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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之前，J還不確定自己該對出海抱持什麼樣的想像。在山上小鎮出生的他，對於海洋的想像，以前只有很偶然的狀況下，從外地來的旅人口裡聽說過。後來進入旅店工作，也不時會聽見投宿的旅客提起。雖然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但是在J的想像中，船隻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木屋而已。

這次為了一場任務，J必須和L一起搭船前往南方的小島。兩人在出發的那天下午，一起抵達了港口。

J本來打算在上船前吃一頓略早的晚餐，但是卻被L阻止了。

「J大人，我勸您先別吃任何東西比較好。」

J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這麼說？」

「這可是出自於身經百戰的我的經驗談。」L臉上掛著慣常的微笑。「如果J大人擔心上船之後會肚子餓，水手們總是有存糧可以吃，不怕您吃不飽的。」

「怎麼講得好像我很貪吃一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L回答。「但是相信我，您等一下一定會感謝我的。」

登船時間到時，兩人在水手的指引下，來到一間華麗的艙房。「這裡是尊貴的J大人與L大人此趟旅程的臥室。請兩位當作是自己家一樣吧。有任何需要，兩位都能透過艙房門口的鈴鐺召水手們來服務。再次感謝您們選擇本船隻作為旅行的交通工具。」水手以近乎虔誠的口氣說完，便向後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這是J第一次搭船——今天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海。放置好行李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到甲板上去看海景，L便陪著他一起爬上了木梯，來到吹著海風的甲板。

在船上看見的海洋與在港口時看見的很不一樣。船隻已經漸漸駛離了岸邊，置身在海洋上，使海的遼闊顯得更壯觀，海平線似乎也離得更遙遠了。天空的顏色是瑰麗的深藍、淡紫、粉紅與淺橘漸層，天氣好得不可思議。

「好美啊。」J站在欄杆邊，眺望著海洋與天空的美景。

「還比不上J大人的美貌呢。」L以誇讚天氣的口吻，認同地回答。

「這又干我什麼事了⋯⋯」

「不論是神所創造的美景，或是人為建造的輝煌事物，都能讓我聯想到J大人。」

「可以請你好好欣賞，不要胡思亂想嗎？」

海風吹過J的髮梢，順帶捎來一股略帶鹹味、卻不難聞的氣息。J忍不住露出淺淺的微笑。看來搭船似乎不像他想像的那麼未知。

一旁的L沈默著。J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神情肅穆地看著遠方的海面。

「L在擔心什麼嗎？」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雖然預期L又會給他什麼荒謬的答案，但是這次，L卻出乎意料地回答：「不，我正認真地向神祈禱呢。」

「祈禱？」

「J大人知道嗎？海洋中，有一些不可思議的魔物。」L說道。「這也就是為什麼，需要出海的任務報酬總是特別高。因為還要補償旅行者們在旅船上有可能需要額外應付的魔物。」

J回憶著自己事前查過的一些資料。書中對於魚人的描述十分簡潔，或許也是因為人們對於這種魔物所知甚少吧。但J相信，出海經驗豐富的水手們與船長，都比他們更清楚魔物要如何應對。

「如果魚人想要搶奪J大人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水手們犧牲您的。」L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我才以為你終於能好好說話了呢。」

「您永遠不會知道魔物們的心思是怎麼運作的。」L回答。「魚人喜歡搶奪船隻上的東西，或許您正好符合牠們的喜好也說不定。」

J思索了一下。「如果是這樣，L只好用偽裝術把我變成別的東西了。」

「好點子。J大人有什麼想法嗎？」L陷入了沈思。「變成一個水桶如何？不起眼的水桶，就不會變成魚人的下手目標了呢。」

「就不能是正常一點的東西嗎？例如一隻狗、或是⋯⋯另一隻魚人之類的？」

J在腦中想像了一下魚頭蛙身的生物，如果自己變成那樣的話⋯⋯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不不，把J大人變成魚人是一種褻瀆，我會遭到神的懲罰。」

J正想反駁，L的臉色突然一變，伸手抓住了面前的欄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J問。「你肚子痛嗎？」

過了一會，L才回答。「您說對了一半。」他掛著虛弱的微笑說：「我的腸胃不太舒服。我可能需要回去艙房裡休息一下。」

「需要我陪你回去嗎？」

「不，如果J大人還想要繼續欣賞海景，我不想壞了您的興致。」

看著L緩緩往船艙內移動，J忍不住皺了皺眉。他不太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不過L看起來真的不是很舒適。

又過了不久，J終於懂了。說來奇怪，明明海面看起來風平浪靜，船隻前進的狀態也十分平穩，但是不知為何，J覺得腳下的木板似乎與海浪的方向不太一樣。如果他站定不動，他可以感覺到甲板正上下微微起伏著，還伴隨著一點點前後的晃動。

J突然像是中了什麼暈眩類的法術般，一股酸味從他的腹部湧起。他抓住欄杆，穩住身子，接著他便小心翼翼地扶著，慢慢走下階梯，回到艙房裡。

艙房裡的床是一種像是箱子般的裝置，固定在牆上，有兩片可以打開的門板，裡頭鋪著床墊、被褥和枕頭。J來到屬於他的床位，在開啟的門口坐下。然後他發現L正躺在他床位對面的另一張箱型床上，閉著雙眼，看起來面色蒼白不已。

「L。」J說道。「你還活著嗎？」

一會後，L的聲音虛弱地回答：「能得到J大人的關懷，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遺憾呢。」

「神職人員請不要隨便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

L轉過頭來，緩緩睜開眼，看向J。「您也感覺到了嗎？大海的威力。」

J點點頭。雖然海景美不勝收，但是船隻看似不可見的搖晃，影響遠比他想像得要大得多。

「真的很抱歉，在您第一次出海的時候，我沒有辦法盡好一個旅伴的責任⋯⋯」L艱難地說道道。「我想我需要再休息一下了。」

看不見海平面與船隻不協調的移動方向，J的不適感似乎減輕了一些。不過他不想打擾L的休息，於是他便脫下鞋子，把腳放進了箱型床內部。他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讓被褥包裹住他的身子。現在船身搖晃的感覺，對他來說，更像是個搖籃。

J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倒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麼醒來的：

他的上半身從箱型床的門口滑了出去，腰肢正好卡在木板的邊緣，一陣劇烈的搖晃，使木板深深陷入了他腹部的肉裡。

J吃痛地喊了一聲，睜開雙眼。隨後，他驚恐地發現艙房裡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滾離了原本的地方——他本來放在箱型床旁邊的行李，此刻已經整個包袱都滾到了艙房最遠端的角落，他的靴子也滾到了L的箱型床下方。

L的箱型床門是關上的（J這才意識到，原來箱型床的門扇是這個目的）。但此時，裡面正發出劇烈的摸索與碰撞聲。J心頭一驚。

「L！」他跌跌撞撞地L的床邊跑去，途中還差點因為船隻突然左右一甩而被甩回自己的床邊。他拍打著L的門。「你還好嗎？」

喀啦一聲，L打開了箱型床靠近床頭的那片門扇，差點打到J的臉。J緊緊抓住門邊的木板，以免被搖晃的船隻給甩飛。

他正打算對L開口，但L的上半身從床上探了出來，隨即是一聲令人不舒服的「呃嘔——」。J驚叫一聲，腳往一旁站開，以短得令人驚嚇的距離，正好閃過從他口中湧出的黏稠液體。

平時氣質優雅、舉手投足都帶有十足貴族氣息的L，此刻正像城裡酒館中那些酒鬼一樣，披頭散髮、渾身抽搐，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給嘔出來似的。

黏稠的液體順著船隻傾斜的角度開始流淌，使J有些不知所措。他拼命張開雙腿，跨過地上的穢物，來到箱型床開口的另一側。

「你還好嗎？」J問，一邊暗自祈禱身體上的不適能讓L變得正經一些。「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遇到暴風雨了嗎？但是我沒有聽見雷聲啊。」

「不、不。」L喘著氣，好一會才抬起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我猜是主教魚⋯⋯不知道牠們是不是不太滿意這艘船奉獻給牠們的祭品⋯⋯主教魚擁有控制海浪的能力。現在牠可能在表達自己的不悅吧。」

話音還沒落完，船隻又是一陣劇烈搖擺，這次J沒有保持好平衡，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L又發出一陣嘔吐聲。J不得不撇開視線，因為他覺得盯著嘔吐物從他人嘴裡掉出來的模樣，實在不是很得體的一件事。

「⋯⋯天啊，這一定是神對我的懲罰。」L悲慘地說道。「不論搭船多少次，我的暈船傾向似乎都沒有改善呢⋯⋯」

現在他終於懂，為什麼上船前，L如此堅持他們不進食的原因了。

儘管充滿同情，也想要幫些什麼忙，但在海浪狀況如此不穩定的狀況下，J實在無能為力。他緊抓著箱型床的木板，一邊在內心默默地記下「L會嚴重暈船」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