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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有一天晚上

夏油傑也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執意要通宵,明明前幾天才因為熬夜打桃鐵99年而眼睛痠痛,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向夏油傑撒潑抱怨,說他怎麼不勸他去睡覺、怎麼不唱搖籃曲講床邊故事哄哄他,還信誓旦旦地說誰再熬夜誰就是小狗。

「汪一聲來聽聽?」夏油傑調笑道,他長髮散落,身上穿著寬鬆的睡衣,站在門口和抱著遊戲機和各種光碟片的五條悟對峙。

「什麼啊?」五條悟一臉不明所以,夏油傑只當他試圖裝傻呼嚨過去。他也沒糾結,側身讓五條悟習慣性地鑽進房間。

一直都是這樣的,像一隻隨心所欲的貓。

作為單戀五條悟這棵鐵樹的勇者,夏油傑早就習慣五條悟把他的房間劃進自己的領地,我行我素、不顧他人感受,他甚至能想像五條悟下一秒就抱走他的枕頭來當靠墊,然後把自己安置在整個房間最舒適的角落,睜著明亮的眼睛看向夏油傑,等他把遊戲機開好。

但今天的五條悟有些不一樣。

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先是環顧四周,像是野獸來到一處陌生的環境需要保持警戒似的,就這麼看了好久,才笨拙地挪動腳步到常常待的角落。

「不需要靠墊嗎?」夏油傑順手把自己的枕頭抓過來,遞給五條悟。五條悟一樣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夏油傑朝他伸來的手,從指節到腕骨,再到肌肉勻稱的手臂,他像是有過一瞬間的恍惚,良久才在莞爾中接過夏油傑的枕頭。

然後輕輕地把自己埋進裡頭,再輕輕地呼吸。

「悟?」夏油傑疑惑地看著五條悟奇怪的舉動,「你睏了嗎?才剛開始?」

五條悟劇烈地搖頭,猛然從夏油傑的氣味裡抽離,笑著說:「怎麼可能呢?今天要通宵!通宵!」

為了不讓夜蛾正道發現他們又在熬夜,夏油傑悄悄把燈關了,只留一盞夜燈和電視螢幕的光。開了早就玩膩的遊戲,這次五條悟輸得一敗塗地,夏油傑嘲笑他像個新手。五條悟不服輸,又開了另一個遊戲,終於在重來第七次的時候拿下了首勝。

「不是吧悟?技術退步了?」夏油傑調侃道,在黑暗中挨了五條悟一腳,五條悟狠狠啃著魷魚絲,憤慨地說:「運氣不好而已啦!再來一局!」

他們就這麼像往常一樣打完遊戲看卡通電影、看完電影再打遊戲。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執意要在今天晚上胡來,但顯然他們都樂在其中,畢竟之於夏油傑,五條悟是難言的秘密;之於五條悟,夏油傑又是唯一能陪他放縱妄為的摯友。

後來,他們在凌晨四點收到七海建人傳的訊息,上面寫著:「請安靜一點。」又過了兩秒鐘,有禮貌的後輩又像是短暫平息了怒火,亡羊補牢地加上一句:「拜託了。」兩個人突然就默契地大笑出聲。

他們在黑暗裡笑得喘不上氣,夏油傑看見五條悟在暖光下擦眼淚,他說,你也笑得太誇張了。五條悟只是像要咳出破碎的聲音似的,有些狼狽,他彎著腰桿,把腦袋埋在枕頭裡,肩膀一抖一抖的,笑聲也很悶,就像夏天的夜晚一樣。

「好了好了,再笑又要被七海抗議了。」夏油傑湊過去拍拍五條悟起伏的背脊,看著電視螢幕裡大寫的“GIVE IT A TRY”字樣,突然放低聲音:「悟,我們……」

夏油傑的話音被五條悟猛然的抬頭打斷,他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睏倦的哈欠,隨手揩去眼角溢出的淚水後,五條悟說,他想回去睡覺了。

「有什麼事明天再告訴我吧。」他歪著腦袋,若無其事地伸手捲了捲夏油傑的髮尾,「傑還是適合把頭髮都綁起來。」

目送五條悟離開後,夏油傑悵惘地看著空蕩的長廊走神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覺得今晚的五條悟很奇怪,像是來道別,像是來見他最後一面的。

然而隔天五條悟依然慢悠悠地晃進教室,與夏油傑嘰哩呱啦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芝麻小事,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唯一的不同在於,夏油傑鐵了心要告白,或許是想用什麼留住五條悟,竟然弄來一枚便宜的合金戒指作為一點儀式感的象徵。

五條悟當場就被唬住了,開開心心答應和他在一起。

直到又一年盛夏,蟬鳴聒噪、艷陽高照。

再後來,夏油傑從此離開高專,再也沒有回來過。

……

多年後,在暗巷裡,夏油傑與曾經的愛人久別重逢,沒有淒美的浪漫的故事情節,只有鮮血、只有疼痛、只有眼淚。

五條悟蹲在他面前,歪著腦袋,若無其事地伸手捲了捲夏油傑的髮尾,「傑還是適合把頭髮都綁起來。」

與當年的五條悟產生重疊。

那時候夏油傑才恍然大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晚上,有一天晚上,五條悟其實是在哭。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潮濕的雙眼,也忍不住哭了,又哭又笑,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丟人。五條悟安靜地看著他,像在窺看自己錯過的十年,他張口想說些什麼,又硬生生梗住,直到夏油傑終於平靜下來,放低聲音說:「悟,我們……」

「你十年前已經說過了。」

「那是對十年前的你說。」

夏油傑露出一抹很溫和的微笑,無奈的、憐惜的、溫柔的、寵溺的……任何夏油傑給過五條悟的,記憶裡歷久彌新的一抹微笑。

「悟,我們在一起好嗎?」

五條悟晃了晃無名指上早已鏽蝕掉漆的合金戒指,啞著聲音說好。

夕陽終於在山的那一頭落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