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你沒有離開。」
奧利文倏地轉過頭,見到來者時卻顯得不怎麼驚訝。
「我迷路了。」他說。
玖夜聳聳肩,踢開腳邊少了半邊頭骨的兔屍。
「這是什麼?」
「正當防衛。」
奧利文側身避過朝自己直飛而來的屍塊,卻不免被噴灑的污血濺上。他無奈地理了理溼透的衣襬,那件祭服已經髒得看不出原本顏色,手掌一擦過便多了幾抹黯淡的紅印子。
玖夜不以為然地笑出聲,「正當防衛。」他挑著眼,腳下一勾,一隻化形失效的雀妖屍體忽地憑空騰起,從奧利文頂上越過後直掛上了對面的樹梢。
「老朋友看到怕不是要氣瘋。」
奧利文平靜地看向他。
「那還得請您保密。」
「哦,」玖夜挑眉,「憑什麼?」
「我發現您的魔力不若以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對方竄出衣著的動物特徵,柔軟的語氣比玖夜的印象來得更加漠然,「增益法術是我的強項,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您做些簡易調理。」
奧利文說得和善,彷彿沒注意到玖夜笑裡的陰冷。忽然林間秋風掃起一陣枯萎的葉片,奧利文抬起頭時,滿地動物屍堆已被狐火硬生生燒出一道筆直的活路。玖夜站在他十厘米不到的近處似笑非笑,凌亂的瀏海垂下,泛紫的寶石色澤在碎髮後頭狠戾地明滅。
「我在想,」玖夜斜擺著頭,一字一句說得極緩極慢,「我到底有哪裡沒做好……哦,我肯定有哪裡做得不夠好,才讓小祭司產生這麼大的誤會。」他瞇起眼,體內妖異的能量驀地高漲,幾乎要引爆周遭蒸騰的血氣,「才讓你這種連魔力暴走都克制不住的凡人眷屬,只因為雙月引動的力量豐沛了點,就誤以為有了威脅我的本錢。」
身遭的熱度不斷升高,奧利文卻只悠悠嘆了口氣,「在人類社會,我們管這叫關心。」
「⋯⋯那很好。」玖夜笑得眼尾彎起,「既然小祭司這麼好心腸,就不和你計較些用字遣詞。」他細聲細氣說道:「但諒你這副模樣也變不出什麼像樣的把戲,不如做事乾脆點,直接寬衣解帶躺平了吧。」
玖夜嘴角揚著露出尖銳的犬齒,奧利文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卻被玖夜跟上一把揪住下顎,「水之區域偏遠富饒,由聖堂嬌生慣養出來的細皮嫩肉在妖族的世界裡確實算得上難得的好餐飯呢?」
陰暗的魔力若有似無地從毛細孔鑽入身體,奧利文皺起眉頭,與面露兇險的狐妖對上眼的剎那又長嘆了口氣。
「玖夜先生既然主動來找我,便不用這麼拐彎抹角了吧。」他艱難地說道,語調比之剛剛又冷下幾分,「您等我把多餘體力發泄得差不多才出現,那麼得和崑西先生保密的事情,您也算得上是共犯呢。」
玖夜噗地笑出聲,「視而不見也能叫共犯嗎?」
「用幻術煽動理性難道不算共犯?」奧利文沒好氣道。
玖夜無辜眨眼,「誰的?」
奧利文半瞇起眼,隱晦的思緒在沉綠的虹膜裡繞了幾轉。嘴唇輕啟,可話還沒出口又變作含著靦腆的苦笑。
「說白了多尷尬。」

僅僅一瞬間,環繞森林的狐火啪地熄滅,只剩下異色的月光淺淺地將兩人的身體罩進微弱的光暈。驟然消失的熱度化為玖夜指間高純度的魔力凝聚,玖夜抬起眼,從深處湧出折射不穩的紫晶光芒。
「這還給你逮到機會了。」他冷笑。
奧利文不置可否,只揉了揉被玖夜捏痛的臉頰,「承蒙與您達成共識。」
下一個瞬間,玖夜將手掌一攤,從雙月互食開始後好不容易存下的魔力驀地發散,化為青紫色的狐火燎盡兩人所踏之地的無數屍身。就連染髒了的野草都被燒成滿布灰燼的荒土。
「狐落平陽被犬欺哪。」玖夜哼哼道,打個響指收起了尚未失控的火勢。

林間逐漸恢復涼爽。玖夜的腳步踉蹌,魔力枯竭的身體已經徹底沒了力氣,待他跌到奧利文身上時甚至連基礎的人形都保不住了。他的意識矇矓,最表層光滑的人皮與蓬鬆的獸毛參差交替,顯現出正是他平時最厭惡的、不倫不類以至於可笑的殘破模樣。
可現在的玖夜倒也不怎麼在意,畢竟他就是為了這點才找上奧利文治療雙月衍伸的病衰。善披人皮的生物懂得箇中奧妙,別說狐妖的化形完整與否根本不影響奧利文對他的本質認識,不得不說,在奧利文面前演起來是真沒意思。

玖夜打了個哈欠,稍稍膨脹的體型依然被奧利文雙手托得穩穩當當。他心裡不禁笑這溫暖厚實的懷抱和剛才把獸群擊斃時的陶醉神情可半點沾不上邊,就是不方便講。因為天知道他和奧利文怎麼就有了這般默契,心知肚明的事情就留在肚子裡,沒意思的話不如不說。他噙著笑意閉上眼睛,暗忖小祭司的說詞實在委婉得過分——就奧利文那樣求而不得便動輒毀壞聖堂的性子,說白了何止尷尬。