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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星》


　　那個孩子總看望著同一個遠方。

　　實在是過於專注、過於炙熱的眼神，所以不知不覺中、他也受其影響，望向了同一個方向。直盯著、無法別開過眼。

　　事實上將其稱之為「那孩子」，於他而言是有些不對的。因為他們的歲數、生辰近乎無異。

　　他們是環繞著同一個定點旋轉、制約彼此不至脫軌失常的──雙子聯星。


※


　　「你真的不打算做我的專屬護理員嗎？」

　　碧綠色的眼瞅了站在一旁拿著拖盤的銀髮少年一眼，隕星輕啜了口在這個世界已經極少能品嘗到的天然植物茶，發出了小小的嘆息。修長的食指放開勾住的瓷杯手把，轉而輕敲著桌面，發出規律的噠噠聲。

　　「失去專屬泡茶員實在令人心痛。」

　　「我十分欣喜能將所長身邊的這個職位讓與別人。」

　　對於隕星的慰留，原本賽諾還想順著對方的話說些好話，但當後面那句從隕星的嘴裡蹦出後，他內心輕微的罪惡感也倏得消失殆盡。更何況──

　　「──將我指派給別人的不就是所長嗎？」

　　他是醫院派來淨化研究所支援醫療部隊的常駐護理員，依照所屬分配，他其實並不需要聽從隕星的調派安排。不過專屬護理員與一般護理員的薪資天差地別，身為孤兒院出生的孩子，賽諾必須多花心思為自己往後的人生做打算，再加上他有想尋找的「那個人」。任何事情都得有所打點，金錢這種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得好。

　　恰好淨化所內有研究員提出需要一名專屬護理員的需求，原先比起其他更優秀的共事者，賽諾本是沒有資格與其爭奪的，但因為隕星的介紹，這個名頭才落到賽諾的頭上。

　　所以無論隕星平常的渾話多讓人心煩，即便做不到和顏悅色，他還是應當心平氣和的跟對方道謝。

　　「說得也是，畢竟斷人緣分、就跟殺人沒兩樣嘛。我當然是不會隨便擋阿諾你的緣分，要好好謝我啊。」

　　「……」

　　他應當是要道謝的沒錯，但看著眼前紅髮碧眼的青年，這句「謝謝」怎麼就是這麼難說出口？


※


　　這個世界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患上了不治之症。枯死的植物、骯髒的水源、刺鼻的空氣……這就是這個世界僅剩的全部。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卻張開了纖維罩，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

　　他曾經不解，為何這個世界不乾脆將人類毀滅？還要讓他們為了遠在天邊的「淨化」之夢而苦苦掙扎。

　　但當他因為食物短缺，不得不衝出纖維罩到外界求取一線生機、最終倒臥在難得的星空之下，靈魂短暫的與自己的星星聯繫上之時，他才明白──那才是他垂死也不願鬆手的「願望」。

　　少女的金眸直盯著他──或許不是他，只是他正好存在於她所視之物的方向──銀色的髮絲、淡漠的神情，兩相異的個體之間竟越看越有幾分神似之處。

　　於是不知不覺間，賽諾也不住回望了少女的方向。兩個個體、兩個方向，本應無相似的他們，在雙方的眼神交會處有了明確的交點。

　　在靈魂的視野隨著人界肉體的虛弱而變得模糊時，賽諾提起了嗓音，想要叫喚住對方。可阻隔在他們之間的是億萬光年的迢迢洪流，是現在的他怎麼也不可能跨越的。

　　無法傳達的話語化作想見面的祈願，一絲絲緊扣在他的心頭，成為生命中永遠無法捨棄的標的。

　　他會找到的、他一定會找到，他的……雙子星。




　　翻看著目標少女的資訊。賽諾努力地將每一行、每一字都烙印在腦海裡。

　　專屬護理員與一般護理員不同，雖然同樣是在延續患者的生命，但專屬護理員的存在目的更傾向於避免患者的自願性非自然死亡、即所謂的自殺。

　　畢竟無法明訂治癒時間的疾病宛若一條圈緊氣管的長蛇，每分每秒都掐得人難以喘息，更遑論還有那些隨著特殊疾病產生的疼痛副作用，只是屢屢將人推向自我了斷一途。

　　所以專屬護理員一般是由特殊病患的親近對向擔任，而被隕星破例推薦的他，如若無法達成病患的希望，極有上任第一天就必須直接打道回府的可能性。

　　為了能成為襯職的護理員，即便所有文字都已經爛熟在心中，賽諾還是努力追求更完美的境界。只是不知道為何，隕星塞給她的資料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目標病患的長相照片。

　　若說私人的機密資料也罷，但究竟為何會缺少如此基礎的資訊？

　　滿懷著疑惑，賽諾站定在寫有「納迪婭」這個名牌的病房兼研究室的門前，深呼吸一口氣，接著敲響了房門。

　　「請問納迪婭小姐在嗎？我是醫療部隊派過來幫忙納迪婭小姐的專屬護理員賽諾。」

　　非是嘹亮、也非是怯懦，賽諾已盡可能平穩的聲線向裡頭的人介紹自己的來歷，避免對方有任何的疑慮與恐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的影響，在他介紹完自己後，等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還是遲遲等不到對方的回覆。正當賽諾拿不定主意究竟該直接開門，還是就此打道回府、改日再來拜訪時，一聲悠悠的少女音緩緩地自門板後響起。

　　「……請進。」

　　應著少女的允諾，賽諾推開了房門，然後定在了門口。房間內視野所及之處全都貼滿了星星相關的文獻，地上也撒滿了為了運算星途軌跡、幾經被塗塗改改的計算式。

　　然而這凌亂的房間並不是賽諾怔住的原因，他的視野越過無數的文字與圖像，完完全全的釘在少女的身上。

　　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銀白髮絲披散於肩頭，隨著賽諾走進房門的動作，少女的燦亮的金眸亦對上了同歲少年的藍眸。

　　「你好，我是……納迪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沒完全將意識從自己觀測的星路中抽離，納迪婭的應答帶有一絲微妙的困惑。

　　不過此時此刻，這些都不是賽諾他在意的。

　　賽諾從未想過自己幼年時的願望會實現得如此突然、如此的迅速、如此得令他熱淚盈眶。

　　「怎麼了？有難過的事？」

　　「不是的……只是太過開心了……」

　　看著納迪婭努力從紙堆中翻找紙巾的身姿，賽諾從來不笑的面龐，第一次隱隱露出了一點點笑意。

　　「謝謝……」他不清楚此時他喃喃脫口說出感謝之詞的對象是誰？可是他就是想道謝。


　　遙遠的星之神啊、感謝祂替他找到了他的雙子星。但人的本質就是貪得無饜，所以在他降落在人界的這段時間，請再替他實現一個願望吧！

　　他希望－－這一生、他能拯救納迪婭遠離傷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