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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錢已經很難賺了,不能在再亂花錢了。 咯咯郎看了半天才從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個男人的畫像,與其它畫像不同這本該是直接送到家中的密件,幸好上面下了禁制不是幽靈族的話無法看見上面內容。 咯咯郎注意到男人面露死相,照理說放著不管不用多久也會到地獄報到。 算了,閻王就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誰叫他欠了他一筆人情。 閻王的委託是要調查這個男人身邊無法投胎的靈魂,照理說那些靈魂早該在前一次戰役中前往地府報到,可等了幾年一個人影都沒見到,這樣下去會耽誤他們投胎轉世,必須搞清楚那些靈魂為何在他身邊遲遲不走。 一般情況下咯咯郎對人類的樣貌不感興趣,畫像是由墨筆所繪,憑此認出男子的樣貌也是綽綽有餘。 然而當咯咯郎見到本人卻發現水木比畫像好看不少,他有一雙澄淨的藍色眼睛,左邊眼睛和耳朵有著明顯的傷痕,就連左肩也有一大片怵目驚心的燒傷痕跡。 為什麼他會這麼清楚呢? 這是因為當他潛入水木房間時他正在更衣,還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水木很快反應過來,繫上衣帶直接翻窗出去,不一會侍衛便衝進來將咯咯郎打包扔進地牢。 「你就是這次的殺手?」 水木晃晃手中的煙管,點著煙吞雲吐霧。 煙桿輕輕敲在桌上,隨著敲擊的次數,一旁的侍衛心跳也像被敲擊一般心驚不已。他們都是水木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對水木絕對是忠心耿耿,可今天闖進來的人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一路殺到水木臥室。 昏暗的地牢裡,燭火微弱搖曳,投下的陰影在牆壁上跳動。 水木深吸了一口煙,目光瞥向被捆綁在地牢中的咯咯郎。比一般人還要高大的身體、過於白皙的皮膚還有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昏暗的燭光在咯咯郎的臉上投下了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 「老夫不是殺手。」 「不是嗎?」 水木嘴角揚起嘲諷的微笑。 「你是不是把人送去見閻王,還收了錢?」 咯咯郎其實不是幹殺手這行的,幽靈族的職責是將那些閻王指名的生靈送至地獄,執行過程中難免會被人看到,有時正好殺人委託跟閻王委託對上就會順便跟人類那領賞,於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殺手界傳得沸沸揚揚的新秀。 「唔,照這麼說的話老夫的確可以算是殺手。」 「不過你阿,面露死相呢。即使老夫不出手你也沒幾天好活了。」 咯咯郎的聲音低沉而冷靜,仿佛黑暗中的一陣寒風,讓人不寒而慄。 「放肆!竟敢對水木先生無理!」 水木攔下憤怒的護衛,用眼神示意他冷靜。 「誰派你來的?」 「是閻王派老夫來的。」 看咯咯郎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水木臉也冷了下去,旁邊的護衛惡狠狠地拿著烙鐵嚇唬他,讓他從實招來。 「不知道,人類根本請不起老夫。」 水木決定換個問法。 「你都跟誰領錢?」 咯咯郎一副你要問這個阿早說嘛的表情。 「這個阿,郊區破廟的鼠男。」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在想口風這麼不嚴的人是怎麼當上殺手的,揮著烙鐵的手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旁邊的眾人也開始竊竊私語,有人要倒大楣囉。 「水木小哥,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呀!」 不到一刻鐘鼠男便被關進咯咯郎隔壁牢房。 「鼠男老師,我這裡是缺你吃還是缺你錢?怎麼?還在外面做兼職?」 水木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鼠男,煙桿敲擊在欄杆上傳出清脆的聲響。 依水木對鼠男的了解他說的大部分是實話,但他可以斷定鼠男沒有全盤托出。 「再不說的話,只能扣薪了。」 水木長長吐一口白煙,抬眼注視著鼠男露出令人膽寒的微笑。 「咯!我說我說!」 鼠男投降的速度出乎預料,沒辦法他很惜命,所以口風不嚴,更何況水木還是要扣他工錢,這可比要他命還難受。 水木收留鼠男之前他曾在有錢人家幫工,一般有傭人的家族更傾向雇傭世代傳承的僕人。像鼠男這樣半路加入的工作少給錢也少,也就有了在破廟當牽頭人的兼職,中間商賺的差價一度比本職還多。後來離開有錢人家被水木收留,工作跟錢都多起來之後幾乎沒有再繼續做牽頭人的工作。 「還有呢?」 「咿,這就是全部了!」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水木將煙管指向隔壁牢房的男人,他可沒錯過鼠男看見對方時一閃而過的驚詫。 「因為幽靈族通常…」 「臭鼠人。」 咯咯郎叫住鼠男,眼中威脅意味濃厚。 「你不會是想在我的地盤上威脅我的員工吧?」 轉頭水木命人拿來上次去找陰陽師談生意時拿到的符紙。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為我工作;第二,為我賣命。」 「……」 「水木先生,您真的要雇用那個妖怪嗎?」 走在水木身後的護衛提出疑問,就在不久前僵持許久的局面以被稱作幽靈族的妥協畫下句點。 「你認為他的身手如何?」 水木家中的護衛皆是水木從戰場屍骸中挖出來的,只要傷的不嚴重都是一流的武士,今天那個妖怪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潛入,只能證明對方的能力在他們之上。 面對護衛的反應,水木露出淺笑,隨即安慰的拍拍對方肩膀。 「別難過,畢竟是妖怪。能利用的就要充分利用,更何況他主動送上門。」 護衛點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那鼠男還要關他嗎?」 「…送回大小姐那裡去吧。」 水木揉了揉眉心,鼠男就是有招來麻煩但自己卻能全身而退的本領,也只有大小姐才能克制住。 簽完契約後,水木第二天就把他咯咯郎放出來,很大方地給了他一個有院子的屋子,在還沒想好要讓他做什麼錢讓他先好好待著。對水木來說以自己的財力養一個幽靈族綽綽有餘,但要是將他放走肯定還會來找麻煩,不如就這樣放在眼皮子底下還比較安全。 水木工作日程緊湊,每天都有許多需要處理的事務和會見的人,來找麻煩的人也很多。 當水木再一次看見有人趨使妖物前來,他終於想起府上還養著一個幽靈族。 「水木先生小心!」 眼見巨大的蜈蚣張大巨口想將他拆吃入腹,水木向旁邊翻滾幾圈才勘勘閃過妖怪巨大的口器。 佩刀已經折斷,普通的武器對這種皮糙肉厚的妖怪完全不起作用。 水木撿起弓箭趁著妖怪攻擊其他人的間隙瞄準他口器中的縫隙,弓箭成功擊中卻只是讓對方更加失控。巨大的身軀在地上翻滾著激起層層黃沙,視線瞬間模糊。就在蜈蚣妖怪即將得手之際,回去求援的援兵也終於趕到。 咯咯郎兩手輕鬆撐開蜈蚣妖怪的口器,被抓住命脈的妖怪只能扭動著身體上下拍打地面試圖找到破綻,然而咯咯郎的力氣超出他的預料,完全無法掙脫。 「冷靜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與巨大蜈蚣對峙的咯咯郎身上,水木卻捕捉到不屬於這個戰場的「唰唰」聲,像某種生物貼地爬行,飛快的朝他們靠近。水木反射性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放出弓箭,聲音減少了但還在繼續。 水木猛得看向正在與蜈蚣對峙的咯咯郎,牠們得目標是他。 「小心!」 水木的聲音還未落下,地上竄起一條足足有兩個腕口粗細得蟒蛇直直朝咯咯郎撲去,來不及多想水木便搭弓箭對準那條巨蟒,肩口同時傳來一陣劇痛。 水木沒有因為肩傷猶豫,弓箭不偏不倚射中準備襲擊咯咯郎的巨蟒,反手抽出腰間小刀插入肩上的蛇頭,接著用小刀撬開蛇口。 …聲東擊西嗎? 失去意識前水木看見咯咯郎將蜈蚣妖怪扔飛,滿臉焦急地朝他跑來。 水木有些無語。那麼大一個妖怪說扔就扔,你倒是早點這麼做啊。 咯咯郎默默看著水木躺在椅子上,他已經在第一時間將毒素取出,幽靈族的唾液能夠分解毒素,接下來只能靠人類的醫生了。好不容易等餘毒退去,水木卻開始發燒。咯咯郎不禁有些擔憂,水木的症狀不像是毒素發作,更像是對妖氣出現排斥反應。不同種類的妖怪其妖氣對人類身體的影響可大可小,當時看水木游刃有餘的樣子還真以為妖氣對水木沒有影響,現在看來只是延後發作。 水木足足躺了三周才能下床走動,同時也明白了妖怪和人類武力值的差距。 於是閒散的時光終止,咯咯郎成了水木隨身護衛。雖說是隨身護衛,水木也不是總帶著咯咯郎,只有在牽扯到妖怪的問題才會帶咯咯郎出去,平時就算玩消失水木也不會說什麼。 這個安排讓咯咯郎感到有些意外,水木給他的感覺不像是會將生命安全交給一面之緣的人。隨即,他想起水木在肩上被大蛇咬了一口還能面不改色拉弓,水木與他遇過的人類都不一樣。 2. 咯咯郎敏銳的嗅覺聞到淡淡的菸草味,讓他有些嘴饞。整座宅邸只有一個人喜歡抽菸,咯咯郎不用想也知道是從哪裡傳來。 水木每個月都有幾天會將自己關在書房。 水木思考陷入瓶頸時煙抽的也越兇,煙草的味道縈繞在空氣中,瀰漫在書房的每個角落最後溢出小小的房間。 咯咯郎找到水木時他正在研究一個古老的捲軸。 「你對這些古老的傳說很感興趣?」 「你看的懂?」 水木頭也沒抬,他已經習慣咯咯郎總是神出鬼沒,畢竟是妖怪不能拿常理去約束他。 「你在這上面看到了什麼?」 「古老的傳說,神秘的儀式。」 「的確,正常看到的就該是這樣。」 「什麼意思?你不相信老夫嗎?」 咯咯郎賭氣般將身體重量壓在水木背上。 個性還挺像小孩。 水木嘴角上揚,抬頭看著他,順手敲了敲咯咯郎的手臂,讓他不要靠在他身上。 「不,只是看的角度不一樣罷了。」 受不了咯咯郎在旁盯著看,被那樣的眼睛盯著讓水木壓力驟增。 於是水木放下手中的捲軸。 「喝酒嗎?」 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給整個院子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水木和咯咯郎在院子裡悠閒地品酒。 「你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留下?」 水木早已從鼠男那知道何謂幽靈族,他可不記得有招惹過這樣的存在,況且以咯咯郎的實力隨時可以離開。 水木半睜著眼等著他的回答,微醺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 咯咯郎很努力才將視線從水木臉上移開。 咯咯郎不想說謊,但閻王的委託是機密,只能挑實話告訴水木。 「老夫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你給的工錢很高。」 「你成家了?」 水木震驚的差點拿不穩手中杯子,沒等水木平復心情,咯咯郎繼續說了下去。 「老夫和愛妻是在一場戰火中走散的,老夫走過許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她。等老夫找到妻子時她的靈魂已經前往地獄,地面上只剩無名碑和從墳中出生的孩子。」 咯咯郎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水木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哀傷。他沉默了片刻,輕輕地拍了拍咯咯郎的肩膀。 「抱歉,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無妨,這是老夫應該承擔的責任。」 咯咯郎擺擺手,示意水木不用在意。 「那你的孩子呢?」 「他現在由我一個朋友照顧。」 「怎麼不接過來?這裡的房間很多,也有很多同齡的小孩。」 「老夫的朋友很可靠。」 水木聽出咯咯郎的弦外之音,他還不是那麼相信水木。 「也是,這樣的時代能找到值得信賴的朋友已經很不容易了。」 沉默片刻,咯咯郎突然轉過頭,直視著水木。 「水木啊,你是否曾經失去過什麼重要的人或事?」 水木的表情一僵,良久之後水木才緩緩開口。 「十年前我參加過一場戰爭,當時我受了傷無法接受治療直接被遺棄在戰場上,昔日的好友成為屍體倒在面前,同村的人中只有我活下來。」 水木的聲音沙啞,思緒被回憶牽扯進痛苦的往事中。 「那你是怎麼走出來的?」 「我沒有完全走出來,只是學會了接受。」水木苦笑了一下。 「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痛,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傷痛中尋找希望。」 好酒很快見底了,水木也沒心情繼續。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咯咯郎躺在水木為他準備的房間,到目前為止,咯咯郎仍未見到傳說中徘徊在水木身邊的靈魂。一開始他以為水木將那些靈魂拿去進行邪術儀式,畢竟人類總是喜歡使用靈魂進行獻祭。然而,自從來到水木府邸,他卻連一絲靈力都感受不到,這讓他不禁開始懷疑閻王的情報是否出了差錯。 『好想念軟軟的兒子啊。』 咯咯郎暗自嘆息。他決定再等幾天,確定真的沒有靈魂後再考慮離開。現在的日子太過平靜,他不想承認曾經有一瞬間萌生將兒子接過來的念頭。 他反覆告誡自己人類不值得信任,即使現在表現得多麼友好,也有可能是圈套。 就在咯咯郎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之際,一股黏稠的惡意毫不留情地襲捲而來,將他驚醒。 他猛然睜開眼睛,感受到周圍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陰冷的氣息,彷彿有什麼不祥之物正在靠近。他警覺地環顧四周,試圖找出那股惡意的來源,然而那股惡意卻在擴大感知範圍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3. 作為幽靈族在隱藏自身行蹤上自然是頂尖的,就算水木不帶咯咯郎,他也能跟在水木附近。自那天感受到那股惡意之後咯咯郎幾乎隨時都在水木附近,跟的越久他也越不理解為何人類生命如此短暫卻將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更何況這些事物可能為他帶來殺身之禍—一周三次偷襲大概連城主也沒這待遇。 最後一絲陽光墜入地平線,緋紅的滿月隨之露臉,閃爍星光的夜空似也染上妖異的紅。 咯咯郎又一次扛著水木殺出重圍,解決完追上來的殺手,咯咯郎轉身映入眼中的便是水木抽著煙,饒有興致打量他的身影。 「真巧啊,你不覺得我們『偶遇』的次數太多了嗎?」 不知為何咯咯郎覺得水木的模樣像極了狡詐的狐狸,水木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跟著他,但他是如何察覺的? 水木沒有告訴咯咯郎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看的見他在身邊徘徊,但他見周圍的人似是看不見的樣子,於是也假裝看不見咯咯郎。咯咯郎在人類攤販中的眼神實在是太有趣了,閃亮亮的。看著點心流口水的模樣更是讓水木差點笑出聲。 「走吧,這不會是第一批。」 水木吸完最後一口煙,拉著咯咯郎向城鎮的方向加快腳步。 水木的預言成真了,咯咯郎跑的時候沒看方向,現下距離城鎮有一段距離。也許是遠離城鎮的關係那些人也愈發明目張膽,包圍他們的殺手遠遠超出咯咯郎的想像。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敵人,水木卻沒有露出絲毫害怕的神情。相較之下負責迎敵的咯咯郎顯得力不從心,雖然他很厲害但同時面對這麼多人還是無法在不殺人的前提下帶著水木全身而退。 在咯咯郎沒注意到的地方有人鑽了空,冰冷的刀刃揮向水木,水木躲過追擊轉身扭下對方手中的匕首,刀刃劃過他的脖子留下淡淡的血痕。水木將奪來的匕首架在對方頸上,一時之間眾多殺手都停下手中的動作戒備的看著兩人。 「只要你們敢動一下,我就切斷他的喉嚨。」 水木看得出咯咯郎擊退敵人明顯沒有使出全力,僅給予敵人足以喪失行動力的的重擊,不下殺手成了他們步步緊逼的把柄。原則也好天真也罷,如果可以水木也不想出人命,對於想殺自己的人刻意手下留情不是太有自信,就是不要命,他只是一屆凡人而已。 這些人行動配合的很好,不像先前的雜魚攻擊毫無章法,水木推測他們應是隸屬同一勢力的私兵,只要不是死士多少會顧慮同僚的生死。 「看到大人還是一樣有活力真是令人高興。」 聲音從人群外圍響起,黑衣人紛紛讓出一條路,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人。 見到那人水木臉色扭曲,據事後咯咯郎形容水木當時的表情比剛賺一筆就被人搶劫還糟。 「我們家主有請,還請大人不要反抗。」 「你們請人的手法還真特別。」 「家主大人久久未見大人,行事難免偏激。」 對於水木的諷刺中年人回答顯得很平靜,他們家主早就明裡暗裡請過幾次,遞的請帖卻總是石沉大海,放出謠言也很快被壓下去,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們也不想用這種容易結仇的方式。 水木冷笑了一聲,手中的匕首微微加重了力道,逼得他手中的人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們家主這麼想見我,是有什麼急事?」 「水木大人請放心,我們家主大人並無惡意。只是想和大人談一談。」 中年人的聲音仍然平靜,似乎對水木的威脅毫不在意。 水木目光掃過周圍的黑衣人。 「好吧,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中年人挑了挑眉。 「讓他回去,要安全的回到我的宅邸。」水木指了指咯咯郎。 「當然,只要您願意來,我們也不會為難您的護衛。」 水木鬆開手中的匕首,推開那個被劫持的人,轉身對咯咯郎簡單交代: 「你先回去,去找管家,他知道該怎麼辦。」 「那你怎麼辦?」 咯咯郎猶豫了一下,這些人明顯不懷好意,他怕一離開水木隨後出事。 「我不會有事的,他們上頭的人還需要我。」 水木安慰似的拍拍咯咯郎肩膀,目送他離開。 中年人一揮手,周圍的黑衣人迅速收攏起來,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將水木送上馬車,車內的佈置簡單而奢華。經過一段時間顛簸,馬車終於停下。 車門被打開,中年人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宅邸前,許久未至水木仍覺得此地氣氛陰沉且壓抑,讓人感到陣陣寒意。中年人領著水木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間裝飾華麗的會客廳。 會客廳中央坐著一位面容嚴肅的老者—也是現下城主最器重的陰陽師。 「家主大人,水木大人到了。」中年人恭敬地說。 老者揮揮手示意中年人退下。 「水木,我們又見面了。」 「你的請帖還真是熱情得讓人無法拒絕。」 老者沒有理會水木的嘲諷,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這次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他說的話水木是一個字也不信,不過既然被綁來,他也只能靜觀其變。 「你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當初若是你也留下來跟我一同輔佐城主,想必你早就成為富甲一方的商戶。」 「地位非我所求。七年前合作結束時不論是城主還是您也都默認互不相欠,如今又找我來又是為何?」 老者微微皺眉,他已經習慣人們討好的話語,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般語氣與他對談,但現下他們需要水木手上的訊息,於是老者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現實中的困境總是讓人不得不做出選擇。城主老了,人一旦開始衰老便會開始胡思亂想。」 聞言水木心涼了一半,他曾經無數次預想過最壞的情況,從七年前老者失約開始,他便預想到了今天。 「你在說什麼啊?城主不是才四十多歲怎麼可能…」 「前任城主也是差不多這個歲數逝世。」 老者頓了頓繼續說下去。 「況且你不是也察覺到了嗎?所以這幾個月才急著將轉移下人和資產。那些下人都是那次權利動盪下差點犧牲的武士及家屬吧。人人都說商者無情,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咯咯郎剛一踏入水木宅邸咯咯郎眼尖的發現許多打包好的馬車正準備啟程,對此他內心是震驚的,難不成水木遇害了?不,就算水木遇害消息也不可能這麼快傳回來,他能感知到宅邸內只剩寥寥幾人,能在這麼短時間搬空宅邸只能說明他們很早就開始準備。 咯咯郎見過管家,是一個看起來很和氣的中年人,他正在馬車前焦躁地來回踱步。 「咯咯郎先生!見到您真是太好了。水木先生呢?他沒有跟您一起回來?」 管家看見咯咯郎急忙迎上去,水木遲遲未歸完全不在計畫之內。咯咯郎描述完水木的狀況後管家的臉垮了下來。 管家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 「我們本以為大人能安全回來,但水木先生說了今夜無論如何必須離開,我們不能成為他的把柄。」 接著管家從懷中掏出水木與咯咯郎訂立的契約,然後當著他的面將其撕毀。 「這是…為什麼?」咯咯郎抬頭看向管家,眼中充滿了困惑。 他與水木簽的是能夠制約妖怪的契約,在這情況如此惡劣的狀態下更應該多加利用而不是將其撕毀。 「是水木先生的意思。他交代過如果他出事,這份契約必須毀掉,讓您自由。」管家語氣沉重。 「水木先生預料到可能會有變故,提前做了準備。水木大人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咯咯郎曾經不理解閻王為何要他過來調查,像水木這樣面露死相的人無疑即將死於非命,只要他一死束縛在他身邊的靈魂也會直接到地獄報到。明明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可眼下被告知水木可能會死卻令他感到恐懼。 4. 「您考慮的如何?」一道聲音在陰暗的房間裡響起。 水木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水木認出他是那位老陰陽師的兒子。 年輕的陰陽師打開房間的燈,十分自然的坐到水木身邊。幾年前他們家、現任城主再加上水木進入龍賀家臥底才成功推翻前城主,他們家也才能將龍賀家的地位取而代之,如今更不可能讓水木一走了之。 「只要把龍賀家長生不老藥的下落交代清楚,父親他想必也不會太過為難您。」 「那不是人類能夠觸碰的事物。」 彷彿早就預料到水木的答案,年輕的陰陽師並未因水木的回答而露出失望之色,反而露出微笑,一手鉗住水木的脖頸。 「所以您果然是知道的。」 「…不…可能…你是…」 水木的聲音斷斷續續,兩隻手用力想將掰開,箝制在脖頸上的手指卻紋絲不動。 「水木先生,我們都知道您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人。不過,您還是得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時間久了,您可能會開始想念外面的世界。」 隨著力道收緊,水木呼吸逐漸困難。 「咳、咳...他可…是你…的親…兒子!」 「果然什麼也瞞不過你。」 說完,年輕的陰陽師才鬆開手,讓水木得以喘息。 水木大口喘著氣,瞪視著眼前的人,裡面的東西已經不是他原本認識的那個人。 他嘆口氣靠近水木耳邊輕聲開口,過近的距離讓水木無法抑制想逃開的衝動,這時他才驚恐的發現雙腳失去知覺,低頭一看腳踝上竟不知何時纏上黑色的斑紋。 「你會說的,畢竟那也是唯一能救你命的機會。」世人皆惜命,他相信不會有人為了外人將自己的生命棄之不顧,更何況當初水木找上他們談合作不也是為錢嗎?現在又何必逞強,還想要他毀掉龍賀留下的長生術,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最近身體很不好吧,龍賀家的來詛咒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當然有辦法解咒,不過有求於我的你更有價值。」他彷彿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繼續開口刺激水木,「如果不是我兒子總是拒絕在藥上做手腳,他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間。」他做事謹慎,凡事都講求雙重保險,若是長生術這條路行不通,那他也還有兒子剩餘的壽命。 「當初你放跑那兩個孩子我跟城主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最麻煩的還是你連地窖裡的妖怪也都一個不剩的放跑了,他們可是儀式中最重要的一環!」 「難道你想重現當時的悲劇?那儀式需要多少人的鮮血你都忘了嗎?」 水木咬著牙,腳踝上的黑色斑紋逐漸加深,痛苦也隨之加劇。 陰陽師目光如同毒蛇般盯著水木。 「不過是幾條人命,能為我等延長壽命他們該感到光榮。」 水木看著神情逐漸癲狂的陰陽師,心裡卻如死水一般。同樣的神情,七年前他也曾在龍賀家主身上看到過,也許當人爬到高位便會對無法得到的東西產生不切實際的妄想。 「我…不會告訴你的…」 年輕的陰陽師冷冷一笑,站起身來。 「那麼,你就慢慢享受這份痛苦吧。或許到最後,你會改變主意。」 說完,他轉身離去,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情況不太妙,水木清晰地感覺到腳上的劇痛逐漸向上延伸,雙腳完全失去知覺。先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詛咒又開始蠢蠢欲動,就連意識也逐漸模糊,在完全陷入昏迷之前他似乎又看見了當年的戰友。 他們一定很恨他,恨他當年為什麼沒有一同死去。 5. 咯咯郎回到分開的地方,追蹤到一半水木的氣味完全消失,就在他一籌莫展時出現意料之外的幫手。 他終於見到,閻王所謂徘迴不去的靈魂,黑夜中那些靈魂為他指明水木的方向,讓他得以找到水木。他也終於知道為何這些靈魂寧願魂飛魄散也要留在此世。 他們已然失去生命,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更應該好好生活,他們見證水木為了復仇付出了多少代價。 他們雨水木出自同一個村莊,在他們之中水木年紀最大。大人們出門種田的時候水木負責照顧他們,水木會帶著孩子們到淺淺的溪流抓魚,抓不到魚的孩子他會帶去摘野菜,教會他們辨認哪些是可以食用的植物,雷雨交加的夜晚會為他們講故事哄孩子們睡覺。曾經有人賭氣離家掉到水溝,水木會站在邊上笑他然後默默地將他背回家。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水木一直都是他們的榜樣和依靠。 他們不會解咒但是水木是他們即使付出一切都想要保護的人,所以即使燃燒靈魂也想為水木一次又一次地壓制詛咒的發作。他們的願望是一樣的—希望水木能夠好好活下去。即便他們的生命已經結束,他們的靈魂依然守護著他,為了這個曾經照顧他們、引領他們的人。 一股輕柔的味道傳入水木的鼻尖,驅散了所有的不安。水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有點像下過雨的森林,清新且沁人心脾的感覺。恍惚間,水木似乎聽見有人在他身邊說話,那個聲音十分熟悉,這幾個月來他都快聽膩了。 『喂,你這樣會折到他的脖子!』 『不行不行,不可以用扛的!』 『嘿,你的手放在哪裡啊!』 「煩死了,老夫用背的總行了吧!」 啊,好不想醒來。昏迷中的水木眉頭緊皺在一起,臉色陰沉的嚇人。 『水木臉色好嚇人,不會是詛咒又發作了吧!你快停下看看!』 「怎麼可能,老夫沒有感覺到…」 「…唔。咯...咯郎?」 「喔!水木你醒啦!」 聽見水木的聲音咯咯郎特別開心,他已經被那些鬼魂碎碎念了一路,他真的特別想現在就送他們下地獄。 「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水木有太多問題想問,但現在似乎不是問問題的時機。 「嘖,又是死路。」眼前賭著一道石牆。 咯咯郎背著水木在陰陽師宅邸疾行,進來的路線被術法打亂。 這座宅邸是依據龍賀舊址為基礎向外改造,水木只知道過去的路線無法為咯咯郎提供更多的線索。 「等等。」 就在咯咯郎想返回別條路的時候水木眼尖的發現石牆上有著一小塊標誌。按下之後出現了一個暗格,暗格不大裡面只有一張紙條,而那上面的字跡水木正好認識—那屬於已經被取代的年輕陰陽師。 『水木先生您好,如果您見到這張紙條我大概已經死去,請原諒我無法完成我們的約定。父親的眼睛太多,我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傳達。父親已然瘋魔,將所剩無幾的生命浪費在長生術的研究,下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死去,已經沒多少人願意來這裡工作。 不要相信『我』,所有像『我』的東西都不是我。 最初的起點亦是終點,我將為你留下指引,請前往地窖摧毀龍賀家留下的陣眼,許下正確的願望,祭品就在腳邊,屆時所有的罪孽將被一併帶走。 最後,如果您有幸離開,請幫我告知母親,告訴她我已經死了,你親眼看見我的屍體,並將我埋葬。』 「咯咯郎,放我下來。」 「不要。」 「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快把我放下來!」 接下來的事是他的責任,如今履約之人不在,他必須接下去,可這件事跟咯咯郎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不該被牽扯進人類卑劣的鬥爭中。 「聽好了水木,這跟人類還是妖怪沒關係,也跟老夫找上你的理由沒關係。老夫是因為你才來的。」 若只是為了閻王的委託,他在看到那些鬼魂時就可以直接送他們下地獄,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要說理由的話他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他只知道看見倒在地上的水木時內心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嘖嘖,有人陷下去了。』 『畢竟是水木。』 『水木還是一樣受歡迎。』 『呦呦呦~』 ……好吵啊,他們不出聲咯咯郎都忘了身邊還跟著一群沒有投胎的鬼魂。 「喀噠。」 腳步聲從走廊的轉角處傳來,僅有聲音未見人影,到了轉角聲音又從走廊另一頭傳來,想必這就是信中所謂的指引。穿越重重走廊,他們終於來到地窖的入口。 這次沒等水木開口,咯咯郎便主動將水木放下,他想接下來的路水木會想自己走。 入口十分破爛,門柱嵌著一把斧頭,意圖明顯到只差沒把「帶上我寫」在上面。 「我們進去吧。」水木推開破舊的地窖門,一股陳舊的氣味撲面而來,讓他不禁皺眉。地窖內黑暗潮濕,牆壁上掛滿了蜘蛛網,地板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瓷片和腐爛的木板。 地窖深處隱約傳來低語聲,那些聲音幽幽環繞在耳邊,讓人不寒而慄。水木感覺腳下踩到了一個硬物,是一個破舊的木盒,裡面是一張泛黃的信紙和一個小小的金屬物件,信紙上劃一餅造型獨特的長槍。 咯咯郎感覺到同族的氣息,根據殘留的味道判斷很久之前這裡曾經關押很多同族。幽靈族並非群居的種族,咯咯郎飄盪很久也才遇到岩子一個同族,聚集這麼多幽靈族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水木,上面好吵。」 向內走了幾步咯咯郎朝外頭看去,他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上頭傳來的異響。 「什麼聲音?」 「金屬相撞的聲音,還有很多腳步聲。」 聽完咯咯郎的描述水木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看來一時半刻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 「沒事,我們動作快點。」 6. 越往裡走空氣也越發沉重,水木下意識看向咯咯郎,身邊卻空無一物。 「咯咯郎?」 無人回應。 怎麼辦,要回去找他嗎? 水木沒有思考多久便做出決定,繼續往前走。一般人發現他不見或許會退出去等他,但如果是咯咯郎的話一定會繼續往前走,他和咯咯郎都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 想到這裡水木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淺笑。 時隔多年水木再次來到地窖深處,空氣中依舊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味,祭壇擺在最深處。 溫熱的液體倘流而下,水木隨意的擦去鼻血,任血液染紅衣袖。 幾個模糊的黑影直直佇立在前方,不知是那些黑影還是地窖太過邪性,水木感覺到有些暈眩。 水木朝那些黑影走近,奇怪的是遠遠能看見那些黑影,靠近黑影反而消失。 空氣中傳來微小的嘆息聲。 黑影消失後,祭壇前方出現藏在疊疊白骨中的長槍。 與信紙背後畫的一模一樣。 水木舉起斧頭就要向它砍去。 「住手!」 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陰陽師渾身是傷的站在那,右手無力的垂落,一隻腳折成不可思議的角度。 真難為他拖著這樣的身體還能走到這裡,想必今晚的叛亂是他始料未及的意外。 「不、要。」 水木給了他一個戲謔的微笑,接著斧頭便將目標攔腰砍斷。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水木眼中的陰陽師變回老頭的臉,猙獰的恐怖。 「咳、咳…,你想說這東西封印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所以不能打破對嗎?」 水木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煙管,旁若無人的點起煙。 「老東西,你該慶幸你有個好兒子。」 他想也許這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吸煙,如果最後會在這裡死去,至少最後除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他還有菸草慰藉。 作為既得利益者將旁人的弱小含無助視而不見無疑是最輕鬆的做法,然而年輕的陰陽師還是鼓起勇氣反抗他的父親,原先年輕的陰陽師與水木約定好,封印由他從內部破壞,將怨氣慢慢淨化。 所以水木才能毫髮無損的走到這裡。 「你們供奉封印在這裡的「神明」,以為只要獻上祭品就可以換來長生不老。但那不過是飲鴆止渴,你沒見過龍賀時貞的屍體吧?那東西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這東西繼續存在只會害更多的人。」 「是你!是你蠱惑了我的兒子他才會…唔噗!」 還未等他發完瘋,他被人從後頭敲暈,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來。 地下傳來陣陣嗡鳴。 溫熱的液體倘流而下,水木隨意的擦去鼻血,血液染紅衣袖,眼前的一切扭曲的厲害。 『水木,該走了。』 咯咯郎拉起水木的手想帶他離開。 「你是誰?咯咯郎在哪?」 水木想甩開冒牌貨的手,手卻被它死死扣緊。 『許願吧,這是謝禮。』 冒牌貨身體化作雜亂的黑霧,全白的眼盯著他,它沒有問水木是如何看穿它的偽裝,而是提出要求。 年輕的陰陽師信裡也提到過願望,到底什麼是正確的願望? 水木猶豫片刻,拿出撿到的金屬物件,輕輕敲擊便四分五裂,裏頭裝著一截指骨。 不能祝他早日投胎,他還未償還造下的罪業;也不能咒他罪有應得,利用他的人還未受到報應。 「我沒什麼願望,就願你與所有相關的東西一起,毀滅吧。」 『如你所願。』 聲音落下,那截斷骨瞬間化為齏粉。 水木聽見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突然一股寒氣貫穿全身,將他從幻境中狠狠拽了回來。 水木睜開眼睛,只見咯咯郎用手捏著他的下巴,用嘴將某種東西餵進他的喉嚨。 「咳咳咳…—你做什…麼!」水木摀著嘴用力的咳嗽起來。 『你看,我就說有用吧。一下就醒過來了。』 「是沒錯啦,但老夫覺得下個躺下去的會是老夫。」水木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一定是你壓太大力才會這樣,都瘀青了。』 緩過來後水木發現自己手臂跟胸前有大面青紫。 「咳、咳,這是怎麼回是!」 「手臂是你自己掐的可不能怪老夫。」 那是水木在幻境為了區分現實與幻境下意識掐的,陷入幻境的人下手沒有輕重,才導致瘀青嚴重。 一陣陣地動山搖打斷水木的追問,咯咯郎熟練的背起水木。 「水木呦,等我們出去再談吧。對了,那個東西還有氣,要一起帶走嗎?」 說完咯咯郎指著躺在地上的陰陽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附在他身上的髒東西消失了。」 「帶走。」 7. 「嗚嗚嗚,水木先生你千萬不能丟下我。」 年輕的陰陽師抱著水木的腰嚶嚶哭泣。 「你不要這樣,我害怕。」 前幾天你老爹還頂著你的臉想殺我來著。 更重要的是現在水木眼裡他就是個死人,留下那樣的遺書現在生龍活虎的在他面前,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水木要走了,這幾年來他一直暗中資助城主的政敵,啊,現在應該稱為前城主,前幾天前城主的政敵篡位成功。水木可以資助他們,自然也可能再資助其他勢力,這也是為什麼水木經常遭到襲擊。如果不是陰陽師家搞那一齣,他早該在幾天前離開。 「水木,還不走嗎?」 咯咯郎雙手環胸站在馬車邊催促。 水木至今也想不通咯咯郎為何還跟著他,他讓咯咯郎先上車,咯咯郎卻直鉤鉤盯著他和年輕的陰陽師,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不開心」四個字。 水木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將他也帶上。 咯咯郎非常不開心,水木想抽煙沒有坐在馬車內而是在外頭駕著馬車。車內咯咯郎和年輕的陰陽師大眼瞪小眼。水木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內的兩人,年輕的陰陽師坐在角落眼睛盯著咯咯郎閃閃發光,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幽靈族;咯咯郎則雙手抱胸,一臉不悅地瞪著對方。 水木將視線轉回前方,他有些擔心陰陽師開口問些不合時宜的問題被咯咯郎丟下車。水木吐出一口煙霧,乾脆下個村子就把陰陽師踹了,帶著咯咯郎繼續上路。 「就這麼開心?」 自從將陰陽師送走之後咯咯郎明顯心情變好,主動坐到外面還向他討煙,幸好咯咯郎的身材是修長型,位置才不至於太窄。 「哼,老夫只是覺得少了個麻煩而已。」 咯咯郎長長吐出一股白霧,水木再次感嘆非人的肺活量真大。 明明就很高興,水木撇了一眼咯咯郎上翹的嘴角,從懷裡拿出用布包裹的東西給他。 「這是…?」 咯咯郎接過布包打開,裡面是一隻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青蛙。 「我現在沒什麼東西能給你,點心的保存期限又太短,那天我看到你盯著攤上的青蛙…喂!別吃啊!」 見咯咯郎二話不說就往嘴裡塞,水木連忙上前搶救,搞了半天他才知道那天咯咯郎對青蛙只是食慾作祟。 水木有些懊惱想將東西收回。 「不要!給了老夫就是老夫的東西了。」 咯咯郎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收進懷裡不讓水木拿回去,這可是水木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水木怎麼知道老夫喜歡吃青蛙?」 咯咯郎想起水木似乎能看破他的隱身,那在市集跟著水木被發現一點也不奇怪,咯咯郎目光不由得瞥向在旁看戲的鬼魂們,要說這裡面沒有他們的手筆他是不信的。 「…咯咯郎,你說那些靈魂是因為我才沒辦法投胎嗎?」 注意到咯咯郎的視線,水木想到咯咯郎說的徘徊不去的鬼魂,目光暗了下去。 十年了,友人死去的模樣卻還是歷歷在目,明明一起離村卻只有他活下來,被怨恨也理所當然。 『…才不是。』 『嗚嗚嗚,我們只是擔心水木你啊。』 鬼魂們抱團哭泣,最初死後甦醒是因為戰場煞氣過重,他們也只是期盼著能再次回到故鄉,希望能再次回到等待他們歸鄉的人身邊。怨念讓他們留在世間,化為厲鬼前他們發現還留有一口氣的水木,於是他們想至少要讓水木活下去,此後化做背後靈一直跟在水木身邊。 「你把他們弄哭了。」 咯咯郎彈了下水木的額頭,力道對人類而言過大,此舉立刻換來眾鬼怒目而視。 真是夠了,你們未免也太過度保護了! 水木摀著紅腫額頭愣愣地看向他。 「你真的覺得他們會恨你嗎?」 「可…只有我…」水木攥緊掌心,指節因用力過度微微發泛紅。 咯咯郎微涼的手一點點將水木的手掌攤開,還好沒有出現傷痕。 「是幸好還有你才對。」咯咯郎盯著水木的眼睛認真的說。 好近,水木覺得心跳有些快。 「水木,你的臉好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注意到水木的變化咯咯郎學著從前岩子教他的方式將額頭貼上水木的額頭。 來不及阻止水木眼睜睜看著咯咯郎貼上來。 水木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近距離下那藍色像一汪清潭,咯咯郎不自覺間竟看呆了。 「水木,哇…!」 意外就是這麼突如其來,輪子磕到石頭馬車顛簸了一下,馬車沒有受到影響還能正常行駛。對車上的人可不是那麼回事了。 眾鬼雙手遮眼,指縫卻大到讓人懷疑是否有遮蔽效果。 「啪!」 「啪噠。」火焰燃燒木材,照亮空地。 水木將木材丟進火堆,臉色陰沉。咯咯郎可憐兮兮的在一旁道歉。 「你覺得你錯哪了?」笑死,他甚至連錯哪都不知道。 「唔。」咯咯郎認真思考後回答,「伸舌頭?」岩子說過人類的規矩很多,應該要循序漸進。 「滾!」水木揮開咯咯郎拉著他衣角的手,讓他一邊待著。 咯咯郎腦袋低垂像極了被遺棄的小狗,哭喪著臉坐在一邊。 鬼魂們看看水木又看看咯咯郎,然後面面相覷。 水木簡單煮了些食物,當飯菜煮好,咯咯郎仍是神情沮喪的模樣。 水木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鍋勺,對咯咯郎招招手。 「咯咯郎,先過來吃晚餐。」。 水木將食物分好,坐在咯咯郎對面,沉默片刻水木終於開口。 「咯咯郎,你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咯咯郎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水木會這麼問,他猶豫了一會才回答。 「老夫很重視你,你是老夫的朋友。」 水木搖了搖頭,有些不滿他的回答。 「我不喜歡模稜兩可的答案,咯咯郎。我知道妖怪的道德觀和人類不同,也許你根本不覺得親吻有什麼意義。」第一次可以說是情況危急,這次也能歸咎於意外,但他分明在他眼中看見竊喜,他想知道咯咯郎對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而不是乎弄過去。 「咯咯郎,我想我對你是有喜歡的成分在。如果你對我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那我也理解,但至少我需要知道,這樣我才能決定該怎麼做。」 咯咯郎沉默了一會才遲疑的開口:「水木,老夫也不知道自己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你對老夫來說很特別,不僅僅只是朋友。但又跟老夫對妻子的感情不一樣,老夫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感情。」 水木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的執著早在這幾年被磨的什麼也不剩了,若是對方也無意進一步,這份感情最好在萌芽前掐斷;如果有意的話那也可以試試看。 『真的嗎?』 鬼魂趴在咯咯郎肩膀眼神閃爍著八卦的火焰。 有的鬼魂明知無法觸碰還是撲上咯咯郎想揪他頭髮。 『你會跟你朋友接吻嗎?』 『膽小鬼,睜眼說瞎話。』 『走開,離水木遠一點。』 眾鬼對他發出噓聲。 唔。 咯咯郎看看水木,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面對眾鬼無情嘲諷,咯咯郎開始坐立難安。 「好好吃飯。」 水木從剛剛就看不懂咯咯郎在做什麼,像鬼上身。 「水木,老夫…」 咯咯郎一邊無視眾鬼的阻攔一邊往水木方向挪。 坐下之前水木非常平靜地對他說。 「別做這。」 「別這樣嘛。還在生氣?」 咯咯郎無視水木的勸告直接坐下,如果他有好好聽水木說話會發現水木語氣參雜著笑意。 「啪喞。」是腐爛的的木頭承受不住重量碎掉的聲音。 水木撐著下巴看他,臉上帶著狡猾的笑。 「我提醒過你了。」 咯咯郎愣愣地看向水木,覺得這樣的水木也很好。 「起來吧,地上…喂!」 水木伸手想拉起咯咯郎,殊不知咯咯郎一用力把他也拉下座位。 水木雙手撐在咯咯郎臉龐,差一點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胸前的瘀青還未退去真的壓下去肯定很痛。 咯咯郎似乎也想到這件事,於是他抱著水木的腰坐起身。 一連串的動作扯動水木的衣襟,衣襟凌亂胸口也透了出來。 幽靈族的唾液也有治療的效果。 「你搞…什、喂!」 眾鬼再次用雙手遮眼,當然,指縫同樣大到能看到一切。 管家眾人終於盼到水木歸來,全都圍了上去。咯咯郎中途把鬼太郎接了過來,大家都對這孩子感到好奇,紛紛拿出了許多零食招待小朋友。 這幾天一直都是炎熱的天氣,但水木先生卻將衣服拉的緊緊的,管家不禁開始擔心水木先生是不是又將傷口藏起來。 正當他想問咯咯郎時看見了他們悄悄握在一起的掌心。 啊,今晚煮紅豆飯吧。 管家如此想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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