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穿長靴的貓〉


  世界充滿了兄弟姊妹,因此也就充滿了瘋狂。[註1]
  
  
  馬車忽地停駛,薄綠挑起暮色的簾。
  那隻貓在國王與公主的座駕前哀切陳情──牠的女主人遇到劫匪,衣著首飾被洗劫一空,僅保存了她最珍貴的東西。
  紅礬望了薄綠一眼,知道她挺欣賞那隻衣冠楚楚的貓。
  腳踩長靴,腰間配劍,確實比人更像個人。
  「哥哥,我們去看看吧。」她有求於紅礬時,總稱他為哥哥而非王兄。
  紅礬不置可否,率先下車,牽挽著體弱的薄綠。
  他們尾隨那隻貓來到懸崖千丈的瀑布。
  黃昏時分,水光粼粼,那女孩立在水中央,只著薄紗,棕色長髮及腰。
  她稍稍一動,劃開圈圈漣漪。
  薄綠的視力有損,但凝視她時,彷彿世上所有的色彩瞬間絢爛明朗。
  她快步踏入河裡,為針樅披上披風。
  「綠,妳認識這位小姐?」
  薄綠點點頭,向針樅羞赧的微笑。
  「先前在森林邊緣,殿下曾救了我一命。」針樅為她的笑靨恍惚。「沒想到有緣再見。」
  紅礬語帶笑意,眼裡有著細碎的光。「既然如此,且一起同行吧。」
  針樅換上了衣服,與國王、公主同車而行,沿途車駕經過麥田莊稼,耕耘的農人都道這是針樅女伯爵的土地。
  誰也不曾提起那隻消失的貓。
  當晚針樅留宿王宮,紅礬舉行舞會迎接嬌客。
  薄綠的白髮在水晶燈照澈下,閃爍著綠色的流光,迷眩了眾人的眼眸。
  針樅取下自己的小銀夾,溫柔地替她別上,對視間已訴盡累世的緣。
  午夜,又大又圓的月亮高懸。
  薄綠在花園尋到紅礬,他披散著髮,沐浴在星斗與月華。
  世界上最尊貴的兄妹背對而坐,仰望夜空,紅礬紫紅的髮是淺綠色的微醺。
  「綠,妳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包含妳,妳也是。」
  薄綠猶豫片刻,轉身擁抱紅礬。
  紅礬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摟著她。「綠,我可以殺了她,妳永遠都不會傷心失望。」
  「你不能因為不願意看見花凋落,就不去種花。」
  「妳可以成為我的王后。」注視她的黃色眼睛若金線菊明亮。
  那善於等待與守候的花。
  薄綠明白,這並非猥褻齷齪的需索,紅礬單純是想把她放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點一盞燈,守候她的寂寥。
  她同命連枝的兄長啊。
  「我比較喜歡當公主。」薄綠親吻紅礬的唇,蜻蜓點水的親暱。
  那隻貓在暗處喵了一聲,紅礬一招手,牠便跳到薄綠的膝上,殷勤的彙報那些日子裡薄綠未曾見聞的針樅。
  「真好,那些地方我都沒有去過呢。」
  薄綠撫著貓,不自覺使了勁,貓依著本能撓傷了她的手臂,接著誠惶誠恐地喊了聲公主殿下。
  薄綠揉揉貓毛。「我回去上藥。」
  她走了,留下紅礬與貓。
  貓伏在王的腳跟。牠已達成任務,請王實踐承諾,讓牠成為真正的人。
  「我未曾如此承諾。我說的是,我會給你最適合的去處。」
  紅礬一彈指,貓消失不見了。
  不是人,又那麼像人;知道的太多,又不懂得緘默。
  薄綠回到房間時,針樅正在門口徘徊,見到她光裸帶血的手臂,緊張的詢問。
  「妳受傷了?是貓抓的?」
  薄綠點點頭。
  「王宮內怎麼會有野貓?」針樅蹙眉,執起她的手。「我替妳上藥。」
  薄綠笑了,矜持中帶著調皮。「公主的臥房不可以隨便進去的。」
  針樅莫名也紅了臉,橘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煞是好看。「那來我的房間吧。」
  「妳的房間可以看到月亮嗎?」
  「可以,今晚的月色像妳一樣美。」






註1:化用自《美麗新世界》:「世界充滿了父親--因此也就充滿了不幸;充滿了母親--因此也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倒錯,從虐待狂到貞操到樣樣都有;充滿了兄弟姊妹、叔伯姑嬸--因此也就充滿了瘋狂與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