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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庵歌姬誕辰。

對每個人而言,生日都是特別的日子,高情商的說法是又長了一歲,人生閱歷又多了一年,對於事情的思考與探討又多了一個度,所以是個相當值得慶祝的個人節日。

對普通人來說是如此,於咒術師當然也不例外──畢竟扣除掉咒力與術式,以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他們終究是劃分為人類範疇的存在。

不過由於庵歌姬忙碌於教學與任務,總是遺忘這個每年生命中最重要日子的到來,就連生日當天都在與咒靈奮戰,從十多年前就已經習慣她如此的家入硝子於是纖手一揮,主動承擔了為最喜歡的前輩慶祝的工作。

至於慶祝會的參加者……當然是東京與京都校的學生們,噢,或許再加個伊地知和七海吧。

從東京京都姊妹校交流會至今,兩校的學生們已然建構一定的交情,是雖稱不上過命,卻也不定時會各自組團拜訪彼此的程度。

當然了,這個建構起來的交情金字塔裡也包含了彼此的老師,由於庵歌姬的性格,很快地就從「京都校的大家最喜歡的歌姬老師」,變成了「東京與京都校的大家最喜歡的歌姬老師」。

──畢竟,那可是咒術界裡少見的認真細心又溫柔、會為學生著想的老師,誰不喜歡呢?

所以幾通電話電話過去,除了又出國外任務的乙骨憂太、剛好有事無法赴約的七海建人外,人在國內的學生們一致地給予了肯定的答覆,當然伊地知也是,只是他稍微保守了點,含蓄地加了句「如果沒有工作的話」。

聯繫完畢後的家入硝子下滑聯絡人頁面,眸光不經意瞥過某個「go」開頭姓氏的人。

她頓了頓,而後挑起眉,選擇性地無視了這個某種意義上是第一順位該聯絡的人。

畢竟……就算不特地邀請那傢伙,相信愛湊熱鬧的他也會聞風而至,更何況對象可是前輩。

他和前輩的關係雖然沒有特意公開,但作為前輩最喜歡的後輩與閨蜜,自己早就知道兩人在眾人視線之下牽起的手,只是由於雙方沒有刻意提到檯面上,她也只能繼續裝傻故作不知。

放下手機,她拿起手邊的咖啡杯,微微抿了一口。咖啡的香氣在口中溢散,化作微微的澀意,她將苦息及熱潮一同吐出,向後靠於椅背,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發起呆來。

十幾年吶……那個笨拙又彆扭的傢伙,終於如願以償自己的心意,哪天他們願意公開的時候,再煮個紅豆飯好好慶祝吧。

她設想著那個場景,在唇畔緩緩綻開隱蔽的笑花。



庵歌姬盯著手機上和五條悟的訊息頁面,最後一條寫著「歌姬你也要夢到人家唷❤️」訊息的上方,時間顯示著五天前。

……五條悟不曾這麼長時間沒有音訊。

那個傢伙……雖然由自己這方說起來實在太過害羞,但五條悟確實把她擺在了非常前端的位置上,即使是出外執行任務,也會在空閒時間傳訊息調戲她──美其名是「避免人家最最最親愛的歌姬因為擔心人家所以喝不下酒」。

……她才不可能因為擔心那個笨蛋而喝不下酒,頂、頂多就是喝得不多。

總之,她已經習慣了五條悟這種變相報平安的行為,以及幾乎不會中斷超過一天的訊息回覆,以至於五天的音訊全無,就庵歌姬來看,確實是相當不尋常的狀況。

不過,她並沒有貿然地去聯繫他。

在中斷聯繫的前一天,她得知對方要去執行潛入任務。會需要特級咒術師執行的潛入,危險程度必定不在話下,執行者踩在生與死的交界上,若是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即使五條悟是最強咒術師,那也僅限於正面硬碰硬的份上。咒術類型五花八門,更遑論日新月異、超乎人們所想像的科技發展,那些暗來的道兒結合了與時俱進的素材不斷翻新,即使是最強咒術師,也不能保證不會行差踏錯。

她相信五條悟能夠應付所有狀況,但因為上心,所以擔心仍是油然而生。

只是即便內心確實擔憂毫無音訊的五條悟的狀況,就算因為擔心而在這幾日頻繁地打開兩人的聊天介面,她的手指也不曾移動到輸入框,一次也沒有。

──希望一切安好。

她暗自期盼著。

她祈求著那個在確認了關係後,對自己越加放肆且纏黏的笨蛋在歸來之後,依舊如同往常那般,用惱人的言語戲弄自己,用結實的雙臂擁抱自己,用粗糙的指尖觸碰自己。

一切一如既往,他安好那就足以。

再次上下翻動聊天頁面,最後一條仍是停止在一點也不正經的晚安語上,她嘆了口氣,而後滑動頁面回到訊息列。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輕微地震了下。

那聲輕柔的訊息提醒音,讓她胸中鼓動急促了起來。

她急忙定睛一看──然而躍至訊息列最頂端的,是家入硝子的訊息條。

意料之中的畫面確實令她感到失落,但這股情緒很快便過去。

她重新打起精神點入了好友的訊息欄,在已讀了對方訊息的瞬間,另一頭的人彷彿感受到她藏於心底深處的情緒似地,又接著傳來了一條揶揄的詢問:

「前輩,看到是我的訊息,很失望嗎?」

瞪著寫著這幾個字的訊息框,她略感尷尬地有些臉熱。

雖然還未告知家入硝子自己已經和五條悟正式交往的消息──因為兩人剛在一起不久,她本打算等穩定了些後再表明──不過在雙方處於曖昧拉鋸之時,某個酒酣耳熱的時刻,於酒精作祟下,她已經向這名最好的朋友透露過自己對五條悟的好感。

雖然家入硝子極少將這件事掛在嘴上,不過偶爾會向這樣打趣她──對方大概也知道她掛念著執行任務的五條悟。

她咬了咬唇,回覆了個無言的貼圖後,還是忍不住簡短地回應了句「他有聯繫高專嗎」。

雖然自己這方音訊全無,不過說不定高專方面會有他行動的消息,就算可能性不大,她還是抱著一點期待做出詢問。

而不出意料地,家入硝子回覆了句「高專這邊在他出任務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了」。

她嘆了口氣,回了張貼圖表示理解後,這才想起在這之前家入硝子傳了別的訊息給她,於是趕緊向上滑動翻起最初的聊天記錄。

“前輩,19號那天有空嗎?”──最一開始的訊息是這麼一回事。

19號……?那不是過幾天而已嗎?

庵歌姬盯著那個日期,一時之間想不到2月19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不過既然家入硝子提問了,她也稍微翻動了下行事曆,確認那天暫時沒有其他安排後,給了個肯定的回覆。

“那那天我就先預約啦,請前輩為我空下來,當天早上我會搭乘新幹線下京都。”

得到回應後的家入硝子也立刻傳來這麼一段話。想著對方大概恰好休假,所以趁難得的假期來找自己,庵歌姬微微一笑,詢問了對方會來住幾天後,提起筆在行事曆上畫上了圈。

她和硝子也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了,畢竟最近彼此都很忙,趁著這個機會請個幾天假和她到處走走,順道放鬆最近繃得有些太貴緊實的神經也不錯。

既然硝子19號要來,那18號那天她可不能有需要持續到太晚的活動,不然隔天起不來接硝子那就糟糕了。

家入硝子的訊息沖淡了些許她對五條悟的擔憂,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一邊傳訊回覆著對方,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可以帶對方去哪些景點消磨時光。

她頗為興奮與期待地規劃著行程,全然沒有想到──

2月19日的前一天,也就是2月18日,那天是屬於她自己的、一年當中最特別的日子。

也不知道電話另一頭的家入硝子看著她的回覆正淺笑著,想著不愧是前輩,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前一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不過這麼一來,依前輩的個性,18號那天肯定也會避免安排其他活動,在下班後直接返家。

她單手持手機,空著的手拉開抽屜,望著裡頭放著的那串鑰匙。

其中一把鑰匙上,貼了張寫有漢字「庵」的標籤貼。

這是庵歌姬另外打給她的、屬於自己住處的鑰匙,方便她隨意進住,以避免她臨時到京都、自己沒辦法抽出空接待的情形。

不過因為職業的緣故,家入硝子鮮少離開東京,自拿到鑰匙以來都沒有用過,如今總算是能派上用場了。

她闔上抽屜,重新將手機拿至眼前。

跳出與庵歌姬的訊息頁面後,她點進了備註為「野薔薇」的聊天頁面中。

指尖輕點輸入框,手指靈巧地在從下方拉出的虛擬鍵盤上移動,快速地輸入了幾個字──

“早上一起出發到歌姬家。”



皮鞋擦過地面,發出了細碎的聲響──本該是如此。

然而仔細一聽,並不是因為青年所推著的餐車發出的「骨碌碌」聲音蓋過了腳步聲,而是他腳下的皮鞋與地面接觸時,那物體與物體摩擦時所會發出的最基本的摩擦聲全然不存。

他看似踩在地面上,實則若是細察,會發現他只是「看似」踩在地面上。他與光亮可鑒的地板間存在著以肉眼觀之幾近於無的距離,不過從微距的角度來看,大概可以塞得下一隻螞蟻。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違背物理定律、壓不住牛頓棺材板的現象發生,原因無他,只因為青年並不是普通人,當然也不是什麼外星人,而是一名咒術師。

一名擁有術式名為「無下限」的最強咒術師,五條悟。

此刻青年並不是平時那隨心所欲的黑色運動裝,而是剪裁合身、極顯線條的黑白侍者服,緊貼於身的高領白襯衫毫不遮掩地勾勒出他精實健碩的身形,面容以純白的半面面具遮掩,雖容貌被遮去泰半,仍難掩其俊美秀逸,使得以髮油抹平固定其形的髮型並不顯得呆板,反而有股誘人的禁慾風韻。

從裝扮上可以看出,此刻的五條悟的身份,是一名宴會服務生。

至於堂堂五條家家主、咒術界的天花板戰力,為什麼會成為一名服務生,那就得由他這次接下的任務說起了。

他還記得那一天風和日麗,他正沉浸在和歌姬從床的這頭滾到那頭的美好夢境中,令人煩躁的手機鈴聲突兀地刺進他耳膜中,硬是將他拖出美夢回到枕邊冰涼的殘酷的現實。

這已經不單單是擾人清夢、而是棒打鴛鴦的程度了,而棒打鴛鴦的人都活該單身一百年。

於是在起床氣的加持下,他先對電話那頭無辜的伊地知潔高冷嘲熱諷一頓,才在對方連聲哀嘆的情況中進入正題。

這次上頭丟下來的,是必須隱瞞身份的潛入任務。

目標是一級的詛咒師,但麻煩的不是他的等級,而是他所持有的特殊咒具,用途至今不明,但在被追捕的過程中,殺死了一名一級咒術師,並重創另一名一級,被重創的那人至今仍躺在加護病房中未恢復意識,就連反轉術式也沒辦法治癒傷勢。

為了避免持續折損寶貴戰力,於是上頭指定了由他這名特級前往處理──據說是因為另一名特級九十九由基人在國外聯繫不上,所以只好把這件任務丟給他。

地點是此刻他所位於的地下拍賣會場,那名詛咒師最後被捕捉到的行跡即是藏入此間。這種見不得光的場所本就藏污納垢,多竄進一隻蟲子也不會被發現。

五條悟覺得何必做出潛入這種毫無意義且不必要的行為,直接把這破地方給一鍋端了,還能為日本治安貢獻一份心力。

但當他提出這個建議時,伊地知潔高隱晦地表示參與拍賣會的成員有不少是檯面上的達官顯貴,若是因為這起事件而暴露了他們的身份,整個政治乃至金融界將會遭到前所未有的醜聞席捲,對上頭而言也將是前所未有的麻煩。

聽到這種理由,五條悟冷笑兩聲,表示這些社會蛀蟲最好全都燒了,真正派得上用場的人哪有這麼清閒,例如他自己,連在夢中和親親女友滾床都要被打擾,現實生活更是因為兩人各居於東京及京都,因為彼此都很忙,連見面的次數都少得可憐,遲遲無法實現賴在女友懷裡一整天的夢想。

電話對面的回應是頭疼地歎了兩口氣,請他儘速準備好出門後便掛上電話。

哼,不愧是母胎單身二十幾年的伊地知,一點也不懂有家室的男人的心情。

不過整個任務過程最讓五條悟沒辦法接受的,是因為這個地下拍賣場具有絕對的隱蔽性,為了防止裡頭的賓客及拍賣物品資訊外洩,所有的通訊設備一概被禁止使用,訊號也被完全屏蔽,也就是說他沒辦法和任何人聯繫,這個任何人裡當然包含了他的親親女友歌姬。

他本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詛咒師跟咒具處理好,然後回去和歌姬賣慘撒嬌,讓她心疼自己後任由自己為所欲為。卻沒想到那名詛咒師對於隱蔽氣息的本事獨有一手,每次他逮到對方的狐狸尾巴時,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逃脫,導致雖然他確信對方仍在拍賣場,卻始終無法確切掌握對方的行蹤,搞得他整個人逐漸暴躁起來。

……自他潛入拍賣場至今,已經將近一週了。

也就是說,他已經將近一週沒有聯繫歌姬,沒能看到女友爆氣的可愛訊息,也沒能聽到女友電話中惱怒的聲音,更沒能望見女友在視頻那頭頻頻對自己翻白眼的可愛動作。

太久沒聽到看到歌姬,他覺得自己都要歌姬不足了。

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幽暗走廊中,雖然他嘴角噙著笑,但面具之下的眼卻已隱隱浮現暴戾。

話說人類就算失去一隻手或一隻腳也能存活,就算失去四肢也能苟延殘喘,只是生活上比較不方便而已吧?所以稍微折斷一點也沒關係吧?嗯嗯,就這麼辦好了,誰叫這個混帳東西害他快要一個禮拜不能補充歌姬呢?

白髮青年一邊在腦中構築著如果以文字描述將被列為十八禁的畫面,一邊推著餐車持續向前走去。拐過轉角時,前方被昏暗燈光籠罩、顯得曖曖昏昧的走廊上出現一對男女,兩人幾乎貼在一塊,女人那自高衩裙中溜出的腿纏到了男人腰上。

五條悟目不斜視地從兩人身旁走過。

這裡是法治外地帶,位於此地的人們能夠徹底擺脫道德的桎梏,遵從原始本能的驅使,放縱己身慾望,沉醉於聲色之中,這種不分地點隨意交媾的性事在這裡可以說隨處可見,五條悟本來就對這種沒意義的他人不在意,現在更是能夠麻木地視若無睹。

然而在他即將與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女人如水柔媚的嬌吟鑽進耳中,卻讓他瞬間停下腳步。

那並不是因為對方的媚態而被勾起不該有的慾望,他絕對不可能對歌姬以外的女性產生情慾,這點他可是有從仍是高專學生起始到現在累積起來的自信。

他會停下腳步,僅僅是因為他的咒力感知被「刺了一下」。

那是一種不帶惡意的試探,又或者說試探的人根本沒察覺自己有著這樣的習慣,在運轉咒力的時候下意識地對周遭事物發出類似警告的訊息,像是在威嚇他人「這裡是我的地盤」似地。

簡直和搶地盤動物一樣。

五條悟從鼻間哼出了嗤笑。

這股警訊其實並不強烈,一般的咒術師甚至可能不會察覺,但他可是五條悟,對於自身的咒力流動與變化相當敏感的特級咒術師,即使只是比針尖麥芒更加細微的碰觸,他也能夠在瞬間便將其捕捉。

「原來如此。」他沒有轉身,就這麼背對著那對男女,以過於爽朗的語氣說道。「所以這是你的術式?還是咒具?我想想……隱匿咒力的部分,應該算是──」

「咒具吧?」

話音方落,他身後傳來了咒力的衝擊感,攻擊理所當然地被擋在無下限外。稍微側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倒落在地不知生死的男人,視線接著向上望去,看見的是倒掛在天花板上,猶如蝙蝠一般的女性。

青年唇畔的微笑變得更加深刻,又或者,該說是真實而且嗜血。

他以腳跟為軸,身子旋了半圈面對那名雙眼通紅的詛咒師,俐落地拔下手套扔在地上,朝對方挑釁地招了招手。

「咒具不錯,難怪那些一級找不到你,不過也就僅只如此了。」他微笑著輕捻指尖,揉出了顆從顏色看上去就相當不妙的暗紅色圓球。「速戰速決吧,喔對了,如果人家一不小心出手太重千萬不要哭唷,因為你的關係,人家現在已經嚴重歌姬不足了呢。」



因為打算給庵歌姬一個驚喜,所以家入硝子當然沒有通知壽星本人這個驚喜派對,恰好壽星當日被派出去執行時長半日的任務,可以確保晚上之前絕對不會有人在家。

提前和負責庵歌姬任務的輔助監督打了聲招呼,請對方隨時通知前輩的行動後,家入硝子便帶著東京校的學生們下了京都,和京都校學生們會合,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庵歌姬的家。

「那麼首先來分配工作。」象徵性地拍了兩下手以集中因為第一次來到最喜歡的歌姬老師家、而感到相當興奮的學生們的注意力後,家入硝子以一貫慵懶的聲音說道。「食物組以及裝飾組,你們各自分配吧。」

「那男生們負責裝飾,女生就負責挑食物!」話音方落,釘崎野薔薇就搶著回答,不過這個答案馬上引起同窗的虎杖悠仁的抗議。

「欸?為什麼?我也很想挑食物!」粉髮少年舉手發出不平的聲音,並且在發言後立即轉頭向其他人尋求認同。然而只可惜他這方的隊友全都不給力──伏黑惠聳了聳肩表示他根本不在意、熊貓舉起雙手說自己更想挑選裝飾、狗卷棘「吧唧吧唧」地啃著飯糰不表示意見,至於京都校那邊的男性就更不用說了,根本都是扯後腿的隊友。

加茂憲紀一臉嚴肅地說著「裝飾或許更能表達對於老師的謝意」這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語,東堂葵說要去搬小高田的等身立牌回來裝飾,這樣他就能和小高田一起慶祝老師的生日,至於機械丸,他沒有意見──總而言之就是,虎杖悠仁慘敗。

垂頭喪氣的少年於是只能被同窗拖著後領,和男子組一同出了門──不過機械丸被以「能夠幫忙拿東西」為由,歸類到女子組。

沒有懸念得到食物選擇權的釘崎野薔薇也帶著勝利的意氣風發,和女子組一塊出發──當然,也包含了從頭到尾看戲的家入硝子。

食物這種東西和已經風格主流化的裝飾不同,口味還是相當因人而異的,如果太過隨心所欲,導致一不小心踩到壽星的雷點,那就失去慶祝的意義,得不償失了。

而在這點上,即使平時行事大喇喇的釘崎野薔薇還是相當謹慎的,並沒有貿然行事,而是在出門前往超市的路上,先行向京都校的學生及家入硝子請益。

不過得到的答案卻令她大吃一驚。

「歌姬老師喜歡什麼?那當然是酒啊。」禪院真依以「不會吧不會吧,到現在居然還有人不知道歌姬老師喜歡什麼嗎」的討人厭語氣,給予了一個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不過感到意外的情緒在後,被激怒上頭排在前,氣惱的釘崎野薔薇齜牙咧嘴地撲上前欲和她戰個輸贏,不過被先一步察覺到她舉動的禪院真希眼明手快地拎住後頸給止住動作。

「真希前輩請放開我!今天我一定要撕碎那個女人的臉!」

「.…..現在是在路上,你也消停一些。」禪院真希嘆了口氣,而後抬眼望向笑得一臉沒心沒肺的妹妹。「真依你也是,別再惹她了。」

「是動不動就被惹毛抓狂的人不好吧?」禪院真依攤了攤手表示無可奈何,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必須為釘崎野薔薇的暴躁負起責任。

她瞇起眼盯著在自家姐姐控制下仍張牙舞爪的少女,覺得頗為好笑地彎起唇。「情緒管理這麼差勁,怎麼當好咒術師呢~」

「你說什麼?!」

「真是的,稍微消停會啊。」

對於吵吵鬧鬧的三人──其實更正確地來說吵鬧的只有釘崎野薔薇──西宮桃一臉不想介入地東張西望,而三輪霞則是在旁想勸架卻又不知該如何切入後,轉頭看向了一臉無所謂的家入硝子。

「家入小姐……放任她們這樣好嗎?」

「嗯?」家入硝子聞言望向她,歪了歪頭表示疑問。「年輕人有元氣挺好的不是嗎?」

「……但這未免也太有元氣了。」

後方為了避免被人看到自己異於常人面容而將臉藏於帽T之後的機械丸默不作聲。

一行人就這麼喧嘩地來到庵歌姬住家附近的超市。雖然只是間超市,不過大概因為位於住宅區附近的緣故,規模不小,而且幾乎應有盡有,琳瑯滿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給。

「好了,接下來去挑你們自己想吃的東西吧。」全程在旁看戲的家入硝子總算又端回了長輩的姿態,對少女們加傀儡這麼說道。「歌姬的部分我會處理,總不能讓未成年一起去買酒,最溫柔的歌姬老師知道的話可是會生氣的。」

「那我和家入小姐一起,可以幫忙提東西。」以傀儡之姿無法進食的機械丸這麼提議,但卻輕而易舉地被大人給拒絕了。

「不必了,你也一起去挑吧。」她指了指已經開始行動的少女們,微笑著示意道。「和朋友、同學們一起逛街購物的樂趣,這可是學生時期獨有的醍醐味唷。」

「……您說這種話,倒是有點像東堂那個傢伙了。」

「哎呀,我就當作這是褒獎吧。」

無語地凝視了家入硝子一眼後,這次機械丸沒有再繼續堅持,他轉過身,朝少女們──又或者該說是三輪霞──的方向邁開腳步。

家入硝子了然地笑了笑後,也轉身朝酒區的方向前進。

因為時間並不匱乏,所以少女們打算親手做一個生日蛋糕。拿著手機看著前一天查好的網頁資訊,釘崎野薔薇一邊挑著麵粉,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

「我說啊,歌姬老師有男朋友嗎?」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討論要用什麼做裝飾的其他少女相當有默契地同時停下討論,數雙眼睛一同望向辨別正努力麵粉牌子的人。

好一會後,像是被提起了相當感興趣的問題,三輪霞的表情變得生動了起來。

「其實我也很好奇這件事!」她努力壓抑著太過興奮而拉拔的嗓音,急匆匆地說道:「我覺得老師這陣子和以前相比有點不太一樣,該說是……多了種嫵媚感嗎?就是感覺比以前還要有女人味,我猜說不定是因為談戀愛了、就算沒有也一定是有曖昧對象!」

「而且前陣子還被我目睹了不尋常的舉動!」

「欸?真的嗎?!」本來像是隨口一問的釘崎野薔薇頓時來了精神,麵粉也不看了,轉而看向藍髮少女。「具體怎麼樣?展開說說!」

禪院真希對於這種話題的興趣不大,於是接手了本來釘崎野薔薇的挑麵粉任務,讓後輩去展開自己有興趣的話題。

禪院真依默默地站到她身邊挑選蛋糕裝飾。

像是憋了很久終於找到同好一同討論,三輪霞於是興沖沖地開啟了話題。

「嗯……上次我去找樂巖寺校長的時候,看到歌姬老師在回覆訊息,表情……呃,該怎麼說呢,笑得很甜,整個人周圍讓人幻視了粉色的光輝……」三輪霞偏頭回憶著,努力用適當的修辭以避免過度誇大。「發現我走近的時候她還緊張了一下,總而言之,肯定有問題!」

「欸~這是真的嗎!這種反應可疑到不行啊!沒有男朋友是不可能的,絕對是這樣沒錯!」做出推斷的釘崎野薔薇顯得頗為興奮,但隨即又突然冷靜下來,皺著眉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但如果老師真的交了男朋友,五條老師該怎麼辦啊?」

這句話出口,現場氣氛微微一滯,無止盡的沉默瞬間蔓延開來。

畢竟五條悟喜歡庵歌姬這件事,除了庵歌姬本人外,基本上是人盡皆知,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五條悟從高專時期便暗戀著這名前輩,從未中斷地持續至今,那種執著與專一的程度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但正因為這份過度的執著及專一,所以一旦失去了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光是想像就令人不寒而慄。

更何況對象可是立於瘋狂之頂的特級咒術師。

少女們不約而同地想像了下白髮青年知道暗戀許久的心上人有了戀人時的反應,突然覺得是時候打包打包撤退了。

……返回家中或許也不安全,乾脆逃離日本算了。

「……但說不定和歌姬老師交往的人就是五條老師吧?」就在人心惶惶之時,西宮桃爆出了個更驚人的猜測。

然而下一秒,馬上得到了除她之外所有人的否定。

「「「不可能!!!」」」

──這個所有人甚至包含了本來對話題不感興趣的禪院真希。

其堅定程度令金髮少女露出了些許的困惑及不解。

「欸?什麼不可能?」就在此時,意外的低音闖入她們的討論中。順著聲源處望去,只見本來應該去附近雜貨店採買派對裝飾的虎杖悠仁從貨架後冒出,後方當然跟著其他的男性──除了東堂葵。

「東堂他看到書店有新上市的小高田寫真書,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雖然沒人疑惑,不過加茂憲紀還是認認真真地解釋了。

「……意料之內吧。」禪院真依以一句輕描淡寫終結了關於東堂葵的話題,畢竟他的去留從來都不是重點。

她看向提著大包小包的少年們及一隻熊貓,略感意外地揚了揚眉。「你們動作倒是挺快的。」

「虎杖和熊貓前輩搞定了全部。」伏黑惠言簡意賅地解釋,禪院真依聞言點了點頭,既現實又殘忍地點評了一句「這也是意料之內」。

──畢竟少年組其他人對於派對或是慶生會這種東西,大概都沒有經歷過。

「不過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釘崎野薔薇雙手環胸發出疑問。

聞言,虎杖悠仁用空著的手揚了揚停留在搜尋介面的手機,解釋他們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這個超市裡有賣特殊的派對氣球,所以我們就來看看,沒想到前輩你們也在這裡。所以剛剛是什麼不可能?」

「我剛剛好像有聽到悟的名字?」熊貓接著補上詢問。

話題被拉回正軌,所有人一起討論樂趣更多,所以釘崎野薔薇也沒有藏著掖著,直白地全部倒了出來。

「在猜歌姬老師是不是談戀愛了、對象是不是五條老師。」

少年組聞言呼吸同時一滯,面面相覷了片刻後,由熊貓及狗卷棘做出了反應。

「不可能吧?!」

「木魚花!」

一人一咒骸否定得相當激烈,甚至在胸前比了巨大的叉,誇張的反應讓雖然也同樣持反對意見的釘崎野薔薇忍不住吐槽那個笨蛋教師和學生的關係到底有多差。

熊貓聞言趕緊澄清以示清白:「不不不,我們和悟的關係很好喔,但悟和歌姬的關係很差啊。」

簡直是一針見血的點評,眾人只能頷首贊同。「……這倒是。」

「因為悟雖然超喜歡歌姬,卻老是用比小學生還幼稚的表現方式欺負她嘛。」熊貓接著比手畫腳解釋道。「誰會喜歡老是欺負、惹自己生氣的人啊?要相信悟會和歌姬交往,還不如相信熊貓會變人呢!」

「……雖然比喻挺過分的,不過的確就是這麼回事。」禪院真希感到無語地扯了扯唇。「那個笨蛋的態度,正常人都不會往那方向去想吧?總而言之,他就是個只會在學生們面前大方承認、在本人面前隻字不提的大笨蛋啦。」

她一口一個笨蛋,雖然聽上去挺不尊重人的,但意外地沒有得到任何反駁……

基本上連同虎杖悠仁在內,所有人都把五條悟歸類到笨蛋教師的一環。

「話說回來,野薔薇,歌姬談戀愛了是怎麼回事啊?」暫且把五條悟微妙的好感表現態度放到一邊,熊貓好奇地針對釘崎野薔薇剛才所說的話語進行了追問。

少女們的目光於是聚集到情報來源的三輪霞身上,藍髮少女因為頓成目光焦點有些驚慌失措,不過在她擺脫情緒開口前,後方一直沉默不語的機械丸率先代替她開了口:

「是說歌姬老師最近的情況似乎有點異常……」

聽到同窗的解圍,三輪霞立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機械丸在少女望過來時,原本的侃侃而談有瞬間的卡殼,但很快地,他便將情緒藏起,恢復正常的說話方式,不讓自己的心情洩漏一絲半點。他將對方方才告知的狀況一言不差地複述了次,在聽完他所述後,少年組也陷入了一片難以形容的沉默。

「唔唔……聽起來就是陷入戀愛時的反應啊。」熊貓搓著下頜,一副彷彿人生戀愛大師的專業語氣沉重地說道。「但對象肯定不會是悟……該逃離日本了嗎?」

「鮭魚鮭魚。」狗卷棘也一臉嚴肅地給予了肯定。

「那傢伙如果真的發起瘋來,逃離日本也沒用吧?」禪院真希滿臉無語地吐槽道。「首先考慮的應該是歌姬老師對象的人身安全吧?」

……這還真是個要命的重點。

話題一下子突然從單純的戀愛討論上升到人命問題,氣氛頓時變得令人難以喘息。不過就在此時,對於這種話題應該活躍參與、但從方才就反常地默不作聲的虎杖悠仁突然拋出了更加令人錯愕的情報:

「說到談戀愛……其實五條老師好像也談戀愛了。」

「欸?!」

「哈?!」

「什麼?!」

這反應簡直比聽到庵歌姬談戀愛還要更加激烈,就連一直沒有太明顯表情變化的禪院雙胞胎都露出了錯愕的神情。但這可一點也怪不了學生們,畢竟這個情報確實比庵歌姬這個正常人類談練愛這種遲早的事要令人震驚得多了。

因為主角可是那個五條悟!那個基本上可以說注孤生的五條悟!!!

「展開說說!!!!」首先的震驚過後,釘崎野薔薇立即握住了同窗的肩膀,奮力地前後搖晃要他立刻把所知的情報全數倒出。

要不是一旁雖然也同感震驚、但還有理智的伏黑惠阻止,虎杖悠仁會先倒出的大概不是五條悟談戀愛的情報,而是剛剛在路上嘴饞吃的點心。

兩人被黑髮少年分開後,虎杖悠仁先是緩了緩翻攪的胃,而後才在無數雙眼睛的盯視下,將事情娓娓道來。

「就是……上個禮拜的事吧?」他搔著頭回憶道。「我幫伊地知先生搬東西去教職員室,剛好遇到在那裡的五條老師,老師背對著我、加上似乎因為在講電話沒注意到我,所以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不過因為距離有點遠,我只隱約聽到什麼『要出潛入任務,好久不能見到面』、『今天來我這裡住嗎,在出發之前陪陪人家嘛』之類的話……」

他越說越小聲,只因為沒想到自己居然錯漏了這麼重要八卦的釘崎野薔薇臉色整個大變,最後當場大發雷霆:「這種事情你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和伏黑!」

「啊?因為我不太確定,想說肯定一點再和你們討論……對不起。」在釘崎野薔薇那彷彿要把自己啃了的兇惡眼神下,虎杖悠仁老老實實地道了歉。

伏黑惠拍了拍少女的肩讓她冷靜下來──畢竟這裡還在外頭──少女這才面色不愉地示意同窗繼續說下去。

彷彿獲得無期徒刑而不是死刑的虎杖悠仁重重地呼出口氣後,又急切地補充道:「話說五條老師雖然對別人的態度很隨意,不過實際上不是隨便的人吧?如果不是女朋友,很難想像他會和誰說這些話……」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正如虎杖悠仁所述,五條悟雖然態度輕佻,讓人有種在各種事情上都很隨便的感覺,但實際上卻是出乎意料的專一。能夠暗戀庵歌姬超過十年而且至今初心不變,在情感上的執著程度簡直超乎任何人想像。

所以能夠讓他說出這種像是撒嬌話語的對象,除了戀人之外,實在很難做他想。

而那個戀人,也除了庵歌姬之外,難做第二人的想像。

「……聽起來對象確實是女朋友……」靜默了許久後,熊貓艱難地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但是悟如果交女朋友……除了歌姬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對象了……」

「說到去五條老師那裡住……」加茂憲紀難得說話有些嗑嗑絆絆。「我記得上週,歌姬老師是不是請了幾天假……呃,虎杖,你說的日期是什麼時候……?」

「啊,大概一週前……再往前推算幾天?」

當越來越多的細節被從看似嚴絲合縫的理論中摳出,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事實也逐漸被拼合成型。

──歌姬老師和五條老師說不定在交往。

一個是疑似有了戀人,另一個是幾乎可以肯定有了戀人,而後者的對象怎麼想都無法超脫那個唯一的框架,再湊合其他的巧合,換言之,這兩個本來以為走不到一起的人,說不定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地並肩而行了。

不過當然,這些都只是他們的猜測,再多的巧合或推論,都比不上當事人的一句肯定。

「不如問問看家入小姐,兩位老師究竟是什麼情況?」三輪霞這麼提議道。

然而隨即被否決了。

「以家入小姐的性格,就算她真的知道些什麼,只要當事人自己沒有主動開口,她是不會透露些口風的吧。」身為東京校的學生,和家入硝子相識時間較長,所以較為熟悉對方性格的禪院真希給予了否定的答案。

通往答案的路被堵住一條,學生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過這陣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地,釘崎野薔薇便打起精神來,提出了個直搗黃龍的建議:「反正今天要幫歌姬老師慶生,到時候乾脆直接問她吧?如果真的交男朋友了,我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堅持不說的話,就輪番上陣逼問她!」

「……這樣聽起來庵老師不是有點可憐嗎……」

「伏黑!你是站在誰那邊的?!」

「……」被砲口對準的伏黑惠決定把沉默是金演練到極致。

看著已經準備跟著瞎起鬨的熊貓、狗卷棘和虎杖悠仁,以及雖然不打算插手但也準備作壁上觀的京都校學生們及禪院真希,伏黑惠無聲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只能祈禱庵歌姬自求多福,到時候不要被逼問得連家譜都被迫搬出來。



任務結束的庵歌姬正搭乘電車,駛於歸家的路上。

搖搖晃晃的電車晃得她神智逐漸迷離,僅剩一絲理智勉強支撐著自己保持清醒。

窗外,屬於京都這座歷史之城的夜生活才正要開始。暖色調的路燈彷彿承載了夕暮餘暉,在幽暗的夜裡亮起一圈又一圈的澄金光團,像是稀微暗夜中一個又一個朦朧易碎的夢。

她怔怔地注視窗外夜景,好一會後就著原本的姿勢掏出手機,遲疑了半晌,緩緩點開電源鍵。

亮起螢幕因為沒有解鎖,停留在鎖屏介面上,上頭除了作為背景圖的琦玉西武獅隊的隊徽外,乾乾淨淨空無一物。

她抿了抿唇,再次點下電源鍵,望著光芒熄滅後、再次恢復黑暗的螢幕,腦海中不期然響起某次五條悟夜宿自己家中時,看到她的鎖屏螢幕後發出的抱怨──

「應該要換成我和歌姬的合照吧?」青年在床上打滾撒嬌著,在她擦著濕髮坐到床邊時,像隻黏人的大狗似地一下子蹭到她身上。「我的手機不管是主螢幕還是鎖屏,全~~~部都是歌姬唷!這樣人家想念歌姬的時候,一點開手機就能看到歌姬了!」

「……現在通訊軟體那麼方便,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吧?」當時的她是這麼回應的,完全不理會自家男友的撒潑賣萌,最後被得不到肯定答覆的青年壓倒在床上……

……她確實沒想過未來有一天,會有完全聯繫不上對方的時候。兩人都太過忙碌,連見面的機會都不多,更不用提一同出遊,手機裡連張合照或對方的相片都沒有……只有歷史訊息中對方調戲她時傳給她的搞笑照片。

她伸手環抱住自己,少見地覺得有些孤獨。

不管再怎麼獨立自主,人類終究是群居動物,一旦習慣了另一人的陪伴,就難以忍受失去。

不過此刻比起身邊無人的空虛感,盤踞於她心頭更多的,是對杳無音訊的戀人的擔憂。

即使知道以五條悟的能力,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還是無法不擔心,畢竟已經是自己心上的人,不論是掛念或者可能看起來太過多餘的關心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快些把搞定吧,笨蛋。

在列車到站聲響起時,她在心裡這麼祈禱著。

下了車後,因為情緒不高,加上執行了半天的任務及後續報告耗盡了她所有精力,導致過於疲累的她根本沒什麼胃口,於是在車站旁的便利商店隨意地買了點足以果腹的熱食後,她便直接返家。

她所居住的公寓大樓距離車站不遠,二十四小時有保全守衛。在她踏進自動門時,保全和她打了招呼,她也禮貌性地做了回應,對方後續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只是她實在太累,只是點了點頭,實際上並沒有將之聽進去。

──但她馬上就知道對方告知自己什麼事了。

「唷~歌姬好久不見,你最親愛的男朋友來找你囉~」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熟悉的輕佻嗓音從裡頭傳出,瞬間驅散了她一身的倦意。

眼前人一襲襯衫搭配休閒褲的輕鬆裝束,面上掛著比盲人眼鏡還不透光的純黑墨鏡,略微凌亂的白髮反射著電梯內的白熾冷光,看上去有種一碰即碎的剔透感。

是五條悟,那個前一刻還因為毫無消息而讓她煩憂至極的笨蛋。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雙眼一眨不眨,彷彿深怕稍微眨動眼皮,對方就會像幻影一般消失無蹤。

那驚愕的表情似乎逗樂了門內倚牆而立的人,青年彎唇淺笑,笑容是她最熟悉的、逗弄人時總會露出的討人厭的弧度。

致使她反射性地皺起了眉。

「歌姬~怎麼眉頭皺得能夾扁蚊子呢~」門內的青年輕笑著說道,在她下意識地開口反駁前,他長臂一伸,將人拉進了電梯內,同時按下閉門鈕及樓層,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完畢後,收回的雙手緊抱住懷裡的溫軟。

他很想她。

沒有說出口,青年在心中無聲喟嘆著。

將近一週斷聯所累積的煩躁超乎他所想像,結果就是下手時太過不知輕重,不只是把人打得半死至今還未恢復意識,還不小心把地下拍賣會的會場給炸得一乾二淨,現在高專高層估計正在為何收拾善後頭痛不已吧。

不過所幸在媒體們聞聲而至前,那些有頭有臉的重要人士全被快速送走,大概不會有什麼醜聞曝光,最後肯定會用瓦斯管線爆炸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任務結束後他並沒有返回高專,而是馬不停蹄地回外頭的房子稍微盥洗後,便趕往京都來尋歌姬。因為打算給對方一個驚喜,所以刻意沒有聯繫,看來效果還不錯。

說起來,之後回高專肯定又會被叫去訓一頓──不過這是那些高層活該,誰叫他們下達任務時不打聽清楚現場沒辦法對外聯繫,這是他們害得他將近一週見不到歌姬、只能用手機裡存著的照片聊慰思念的後果。

他將臉部邁進對方髮絲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即使在外奔波了一天,女子髮間仍殘有淡淡的洗髮精香氣,味道是清新的果香,他一直很喜歡──或許該說歌姬身上的所有氣味他都非常喜愛,這大概是所謂的愛屋及烏。

擁抱了對方幾秒後,青年發覺對方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擁自己。

他稍微抬起頭,唇畔彎起狡黠的微笑,但從唇間吐出的聲音卻帶上了與笑容截然不同的濃濃委屈:「歌姬……你在生氣嗎?因為沒有聯繫你?」

女子聞言先是沉默,而後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這倒是沒有,畢竟我知道你在任務途中……只是……」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似乎在躊躇著要不要將後半段的話語說完,最終她還是在深吸了口氣後,一鼓作氣地全數吐出:

「只是覺得此刻的你溫暖得不太真實……唔!」

──戀人的話語實在太可愛,讓五條悟根本克制不住親吻她的衝動。

他一口咬上懷中人的下唇,在對方因為吃痛而張唇時,不客氣地堵了上去。

「等、這裡有監視器……」見到許久不見的五條悟,庵歌姬的心情雖然也相當激動,然而到底還是沒有完全喪失理智,監視器睜著血紅單眼的正面正對著自己,她可沒有把情侶之間的親密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外人看的癖好。

她稍微掙扎著推開五條悟,卻馬上被對方壓回原位。

喉間逸出幾聲輕笑後,五條悟貼著她的唇廝磨著,一邊以戀人之間的儂軟低語暗啞著嗓音道:「我在監視器上掛了結界,所以沒有人看得到我們在做什麼~」

「什麼……!」震驚於他準備萬全的同時,青年又向前些許將彼此的距離瞬化為零,吐息間,靈活的舌葉竄入,狡猾地順著齒貝繞了一圈後,勾住戀人怔忡的舌。

環在女子身後的臂膀下滑至腰際,微一使力便將人更加按入懷中。青年灼熱的身子熨燙著自己,讓庵歌姬也跟著感到燥意與空虛感一同上湧。

她畢竟是個健康的成年女性,有具備正常的生理需求,與五條悟交往後,身體在與戀人接觸時更加渴望親密。兩人雖然只是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沒有見面,但對處於熱戀期的人而言已是度日如年,即使他們的交往方式並不似一般情侶那樣黏膩如蜜,對彼此仍有著一定程度的渴求。

在這個通訊過度發達的時代,珍愛之人將近一週不僅連面都見不到,訊息更是隻字未得,說不想念絕對是謊言。累積起來的思念在見到對方的瞬間早已潰堤,只是勉強以理智兜底,在幾乎沒有後顧之憂的此刻,她終於抬起雙臂環住青年頸部,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唇瓣不斷分開又重合,津液在彼此唇間勾連成絲,斷續的喘息盈滿狹窄的空間,兩具身子的熱度將空氣也蒸騰得曖昧。

「叮」的一聲,電梯門因到達樓層開啟,沉浸於吻中的兩人短暫地分開,因走廊上無人又再次貼在一塊,相擁的兩具身軀跌跌撞撞地往庵歌姬住家方向前進。

兩人沒有言語,只有唇間傳遞的情意綿綿延展。指紋鎖發出「滴滴」聲後解鎖了住家大門,戀人擁抱著撲進黑暗中。

踉蹌間,庵歌姬感覺到似乎踢到了什麼輕而且軟的東西,但她並沒有太過在意,只是任由五條悟攬著自己的腰,半推半抱地把自己壓倒在客廳中剛換的雙人沙發上。

唇瓣再次分開,兩人或輕或重地喘息,無聲亦無光的房間內,他們在黑暗中凝視彼此──下一瞬,火光激蕩。

女子身上披著的風衣被扯落後隨意地丟棄在地,因為任務需要而穿著的、嚴謹塞入高腰裙中的襯衫也被扯出,帶著灼燙熱度的手順著空隙溜入,另一手輕撫著她柔軟的面龐,唇瓣在她面上落在如春雨般綿密而克制的輕吻。

庵歌姬吻上青年滾動的喉結,流暢地解開對方襯衫上的釦子,當纖手觸上那滾滾燙意的胸膛時,她感覺落在自己面上變得沉重。

「歌姬。」五條悟重重地喘息著,滿是無法紓緩慾望的聲音中帶著笑意。「那個詛咒師是吸取血液能夠增幅咒力的術式,人家差點就被咬了……嗯,所以你幫我消毒嘛~」

「……笨蛋。」庵歌姬撫著手感極佳的髮絲,輕嗔的同時,舌尖舐過青年頸部,感受到對方一瞬間的顫抖,撫於肌膚上的動作也變得更加急切。

突然。

「喀噠」一聲,鑰匙鎖被轉動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庵歌姬的腦子分析出即將發生什麼事前,大門猛然被推開,室內燈亮起的瞬間,某名堪稱忠厚老實的後輩的聲音也跟著從大門處傳來──

「同學們,怎麼不開燈啊?看得到……」

聲音戛然而止。

沙發上的人的動作也如時停般靜止。

站在門口的伊地知潔高瞳孔地震地看著沙發上那令他大腦CPU過載的一幕,腦子裡一邊跑過諸如「這是我不付錢能看的嗎」、「我是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之類亂七八糟的彈幕,一邊在沉默中逐漸燃燒。

而他身後提著兩手啤酒的家入硝子則在驚愕過後緩慢地挑起眉頭,臉上浮現像是欣慰又覺得好笑的神情。

在凝固般的死寂中,唯一沒有石化的五條悟首先翻身坐起,淡定地拉過空調被蓋住庵歌姬裸露的身軀,拾起落到一邊的墨鏡後,爽朗地拉開笑容。

「嗨嗨~同學們好呀!」俏皮的聲音打破僵局,同時……也擊碎了庵歌姬的三觀。

……同學……們?

她一臉恍惚地環顧四周,然後直面了她教師生涯中最爆裂的畫面。

以沙發為中心,環了一圈的學生。

虎杖悠仁、釘崎野薔薇及伏黑惠拿著裝備拉響的禮炮,前兩者瞳孔地震,後者則彷彿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似地面無表情,只是通紅的耳尖還是洩漏了他的心思。

熊貓拿著以巧克力醬寫著「歌姬老師生日快樂」的蛋糕,和他身邊叼著棒棒糖的西宮桃一樣一臉呆滯;禪院姊妹端著果盤,表情傻眼中透露出少許的嫌棄;三輪霞極盡可能地瞪大了雙眼,嘴上還咬著吹到一半的氣球。

──喔,庵歌姬進門時踢到的,就是剛吹好還未裝飾的氣球。

至於其他還有正在綁布條的加茂憲紀及機械丸,前者大概是被震驚三觀,平時瞇成一條線的眼因為睜得過大,少見地露出眼白與瞳仁,後者則因為是木雕臉所以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來,另外在掛彩帶的狗卷棘也是瞪大了眼,雖然表情被遮去一半,不過大致上能判斷出情緒是震驚。

至於東堂葵……他正抱著小高田的等身人形立牌陷入兩人世界中甜甜蜜蜜,暫且不提。

不過這對庵歌姬而言也已經夠嗆了。

如果此刻地上有洞,庵歌姬相信自己絕對會鑽進去,最好能夠直通地球中心。

她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把臉埋入了空調被裡,試圖當一隻鴕鳥,看不見就表示什麼都沒發生。

至於另一名當事人五條悟……他淡然地輕笑了聲,接著抬手將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戀人攬入懷中,唇瓣向上彎起,劃開一抹得意的弧度。

「同學們,你們還小,不能看這些喔~」

在戴上墨鏡前,他俏皮地眨了眨單眼後,歡快地這麼說道。



東京校與京都校的學生們以為自己會給他們敬愛的老師一個驚喜。

卻沒想到會從老師那裡得到了天大的驚嚇。

所以說。

老師們……為何這樣?!

‹完›









「那天你是故意的吧?」

──那是在社死事件過後好一陣子的某一天,家入硝子頭也不抬地對正癱在椅子上、笑容滿面回覆著庵歌姬訊息的五條悟問道。

「嗯哼。」明明沒有提到是什麼事,但五條悟彷彿知道她隱去的主詞是什麼似地,輕快明暢地給予了毫不拖泥帶水的肯定答案。

一邊透過聊天訊息對另一頭的戀人撒嬌賣萌,他一邊用完全不感到罪惡感的歡樂語氣回答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同窗:

「我的眼睛怎~~麼可能看不到學生們呢?誰叫歌姬太過害羞,一直不給人家正式的名份,所以就稍~微順水推舟囉!」

「現在這樣不是正好嗎?大家都知道我們是一對了~」

「……」盯著他自得意滿的表情好一會、確認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哪裡不妥當後,家入硝子無語地搖了搖頭,目光掠過對方無名指上閃爍的光芒,最後落回面前的解剖說明書上。

她在內心默默為前輩點了一根莫約一輩子都燒不完的蠟。

她的前輩還是太過心軟,這輩子大概都會被捆縛得緊緊的,再也掙脫不了那張精心織就的網。

與其說那是特級的愛情,更像是一種詛咒。

執著而扭曲,像是懸頸吊繩,令人感到窒息,直至死亡仍無法擺脫。

但如果是前輩的話,再怎麼沉重的愛意也能夠包容承受吧。

──所以才會在明白箇中緣由後,默不作聲地任其隨時光流逝。

她翻動書頁,藉由紙頁摩擦聲掩去自己的嘆息。

前輩呀,你就繼續寵著那個笨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