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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的睫毛很長。虎仗看著它眨動的時候，總想著這樣接吻的時候會不會碰到。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釘崎的眼睫毛也長得嚇人，他卻不會對著釘崎的睫毛這樣想。所以說到底會不會碰到呢。思考了很多，但每次這樣的想法不得不自然消滅，因為也沒辦法真的去做實驗，他無法想像那時候的伏黑會對他擺出怎樣的表情來，就算在跟他所想的事情相較之下，伏黑會給出的任何反應都可以說是非常正常的。

而所謂正常又是什麼呢。

他也想不到，自從教完伏黑做肉丸子過後，才沒過多久時間，他就這樣子見不到他們倆人了。覺得經過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但其實不到兩個月。

這也是正常的嗎？他也不知道。這世界彷彿沒有所謂正常或不正常。

那天宿舍停電了。

虎仗從床上跌了下來，摸黑沿著牆壁在房間裡走著。剛剛掉下來手機也不知道摔去哪裡了，掌心摸到旁邊的櫃子，腳才踢到在地上的手機。他蹲了下去，打開手機螢幕，很納悶為何隔壁房的人一點兒反應都沒。這樣位在深山中的學校宿舍，停電似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嗎。虎仗打開了綠色的APP，整個房間充盈綠色的光暈，這才發現他沒有跟伏黑加好友。平常就在隔壁，他隨便喊一聲，隔著一片薄薄牆壁的人就算再無奈，仍然會開口回應他。

像現在一樣。

「伏黑。」

『……幹嘛？』伏黑的聲音聽來跟平時沒兩樣，不近也不遠，就在隔壁。虎仗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開心，循著伏黑的聲音，整個身體貼上牆壁，感覺離隔壁的人更近了一點。

「停電了欸。」

『對啊。』

「我可以過去伏黑房間嗎？」

『為什麼啊？！』

「這裡好暗、伏黑沒有什麼可以變亮的咒術嗎？」

『才沒有勒、笨蛋──』

「欸──讓我過去嘛。」

『……要來就來吧。』

「喔？今天這麼好說話。」

『就算我說不行，你還是會過來吧？』

「嘿嘿。」

『嘿嘿你個頭啊。』




「喂、伏黑，叫虎仗等等結束的時候，買車站前限定的那家巧克力泡芙再過來。」釘崎這麼說著，喝了口冰紅茶，繼續按著手機。

聞言，伏黑突地皺起眉來，看向坐在對面玩手機的釘崎。他們正坐在家庭餐廳裡等虎仗過來會合。

「……為什麼要我──」明明自己就在玩手機，卻要叫他聯絡虎仗。他永遠搞不懂女孩子到底在想什麼。雖然他搞不懂的人除了女孩子還有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了他們的老師五条。還有虎仗。

「你們比較好吧？畢竟是先認識的。」

說是先認識，也才比釘崎多個幾天而已吧。更何況在虎仗真正住進來宿舍後沒多久，就因為各種原因又假死了兩個月。

見伏黑低著頭不說話，釘崎也是沒多少耐性，直接搶過了伏黑的手機，按著他的手指去解鎖螢幕，拇指快速打開綠色的APP，接著猛烈地皺起眉來。

「什麼啊──你們兩個是怎樣，竟然沒有加好友？還說比較好？」釘崎的聲音很大，大到自動門打開時，門外傳進來自樹上的蟬鳴聲都被蓋了過去。

他從來沒說過他們兩個比較好，全部都是剛剛釘崎自己說的。多少感到些許無奈，為什麼他身邊的人都如此任性又自我中心。伏黑嘆了口氣，但坐在對面的釘崎卻還比他早開始嘆氣。

「真拿你們沒辦法耶，我拉了一個我們三個人的群組，你們自己去加好友。」釘崎拿著她那個有著漂亮粉末透明殼的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螢幕上顯示著他跟釘崎、虎仗三人的群組，「不然，我很麻煩。」

所以到底哪裡麻煩了。買不到巧克力泡芙很麻煩？還是要委屈自己替他們兩個牽線這件事很麻煩。

平常虎仗就在隔壁，不遠也不近的距離。有時候伏黑反而還覺得太近了，雖說不上困擾，但也沒有什麼好或不好。只是很普通地，知道虎仗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過了好一陣子，他還是沒跟虎仗加好友。從那個停電的夜晚過後也是。

他突然回想起來，那時候在他黑漆抹烏的房間裏頭，虎仗突然問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虎仗靠著他的床坐在地板上，就算眼睛早已習慣了黑暗，整個房間仍只靠外頭昏暗的月光照進，一切都模模糊糊，但也能察覺到虎仗的呼吸聲突然一窒。

「伏黑、」

虎仗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嗯？」

「你有跟人家接吻過嗎？」虎仗又繼續問。

他把手機摔到了地上，螢幕大概裂了，但伏黑卻沒心思去察看手機的情況。突然間背上濕熱了起來，明明早就過了夏季，夏蟬也早就都死去，他卻感覺到整個房間猶如盛夏般的燥熱不堪。

「幹嘛突然問這個問題？」他聽到自己吞嚥唾液的聲音，滾過了喉嚨，再到腹部，大腦嗡嗡地響著，像有蜂群圍繞。

「我疑惑很久了──所以、有嗎？」

朦朧月色下，虎仗回過頭來看著他，昏黃黯淡的光暈照在那顆淡粉色的頭上。虎仗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神色自若，既不害臊，也沒彆扭，好像渾身發熱的他才是哪裡有古怪似的。伏黑臉都熱了起來，汗液直接黏在他深色的T恤上。

「……沒有。」疑惑很久了又是怎樣。所以從你死前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嗎，這樣算久嗎。

「啊、沒有啊──」虎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失望。「那伏黑應該也不會知道了──」

「知道什麼？」伏黑說，嘴裡突然一陣口乾舌燥。

地板上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往床沿一坐。虎仗的肌肉加上體重讓整個木板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這樣莫名炙熱的秋夜裡頭特別突兀，或者只有他才感覺到了這樣的突兀，與不合時宜。窗外寂靜無風，整個空間內只聽得到他的心跳聲，還有虎仗的呼吸聲。

「如果跟伏黑接吻的話，我的睫毛會碰到伏黑的睫毛嗎──」

「什、什麼──」

「可以試試看嗎？」

就算他說不行，虎仗還是會行動吧。




眼前是那過長的睫毛的陰影，在近距離下變得模糊不清。他側過了頭，閉起眼，然後輕輕吻上伏黑那整個僵硬了的嘴，上下唇正緊緊抿起，對方的鼻息濕潤地吐在他的上唇前面。明明薄薄的嘴唇，卻莫名柔軟。虎仗還沒來得及感覺到除了四片唇相接外的其他觸感前，就已經下意識地慢慢往後退去。

離開後，伏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也似乎是從剛剛開始就沒閉起過的樣子。

伏黑的臉很紅很紅，就算在月光下也能微微看見。

虎仗聽得到耳邊、腦袋裡，或者說身體裡，傳來一聲吹口哨的聲音，很刺耳又惱人，還有一些他刻意不去仔細聽的話。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多營養的內容。真的是吵死了。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頭，企圖遮蓋掉體內另一個人的聲音，沒注意到伏黑正開口說了些什麼。

「什麼？伏黑，你說什麼──」他又湊上前去，離那張紅透了的臉又更近了。伏黑的膚色真的很白呢。好適合在月光下的那種白皙色澤。在他身體裡的詛咒之王又在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大概又是些嘲笑他的話吧。

「我說，所以、有、有碰到嗎……」伏黑小聲說著。像嘀咕聲般的音量，還好距離夠近，虎仗還是聽得很清楚。

「碰到？」他歪頭問道。語音未落，伏黑馬上露出一臉無奈卻羞赧的表情。

「睫毛！我的睫毛，跟你的睫毛！」

「啊──沒注意到。」

這時候頭上的燈泡開始閃了又滅，沒過多久，整個房間都明亮了起來，窗外的月光相形之下突然黯淡下來。虎仗環顧起四周，嘴巴上說著啊恢復了，但仍然沒從伏黑的床上起身。

「恢復了就趕快回去──」

「再一次好不好？拜託。」他又說著，這次知道要放低姿態了，雙手合十，對著伏黑擺出一張極其討好的笑臉來，但伏黑的臉色卻更紅了。

「不要。」

伏黑邊說，就這麼邊翻身下床。虎仗眼明手快，馬上伸手就抓住了伏黑的。好涼，體溫好低，應該說比起他來說的低，在這種天氣裡卻讓人覺得很舒服的溫度。

「伏嘿！拜託啦！」好不容易有機會得到解答，他可不想又抱著遺憾就這麼乖乖回房去。

下一秒，在他還沒回神過來前，伏黑卻已經掙脫他的手，反將他兩手腕都抓住，就這麼抵在床上。

木床又是一陣嘎吱嘎吱，這次乘載了兩個人的體重，發出比剛才還更大聲的哀鳴來。突然一陣沉默，虎仗連呼吸都停頓了短暫的半秒，直到他再次對上伏黑的眼睛，漆黑如夜色般，像要把他整個人吸進去。

「……這次，我來，你給我，好好感受──」伏黑邊說，邊吞了口唾液，滾過了喉道，嚥下肚裡，然後慢慢壓低了身體。

真的很慢很慢，也或許是虎仗自己心裡有鬼，不、不是鬼，是詛咒。這次那個詛咒之王又開始叫囂了起來。他想裝作沒聽到，但比起那些，更大聲的是他自己的心跳，跟伏黑的心跳，大到好像等等心臟就要從嘴裡跳了出來，攤在對方眼前。

掏了心，好像就能看見什麼他想知道的。

在這短暫卻度秒如年的期間，他慢慢點頭，又慢慢閉上眼睛，感受到伏黑的氣息也慢慢靠近他，但跟方才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了。他的吻速度過快，伏黑的吻卻緩慢得連兩片唇相貼時，彼此的氣息都能清楚感知。溫度，觸感，奇異的熱流正透過嘴唇、被箍住的兩手腕，流至四肢，竄到背脊，最後到達大腦。

仰頭，他很自然地又主動去親了親伏黑的。嘴唇裡頭有可樂的味道，甜甜的，但要說這是跟伏黑接吻的味道又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一般。

他又忘記了。

伏黑看著他，一臉無奈，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緊緊抿起上唇來。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照得他眼睛有點刺，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伏黑又移動了身體，好像是在替他擋光一樣，但兩手還是牢牢扣著他的，力道不大，而他也懶得掙扎。伏黑絕對不會做出什麼會傷害他的事情，這個無庸置疑。

比起曾經將他的心臟給掏出來的那個可惡傢伙，他還更願意將心臟獻給眼前黑髮的人，脹紅臉的那個人。

問他要不要再親一次的那個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