樣。 神宮寺寂雷悄悄的把腹部上的腿給移開,在下床的時候見到如今沒有了阻礙的粉髮少年直接將整條被子給捲走,在床上捲成一座小丘,他想了下,拿起了床頭的手機給夢野幻太郎他們發一條隊長很安全的消息。 真正的飴村君在此處,那現在在澀谷活動的飴村亂數又是什麼? 解答十分簡單,代替被捨棄的飴村亂數活動的會是中王區的女性們口中的「完成品」,或許原本想的作法根本是取代⋯⋯ 無論是那種,當神宮寺寂雷想到自己在路上遇見的其他飴村亂數會被不知情人士當作過往的「他」,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沒有記憶、沒有過往,只是按照中王區所給出的人設去演出那名角色,拙劣的偽裝卻沒有人可以看透。 就好像原來的飴村亂數不過是如此罷了,只要擺出這副姿態誰都可以取代,被贈與的喜歡,實際上也是誰都無所謂。 很是悲哀。 當男人做完早晨的梳洗後,他發現飴村亂數已經醒過來了。 一頭長髮為了方便用繩圈簡單束在腦後,他已經換上了工作時習慣的那件高領毛衣,換下的睡服則還拎在手中。更多的光線在這段時間滲了進來,房間內的擺設都被照射出一個模糊的形狀,不再是單純的黑白色,神宮寺寂雷聽見了頗大的撞擊聲,隨後傳來的是哼悶。 當神宮寺寂雷看過去時,飴村亂數正跌坐在地上。 腳沒有被任何的布料給勾到,剛醒過來的他下意識靠著腦袋內的地圖行走,卻是一個不小心的就往櫃子上撞去。粉髮少年摀住撞到的額角,有點痛,原本就還沒開機完的腦袋被這樣一撞更是反應不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我的住處,飴村君。」 「⋯⋯喔。」 就算看不見,飴村亂數也不可能聽錯從上頭落下來的嗓音是屬於誰,他不知道神宮寺寂雷在他多久之前醒來,只覺得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剛從夢鄉脫離的樣子,摸著衣櫃的邊重新站起來。 怪不得會撞到東西,按照他家的格局這裡應該是會往衛浴間的路才對。 長髮男人看著飴村亂數低頭嘀咕了幾句,才摸著衣櫃往他的方向走過來,在手摸不到任何東西後粉髮少年的腳步也沒有停滯,在寂雷下意識從他的路徑閃開後就逕自走到廁所裡頭,順帶帶上門。 裡頭的燈其實剛被關上,只不過現在的亂數是不需要光的,那對看不見的他來說可有可無,神宮寺寂雷的手還待在按鍵上,遲疑了陣後才移開,走出自己的主臥要去準備兩人份的早餐。 飴村亂數從櫃子裡面摸出了神宮寺寂雷給客人備著的梳洗工具,簡單的把自己給整理下後就出了浴室。 他原本還想試著把因為睡眠而更加放肆的頭髮給整理下的,他看不見,但對於變成雞毛毯子的腦袋卻是十分有經驗。但他找不到梳子,因此只能作罷,或許是這段時間神宮寺寂雷的習慣變了,他猜測。 走出臥室時飴村亂數動了動鼻子,他聞到烤培根的味道⋯⋯喔,還有烤吐司,就是不知道神宮寺寂雷家的烤吐司機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是同一台。 他記得最後一次被他使用的時候已經是快壞掉的樣子了:原因是來自於自己前幾次的無視使用規則,硬是把抹了果醬的白吐司直接塞進去。 過去的寂雷相信他會處理好,所以自然是不能在自己把澱粉類弄出燒焦味的時候給予一個嚴厲的眼神——要怪就怪自己沒有去注意嘛!怎麼能把過錯推給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呢?不知者無罪就是用來堵在這個癥結點上的。 不再去在意留在記憶之中的烤麵包機,飴村亂數靠著觸覺一路走到了客廳去,在經過廚房時寂雷對這名客人投去一眼,後者自然是沒有察覺到。 電視開著,正播放著晨間新聞,口齒清晰的女音報導著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情,亂數從中挑了幾件將其記起,但大多只是可以拿來打趣的內容罷了。 在他感到無趣想要轉台、在沙發上摸索長方形的遙控器時,先聞到香氣逐漸靠近,然後是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你的早餐。」 「喔、謝啦。」 為了方便,神宮寺寂雷給飴村亂數所準備的餐點可以直接用手拿著,免掉使用餐具而不知如何下手的困擾。 他們的指尖在交付東西時短暫的觸及,就如觸電一般,馬上收了回去。 正如同粉髮少年所聞到的,兩片烤的焦脆的吐司中間夾著煎到恰好的培根,在下口時他還咬到全熟的荷包蛋。 飴村亂數慢條斯理的咬著吐司,邊聽著神宮寺寂雷在他身邊說著眼睛是非常細密的器官,需要做點檢查到底是傷到了哪裡,但他判斷應該是腦內的血塊壓迫到視神經,無論如何,亂數都該來一趟精密檢查。 「但問題來了,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可是不可以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所以呢——寂雷剛剛所說的話全部都是沒用的廢話喔!」在男人話語停頓之際,粉髮少年頭也不抬的扔出了反駁的話,話題有幾秒鐘的中斷,而他繼續像是毫不在乎的啃著手上的吐司。 「我自然明白⋯⋯只是眼下我並沒有辦法保證,什麼都不做你的視力就能恢復到正常的狀況。過去的確是有血塊自然散掉的例子,但我想我不需要重複,在經過檢查之前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是不能夠說死的。」 「明白就好啦,所以這個話題就趕緊打住,人家會消化不良的!」 亂數衝著聲音的方向揮了揮手,讓最後一口金黃色的吐司消失在他的嘴裡,他還聽見了寂雷的嘆氣聲,抽了抽嘴角,但確實沒有再針對檢查的部分嘮叨了。 「我下午還有台手術,沒辦法待在家裡⋯⋯你一個人可以嗎?」現在看來飴村亂數對於他家的格局有一定的把握,但是他現在可是處於失去視力的情況,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情的身體。 完成品在他面前吐血倒下、直到完全失去生命跡象的畫面與一地腥紅被中王區用真正麥克風的衝擊烙印在腦袋內,他無法對獨自一人的飴村亂數放心下來,卻也知道如果將對方帶在身邊無疑也是一種危險。 這時候的神宮寺寂雷還不知道關於Fling Posse的通緝令已經在他們唐突拜訪前由東方天乙統女給親自取消了,位於澀谷的偽亂數此刻也該撤離。 飴村亂數本人卻是在這段時間遭遇了偷襲,一時間所有答覆都變得不確定,沒人可以保證「澀谷Leader 失去視力」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會引來多少多事的小老鼠,甚至是中王區出爾反爾的追擊。 這樣的他,還能夠參加2nd Division Rap Battle 嗎? 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正確答案。 那現在最好的情況便是把這件事情給壓下來,然後在短時間內將人給治好,當作無事發生。 飴村亂數自然是知道神宮寺寂雷在擔心什麼,就算看不見那人現在眉頭緊蹙的模樣,他也可以從猶疑的語氣來判定。 亂數沒有要把現在他們與中王區間危險的平衡告知給對方的意思,沒有那個必要,這個男人不需要知道這麼多關於他們之間的糾葛,況且那是他的Posse努力爭取而來的結果⋯⋯可和神宮寺寂雷一點關係都沒有。 粉髮少年在心中盤算要怎麼打發這位醫生,低身在桌子上摸到了杯子的形狀,貼著掌心的杯壁是溫熱的,送了一口到嘴裡後他毫不掩飾自己險惡的表情。 是熱牛奶。 飴村亂數相信自己等下如果聽到對方開口說出身高相關的話題,絕對不會忍住就把牛奶灑到對方身上,他堅信,他絕對會且十分樂意這麼幹。 「寂雷就放心去吧——我現在可都這個樣子了,完全不用擔心最讓寂雷心煩的小可愛會跑掉哦?」他擺了擺手,收斂自己臉上的表情,毫不在乎的模樣。 「我是不擔心你會不顧自己的安危離開這你相對熟悉的所在。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會什麼時候才回來⋯⋯飴村君,你能夠自理嗎?」 「只是看不見,又不是斷手斷腳還要靠寂雷喂我,你擔心太多了。」 「你的態度一點也沒辦法讓人放心。」 「感謝——誇獎!」 在熱牛奶因為飴村亂數的晃來晃去灑出來之前,神宮寺寂雷快一步的去拿走少年手上的杯子,放回客廳桌上,不意外在抬頭的時候見到一張鼓起來的臉。 「沒人在誇獎你。」 「那就當作我在誇獎我自己好了——誇獎可愛的小設計師在面對重大考驗,像是和死敵待在同一張床上還可以忍住勒死對方的衝動,超級厲害的喔!」 「⋯⋯唉。」 他們的爭執、或者說飴村亂數單方面的挑釁,時常是在神宮寺寂雷無奈的嘆息聲中劃下結尾,他不是那種會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爭論的傢伙,況且也的確是要出門的時候了。 縱然飴村亂數的情況是讓人很不放心,但寂雷還是相信對方不會是會讓自己有安全疑慮的傢伙——也就是說,飴村亂數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那名少年在他不在的期間想要獨自離開他的住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冰箱裡面有切過的水果,都裝在保鮮盒裡面了,我幫你把白土司的袋子放到這裡了,果醬就放在旁邊⋯⋯但請不要使用烤麵包機,為了安全我剛剛已經收起來了。」飴村亂數感覺到神宮寺寂雷在碎碎唸的同時拉著他的左手,只得不情不願的跟著他的力道去碰觸應該是擺在他面前桌子上的塑膠袋,意思性摸了摸後亂數馬上就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會太晚回來,這些應該夠你自己處理當午餐了,吃完不用特別收,等我回來再收拾就可以⋯⋯然後也定時聯絡夢野君他們,早上我已經先通知過他們了,但還是定時回報會讓你的隊友安心點。」 神宮寺寂雷停了下,讓飴村亂數可以消化這些句子,而粉髮少年只是擰起眉頭,不客氣的說:廢話說完的話他可以滾了。 神宮寺寂雷沒打算滾,他還是會用雙腳走路去上班。 簡單安排好東西後,他在出門前問了一次粉髮少年有沒有什麼需要,飴村亂數攤在沙發內含糊的嚷著不用,手裡是前一天他的隊友塞給他的按鈕骰子,用來打發時間用的療癒小物,喀擦喀擦的被把玩著。 神宮寺寂雷不放心的再問一次,沙發上的那位先是對他喊著「老爺爺聽不懂人話⋯⋯」,充滿挑釁的話語後半句卻是被硬生生咬掉,變得躊躇。 「⋯⋯給我一疊紙和筆,放在桌上,放完你就可以滾了。」 * 一個看不見的人造人要紙和筆做什麼? 神宮寺寂雷沒有多問,畢竟飴村亂數想做什麼事情一直都跳脫他的思考範圍,況且,提出這樣的問題也是十分無理的,寂雷身為一名執業醫生不會去戳病人的痛楚。 事實上,在神宮寺寂雷開始一天的活動後,他的腦袋內就暫時被各式各樣的工作事項給塞滿——今日突發狀況比平常還多,像是說好了要一起攻佔神宮寺醫生的腦子,不讓他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飴村亂數,還有他的眼睛、他的想法。 這些事情在中間零散的休息時間才與沾到舌尖的咖啡因一起復甦,也讓這名醫生匆促的去翻閱相關資料。大量原文報告與資訊與好入口的食物一起被嚥下,沒有心思去思考會不會消化不良,因為在不久後,神宮寺寂雷又被突然的廣播被喊去幫忙。 事情都告一段落後已經是黃昏的事情,來換班的醫師剛剛也已經和他交接完早上的事務。神宮寺寂雷收拾自己的東西,順帶和隔壁門診約了些時間,事情都弄好後變成思考晚餐應該給飴村亂數帶什麼,一邊發動車子、離開醫院。 那傢伙在家裡有遇到什麼問題嗎?神宮寺寂雷還是擔心的,那畢竟是一個看不見的人,放著他獨自在家多少有些在意。 真的沒有狀況嗎?那可是飴村亂數——打死都不可能讓他幫忙的飴村亂數,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那名少年大概只打算瞞著不提,但還有他的隊友⋯⋯想到這裡,神宮寺寂雷心安了點。 既然連夢野幻太郎他們都沒有在這段時間打電話來,看來飴村亂數還是把自己照顧的還可以,至少有定時好好回報,不會讓人擔無謂的心。 但神宮寺寂雷的安心只維持到進家門的前一刻。 男人下意識在開門時喊了暫時房客的名字,同時低頭要去把脫下來的皮鞋放到鞋櫃之內。但是他的動作頓著了,維持在還拎著鞋彎著腰的滑稽姿勢,目光落在離腳尖不遠之處的、一團紙球上。 神宮寺寂雷抬起眼,只見不僅是自己足前,在他能夠看見的範圍內到處都散布著被隨意丟棄的廢紙團。 欲出口的話再舌尖打轉或終是被吞下,寂雷只是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顆紙球,拆開去看裡頭是什麼樣子。 鉛筆跡,像是小孩子還不知道如何握筆時、要將紙背給戳穿的力道來回畫著皺巴巴的紙片,在那些胡亂的筆跡之下神宮寺寂雷還能見到稍有形狀的人體被蓋了過去。 神宮寺寂雷握著那張紙,並沒有將其重新揉做團,只是擱置在一旁的櫃面上——與此同時,他發現飴村亂數並沒有對他方才的招呼有任何回應,假惺惺的歡迎也好、嫌棄的讓他乾脆不要回來也好,整個空間還維持著他早上離開前開著燈的樣子。 他越過玄關往內看去,身體線條放鬆又很快的恢復緊繃。 整個客廳都是被亂扔的紙團,出門前被飴村亂數要求放在桌上的一整疊紙張已經寥寥無幾,幾乎都變成地上的紙球了。 筆芯斷裂的鉛筆壓住了幾張少數還維持完整的紙,神宮寺寂雷看得出朝上紙面勾勒的線條跟方才的人體有相似之處,在不被刻意破壞的情況下,他更能看出這是在畫什麼。 桌上還有兩張攤開的糖紙,糖棍則是不知去向。 寂雷很簡單的就找到自己擔心的那個人:飴村亂數此刻正裹著他那件寬大的湖水色外套躺在沙發上,因為睡著了而沒有聽見開門時的呼喊聲。 男人下意識去探少年的鼻息,確認的確是有穩定的呼吸後才真正放鬆下來。在移開手時,神宮寺寂雷卻是愣著了,方才他注意力都放在確認飴村亂數的生命跡象上,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那人面上已經乾涸的的淚痕。 他看著那不算是明顯的痕跡安靜了會,最後還是伸手去將對方小心翼翼的給抱起,打算讓人可以躺在床上才能好好休息。 飴村亂數不重,甚至比過去胡亂掛在自己身上時還輕了些,像是內容物填充不足的玩偶。 神宮寺寂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辦法察覺這點差異,明明他也是很久沒有主動將這名少年抱在懷中了——曾經的親近隨著撕破臉徹底消失,名為記憶的溫存也與分離一同關進了最深處的盒子,每一次的回憶都是在傷口上灑鹽。 將人給抱起來時,神宮寺寂雷還發現了被對方給壓在身下的催眠麥克風,已經被關起來了,漆黑的機殼印著中王區的標誌,那代表了現在的至高點,同時也代表了少年的出處。 神宮寺寂雷的記憶中沒有存在過飴村亂數哭的模樣(自然是不包含每次惹事時努力博得他們原諒的假眼淚),他只在那名粉髮少年的面上看到宛如演練了無數次的完美笑容、看過他面對敵人時意氣風發的模樣、看過他不自覺陷入思考時耐人尋味的表情,以及少有的,可能只會針對自己而來的破口大罵。 『身為人類就有那麼的了不起嗎!』那日人造人的吶喊,在憤怒被雨水給洗刷後,只剩下數不盡的悲哀。 神宮寺寂雷從不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只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以自己的力量要去改變這個不公不義的世界,也不會覺得人類這個物種就高過於其他——創造與破壞,擁有著靈巧雙手與會思考的腦袋,現在的走向卻是要逐漸毀滅這個所居住的地方,真的高尚嗎? 但當時的他確實是在震怒之下選擇性的去忽略那名少年可能正面對的壓力,只是一味的咄咄逼人,也在之後面對飴村亂數時逕自的將對方當作十惡不赦、無法理性溝通之人。 他明明有很多的機會去差距其中的異樣,卻礙於面子與執著的不肯原諒而錯過時機,直到現在見到了粉髮少年面上的淚痕時才真正意識到:飴村亂數也是有脆弱的一面,但卻是他將死之時。 「⋯⋯做什麼?」直到懷裡人突然出聲,神宮寺寂雷才注意到在自己思緒偏離時,飴村亂數已經睜開了眼,此刻正盯著自己瞧⋯⋯不、也不能說是盯著,粉髮少年僅是恰好和自己對上眼罷了。 剛醒過來的小設計師眼睛都還佈著血絲,可能是剛醒、也可能是不久前才哭過,聲音比本來還沙啞些許,或許是被自己的聲音給嚇到,飴村亂數說完那句話後就陷入了沈默。 「讓你能在床上好好休息。」 神宮寺寂雷已經做好對方會開始不安分的掙扎,不願意被自己給抱著的準備。飴村亂數卻是突然笑出了聲,短促的氣音來的又快又急,讓寂雷愣在原地。 飴村亂數並沒有要逃跑的任何跡象,或許是現在真的有些累了。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些,咳了幾聲,卻也一時無法變回原來的樣子,只能用宛若被砂紙磨過的嗓音開口。 「不愧是寂雷,說話還是那麼冷淡——怎麼怎麼,還是說你正在努力抑制嘲笑我的衝動,裝你的老好人?」 「為什麼我要嘲笑你?為什麼你會這樣子認為?飴村君。」 飴村亂數的口氣歡愉,就如往常那般做作,但配合著他現在的聲音與混濁的天藍色雙眼卻不合適的過分。 「你也看到了吧?別說最厲害的神宮寺寂雷一點也沒看出來人家剛剛哭過喔?」 「⋯⋯我確實有發覺這件事情,但我不認為有特別提出來、甚至是恥笑你的必要。」 「不知道欸——可能寂雷之前覺得我一直都沒血沒淚?」 「但我想你在我不在的時候有使用過催眠麥克風,在沒有敵人的情況下我只能做出一種猜測:你為了什麼而催眠自己、對自己下了幻覺暗示。」 飴村亂數在他面前有一瞬間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挑釁的嘴臉碎裂成不堪,與未退去的流淚痕跡組合,而後那又被拆開、拼湊成一如往常的模樣。飴村亂數整了整自己的表情,報復性的拉高了自己的聲音,儘管在聲帶還負荷不來的情況下那只顯得尖銳又刺耳。 「賓果——不愧是神宮寺寂雷呢!什麼都給你發現到啦!」 「⋯⋯哈啊,我現在、我現在可是什麼都做不到了呢。」 句尾弱了下去,寂雷幾乎是要聽不見那像是要埋在唇齒間的話語。 他現在沒辦法去做設計、沒辦法做衣服、沒辦法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到街上去找小姊姊們玩,他甚至沒有辦法肯定現在的自己有沒有辦法站上比賽的舞台——他看不見了,所以可以拿來當作底氣的事物都在一夕之間崩塌,現在的他,甚至是連保持「飴村亂數」的人設都過於勉強。 當然害怕啊。就算是在幻太郎和帝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也無法掩飾住自己別說是唱rap、站在他們身邊戰鬥了,甚至連生活自理的能力都被剝奪,更何況沒有人可以保證他能夠恢復視力。 或許就這樣一輩子陷在黑暗之中,過往努力的一切付之一炬。 身為人造人的他什麼能力都沒有了,這樣的他還有底氣繼續活著嗎?有辦法繼續活著嗎?有那個覺悟靠別人的幫助一輩子在黑暗之中當一個廢人嗎? 飴村亂數不知道、不曉得,過往學習到的事情並沒有任何可以幫的上忙的線索,他以為自己經過了追殺、經過了朋友的擁抱,已經有面對一切的決心了——事實證明他的決心也不過如此,在雙眼無法視物身情況下,所有質疑在腦袋內被無限放大、來回播放。 所以,就算是假裝也好、欺騙自己也好,對自己施下幻境就可以讓那煩人的聲音安靜的話,就那麼做吧。就算知道這樣的視覺是虛幻的、是建構出來的虛假,他也無法無視冒出的安心感與空洞。 看不見時被亂扔的紙團、看得見時無法止住的筆畫,在筆芯隨著力道斷裂之時同樣崩塌的平衡,他無法阻止溫熱液體自眼眶溢出,也無法阻止悲鳴自努力緊閉的唇齒間洩漏,他整個人蜷縮在一塊,把糖塞進嘴裡,唯一能夠慶幸的是神宮寺寂雷此刻並不在這,偌大的神宮寺宅不會有人見到此刻的失態。 「⋯⋯冷靜點,別自暴自棄。」 「哈、你說誰自暴自棄了?」 「你。」 神宮寺寂雷的領子被扯住,但又被很快的放開。飴村亂數倒回他的身上,嘴角一抽一抽似非似笑,像是不知道此刻應該擺出甚麼表情來面對對方,或許就這樣放過已經疲憊的顏面神經也不錯。 他感覺到有手指正摸著他的臉,長期執著手術刀的指腹帶著略為粗糙的繭磨蹭著臉頰,他有點累了,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去拍開那隻手,或是吐出抗議的言論。 「我知道你現在一時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我也說過了,並不是沒有復原的機會。」粉髮少年嗯了句,也不知道到底聽進了多少,神宮寺寂雷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別讓情緒支配自己,你過去能做的很好,那現在只要稍微努力點也是做到的⋯⋯這不是憐憫、也不是把你當作負擔,我只是作為一個認識你好段時間的過客,提出些意見而已。」 「飴村君,你有在聽嗎?」 「飴村君?」 「飴村君,要做嗎?」 「飴村亂數,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啦有啦,老頭子好吵⋯⋯欸?」 飴村亂數漫不經心的回答就此打住,他往回翻照幾秒前的記憶,然後整個人呆滯住,就算知道自己現在是看不見的,還是下意識抬頭去看對方,想知道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等下,再說一遍剛剛那句話。」 神宮寺寂雷沒有立刻回答,飴村亂數只聽見了自己所熟悉的長嘆,然後就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柔軟的床鋪上。他一愣一愣的模樣惹的寂雷險些掩飾不住不合時宜的笑意,但是就算真的笑出來了好像也沒有關係——飴村亂數沒有辦法察覺他的嘴角是否上揚,不用擔心會得到他惱羞成怒的話語。 「我說,要做嗎?」 飴村亂數的腦袋這才真正轉了過來,他胡亂的撐著床讓自己能夠坐起來,讓神宮寺寂雷清楚的看見因為錯愕而沒有適當掩飾的目瞪口呆,大概只差問自己是不是給外星人調包了。 「⋯⋯啊,原來如此。」坐在床上的粉髮少年自己咯咯笑出聲,像是找到了正確答案的小孩子,卻是笑的促狹:「怪不得神宮寺寂雷那麼好心的要把人家給留下來,還讓我跟你睡同間房,果然事出必有因。」 「多久沒有解決啦?大費周章照顧一個瞎子只為了幹上一炮?不愧是你啊,寂雷,這還真是超出我的想像呢!」 「我將『超出想像』這句退還給你,對於其他無證據的指控選擇拒收。」神宮寺寂雷環著手站在床邊,看著小個子設計師笑的東倒西歪的,誇張的都笑出眼淚,手背一抹將原本的淚痕也都抹去,「你的情緒低落,那不是好好復原該有的態度——我僅僅是針對你的情況提出適合的方針。」 「說的那麼好聽,處方是你自己嗎?」 「不、是多巴胺。」 飴村亂數覺得這件事可以榮登他難得覺得有趣的幾個情況,他不太知道神宮寺寂雷口中的多巴胺是什麼,但他覺得光是對方主動邀約這件事情已經足以讓自己調侃無數回,他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數落神宮寺寂雷這個男人的機會。 他們是天生的死敵、與生俱來的看不對眼,他還是看整個世界都很美好的男人的眼裡一根刺。 「看不見也沒問題吧?之前也有在全然漆黑的地方做的經驗,我認為這是現在的你也能夠辦到的事。」 「寂寞了很久就說嘛,不需要這樣子找理由喔?」 飴村亂數的嬉笑聲告了個段落,他好好的坐在神宮寺寂雷的床上、盤著腿,身上的外套因為先前的睡眠壓出了明顯的皺摺。還掛在眼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水珠反射著房間的燈光,像是那雙混濁的眼珠也跟著亮起來,有了神采。 粉髮少年的裝模作樣讓長髮男人擰起眉頭。這是他發自內心的嘲弄嗎?還是是因為剛剛在他面前露出脆弱模樣後做的亡羊補牢?神宮寺寂雷不知道答案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只知道飴村亂數一如往常的引起他的不快,就如同分別之後他們的日常一樣,相看兩厭。 「要或不要,決定權在你的手中,如果你現在只想拿我打趣的話,那我就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神宮寺寂雷靠近了他。飴村亂數可以從更為清晰的嗓音,以及床鋪因為重量的下沉判斷出這件事情,那個男人正雙手撐著床鋪和自己對上眼,說話時的氣流從面上劃過。 「要、當然要。」 他又笑出了聲,然後伸手不客氣的將面前人往身上扯。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神宮寺寂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沒想到看不見的對方會來這一手,便直接往前跌去,被強迫貼上了唇、撕咬一般的親吻讓血腥味在乾澀的雙唇間擴散開來。 「一個人在家可無聊透啦,終於能有點有趣的事情了——寂雷都主動邀請我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 這一切都是荒唐組成的,或許他們兩個人本身就是荒唐本身——曾經殺人如麻的殺手、身為最高機密的克隆人。在一個這樣看似和平的時代,可以舉出的荒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飴村亂數承認自己的心情有點糟糕,但也不致於控制不住自己在神宮寺寂雷面前自暴自棄,暴露短處是最要不得的事情,何況是自在這個他最討厭、最痛恨的死敵面前。 但他的死敵卻是在他的面前撈起了長髮,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頸子,提出了對方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的邀約——心疼嗎?憐憫嗎?因為捨不得看見自己悵然若失的模樣所以選擇獻上自己?無論答案是哪個,飴村亂數都覺得自己會忍不住吐出來的。 他看不見,看不見神宮寺寂雷在提出這種事情時露出了什麼表情,但對於自己的舉動對方肯定是錯愕的,飴村亂數能夠感覺到在撕開乾皮的前一秒,神宮寺寂雷都還愣著沒有作為。 吃痛聲與鐵鏽味在唇齒間埋沒,男人比他想的還要安分、比過去還要安分,像是打定了今天自己就是小設計師的大玩偶,看準了他因為失明的脆弱而放心獻出自己。 怎麼可能呢? 飴村亂數又想笑了,但他正忙著去吻神宮寺寂雷,沒辦法冒著被奪走主動權的風險被吻的氣喘吁吁,儘管他覺得再搶回來也不是難事。 神宮寺寂雷閉上眼了嗎?他在黑暗中想起了他們第一次接吻時,男人並不懂得在這種時候閉上眼睛,只是呆愣的、像是節拍器一樣眨著眼,很蠢,他想著。 但飴村亂數知道,神宮寺寂雷的吻技就如同上一次他們接吻時一樣生澀,在新宿旅館的床上只比第一次好了那麼點⋯⋯那是一兩個月之前的事情吧? 前殺手的氣長在接吻時很佔優勢,但還是比不過在女孩子之間走動的小設計師,粉髮少年總有新的方式把他弄的岔氣。 神宮寺寂雷難得的主動,他在氣喘吁吁的分開唇之後就去替少年和自己脫下褲子,飴村亂數看不見他與俐落動作相反的、猶豫的表情,但既然這件事是他自己提的,也沒有在這裡反悔的道理。 兩根性器被貼在一塊擼動起來,神宮寺寂雷的動作不是很順,惹的飴村亂數乾脆伸手去蓋在比自己還大的手上,引導對方的動作:「寂雷還是和之前一樣,好弱喔!」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飴村亂數更能夠清楚的感受到男人的性器是怎麼在自己手下硬起,以及對方薄繭無意識磨蹭過馬眼的觸感。他聽見神宮寺寂雷的呼吸聲亂了套,在對方的手突然停滯時,飴村亂數就不客氣的將主動權奪過來,很明顯的,男人的頻率對不上自己。 「喂、寂雷,你家有套子嗎?」 「⋯⋯上次用完了。」 聽見對方的回答,飴村亂數的動作也頓住了,房間的燈還開著,神宮寺寂雷因而可以清楚的看見對方的臉色躍上不可置信。 還好他看不見。神宮寺寂雷突然這樣想到,不然對方肯定會大肆嘲笑自己這一刻的窘迫:「我可以自己清理,飴村君放心做就行了。」 「哇喔,說的好像做了莫大的犧牲,真不愧是神宮寺寂雷啊。」飴村亂數故作訝異的說道,他的聲音已經穩定了,可以像之前一樣用假聲來引起神宮寺寂雷的不快。 但男人的報復來的又快又急,在小設計師還嘻嘻笑的時候,原本躺坐的他突然換了動作,突然消失的體溫讓飴村亂數反應不及,然後就感覺到自己原本半抬的性器被人給含住了前端。 「你搞什麼——」錯愕的叫聲沒有被來得及壓下,隨後而來的質問也隨著口腔的溫度而變成含糊不清的句子,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一時有些撐不住,雙手撐住了床面,緩過勁後才能好好說話。 神宮寺寂雷的接吻不是很好,但口交技巧似乎還好了點,他知道怎麼去包覆著自己的牙齒免得磕到嘴裡的事物,也知道適時的用舌尖去舔弄前面的孔洞還有柱身、連舔帶吸的。水漬聲在一片黑暗中被放大,被溫濕給包覆著的感覺也是不容忽略,飴村亂數就在男人的服侍下射了一次,他咬住手背,免得自己的聲音聽來太過狼狽。 「寂雷好過分喔⋯⋯」 「畢竟是我提出的,若是太畏畏縮縮只會顯得小家子氣罷了。」精液不是什麼好吃的食物,神宮寺寂雷轉頭就去抽張面紙好吐掉嘴裡的腥味。他聽著飴村亂數咕噥了幾聲,摸索了下就重新抓到了他的腰,把人給拖回了床上。 神宮寺寂雷沒有掙扎,就看著小個子坐在自己的身上,伸手解著扣子——只是他解開了兩個就沒有什麼耐心了,乾脆扯著兩邊要暴力弄開。 可憐的布料給寂雷救了下來,他慢條斯理的解開自己的衣服,就像親手把自己給剝皮的肉類一樣。 飴村亂數的手趁著對方在忙時早就不安份的伸進去裡頭,他簡單就捏住了在纖瘦身體上相對突兀的乳尖,用兩指糟蹋著它。 他看不見,只能感受到被自己坐著的那人偶爾隨著惡意的拉扯而抖了下身子,整個身體是緊繃的。亂數感覺乳尖在他的摧殘下硬的挺起,卻是看不見發紅的像是要滲血的模樣,也看不見因為開始發疼而微微擰起的眉頭,那或許也是因為只被愛撫其中一邊的難受也說不定。 反正,他現在看不見,神宮寺寂雷不提他就不會知道(況且飴村亂數也不覺得對方的臉皮夠他提出這種要求),他可沒有故意欺負這傢伙的意思。 他不在乎的想著,手上的動作卻是突然停下。飴村亂數放開了手,從捏變成了平放的樣子,貼住了神宮寺寂雷少見光而蒼白的胸口。 撲通、撲通,心臟鼓動的聲音比正常速率還快點,觸感明顯,像是只隔著薄薄一層皮膚,讓他可以直接的戳破、去握住活躍的跳動——然後他就可以收緊手、捏住柔軟脆弱的臟器,殺掉這個他最最最討厭的男人、他最討厭的神宮寺寂雷。 「飴村君?」 轉而即逝的殺意被轉換成生物本能的衝動,飴村亂數下意識衝著那道困惑的聲音露出笑容,他最擅長的微笑模板、神宮寺寂雷最不想面對的小丑面具,把方才的想法全數壓到最深處。 生物會嫉妒著自己沒有的東西,甚至會試圖去搶奪、取而代之。 飴村亂數不會否認,他一直都嫉妒著神宮寺寂雷所擁有的自由和實力,隨便做一件小事就被人給圍繞、給簇擁,不會有人敢壓迫、不會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搶不走的,他永遠無法成為神宮寺寂雷。 在神宮寺寂雷困惑的目光下,飴村亂數撈起了一縷長髮親了下,然後扯過整個人去貼上唇,反覆舔拭剛剛自己所咬出的勝利痕跡。 他有辦法由內而外的佔據這個身體,染上自己的味道,卻是沒有辦法取而代之——況且,他也不想那麼幹。 他會是「飴村亂數」,唯一的那個飴村亂數,會是Posse們口中的那個名字。就算在被推倒灰泥之中打滾了無數次、將近沈淪時,也會被喊著名字,努力被扯著雙手救起。 就算幾個月沒有做了,飴村亂數還是對這具身體非常熟悉。 對神宮寺寂雷來說,這是一場有預定且雙方都接受的性愛,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差別——少數的差別可能是,亂數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亂摸、到處點火還完全不知曉的動作讓寂雷想躲,他的下手不精準的確是很折磨人。 但難得的,他也可以在對方面前放心的展開身子,不用擔心粉髮少年會對他的表情做出什麼不得體的發言。他在被操的高潮的時候索吻、在整個內壁顫抖收縮時擁抱住自己可以看見的那個人,多少帶上了虧欠、帶上了同情去撫摸那頭粉色短髮,這樣的顏色讓寂雷想到了春天的粉櫻、常在櫻花樹下早逝的生命。 但是現在的飴村亂數看不見,所以一切小設計師會訝異、會不滿的情緒全部作罷,從未存在過那般。今日的他們在經歷一場性愛後不會與往常有什麼不同,現在所外露的表情、動作、想法,全都會在結束之後被打包扔進去垃圾桶中,盲目所帶來的優點不值得一提。 「哈啊、飴村君,聽我說⋯⋯」埋在身體裡的性器隨著少年的動作又頂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方,接著就以好好聽話的名義而停了下來,難受的讓男人難得的想要暗罵。 但神宮寺寂雷忍下了,他環住了飴村亂數的肩膀,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上頭,就湊在早已隨著體溫上升而發紅的耳尖。他的聲音因為呻吟而暗啞了些,但這更增添了點韻味,讓飴村亂數差點想要把那顆腦袋從肩上推開——這樣的聲音太過犯規了。 「我知道你現在不一定適合在外頭走動⋯⋯但我還是先擅自替你安排了明天的檢查了,有些事情雖然不一定有好的發展,但不嘗試就⋯⋯唔呃!」 「⋯⋯寂雷老爺爺真多事欸。」飴村亂數抬起了男人的大腿,不客氣的往裡頭用力撞進去。這一下的效果顯住,男人的後話都變成了意義不明的顫抖,他也清楚的感受到內壁的收縮掐的自己差點就洩在了裡面。 「我又沒有拜託你。」 「⋯⋯我知道你沒有,這是我自己想做的。」 沒有前隊友的關係、沒有死敵的關係、沒有矛盾的炮友關係,甚至也不是醫生與病患——僅僅是神宮寺寂雷想這麼做,所以他也做了。 男人翻過身,將比自己還嬌小的身影壓在下頭,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撐著床鋪動了起來。地心引力讓他每一下都坐到了頂,汗液早就將漂亮的煙紫色長髮凌亂的黏在清瘦的軀體上,腿部的肌肉線條繃緊著、顫抖著。 高潮後的內壁對飴村亂數也不好受,不如說、太過分了。後穴來回吞吐著柱身,這樣的刺激饒是他也是難以承受的,偏偏視覺的屏蔽讓他對其他的感受更加敏感。 他咒罵了句,不知道該放到哪的手往一旁就抓住了散落在床面上的長髮,更是用力的扯下還在動作的男人,唇又貼上了唇,像是溺水的魚極力的渴求水分那樣,飴村亂數在神宮寺寂雷的有意之下最後直接射在了他的體內。 男人退開的時候也帶出了滴滴答答的液體,有些順著大腿內側流下、濕漉漉的。 飴村亂數看起來也有些累了,神宮寺寂雷不怎麼意外,畢竟對方在自己回來自己似乎還大哭一場——自然是不會刻意提起,他並沒有在這個時候還要引起爭端的興趣,但寂雷確實也覺得自己累了,發力過的大腿酸澀發疼。 「先休息下吧,晚餐我來處理。」他往旁邊看,衣服有些濺到了體液,不是立刻就可以穿上的程度⋯⋯還有床單也要換了⋯⋯神宮寺寂雷想了想,決定先替飴村亂數找件替換衣物,至少不致於光裸著身子而著涼,不然他也難和Fling Posse 的其他隊員交代。 飴村亂數含糊嗯了聲,神宮寺寂雷就當那是回答了。 衣服並沒有很難找,過去對方也曾經在這裡和男人做過,留下的衣服隨著決裂一直都沒有拿回去的機會,被壓在抽屜的最底層。 脫掉的襯衫他只能洗了,不可能讓飴村亂數的隊員拎著那幾件明顯看得出來發生過什麼事情的衣服回去,有些事情不需要被帶到檯面上戳破。 神宮寺寂雷嘆了口氣,飴村亂數的存在一直都是種麻煩,無論他們現在的身分是什麼都不會改變的事實,扣除掉偽裝,那是少年不曾改變過的,少數的本質。 神宮寺寂雷敢肯定在他思索到底要不要答應中王區的這個期間內,飴村亂數和他的隊友們發生了不少事情,甚至是危及性命的——關於中王區的黑暗面、飴村亂數是克隆人這個事實,已經是足夠的理由讓那些女性殺人滅口,或者讓他們再也開不了口。 他看著已經捲過被子睡過去的粉髮少年,有些遲來的話想要出口,但仍舊是被吞下了喉嚨。 他不會問,至少現在不會。 還有太多未解之謎在他們之中了,其中還混著少年的秘密、他的倔強、少年的逃避、他的不認同⋯⋯太多了、太多了,這不是一個適合說開的時機,至少在飴村亂數看得到之前都不適合。 在雙方站在平等的對立面上,神宮寺寂雷才會去再次質問那名少年一切的真相,他才知道自己是要作為一名支援者替克隆人的不堪護航,還是作為一名法官去審判克隆人的罪行。 私心的話,他會希望是前者的。 如果過去The Dirty Dawg 時光那人會帶有一絲虧欠、對於無辜受害的孩子會有罪惡感,如果飴村亂數不是真的罪大惡極需要手刃之人⋯⋯ 但是,在明日的早晨來臨時、或者在飴村亂數的光芒重新到來之前,什麼都不會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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